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席夏夜恍惚了一下，悄然垂下眼簾，凝思了一下，再抬頭看的時候，沈文娜已經低下視線，繼續忙碌。
她遲疑了一下，終於走了過去，在沈文娜身後收住了腳步，望著她忙碌的身影看了好一會兒，才低低道，“沒事……就是過來看看。”
席夏夜這話落下，沈文娜卻抬頭瞥了她一眼，目光暗了暗，便也沒有說什麽，又低下頭去撥弄著花盆。
“十五那天早點過來吧，先去一趟美容院，我想把頭發打理一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文娜的聲音淡淡的傳了過來，“你跟阿塵都過的還好嗎？看得出，他應該挺照顧你，你外公對他很滿意。”
說這話的時候，沈文娜也抬起頭來，清淺的目光落在夏夜那張明澈秀麗的臉上，眼底深處，隱隱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慈愛。
席夏夜迎著沈文娜投來的目光，思量了一下，才淡然點頭，應道，“我們很好，他對我很好，也很照顧我。”
“夏夜，母親真心的希望，你這次，能遇對了人，往後也不用自己堅持得那麽辛苦，活到母親這個份上，你就會明白，你當時覺得很重要的一些東西，都變得微不足道，而過得純粹簡單些，他能對你好，才是最重要的。”
沈文娜忽然深有體會似的，平靜的美眸裏生出一絲迷惘來，一閃而過，隨即又恢複了如秋水般的清明透徹。
“那母親……父親對你……好不好？”
席夏夜微微收緊垂落在身側的素手，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問了出來，而清淡的聲音裏卻是分明夾著一絲難以掩飾的不安。
而，似乎早就知道席夏夜會問這樣的問題似的，沈文娜一點也不驚訝，清冷淡漠的臉上依然平靜如昔，見她低著眉看著跟前剛剛冒出新芽的花盆，許久，她才忽然輕歎了一聲，輕輕抬起眼簾，很平和的看著席夏夜——
“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我跟你父親之間的事情……也罷，你是有資格過問這些的……”
沈文娜說著，忽然放下手中的灑水壺，將花盆放回原處，取過一旁幹淨的毛巾擦了擦手，才直起身，看著階梯下那滿是零落的梅花瓣，眼底生出些許的悵惘來。
“你不用懷疑你父親對我的感情，他對我很好……其實，對於嶽翎思母女，他從來就沒有給過我一個解釋。當初離婚是我提出來的，我眼裏沒有辦法揉下沙子，被自己的丈夫跟好朋友背叛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我也不想提起。”
說到這裏，沈文娜驀地歎息了一聲，“就是覺得挺對不起你，若是當初我堅持，像電視裏演的原配一樣，對嶽翎思她們母女出手，讓她們無法進了席家的門，興許，你就不會過得那麽辛苦。可是，我沒有辦法放下你父親，在我心裏，他應該是驕傲的存在，而不是會因為這些繁雜的感情阻斷了他叱吒風雲的腳步。”
“所以，我願意成全他。夏夜，其實每一個男人都有他自己的驕傲，倘若當初我堅持了，你父親這一生的仕途便也毀了，我已經能夠預想到往後的日子。而我選擇退一步，卻能永遠抓住他的心。能讓一個男人維持對你長久的感情，辦法或許有很多，但是愧疚永遠是很重要的一種……我之所以不願意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樣，母親的內心，其實也很灰暗，不像你看起來的那麽的完美……”
蒼冷的風悄然襲過，涼風之中隱隱有蕭瑟的意味，席夏夜看著跟前衣衫輕揚的沈文娜，見她素來清冷淡漠的臉上已經生出些許的黯淡和脆弱，讓她感到分外的刺眼和痛心。
涼風衝入胸口，沈文娜有些抑製不住的咳嗽了幾聲，她吸了吸鼻子，席夏夜見著，便將衣袋裏的手帕遞了過去，她接了過來，捂著嘴，又輕咳幾下，才稍稍緩和過來。
“夏夜，原諒母親一生驕傲不屈沒有辦法給你一個愉快美好的童年……”
沈文娜淡漠的看著悄然落在她腳尖處的梅花瓣，淡淡的說著。
席夏夜抬頭看著她，然而，等了許久，卻不見她接下去的話。
鼻間不斷的拂來陣陣清冷的梅花香氣，看著花樹下涼風卷去的一波波的粉色花瓣雨，席夏夜忽然感覺有些恍惚起來。
而這時候，沈文娜卻驀然抬起視線，也順著席夏夜的目光看著前方的梅花樹，清雅的容顏上忽然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我跟你父親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是在學校的桃花林裏……那時候的我們……”
她停在這裏，沒有說下去，沉默了一下，才轉身，往回廊裏走了去，席夏夜見狀，也跟在她身後慢慢的走著，見她纖細清瘦的身影從夾著花瓣的涼風裏穿過，席夏夜心中卻是莫名的一陣酸澀。
跟著，走了好長的一段，忽然聽到她一聲悵然的輕歎，“我跟你父親在你心裏一定都非常的不合格，但是，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還是願意嫁給你父親，生下你……不管它是不是還是跟今天這樣的結局。”
這番話落下，席夏夜驀然一顫，秀麗的臉上浮現出一道蒼白來，想了很久，卻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母女兩便是這麽沉默著，一前一後的穿過迂回的回廊，涼風不斷送來縷縷清冷的香氣，有依稀的粉色花瓣從眼前飛過，席夏夜披散的及腰長發亦是微微輕揚而起，風衣飄飄，恍惚而不真實……
回到大廳內，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
陪沈越喝茶閑聊了一個多小時的慕煜塵需要趕時間，見席夏夜回來，便起身準備要走，沈越則是笑容滿麵的起身相送。
沈宅門外，李斯已經安排司機開車過來等待許久。
“事情談完就早點過去，我直接跟奶奶回去了。”
席夏夜將手上的公文包遞給他，清淡如風的聲音悄然拂過他的耳際。
他點頭，低頭攏了攏她被風吹得淩亂的秀發，然後才朝車邊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