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6月25日大雨

我想我一定是生活在夢裏,要不就是現實世界太恐怖!清晨醒來,竟然發現朱素的人頭立在床頭的地板上,差點把我嚇死過去。她果然是魔鬼,隻有魔鬼才可能死後繼續作祟,出來嚇人!我想剁了它,可我不敢。我隻能把它扔得更遠。

我已經關緊門窗了。希望她不會再出現。

6月30日晴

我想哭,我想抓狂,我想自殺!那一個朱素的人頭,竟然就是像陰魂不散地,每天晚上都會出現在地板上,不論我怎麽加固門窗,怎麽整個晚上整個晚上地不睡覺,甚至用攝像頭監視,它都要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地板上,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我懷疑我已經瘋了,否則怎麽可能每天都看到它呢?不過即便沒瘋,我想也快了,即便還沒自殺,也已經跟死人差不多。我想世上再不會有人每天的生活就是跟一個人頭玩捉迷藏!

我徹底崩潰了。**向朱素哭訴,向她求饒,求求她不要再出現了,讓我睡一個安穩覺。今天看到鏡子,發現我已經瘦得不成人形。這樣下去我遲早會死的。

7月10日晴

我已經沒有掙紮的力氣了。我隻管每天把朱素的人頭扔進馬桶裏,然後該幹啥幹啥去,盡管它每天早上依然要濕漉漉地出現在地板上。

蘇陽看到這裏,再不敢往下翻看。他可以想象一個人,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到被自己殺了、毀屍了的死者的人頭“站”在自己的房間裏,那是怎樣的精神壓力,又會生出怎樣的恐懼之心。他甚至感覺那一個人頭的腐臭氣味飄入自己的鼻子中,讓他又想要去嘔吐。

趙利蕊看著蘇陽臉色有異,關切地問:“怎麽了呢?身體不舒服?”

蘇陽虛弱地擺了擺手,“沒什麽。我隻是覺得張成廷記錄但恐怖了。難道朱素真的就是個魔鬼,人頭可以自動走路回來?”

趙利蕊想了想說:“我倒懷疑他是患上了雙重人格。”

“什麽雙重人格?”

“就是他一個人同時存在著幾個化身,或者說,他一個身體裏同時隱藏著多個靈魂,每一個靈魂都具有各自的**性,互不相知。其中一個人格做了什麽事,另外一個人格根本不知道。好象人不記得自己夢遊時的行為一樣。”

“那他們不會互相排斥?”

“不會。甚至可以說,不同的人格,是對人對於自我不滿的一種彌補。越是自卑、自我壓抑越深的人,他所具有的分裂人格就可能越多。精神分析曾經在一個人身上找出最多數十個不同的人格,這些人格分別扮演不同的角色身份。”

“那你的意思是,張成廷由於長期的精神壓抑,使得自己變成了多重人格?其中的一個人格,就是寫日記的那一個,也就是正常清醒的,每天負責扔掉朱素的人頭,而另外一個人格又負責將那人頭找回來,放在地板上?”

“有可能。不過也不能確定。因為如果是多重人格的話,那麽他每天跑那麽遠的路去揀回人頭,肯定會有一些蛛絲馬跡,比如鞋子上的泥,比如身體特別勞累,最為重要的是,張成廷在日記中寫道,他曾經攝像頭來進行監視,但沒有發現任何線索。這意味著有可能不是他自己做的,而是其他人或是其他的力量來暗中進行著這一切。”

“那會是什麽力量?朱素靈魂的自我力量?”蘇陽失聲道。

趙利蕊苦笑著,“這我也不知道了。我隻能從心理學的角度上盡量地去分析他們每一個人的潛在意識和狀況,但具體的答案是什麽,並不控製在我手裏。”

蘇陽默然了,繼續下翻張成廷的日記。

8月15日晴

那一個噩夢在延續中。終於想清,這應該是朱素臨死前的詛咒作的祟。她說: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辜負她,都是想從她身邊剝奪走她僅有的,而沒有想給她帶來點什麽的,所以她詛咒每一個602室的人。現在詛咒已經靈驗了,接下來的就會是豬頭夫婦,還有更多的人。那麽如果我破了她的詛咒,那麽是否就可以化解現在每天的噩夢?

8月20日陰

今天用朱素的QQ上網,很快有人上鉤了。可惜他並不是我理想中的目標,所以作罷。繼續等待中。

8月26日晴

我懷疑我真的很快要被朱素折磨發瘋。淩晨時分竟然接到她的電話,雖然她沒有開口說話,但我知道一定是她,是她!除了她之外,再不會有人用那一個號碼給我打電話的!如果不是我把她肢解了,我真懷疑她沒死。可她就是死了,死了,死得幹幹淨淨,除了一個腐爛發臭的腦袋在我的馬桶裏。

終於想通了,像我這樣的人,本來就不該苟活於世間,更不必過這一種提心吊膽的生活。所以在我生命的最後盡頭,我想再玩一個遊戲,一個貓捉老鼠的遊戲,然後誘餌就是朱素的命案。我相信那會是很有趣的,至少警方是永遠不可能查到所有的真相。想到此,我就覺得好開心,重新找到生命的樂趣。

遊戲的第一步,找一個合適的人,來發現朱素的死。誰是那幸運兒呢?

9月23日晴

幸運兒終於出現,到了噩夢解除的最後階段。我該做點事,誘導他朱素的命案漩渦中,然後,將朱素的神秘力量移植到身上去,另外再攪亂事情的真相。也許我可以成為最後的贏家,逃避朱素和法律的懲治。

蘇陽長出了一口氣,“原來我就是他挑選出來的幸運兒啊。真不知道他的標準是什麽?”

“看你帥唄。”趙利蕊調侃道。

蘇陽卻沒有心情笑出來,而是又陷入張成廷所布置的撲朔迷離中。“這個張成廷,究竟是什麽身份?是人才還是魔鬼呢?”

“在我看來,他也就是一個有著很深童年陰影的家夥。如果我所猜沒錯的話,他應該在童年裏有被性侵犯過,而且施暴者是個男的。”

蘇陽點了點頭,“我也懷疑這樣,否則他不會那麽憎惡男人,又以閹割作為解脫。但我還是不太明白他為什麽要設置最後的遊戲呢?”

“不知道你對太監的心理有沒有研究?在古代宮廷裏,那些太監由於被閹割掉男性的能力,他們往往會陷入一種自我性別的迷惘中。為了彌補自己的失落,他們很容易采取一些很極端的手段來遮掩自己的身份,比如沉迷於權力,貪戀金錢,有的甚至會發展成為虐待狂或受虐狂。簡單地來說,他們希望通過尋求生活中其他的方麵來表現自己的硬朗,如果不行的話,那麽就幹脆閹割掉他人的自尊。我覺得張成廷所設置的這一個遊戲極可能也就是與閹割有關。”

“閹割……閹割……”蘇陽低低地念著,想著。自己這兩年來的生活算不算是一種被閹割了的狀態,找不到生命力的旺盛?至少在方麵,幾乎就是消失殆盡了。他長長地歎了口氣。

“還是繼續看吧。”趙利蕊看蘇陽陷入感傷的情緒中,連忙轉換個話題。

9月23日晴

目標人物終於出現,到了噩夢解除的最後階段。我該做點事,誘導他朱素的命案漩渦中,然後,將朱素的神秘力量移植到身上去,另外再攪亂事情的真相。也許我可以成為最後的贏家,逃避朱素和法律的懲治。

“這是最後一篇了呀。那應該這裏麵的目標人物指的是你吧。”趙利蕊脫口道。

蘇陽在心裏對了一下時間,點了點頭,“是我。”

“那我們是否現在可以來分析一下整個過程?”趙利蕊試探地問。

蘇陽心如亂麻,但還是勉強地點了點拖。

“根據張成廷日記所敘述的,他當時應該已經抱定了以死來尋求解脫的念頭,不過同時有存在著僥幸的心理,就是如果可以成功地將朱素鬼魂的能量和警方的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的話,那麽他就可以從此逍遙於法外,擺脫朱素的人頭糾纏。”

“沒想到你一個女孩子,邏輯思維這麽強。”蘇陽暗自慶幸與趙利蕊的相識,有了她,不僅給了他生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氣,而且多了一個旁觀者,可以更為清醒地看待整個過程。

趙利蕊被蘇陽一誇,反倒有點不好意思,她想了想,繼續說道:“那麽我們可以假設陳麗娟是張成廷所殺的,而死因就是她沿用了朱素的手機號碼,而朱素又借用這號碼給張成廷打電話……”

“等等。你這樣的假設有個前提,就是認定這個世上有鬼魂,而鬼魂有力量的,對吧?”

“這隻是暫時的假設,最好的是我們推理到最後可以推翻這個定論。”

“哦,那好,繼續吧。”

“張成廷殺死陳麗娟後,就借用她的手機與你通話和發短信……”

蘇陽仰起頭,細細地推算了一下時間,感覺到其中有漏洞,“但陳麗娟的死亡時間是晚上11點半到12點,而在這之前是誰用那手機號碼給我發的信息?是陳麗娟還是張成廷?”

趙利蕊白了他一眼,“你怎麽一下子變得這麽笨了呀。別忘了張成廷是個電腦高手,你之前收到的短信都是他用黑客軟件從電腦上收發的。”

蘇陽不好意思地笑了,“倒也是。我現在是思緒太亂,很難轉彎了。”

“好了,那我們的假設就暫時成立。張成廷有意用陳麗娟的手機給你發短信,給警方留下線索找到你,這樣你就成為套中人。”

“不錯,然後警方順此找到朱素的屍體,也就是還了張成廷的一個心願。”

“我懷疑後來發生在你屋裏的一連串恐怖事件都是張成廷搞的鬼,比如他站在樓上將朱素的人頭用繩子吊到你陽台上嚇你,溜進你的房間給你那菜刀殺老陳……這也是他為什麽要搬到你樓上去住的原因。”

蘇陽感覺趙利蕊的推理有一點牽強,但生命中有多少事情真正是條理清楚的呢?簡單地說,他和趙利蕊之間的相識,不也就是在幾乎不可能的場景下出現的嗎?

“至於張成廷的死……”趙利蕊心頭打了一個結,為難地說:“我們還是遵從你之前在張成廷家得出的結論,他是自殺死的。而老陳他們的死亡,可以歸結於朱素的詛咒發生的作用,也可以推測是因為他們心中原本藏著恐懼,而朱素的命案催化和誇大了這一種恐懼,從而使他們被潛意識中的死亡本能所推動著,導致最後的慘死。”

“死亡本能?”蘇陽皺起了眉頭,“你應該引用的是弗洛伊德的說法吧,可他最後不都自己否認人有死亡本能了嗎?”

“他是無法證實,並沒有否認。”趙利蕊說:“不過按照榮格的集體潛意識說法,我覺得死亡應該是屬於人的集體潛意識裏的一部分。”

“為什麽呢?”

趙利蕊侃侃而談:“你看在世界各國的宗教中,都不約而同地存在世界末日、人類審判的說法,這說明死亡以及自我毀滅是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一個內容,那麽死亡本能的存在也就是合理的。再說了,你敢說你沒有過自殺的念頭?有過吧。我也有過,而且據我所調查過的,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有過在某一個時刻掠過自殺的念頭。世上自殺的人有限,並不是因為想過自殺的人數就那麽少,而是因為許多人並不具備自殺的真實條件,但你並不能就此否認人不存在死亡的本能。”

“好深奧。”蘇陽舉手作投降狀,“那一切結論就按你的推理來寫吧。隻是我仍有一個問題,那就是誰把張成廷等人的人頭移到他家中?”

“這……”趙利蕊不禁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