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釜底抽薪

事情隻是剛剛開始,隨著顏查散調查的深入,柳永跳河之前的軌跡慢慢的清晰了起來。

從皇宮出來之後柳永沒有回家,直接到了報社。有值班的夥計看見,那一夜柳永房間蠟燭始終亮著,他們甚至還聽見了柳永摔打東西的聲音。

顏查散看見了柳永放在桌子裏麵的那些沒有登載的稿件。一切都仿佛在印證著柳永就是被趙曙逼的走投無路,既不想詆毀陳世美,也不敢開罪趙曙,這才選擇了投江自殺。

形勢對於趙曙越來越不利,在士大夫的心目中,他這個皇上的絕對正確受到了質疑。

已經到延州了,這裏曾經是和黨項決戰的一個戰場,陳元掀開車簾看看外麵,現在的延州比之幾年前是大有變化。城池寬厚了許多,路邊的商鋪林立。

“停車。”

陳元輕聲喊道,馬車應聲停了下來,那使者狐疑的轉過頭來:“駙馬爺,有什麽事情?”

陳元的腳從馬車上下來:“沒有什麽事情,我不想坐馬車了,我們沿著這條街道往前走吧。”

那使者本想拒絕陳元,因為這一個城池走下來,最少半天的時間就過去了。如果駙馬爺心情好,找個茶館喝喝茶,今天可能就走不了多遠。他正想說什麽的時候陳元卻先開口了:“怎麽?我現在已經是囚犯了麽?是不是連下來走走的權力都沒有了?”

使者頓時低下頭來:“不敢!下官不敢。”

陳元下車在街上隨意的溜達著,他看著那些居民臉上的表情,還出於職業習慣,眼光總是看向那些商鋪,看看裏麵的經營如何。

一些夥計靠在門上衝街上的行人大聲吆喝著,推銷他們自家的商品,偶爾有一些人進入商鋪,他們就會熱情的迎上去,帶對方到櫃台麵前,向對方一件一件的介紹自家的貨物。

現在的商家做買賣和陳元來大宋之前已經不一樣了。以前夥計們都懶懶的趴在櫃台上麵,有客人來了先上下打量一下,如果是有錢人就賣力吆喝,要是看見穿粗布衣服的,大多帶理不理。

如今有哪個夥計敢這樣對待客人,老板會馬上把他給開了!粗布衣服怎麽了?現在老百姓的手裏也有一點餘錢,他們買不起好的卻能買那些稍微為次一些的。

而且這些人基數龐大,如果能做他們的生意,也是非常有賺頭的。

不遠處有一個幫人縫衣服的攤子,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坐在那裏,手中的針線不停的忙活著,在攤子旁邊一個斷腿的男人在捏著麵人,麵人的攤子麵前圍了一圈孩子。

“我要捏個將軍!大將軍!就是像李元昊那樣的,一個能打很多個!”

那個胖小子把一把銅錢遞交給那捏麵人的,那家夥嗬嗬一笑收了起來:“好!李元昊厲害呀,當初咱們宋朝好幾十位將軍聯手都沒有能夠生擒他,小子,我看你身子這麽強壯,長大了一定和李元昊一樣!”

那胖小子顯然受到了鼓舞,肚皮刻意的挺了起來。

不過片刻功夫,一個騎在馬上拿著長槍的將軍從那人的手中被捏了出來,插上一根棍子遞給那個小胖子,小胖子歡天喜地的走了。

從陳元麵前過去的時候嘴裏還一個勁的喊著:“殺!殺!”想是他的腦海中已經在幻想這個自己就是李元昊,正在大戰宋軍幾十員大將。

陳元先是愣了一下,接著莞爾一笑。世間的事情就是如此,當初黨項人給延州帶來的傷害已經隨著歲月的流逝和黨項人慢慢的融入大宋而淡化了。

在這些和平年代長大的孩子們心中根本無法體會以前那些父輩的痛苦。在他們想來那場戰鬥隻是一個故事,一個十分精彩,讓他們十分向往的戰鬥故事。

這些孩子現在是如此的幸福,這多少讓一手打造這個幸福的陳元感覺到一絲欣慰。

這是他的功勞,是他和仁宗還有無數個宋軍將士,無數個在這些年為大宋的強盛付出努力的人共同打造出來的盛世。

他們把這個盛世交給了趙曙是為了讓這些孩子能繼續幸福下去,可是趙曙現在轉眼就要拿自己來開刀,這真的讓陳元很憤怒。

他要告訴趙曙,江山給他了,並不意味著他可以為所欲為!他必須尊重像自己這樣為這江山付出過心血的人!

陳元真的走入一家茶樓,那些使者趕忙跟了進去,陳元在的眉頭皺了一下:“你們就在下麵喝茶,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不要來煩我。”

“駙馬爺……”這個條件顯然有些讓那些使者為難,雖然陳世美還不是囚犯,可是趙曙說的清楚,一定要把他看好了,出了問題這些人可能擔待不起。

陳元轉過頭來看著他:“怎麽?還怕我跑了不成?你可以派人在周圍看著麽!”

那人的眼神頓時有些畏懼:“是,是。”

走進雅座坐好,一個夥計拿著一壺茶走了進來,關上房門之後那夥計小聲說道:“駙馬爺,一切和您想的一樣,事情到現在發展的很順利,下一步該做什麽?”

陳元的嘴角揚起一個弧度,那眼神透出一絲辛辣,一絲狡詐:“好,柳永現在在什麽地方?”

夥計說道:“這個我不知道,公子隻說他安全的很。”

陳元一擺手:“告訴公子,千萬不要讓柳永露麵。接下來麽,我們需要對付司馬光和範純佑這兩個人,沒有了這兩個人,趙曙就混了。”

夥計點頭:“知道了,我們馬上安排人去做。”

陳元忽然笑的非常開心,連環拳打出了第一招,趙曙沒有扛住,那麽接下來自己雨點般的攻勢會讓他應接不暇的。司馬光和範純佑或許幫不了趙曙多少,他們隻能出一些不成熟的意見,可是陳元要的是趙曙連不成熟的意見都得不到。

他端起桌子上倒好的茶水喝了一口:“還有,去找夏竦。”

汴京的形勢已經非常複雜了,柳永的問題還沒有平息,那雲中府就傳來了一個更讓人震驚的消息,商人們居然集體罷市了!

這個消息當真讓整個朝堂震驚不已。這些年商人們的勢力發展的很快,他們和地方政斧之間雖然有些很密切的利益聯係,也有著很大的衝突。

商業高速發展給大宋帶來的新的經濟增長模式,同時也對傳統的小農經濟造成嚴重地侵蝕。在這樣浪潮中許多農民都離開了他們的土地,去作坊打工已經成了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相比於老實巴交守護自己那幾畝地的農民,走出土地的這些人眼界顯然更開闊一些,同時人口的流動也給官員的管理帶來了極度的不方便。

商人勢力的迅速坐大也衝擊著整個大宋的社會格局,以前的那種所謂“士農工商”的等級很快受到衝擊。手握財富、政治地位低下的商人們必利用他們手中的財富為自己的政治、社會地位另辟蹊徑。

他們或上交王侯權貴,或與當地官員、豪傑構成新興的一股勢力,在政治、經濟上他們甚至能左右一些基層的政權;更有一些囂張的商人,或偷稅漏稅抗稅,或以財淩權,在地方上儼然一副土皇帝的摸樣。還有,商人重利觀衝擊傳統的道德倫理觀念。他們那一切為了賺錢的思想使他們和傳統儒家文化格格不入。

這種矛盾在仁宗時期就很是明顯了,那些地方官既要利用商人們為自己的領地帶來繁榮,同時那繁榮之後的一些問題又讓他們真的非常頭疼。

這個問題仁宗沒有解決,陳世美也沒有解決。因為衝突並不是很可怕的事情,有許多矛盾,都是在衝突中得到磨合。

可是那些朝堂上的士大夫真的沒有想到,這個矛盾居然在這個時候爆發了!整個雲中府的商業在一曰之間全部陷入了停頓,同時風波還在繼續的擴散,臨近的領地也受到了嚴重的影響。

如果不能迅速的抑製,讓這場風波越來越大的話,那麽整個大宋都可能被席卷。

剛剛被趙曙任命的那個商會會長上台沒有幾天,扛著趙曙大旗他還能在汴京吆喝兩聲,出了汴京之後那些商人根本不[***]他,他根本沒有能力來平息這場風波。

假如說柳永的跳河隻是對趙曙執政之後一個名聲上的衝擊,那麽這一次雲中府的商人們集體罷市,則實實在在的考驗著趙曙這套班子處置突發危機的能力。

仁宗為趙曙留了一套相對還算不錯的朝堂組合,可是趙曙不願意用那些人。自從他上台之後,除了文彥博因為把女兒嫁給趙曙依然受到重用之外,如歐陽修,宋祁那般人基本上都被閑置,司馬光和範純佑那些後生卻以驚人的速度崛起。

崛起的快並不是意味著他們的能力就強,相反,這些人極度的缺少基層工作的經驗,他們不知道縣令是怎麽敷衍上司的,不知道那些官吏是怎麽吃拿卡要的,當這一次危機猛然襲來,範純佑和司馬光等人束手無策,根本不知道地方的事情該如何解決,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的團團亂轉。

文彥博相對要成熟的多,在範純佑等人想著平息商人的時候,他已經想到了平息那些商人後麵的那個人。

他想讓夏竦出麵幫他,夏竦現在是碩果僅存的三朝老臣了,他想著如果夏竦出麵穩定一下局勢,或許陳世美肯收手。

在夏竦麵前站了很長時間了,夏竦卻還在悠閑的曬著太陽:“前一陣子你不是做的可以麽?陳世美也答應回來了,怎麽幾個小小的商會都擺不平?你可以讓商會出麵說項,朝廷稍微做出一些讓步就是了。”

文彥博苦苦說道:“恩師,哪有那麽簡單?若是再過半年,讓那商會的會長有一些聲望,或許能勸說那些商家。任何人也掀不起這番風浪,但是這一次雲中府的商戶擺明了不買他的帳,學生請恩師出麵,讓那陳世美能收手。”

夏竦一抬手:“抓人麽!誰不聽話就抓起來,皇上不是已經抓了很多人麽?像那個陳世忠,現在還在大牢裏麵呢吧?還有陳世美,不是已經被你們押回來了麽?還要人家怎麽收手?將腦袋送給你們?寬夫啊,陳世美不是那樣的人。”

文彥博諾諾的也不說話,他聽出了夏竦嘴中的嘲諷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