唯一特殊的建築物,就是他剛從裏麵出來的那一棟。它看上去很樸實,方正也比較高大,但是在他前麵沒有任何的標誌。

他知道他要去哪裏,但是他不知道這裏到那裏的路。很快趙文清就會來找他了。

他開始就想到要躲起來,但是他想起她知道他曾經在那幹淨的地方躲過的事情,她什麽都知道,所以她也會想到在大建築中找尋他可能躲藏的地方。

因此他跑了,這讓他意識到他現在有多麽強壯。他感覺他跑得和飛鳥一樣快,他一點也不累,他覺得他可以一直這樣跑下去。他跑到路的交叉口,轉到了另一條路上。

然後是另一條街道,再一條街道。直到他覺得別人沒有辦法找到他,除了他感覺到自己開始迷路了,當你出來覺得迷路了的時候,你就沒有辦法迷失地更厲害了。

在他或走,或快步走,或小跑,或快跑在大街和小巷中的時候,他發現他需要找一條河或者流水,這樣他就能找到那條他熟悉的河流或者他認識的地方。

因此當頭一座橫跨水麵的橋出現後,他就仔細看水是往哪個方向流動,然後選擇一條離水流最近的街道走下去。雖然他還是不知道他自己在哪裏,但是至少他知道該怎麽辦了。

這個計劃很管用。他一直沿著河邊走,直到他認出遠處的那個彎曲,晶晶就是死在那裏的。

河流的一個彎曲——這是他從地圖中知道的。他也知道趙文清標出來的地方。他知道他必須穿過某些他曾經生活過的街道,他必須走過它們才能到達那位警衛曾經居住的地方。那不會很容易的,因為他必須知道,趙文清甚至會到那裏尋找他,他也注意到那裏是街上的孩子聚居的地方,他們也會要他回到野孩子的隊伍裏麵的。

但是他們忘記了,艾青現在不在那麽饑餓了。既然他不那麽餓,他當然不會那麽匆忙。

他繞遠道。遠離河邊,遠離那些充斥著野孩子的地方。如果看到街上有很多人他就會再往遠處走。他那一天剩下的時間和下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繞一個大圈子,那個圈子甚至大到街頭上城的外麵了。

他看到了鄉村,象畫片上的一樣的鄉村——農田、比地麵還要高的路繞著它們(大堤)。趙文清已經向他解釋過,大部分的農田都要比海平麵低,圍海大堤是唯一能夠防止海水灌回田地的東西。但是艾青知道他不可能靠近圍海大堤,至少走路去不了。

他正在往回向城裏溜達,第二天傍晚,他就找到他記得名字的街道了,然後就是一個認識的十字路口。這樣找到他最早有印象的房子就很容易了。一個餐廳的後門,當他還是個嬰孩,說不好話的時候,那裏的人們喂養了他,而不是把他踢到街上去。

他站在黃昏中。什麽都沒有改變。他甚至可以勾勒出這樣的畫麵,一個女人,拿出一個小碗,手中握著一個小調羹,給他吃東西,還對他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話。現在他能夠讀懂餐廳的招牌了,上麵寫的是亞美尼亞語,那也許就是那個女人說的語言了。

他是怎麽走到這裏來的呢?他順著路走,然後聞到食物的氣味,這裏?他向前走了一小段,往回又退了幾步,前後走,讓自己好好回想這種感覺。

“你幹什麽呢?小胖子!”

這是兩個大概八歲大的小孩子。看上去很好戰,但是並沒有危險。也許是一個小團夥裏的。不,一個家庭裏的,現在範迪讓所有的東西都變樣了——如果變化波及到這裏的話。

“我以為能在這裏見到我的爸爸,”艾青說。

“你的爸爸是誰?”

艾青不敢肯定他們口中的”爸爸”是意味著親生父親還是一個”家庭”的”爸爸(某些地方叫教父)”。但是他還是抓住了這個機會,他說”範迪”。

他們嘲笑他的回答,”他的地盤的河下遊,他怎麽會有像你這樣幹淨的小胖子呢?”

他們的嘲笑並不重要——麻煩的是範迪的聲名已經傳播了那麽遠,已經到了城市的這一邊了。

“我似乎沒有必要向你解釋他是怎麽幹的吧!”艾青說。”範迪家裏的所有小孩都和我一樣胖。我們吃的很好。”

“他們都象你一樣矮麽?”

“我本可以更高的,但是我問的東西太多了。”艾青說,然後推開他們向守衛的公寓——至少看上去很象他那個的公寓——的方位走過去了。

他們沒有跟上來。範迪的名字對他們來說具有魔力——也許是艾青表現出來的絕對的自信,他根本就沒有去注意他們,好象他們根本就沒有一點值得害怕的。

沒有看上去似曾相識的東西。他回去繼續尋找能夠吸引他注意力的東西,找那些他離開守衛家的時候可能見過的東西,但是沒用。他在那裏遊來**去,直到天黑,他還在那裏徘徊。

直到,他非常偶然地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街燈下麵,在看一個告示時,一組雕刻在欄杆上的縮寫字母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麵刻的是PDVM。

他不知道這幾個字母代表什麽意思,他甚至沒有回憶起這些字母,但是他知道他確實看到過它們。不止一次,他看過好多次了。這裏距離守衛的公寓非常近了。

他慢慢地轉動身子,仔細觀察周圍,它就

在那裏:一棟小公寓,內外都有樓梯的小公寓。

守衛住在頂層。一層、二層、三層。艾青湊近信箱辨認上麵的名字,但是它們安放地太高了,而且名字也已經褪了色看不清了,有的連標簽都沒有了。

他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守衛的名字,也許聽說過。但是,即使他能在信箱上找到那個名字,也不能指望他認得出來。

外麵的樓梯不會是上到頂樓的唯一辦法。二層一定還有一間醫生專用的辦公室。由於裏麵很黑,所以頂上的門一定還是鎖著的。

除了等待似乎沒有什麽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他隻有兩條路走,或者等一個晚上,到了早晨有人開門的時候溜進去;或者半夜可能有人回來,艾青就可以跟著他溜進去了。

他睡著了,然後驚醒,再睡著然後再醒過來。他擔心被警察看到會被攆走,因此當他第二次醒過來的時候,他自暴自棄地給自己找個借口讓他在被看到的時候可以解釋,然後他就蜷縮在樓梯的下麵過夜了。

他被醉鬼的笑聲驚醒了。天還是漆黑的,開始下小雨了——還沒有漫到樓梯下,所以艾青身上還是幹的。他探出頭去,看是什麽人在笑。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都被酒精麻醉了,男人偷偷地用手摸那個女人,女人半真半假地躲避著,還打他耳光。”你就不能等一會麽?”她說。

“不,”他說。

“你除了睡覺什麽也幹不了。”她說。

“這次不會了,”他說,然後開始嘔吐。

她露出厭惡的眼神,走開幾步。他在她後麵跌跌撞撞地跟著。”我現在舒服多了,”他說。”這樣更好,不是麽?”

“價格漲了,”她冷冷地說。”而且你要先刷牙。”

“好,我刷牙。”

他們現在就在那棟房子前麵,艾青等著,準備在他們後麵溜進去。

然後他知道,他不用再等了。那個男人就是那幾年前的守衛。

艾青從陰影中走出來。”謝謝你把他帶回來,”他對女人說。

他們兩個都很驚訝地看著他。

“你是誰?”守衛問。

艾青看看那個女人,然後眼睛轉了轉。”我希望他沒有喝那麽多。”艾青說。然後他對守衛說,”媽媽看到你又這樣回來是不會高興的。”

“媽媽!”守衛說。”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女人推了守衛一把。他失去了平衡歪歪斜斜地撞上牆壁,然後滑下來坐在了人行道上。”我覺得我應該知道的,”她說。”你有妻子還把我帶回家?”

“我沒有結婚,”守衛說,”他不是我的孩子。”

“你說這兩點我都相信是真的,”女人說。”但是你最好讓他扶你上樓。媽媽在等呢!”她於是離開。

“那我的四十塊錢怎麽辦?”他悲哀的問,即使他在問的時候已經知道會得到什麽回答。

她做了個下流的手勢,然後融入夜色裏。

“你這個混蛋,”守衛說。

“我要和你單獨談談。”艾青說。

“你是從那個地獄裏爬出來的?你媽媽是誰?”

“我也正想知道呢!”艾青說,”我就是你找到並帶回家的那個嬰孩。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男人麻木地看著他。

突然有一束光照過來,接著是另一束。艾青和守衛都罩在手電筒的光線中。四個警察圍住了他們。

“不要想跑,小家夥,”一個警官說。”你也一樣,快活的先生。”

艾青認出了趙文清的聲音。”他們沒有犯罪,”她說。”我隻是需要和他們談一談,上樓到他的公寓去吧!”

“你跟蹤我?”艾青問她。

“我知道你在搜尋他,”她說。”在你發現他之前,我不打算妨礙你。我們不過是以防萬一,你覺得你很聰明了,但是我們在你的後麵攔截了四個街道暴徒和兩個著名的性犯罪者。”

艾青的眼睛轉動著,”你覺得我忘了該怎樣和他們打交道了是不是?”

趙文清聳聳肩。”我不希望你犯下生命中頭一個錯誤。”她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諷刺。

“我告訴過你了,你從帕伯•德•諾奇斯這個家夥身上得不到任何東西。他隻是個買妓女的移民而已。他也是那種因為荷蘭是國際領土就來到這裏的那種沒用的家夥。”

趙文清耐心地聽著檢查員對他說這些‘我告訴過你了’的論斷。但是當他說到這個男人毫無價值的時候,她不能讓他的話變得更無聊。”他把那個孩子帶回家,”她說。”喂養他並照顧他。”

檢查員表示抗議。”我們需要增加一個流浪兒麽?隻因為人們喜歡這麽幹!”

“你對他一無所知,”趙文清說。”你隻知道那個男孩被發現的位置。”

“那個時期租賃那棟建築的人沒有辦法找到。叫那個名字的公司根本就不存在。沒法繼續找下去。沒有辦法追蹤他們。”

“什麽都沒有也是線索,”趙文清說。”我告訴你們,那些人曾經有很多小孩子,那裏是突然關閉的,所有的孩子都被帶走了,隻有一個小孩子逃出來。你告訴我那個機構沒有名字,那就不能追蹤麽?如此

,現在你自己判斷一下,就用你的經驗,你應該可以想到當時那個建築中在幹什麽事情的。”

檢查員聳聳肩。”當然。很明顯那是一個器官農場。”

趙文清眼睛開始濕潤了,”這是唯一的可能麽?”

“許多富人家有有缺陷的嬰兒,”檢查員說。”有一個專門倒賣嬰兒和剛學走路的幼兒的器官的黑市存在。我們曾經發現過他們,也接近了那個器官農場。但是他們總是聞風而逃並停止了交易。但是我們實際發現的任何器官農場的現場都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因此也許他們是因為別的原因關門了,就是這樣,沒有什麽特別的。”

趙文清耐心聽完了那些信息,他自己則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其重要性。”那些嬰兒是從哪裏來的呢?”

檢查員茫然地看著她。好象她正在詢問他如何過日子。

“器官農場,”她說。”他們是從哪裏得到這些嬰兒呢?”

檢查員聳聳肩。”晚期流產,一般是這樣。一些流產的沒有死亡的胎兒,從臨**講是這樣的,不過一種說法而已。就是那樣。”

“是唯一的來源麽?”

“嗯,那我不知道了。拐騙的孩子?我不覺得是主要的渠道,不會有多少嬰兒從醫院的安全係統中漏網的。有人賣孩子麽?有時候能聽說這種事情。帶著八個孩子來的貧窮難民,幾年後他們隻有六個孩子了,他們哭訴那些孩子死去了,但是什麽證明也沒有。你什麽也追查不下去。”

“我問這些的原因是,”趙文清說,”這個孩子非同尋常,非比一般。”

“有三隻胳膊麽?”檢查員問。

“是個天才,很早熟。在他一歲以前,他還不能走路的時候,就從這裏逃生了。”

檢查員茫然地想了想。”他爬著逃了?”

“他藏在廁所的水箱裏麵。”

“他一歲不到就可以舉起蓋子麽?”

“他說非常難舉起蓋子來。”

“不,那不可能是瓷器,一定是廉價的塑料製品。你知道工業上的管件標準。”

“但是,你瞧,我想知道的是這個孩子的親屬。他的父母創造了魔術般的奇跡。”

檢查員聳聳肩。”有的孩子生下來就很聰明。”

“但是有父母的遺傳的成分在裏麵,檢查員。象這樣的孩子一定有……怎麽說呢,很非凡的父母。他們一定很卓越,因為他們有非凡的智慧。”

“也許是,也許不是。”檢查員說。”我的意思是,一些難民,他們也許很有才華,但是他們也掙紮在死亡線上。為了讓別的孩子活下去,他們可能賣掉另一個。那對他們來說是明智的。不能排除這個聰明孩子的父母是難民的可能性。”

“我也認為有這種可能。”趙文清說。

“這大概就是你知道的所有的東西了。因為這個諾奇斯先生,他什麽也不知道。他可能連他是從西班牙的哪個城裏來的都不知道了。”

“他被問到的時候,是正醉著的。”趙文清說。

“當他清醒以後,我們會再詢問他的。”檢查員說,”如果我們知道了更多的東西,我們立刻通知你。現在,你隻能根據我告訴您的來做了,也沒有其他的信息了。”

“我現在知道需要的東西了。”趙文清說,”很夠了,我知道這孩子確實是個奇跡,他是上帝為了崇高的目標而保護到現在的。”

“我不是教徒,”檢查員說。

“但是上帝一樣愛你,”趙文清高高興興地說。

“你們幹什麽讓我照顧一個五歲的流浪兒?”

“你看到分數了。”

“覺得我會相信這是真的麽?”

“既然整個戰鬥學校規劃都基於我們在少年測試中所體現出的能力,那麽,是的,我想你應該認為這個測試結果沒有問題。我進行了一些研究。沒有孩子做的更好了。即使你的明星學生也不行。”

“我不懷疑測試本身的有效性。我懷疑進行測試的人。”

“趙文清是一位修女。沒有人比她更誠實了。”

“誠實的人也有欺騙自己的。找了這麽多年,她們拚命想找一個孩子——就是這樣的孩子——他的能力可以勝任整個工作。”

“她找到他了。”

“看看她找到他的方式。她第一個報告說是一個叫做範迪的孩子,和這個——這個艾青,這個豆類的家夥——他不過是候補者。然後範迪不再被提及——他死了麽?她沒有嚐試治療他的腿麽?——然後這株綠色的扁豆(指艾青)成了她的候選人。

“‘艾青’是他稱呼自己的名字。就象你的趙德京管自己叫‘老趙’一樣。”

“他不是‘我的’趙德京。”

“同樣艾青也不是趙文清的孩子。如果她想在分數上做假或者不公正地進行測試,她早就把其他的孩子送到我們的計劃中來了,我們早就知道她會是不可靠的了。但是她從來沒有那麽做。

她自己把最有希望的孩子給刷下去了,然後為他們在地球上或者其他非指定的計劃中安排學習的地方。唯一讓你苦惱的是,你把你所有的注意力和精力都集中到了那個姓維京的男孩身上,你不希望橫生枝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