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早晨醒來的時候,屋外風雨聲依舊,窗戶不知何時已被打開,風挾了被暴雨濺起的泥土青草味卷進屋內,灌了一室微腥的潮意。

秦休比沈千揚醒得晚些。

畢竟,昨晚被壓住一遍遍索歡的人是他,體力又比不得沈千揚的好,這一睡,便睡過了頭。

而起身晚的下場,就是他得在沈千揚露骨放肆的目光下,把自己不著片縷的身子從被子裏挖出來。白皙瘦削的身子上布滿了吻痕淤青,忖著一頭散亂的黑發,和才睡醒時略迷離的眼,說不出的靡豔勾人。

沈千揚視線一直在秦休身上流連不去,給看得惱了,秦休胡亂裹了內衫,將手裏的外衣重重一摔,挑高眉滿臉不耐。

“沈教主看夠沒?該做的不該做的你都做過了,這會還一副饑渴表情做什麽?難不成這十年你別的地方沒長進,就像禽獸這一點益發長進了!”

將人吃幹抹盡的沈千揚心情難得的好,長臂一伸將動氣的秦休攬進懷中,壓製住對方不斷掙紮的手腳,低頭含住對方耳垂。

“有沒有人告訴你,不要在**對別人說這麽挑釁的話?”舌尖帶了濕熱氣息卷住秦休耳垂,沈千揚手指描過秦休皺起的眉,“除非你早上還想再來一次。”沈千揚說著話,落在秦休身上的手也開始不老實起來,隔了層薄薄的單衣,從背脊一路撫摸,最後落在敏感的腰際。

感覺對方在點火,秦休幾乎將腸子悔青來。

逞口舌之利這種事,應當要分清楚對象。

經過昨晚的瘋狂,他現在全身骨頭都給拆過似的酸疼不已,若沈千揚不管不顧再來一次……他很懷疑自己是否能下得去床。

“我今日要去見小痕。”

及時阻住對方益發下移的手,秦休迎著對方陡然暗沉的眼,將想了半晚上的話說出來。

再不開口,他怕自己沒機會開口了。

果然,一提起秦痕,沈千揚的好興致就給消殆耗盡來,鬆手將秦休放出懷抱,翻身下床。他坐在床沿,彎身穿鞋時曲起的背脊,隱隱現出這人的不悅。

不過這樣喜怒無常的沈千揚,秦休早就習慣,並不會因此而緘口。

“我很多天沒見過小痕了,我不放心他的病。”

屋外風雨聲一時更烈,窗邊一樹不知名的枝條在狂風驟雨中發瘋似地抽打著窗欞,秦休裹了衣衫,靜靜等沈千揚說話。

終於,沈千揚穿好了鞋,直起身來,背對著秦休,“我一會讓人帶他來見你。”

那束枝條依舊在風雨中掙紮,一椏綠葉已落盡。

秦休想也不想地道:“風雨這麽大,小痕的身子怕受不住,我自己去青陽穀見他。”

……

強烈的侵略氣息突然籠罩全身,沈千揚不知何時立在身前,伸手扣了他下頜,略重的力道,陰鷙的眼,與方才擁著他戲鬧時判若兩人。

“別給你三分顏色就開染坊,你有什麽資格同我講條件?”

肖墨涵的種,便是他慕少遊眼中的寶。

心裏突生的悶氣讓沈千揚心情變得糟糕,他手重重一摔,將秦休甩倒在一旁,“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囚犯而已……你要舍不得讓他來見,就不必見了。”

秦休揉了揉摔疼的手臂,撐起身來,冷眼看著沈千揚,正要說話,卻聽房門嘭一聲巨響,一道白影疾風似地掃進屋內。

仔細一看,貿貿然闖進屋那人,竟是唐秋。

平素不染纖塵的白衣濕了大半,袍腳甚至還拖了大片泥水,臉上頭上也濕淋淋的,怎麽看怎麽狼狽。

秦休先是一怔,繼而心裏敲起小鼓來。

像唐秋這種世家公子,平日裏最在意儀表禮節,現在居然搞成這副狼狽模樣,還衝到沈千揚麵前來……

他怎麽嗅到了壞事的味道。

唐秋不經通傳闖進來,沈千揚心中不快,沉了臉正待質問,但看清唐秋狼狽模樣,也愣了下,不解問道:“唐秋,你這是怎麽回事?”

唐秋並不答話,一雙眼先掃了掃**的秦休,見他衣裳不整,頸間也有幾處紫紅色淤痕,眼神頓時轉利,好一陣才將視線放回沈千揚身上。

“千揚,你去勸勸嚴老爺子吧,他……”

“他怎麽?”

隱約猜到是怎麽回事,沈千揚臉色頓時陰鬱起來,口氣也變得極不好。

嚴守那性子,自己不願把慕少遊交到他手上,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這麽大的雨,嚴老爺子還跪在外麵。他那麽大年紀,身子再硬朗,也經不住整夜這麽跪。我勸了一陣勸不動,也沒辦法,這教中,老爺子也就還肯聽聽你的話。”

沈千揚臉色益發難看起來,他雖不能將慕少遊交給嚴守,也不喜別人如此迫他,但心底還是敬嚴守是長輩,屋外這般風雨,嚴守跪了一夜,若真有些差錯,他也不願。

“沒我的允許,不準離開這院子半步。”

冷聲向秦休吩咐了句,沈千揚便和唐秋一起,疾步邁出屋去。

秦休人坐在**,拉了衣襟,愣愣坐了一陣。突然也翻下床,理好衣服套上鞋子,撐著酸軟難耐的身子出門去。

人沿著木質的回廊走了一陣,迎麵撲來的風帶著濕氣,再走幾步,隱約可以看見院中的人影。

嚴守跪在地上,唐秋與沈千揚站在旁邊。

唐秋不知從拿拎了把傘替沈千揚撐著,卻被擋開來,沈千揚陰沉著臉同嚴守說了些什麽,那固執的老爺子卻不願動分毫,僵了好一陣,沈千揚終於失了耐性,一掌撫過嚴守後頸,竟是點了嚴守的昏睡穴。

再見唐秋將軟倒在地的嚴守扶起,回轉頭往他這邊看了一眼,然後扶著嚴老爺子離開。沈千揚則滿臉怒意折返身來。

秦休不敢再留,抓了衣襟疾步轉回自己房間,聽得屋外風稠雨密,再想起這幾日種種,隻覺心緒難安。

一步錯步步錯,這一場不該再涉足的糾葛已纏得太久,若不能快刀斬亂麻,便會泥足深陷,再難脫身。

時將近午,秦休在房中百無聊奈,隨意翻了手裏一本藥書,時不時看向房門,待一本書從頭翻到尾,才聽屋外有腳步聲響起。

趕緊收起書開門去看,門前的人是近日照顧他的江南姑娘小沅,而跟著小沅身後那個瘦瘦小小的身影,正是他等了許久的秦痕。

“爹?”

門口的小孩一臉疑問。

這對父子多日未見,秦休此刻又恢複了舊時容顏,除了那秀極的一雙眼,再無昔日那懶散平庸大夫的痕跡。

雖感覺很熟悉,路上又聽小沅提起過,但此刻乍見,秦痕還是猶豫了下。

秦休見狀失笑,習慣性地叩了下兒子頭,“怎麽著,這些天爹沒在你身邊,就笨得連爹都不認識了?”

秦痕不滿地嘟噥道,“你這張臉真不好看。”可他嘴上這麽說,人還是立馬就撲到秦休懷中,扒著秦休不肯鬆手。

小沅看父子倆親密的模樣,捂了嘴角笑笑,轉身出門去,更順帶把門關上。

然而等小沅一離開,秦痕立馬鬆了手,巴掌大的小臉上,精雕細琢的五官幾乎皺成一團,一雙淩厲的丹鳳眼看向秦休頸間,手指壓住某處肌膚,口氣裏盡是惱恨。

“爹,這是怎麽回事!”

秦痕手指壓處,正是沈千揚昨夜烙下的痕跡。

秦休臉色愣了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拉開秦痕的手,將他放下地來,伸手揉著他的頭。

“被狗咬了一口。”

“……”秦痕年紀雖小,很多事情上卻不好騙,淩厲的丹鳳眼中即刻閃過寒光,聲音也拔高來,“那教主做的對不對?就知道他不安好心,爹你怎麽能任他欺負!走,我們馬上回家……”

秦痕自小被秦休慣得緊,此時渾勁一上來,拽著秦休袖子就要往外麵走。

這幾日本就累得慌,此刻被秦痕撞**上的曖昧痕跡,困窘難堪一起襲上心頭,秦休覺得自己頭疼得要爆裂開來,清透的眼裏閃過絲怒意,狠狠一巴掌拍到秦痕拽著他衣袖的手上,然後撫住額頭皺緊了眉,斥責秦痕道,“小痕,你怎麽一點也不懂事!這裏不是你能胡鬧的地方。當初爹叫你看好肖陵,你卻暗地裏幫他幹傻事,結果在水牢裏走了一通,本以為你能長點教訓,誰知你現在還是隻會胡鬧!我今天叫你來是有事吩咐你,不是讓你耍脾氣的。”

秦休心緒不佳,又被兒子鬧上這麽一鬧,生氣緊張之餘,口氣已嚴厲得過了頭。

但秦痕卻因此乖巧了下來,鬆開他衣袖,低垂著頭一語不發,瘦弱的肩膀微微顫抖。

待秦休平了氣,再去看他,那張小臉已滿是淚痕。

心裏終是不忍。

“小痕?”

秦痕抬手抹幹眼淚,咬牙切齒道:“爹,我饒不了他……”

將兒子抱在懷中,把他頭按在自己肩上,秦休聽自己輕聲笑了來,“笨小子,大人的事不需要你插手。過兩日等爹把墨蓮拿到手,會派人送你去藥王穀。那是爹自小長大的地方,你去了以後,你師伯會好好照顧你……”

聽出秦休話中的不對勁,秦痕自他肩頭仰起臉,一臉警戒看著秦休,“爹你要做什麽,為什麽不和我一起走?”

秦休挑眉笑笑,極無所謂的態度,“有你這笨小子拖累著,爹做什麽都不方便。等你到了你師伯那裏,爹沒了顧慮,才好脫身。”說著,秦休放開兒子,站起身來,自袖中摸了隻小竹管,放在秦痕手心。那竹管顏色澄黃,外表已給磨得潤澤無比,一看就是有些年月的東西。竹管身上刻了小小的半圓,圓中更是個小篆的莫字。

“這是你師伯的東西,你見到他記得給他。你師伯看了這東西,才能幫爹離開這鬼地方。爹保證,一脫身就去藥王穀找你。”

秦痕瞥了眼竹管中露了個頭的絲絹,了然地點點頭,忽又揚起臉,緊張地盯著秦休,“爹,你不許騙我,不許耍無賴,一定得來接我。”

再次撫上兒子頭頂的手動作輕柔,“爹什麽時候耍過無賴?”

“經常……”

見滿臉淚痕的小孩很不買賬,秦休頓時失笑,要再安慰兒子兩句,卻聽劈啪一陣巨響,眼前的門被一腳踹開來。

看著陡然闖進屋來的人,秦休緩緩站直身,青山碧水似的一雙眼清澈透亮,眼底是隱約的寒意,“唐公子是闖別人屋子闖出癮來了嗎?怎麽,平素那麽好的教養,今日竟連敲門都不會了。”

作者有話要說:改了個BUG……多謝renee親幫忙指正,O(∩_∩)O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