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蘇陽陷入了迷惑中。“難道這個世界上就真的有鬼?”從心裏上說,雖然經曆了這麽多的匪夷所思的事件,但蘇陽還是不大肯接受這樣的觀點。蘇陽承認,這個世界上有可能存在著四維世界乃至五維世界,遠遠超過人體器官所能感受到的三維空間,但那是兩個彼此不相同的世界,很難互相滲透了。更何況,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鬼又擁有著殺人的能力的話,那麽何必還需要有警察呢?

肚子“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蘇陽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是傍晚六點半了,決定還是先去填飽一下肚子再說了。

蘇陽隨便找了家麵館,吃了碗桂林米粉,然後回到小旅館。躺在**,望著頭頂上奠花板,大概是由於旅途奔波勞累的緣故,不一會兒漸漸地了夢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蘇陽突然覺得整張床猛烈地搖晃了起來,耳邊同時嗡嗡作響。“地震了?”他下意識地睜開了眼,想要爬起來逃命。但他卻發現全身根本就動不了,更讓他差點叫出聲來的是,他霍然發現有一張臉浮在自己的床頭上空。那是光禿禿的一個人頭,沒有任何的依托,隻是漂浮在空中,蘇陽甚至可以看出那人頭由著許多的虛線所構成,又栩栩如生。那是一個女人的人頭,長長的頭發披落了下來,遮住了大半張的臉,隻露著一雙血紅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蘇陽。蘇陽隻覺得整個身體有一種被刀鋒割過的冰冷痛感,不由地一抽搐。隻這一動,頓時所有的搖晃都停止了下來,人頭的幻象也都消失掉了。

蘇陽從被窩裏了起來,發現身上全都是冷汗,整個被褥都是濕了的。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坐在黑暗中,依稀可以聽得見續的聲音。“那是哪裏來的幻象呢?”蘇陽閉上眼,迷亂穿行在他的心中。“那搖晃呢?到底是地震呢,還是因為出汗太多引起的肌肉收縮的錯覺,還是因為真的有鬼搖床?”

他披了件衣服,走到窗戶前,將窗簾拉開。夏夜的風劇烈地湧進了屋子,穿透他的身體,風幹了他的冷汗。旅館的對麵,就是朱素之前所住的**花園。夜闌人靜之中,放眼過去,整個小區都籠在了黑暗之中,沒有一盞燈,一個窗戶裏的人影在為其他的人等待著。所有的人都沉浸在黑夜所帶來的安靜與恬靜之中,隻有孤懷寂寞的人獨醒著,聽著他人平靜的呼吸,蕭索寡然。

蘇陽抓過放在床頭的手機,發現指針指向了淩晨一點。他的心又開始劇烈地跳動了起來,他想到,那剛才發現搖床的一刻應該就是12:50左右,恰是第一次他半夜收到朱素短信“我就在你門外”的時間。“難道剛才又是她跟我打了招呼?”蘇陽看著窗外,隻覺得黑暗更加濃重了起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既然人家來了,那麽自己就該好好跟人家見個麵了。”蘇陽慘然一笑,開始穿上衣服。他決定,去朱素家看一看。

蘇陽出了小旅館,前台小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沒有多問什麽。廣州的夜風,總有一股大城市裏的溷濁氣息,沒有西北小鎮的純淨,而街頭的氣象,則要比西北多了一份喧嘩。馬路上時常有車飛掠而過,在視網膜裏留下一點車頭燈的刺眼;街上還有三三兩兩的都市夜歸人步履匆匆地走過。

蘇陽盡量將自己的身影藏在樓房、樹影等造就的陰影中,慢慢地走向**花園。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情反倒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平靜,他隻覺得整個思維都不屬於自己了一般,就那樣機械地走著,茫然無緒,亦無所思。人要是真的能夠做到沒有思想,行屍走肉地生活未嚐不是一種幸福啊。蘇陽幽微地歎了口氣,至少不必被一大堆的問題所壓墜著,為等待一個預想中的結局而惶惶不安。

如果說馬路上還殘留著白天的溫度,那麽小區裏則完全是黑夜的冷寂,連原本光影昏黃的路燈,都似乎在打著哆嗦,將身體使勁地蜷縮起來,於是散發出的光芒,就越發地飄渺與空茫了。蘇陽暗自後悔剛才沒有穿個長袖出來,現在全身都是涼颼颼的,就更襯托出了那一種陰森可怖的氛圍。

強忍著寒意,蘇陽走到了6棟2門樓下。鏽跡班駁碟門緊緊地鎖著,告誡著每一個外人:這裏不是你所應該來的。蘇陽怔怔地看著那緊閉碟門,心裏漸漸地舒展開,就像是在無聲地對朱素笑著:“我已經過來了,但是這裏的人不歡迎我,所以你就不要怪我的失約。”

蘇陽剛準備轉身回去,鐵門“喀嚓”一聲,開了。蘇陽久久地看著那鐵門,心頭的寒意又一點一點地收縮了回來,捆住了他的手腳,他的思想。他仿佛看朱素站在六樓的樓梯間口,得意地看著他,無聲地笑著:“既然門已經開了,那你就進來吧。”

終於,蘇陽鼓起所有的勇氣,推開了鐵門,側身蹩了進去。手的力量隨著身體的而消去,鐵門在身後“喀嚓”一聲,重新沉重地闔上。蘇陽心頭默然著,也許這就是昭示著自己的命運吧,一旦跨入,就斷了退路,隻有前行。

樓道裏用的是聲控燈,蘇陽沒有心情去驚擾它們的深度休眠。他在黑暗中撫摩著樓梯的扶手,一級一級台階地爬行著。悄無聲息,沒有影子,隻有行屍走肉般的身體移動。“也許我現在就已經變成了一隻鬼吧。”黑暗中,蘇陽咧開嘴,笑了。白慘慘的牙齒晃過一絲的微弱光芒,但隨即也就被黑暗所吞噬。

六樓,602房。蘇陽站在門口,大口地喘氣著。大門與兩年前的景象猶然相似,一樣碟門把封,一樣的鏽跡,一樣的蒼涼,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一個“大吉大利”吊幅被一個個大大的“喜”字所掩蓋,透露出這裏邊曾經所發生過的戶主變遷。隻是那一個“喜”經隨時間的無情洗刷,已經蒼白得不帶一絲的紅色喜慶之意,就像是一隻已經停止了活動的眼球,雖然每一個器官都存在著,但再折射不出一絲光影跌動。

蘇陽靜默地站在門口,等待著下一刻的開始,一如兩年前的姿勢。隻是兩年前時的荷爾蒙味道已經被腎上素所代替。

不知等了多久,一切沒有絲毫的聲息,連時間仿佛都被什麽黏住了,停止不動。蘇陽終於按捺不住,伸手去拉鐵門。出乎他的意料,鐵門竟然一下子就開了。蘇陽整個人都怔在了那裏,他緩緩地伸出手去推鐵門後麵的木門,果然那也是虛掩著的。一時間,所有的情感都翻湧了起來,蘇陽分明嗅到死亡的冰冷氣息。

“那不過是一種解脫。”蘇陽回過一個冷笑,毅然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裏黑咕隆咚地沒有一絲的光線。蘇陽又有一種錯覺,自己好象是身在一具棺材裏,絕望地聽著一錘一錘釘緊棺材蓋子的空洞聲音。空氣中有一種發黴的味道,還有的,就是死過人的陰森氣息,混合著血腥的氣味。

蘇陽動了一下身體。他感覺有風掠過自己的臉龐,然後,還有一雙眼睛在定視著自己。

“是誰?”蘇陽幹澀的喉嚨發出同樣幹澀的聲音。

沒有任何的動靜。

蘇陽張開手,摸黑著往窗戶的方向靠去。

他的腳踩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似乎還是毛茸茸的,有一絲滑過他的皮膚,掠起雞皮疙瘩。

蘇陽慢慢地蹲下身子,用手撫摸了過去。“啊!”蘇陽尖叫了一聲,身體一下子猛地跳開。那東西竟然咬了他一口!黑暗中,蘇陽隻感覺那一雙眼睛中的怨毒更加強烈了。

蘇陽再不管會撞到什麽東西,他隻跌跌撞撞地往印象中窗戶的方向奔去。終於手指觸摸到了布的,蘇陽用盡全力,“呼啦”一把地將它拉開。

窗外路燈的光明擠了一線過來,照出屋裏影影綽綽的輪廓。

蘇陽轉過頭去,眼睛急劇地在屋裏掃描著。終於他看到了那一雙眼睛——綠瑩瑩的在黑暗中發光的眼睛!蘇陽喘著粗氣,隨手抓過窗台邊一隻花瓶,向那雙眼睛逼近著。那眼睛竟然一點畏縮之意都沒有,停留在那裏,挑戰似地盯著蘇陽。

蘇陽終於放棄了與那眼睛的對決,在經過客廳的沙發時,他一屁股坐了上去,花瓶從手上跌落,碎了。清脆的聲音在黑夜中顯得有點尖銳,著人的神經。

蘇陽用手封住臉,似乎這樣就可以不受那雙眼睛的控製。他看出來,那是一雙貓的眼睛,而那雙邪惡的眼睛正鑲嵌在一隻通體黑色的貓的身上。蘇陽知道,它應該就是那隻抓掉警察陳昆一隻眼睛並誘使陸霄墜樓的那隻黑貓。它從六樓跳下去竟然沒死!那它逗留在朱素家裏究竟是為了什麽呢?隻是因為這裏是它的家嗎?

蘇陽心裏閃過另外一個念頭:“難道剛才所有開門都是這隻黑貓所為?”想到此,蘇陽心裏一顫,這太不可思議了吧,怎麽所有的東西到了602室都要沾染了一點怪異呢?他鬆開十指,睜眼去看那黑貓。它不見了!之前的綠瑩瑩處,已經杳然空無一物。

它哪裏去了呢?蘇陽駭然地轉身四處查看,但它就仿佛是從602室蒸發掉了一般,什麽影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