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2噬人公寓

很快地,公安局的人聞訊而來。調查結果顯示,老人早已死去有四年多,應該是自然死亡,而她的半邊臉應是被動物所咬掉,不過暫時還調查不出是貓的饑餓驅使所為,還是老鼠的“飽餐”蘇陽怔怔地看著公安人員的調查報告,而劉長格等一幹人則以一種見鬼一般的恐懼目光看著蘇陽。萬千的念頭在蘇陽的心裏翻騰著,卻又一個一個地蒸發掉,隻留下模糊的痕跡。蘇陽隻覺得整個大腦都快要爆炸了。他抱住腦袋,低低地呻吟了一聲,蹲了下來。劉長格看到蘇陽的痛苦模樣,同情地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的肩膀,“張老師,你就不要再多想了,也許……你遇到的就隻是朱素奶奶的鬼魂吧,本來那屋子本來就是不太幹淨。

”蘇陽猛地抬起頭,劉長格嚇了一大跳,蘇陽的眼中滿是血絲,正狠狠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問他:“你說這世上真的就是有鬼?有鬼嗎?我不相信!”蘇陽站了起來,發了瘋一般地往主宅裏闖,所有的人都嚇了一大跳,守在大門口的兩個警察一下子沒攔住,於是跟在蘇陽後麵拚命地追趕。蘇陽卻沒有闖入房間,而是繞著園子拐到了後院。後院裏跟前院幾乎是一般的荒涼景象,長滿了荒草,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院子當中有著一株巨大的楊樹。

蘇陽一把撲倒在那樹下,雙手撥拉開樹下叢生的雜草,刨起土來,狀若瘋狂。跟隨的人見到這一幕,心裏都一咯噔。劉長格更是心頭一涼:張老師該不會受刺激過度,瘋了吧。“張老師,你挖什麽呢?”劉長格小心翼翼地靠近蘇陽,但保持著半米的距離,他害怕蘇陽真的發瘋了的話一下子要抓他。“鐵鍬,你們有鐵鍬嗎?”蘇陽臉色灰白,密密的汗珠從他的臉上滲透了下來,混合著泥土的顏色,使他看上去更顯得怪異。旁邊有人從院子裏找到一隻鏽跡斑斑的鐵鍬,遞給蘇陽。

蘇陽一語不發,隻是死命地挖著。其他的人一個個麵麵相覷。挖了大概有兩尺深,一副白骨自泥土裏翻卷了出來。所有的人又是“啊”地一聲驚叫。蘇陽麵如土色,他扔掉鐵鍬,跌坐在地,目光呆滯。警察馬上過來,將現場封鎖了起來。其中一個警察看看白骨,又看看蘇陽,終於忍不住地問道:“你怎麽知道這下麵埋藏著具屍體?”蘇陽麵無表情:“是朱素奶奶昨天晚上告訴我的,說是朱素她媽的舊情人,二十多年前被朱素她爸殺死,然後埋在這裏的。

”所有的人都陷入了一種震驚。但他們的震驚都遠遠不如蘇陽心頭上的震撼來得強烈,“難道這個世上真的有鬼?”蘇陽喃喃自語著。他閉上眼睛,一點一點地重複著淩晨時的經曆,“也許,也許就隻是一場夢吧,我暈過去了後做的夢。”他慘笑了起來,都說浮生一夢,夢如人生,究竟哪一個更為現實呢?莊周夢蝶,分不清是莊周夢中化蝶呢,還是蝴蝶夢中化為莊周。那我蘇陽呢,究竟現在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夢中?如果是在現實中,為何會出現夢中才有的混亂雜像?如果是在夢中,那麽又究竟闖入了誰的夢境?或者說,究竟是朱素奶奶現實中拜訪了蘇陽呢,還是蘇陽夢中拜訪了朱素奶奶?想得頭疼欲裂,蘇陽隻覺得整個人陷入了一種瀕臨崩潰的狀態。

他突然想起那一口水井,朱素奶奶講過那裏麵浸泡著一個朱素的怪胎兒子,而自己曾經也真實地見過他的怪臉。“對了,也許他能夠證明究竟是我是真的看到了鬼魂呢,還是一切就隻是一個幻象?”想到此,蘇陽強打起精神,對身邊的警察說:“你們有沒有可能把前院裏的那口水井抽幹?”那警察嚇了一跳,“你又想做什麽?”蘇陽嘲諷般地**了下嘴角,“尋找另外一具屍體。”那警察瞪大了眼看著蘇陽,簡直看著魔鬼一般。

不過也難怪,小鎮向來平靜,現在突然一下子來了兩樁命案,前者好不容易證實是自然死亡,卻又讓蘇陽攪出一具陳年白骨,現在竟然又要生出一個命案來,那整個小鎮不要掀翻了才怪。警察倒吸了一口冷氣,“誰的屍體?”“嬰兒。朱素的嬰兒。”警察緊繃的心漸漸鬆弛下來。對於朱素產下怪胎然後被她爸扔進水井裏的事,鎮上的人幾乎人皆知,也從來沒有人覺得有任何不妥。殺死一個來曆不明的怪胎對鎮上的人來說,是一種除害,而不算是一個命案。

“那你找它做什麽?”蘇陽冷冷地看了那警察一眼,“你難道不想那小靈魂安息,而是讓它永遠都沉墜在暗無天日的地方,永世得不到解脫?”警察頓時語塞。“那你等一下,我去請教一下上局再說。”蘇陽歎了一口氣,典型的中國官僚作風。“不用了。”他疲憊地製止了警察的呼叫,“我下井去撈吧。”“你?”警察驚異地看著蘇陽,他越來越覺得蘇陽像是一個魔鬼,或是被魔鬼附身的人。“難道他真的被鬼附身了?”警察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蘇陽再不多言語,他走到前院,俯身去看水井。午後的陽光有點煦熱,但井台上卻依然一片的冰冷,蘇陽甚至可以感覺到一股寒氣自井底直透骨頭。井底波紋不興,仿佛是一隻看透世事滄桑的冷眼,不過裏麵清晰地倒映出蘇陽的臉,慘白的臉。蘇陽試了試井繩,還很結實。他將上衣脫掉,再把一條井繩綁在身上,對旁邊呆立的警察和劉長格一幹人點了點頭。那些人恍然醒悟了過來,慌忙上前幫忙,抓住井繩,將蘇陽一點一點地放入井下。水井不深,大概隻有四五米。

蘇陽很快地臨界水麵。蘇陽隻覺得一陣陣的冷氣自腳底隻抵腦門,整個大腦開始嗡嗡作響。他咬了咬牙,衝上麵的人吼道:“繼續放。”蘇陽的身體一碰到井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那不單是水的冰冷,而是他很明顯地感覺到有一股力量在拉著他的身體,讓他下墜。他緊緊地抓住井繩,長出了一口氣,竭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一點一點將身體放入水中。井水不算太深,但底下是厚厚的泥沙。蘇陽站在大概齊腰深的水底,用腳趾撥弄著泥沙,感應著有什麽異常的地方。

但令他失望的是,什麽都沒有。他隻聽到自己牙齒“咯咯咯”響的聲音。另外地,他越來越覺得身體的一種不平衡,仿佛真的有什麽東西在推搡著他,或是拉扯著他。終於他控製不住身體的重心,整個人跌入水中。腦袋一浸到冰冷的水,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蘇陽索性屏住呼吸,潛在水中,伸手探摸了起來。也許是經年水泡的緣故,井壁滑滑溜溜的,摸在手中,有一種異樣的難受,就像怕蛇的人抓著一條蛇似的。突然間,蘇陽感到手底一沉,似乎有某個東西抓著他的手臂。

他心頭一驚,下意識地張嘴想要呼叫,卻咕嚕地灌進了一大口水。那水有著說不出的腥臭,他的胃頓時翻江倒海了起來。蘇陽強忍住心頭的難受,使盡全力地一拉,“嘩啦”一聲,他一下子撞到了井壁的另外一角,頭也從水中拔了出來。及至他看到手上抓著的東西時,一聲尖叫,忙不迭地將其甩開——那竟然是一隻小孩的手臂,似乎剛自軀體上掙裂開來,骨節處血肉模糊,但奇怪的是又沒有任何一滴血。一刹那的時候,蘇陽仿佛聽到一陣嬰兒的哭聲,又似是笑聲,磔磔的怪聲,聽在人的耳朵裏,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磣得慌。

蘇陽慌亂地搖了搖繩子,示意頂上的人將自己拉起來。在身體剛剛脫離井水時,蘇陽突然聽到一聲很低沉的歎息,熟悉的歎息。那是在朱素家聽過的歎息。蘇陽猛地一激靈,他衝上麵大喊道:“把我放下去!”井水的冰冷很快就又淹到蘇陽的腰。蘇陽緊閉著雙唇,他深呼吸了下,重新將自己探入水中,手在井底下摸索著。很快,他就摸到了一隻細細的手,這次那手沒有任何的用力,蘇陽很輕易地將它抓了起來,然後冒出水麵。果然還是那隻嬰兒的手。

上麵的人大概也見到了,於是吊下一隻水桶下來。蘇陽把手臂放入桶中,水桶搖搖晃晃著被拉了上去。蘇陽重新閉上氣,雙手在井臂上摸索著。他的手指觸碰到一些像是水草般的東西,他稍微一用力,隻覺得有一個東西從井壁的空隙中飛了出來。蘇陽將頭冒出睡眠,發現是一具嬰兒的屍體,隻是少了一隻手臂。不可思議的是,那嬰兒在水井底下浸泡了這麽多年,竟然骨肉沒有腐爛掉,四隻圓睜著的眼睛鑲嵌在他的眼窩及額頭上,似乎每一隻眼中的表情都各不一樣,痛恨、憐憫、憤怒、微笑,奇怪地並列在了一起。

蘇陽默默地注視著嬰兒,心中竟然莫名地湧生起了一種欣喜之感,仿佛完成了一個使命一般。他小心翼翼地將嬰兒摟在懷裏,任由著井繩將自己一點一點地拉離開冰冷的水域,重返於陽光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