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拷問靈魂

到了她來到這個國家第七天的晚上,米小小終於在網絡上看到了自己無比隆重的葬禮。

她看著視頻上邊那一張張陌生又沉痛的麵孔,覺得生命真的是一種荒誕不經的事情,有些事,做了開頭,後邊的就不受控製了。

她沒有在葬禮上看到林杏燃和祁禦澤,這讓她覺得悲痛之餘,又有些慶幸,她愛他們,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遭受愚弄。

她翻到國內官方網頁的新聞上,看到了她的訃聞和悼詞。

幾百名親朋好友?

她好像從來沒有這麽多的朋友吧?

米小小羞愧得無地自容。

XX軍校校長念誦哀悼她的悼詞,給予了她極高的評價……

這讓米小小徹底地無地自容,她這個卑鄙的逃兵,哪裏配將軍看她一眼?這絕對是對真正的血染沙場的老將軍的羞辱。

她真的希望老淚縱橫的外公不要去參加自己的葬禮,萊利和荊甜相互攙扶的背影,也不要哭得那麽淒慘,她們當初在海上身臨絕境的時候,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可是她的一個陰謀和謊言,就讓她們淚水滂沱。

她太卑鄙了!

這些她曾經幻想過的虛假的光榮和夢想,讓她終於毫無瑕疵地活在了很多人記憶裏,可是,某一天,她真的有膽量告訴自己的孩子,那個英雄就是她嗎?

這是一個多麽無恥的諷刺啊!

她的過去徹底地抹掉了,結束了,蓋棺定論,她是一個英雄是一個讓無數人追思懷念的人,這樣的死亡曾經是她夢寐以求的,可是偏偏她活著,策劃了這一切,愚弄著所有愛自己尊重的自己的人,她覺得靈魂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沉重的拷問。

從此之後,她再也沒有責任,沒有義務,沒有束縛,沒有過去,就像進入到了一個真空裏,隔絕所有。

她現在明白,自由永遠都是在相對著束縛而存在的。

她曾經夢寐以求的一個人的遠方,當她真正地麵對的時候,除了恐懼之外,什麽都感受不到,她現在明白,絕對的自由,單一的自由,就像是麵對混沌的虛空,看著無邊無際的地平線一樣單調而無處附著。

米小小無法停留下來,她每天還是留在車上度過,繼續往前走,目的地——空。

還有幾個夜晚,都有那麽一個念頭閃過,想拿起電話,打給媽媽,打給外公,打給祁禦澤,把所有的一切都坦白,都毫不隱瞞地告訴他們,乞求他們的原諒。

無論如何,要說服他們……

說服他們什麽呢?

讓他們放棄現有的生活和成就,和她一起逃亡?

真相坦露的時候,沒有人會赦免她,她不僅是一個殺人犯,還是一個陰謀家,一個卑鄙自私的家夥。

她竟然卑鄙地丟下了所有親人,自以為能逃過懲罰,能自由自在地開始新生活,他們憑什麽原諒她?

不要妄想著回頭了,有些傷害是無法彌補的。

你已經做出了選擇,就要承受它所帶來的一切。

接下來的幾周,米小小隻是在絕望地遊**。

似乎要報複曾經囿於一隅的童年經曆,實踐曾經一個人走遍天涯海角的夢想,她瘋狂地用車輪丈量著M國的土地,開著車在洲際公路上轉悠,就像一個人駕著一艘機動的加勒比海盜船,遊**在無邊無際的海麵上。

單調的生活已經形成了模式,白天在路上,視如罔聞地看著不同的風景,偶爾和意識中的小寶寶說話,她會覺得因為她的自私,剝奪了孩子的家族庇護,剝奪了他將會擁有的來自不同血緣親屬的關愛,她一個人顯然無法給他那麽多。

夜晚在旅館,從不和刻意靠過來的陌生人交談,隻是不斷地重複著幾句話:

加滿……果汁麵包水果奶昔……一個幹淨的單人房過夜……每個地方她都是走馬觀花一樣地經過。

偶爾有停滯的空暇時刻,她都無限癡迷地把車子前蓋打開,把車內的機械設備檢查一遍,她的動手能力越來越強了,因為她害怕在某個地方或者杳無人跡的地方拋錨,最後被迫向警察求助。

當然每天她都會仔細地看一遍《紐約時報》,或者搜尋國內網絡上有關花飄雨的消息。

她身上的衣服,雖然是經過仔細考慮挑選的,可是隨著她進入的地方越來越荒僻,顯得越來越惹眼了,無奈她開始進入一些城鎮,購買所需要的衣物,盡力讓自己變得不起眼。

這天盯著日曆上的時間,她驚訝地發現,已經是中國農曆的大年夜了。

難怪,除了她心不在焉之外,這裏不是國內,當然沒有任何的節日氣氛了。

她把車開到了最近的一座城鎮,找到了鎮上最好的飯店:

新年就要有所表示,雖然隻是兩個人的新年。

店裏燈光明亮,餐桌雖然擦得很幹淨,可是油膩的痕跡輕易就能看出,菜單印製得還算漂亮,隻是已經被人翻弄得卷了邊。

店裏的服務員穿著製服,飯館的經理甚至還係著領結。

“現在點菜嗎?”經理很熱情地過來招呼,這裏已經很靠近西部了,米小小這樣單薄瘦弱的亞洲人的麵孔,他很少見過。

“水果色拉、蔬菜色拉,烤奶酪,果汁,鮮嫩的小牛肉,都要半磅的分量。”

米小小很熟練地用英語點菜,她現在已經習慣了國外點餐是按重量配給的,而且她也吃慣了奶酪的味道,因為這對孩子的骨骼發育比較好。

她的口音是跟著電台的主持人練習的,沒有什麽特殊的能夠顯示地域特點的口音。

當然不帶任何地方的方言特點,就代表著她來自文明的大城市。

“好的,請稍等,請問您要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嗎?”經理微笑著問。

“謝謝,我隻是路過。”米小小無意搭話。

“今天晚上你似乎隻有留宿在鎮子裏了,希望你不需要搭便車趕路,這兩天天氣預報會有暴風雪,您最好安全地呆在鎮子裏等暴風雪過後再做打算。”

經理很殷勤地表示關切,這樣的嚴冬,孤身趕路的年輕女孩子,會讓人心生憐惜。

“沒關係,我自己有車。”米小小表示自己隨時可能離開。

“這樣的旅行挺好。”他說完,就轉身離開了,把餐單往廚房裏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