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夢魘重現 (2)

“好吧,蘇老師,那我們走了”秦湘是頭兒,大概想過再爭取也沒用,起身要走。

蘇放也不留,“快到上課時間了,你們去吧”

“蘇老師,給你提個意見。”宋妮娜走到門邊回頭笑道,“你趕快找個師母吧,要不然,我們女生想到你家蹭吃蹭喝不方便!嘻嘻……再見”

蘇放最看不懂這個表麵像花瓶的女孩,自從見了她那輛寶藍色轎車後,他還是充滿疑惑。但想想也正常,班上的學生,真正能看懂的有幾個?包括表麵樸實憨厚的潘雄,叫他不去安裝空調,他答應了,但過後發現,這位老兄的確信守承諾,自己不安裝了,卻當起安裝販子,他接活,讓別人去安裝,從中抽取好處。蘇放聽朋友說,有十幾個人死心塌地為他幹活,這人簡直是天生的頭頭。

不過,要是個個都能輕易看懂了,那這些學生豈不成了泛泛之輩?蘇放這麽一想,反而為看不懂自己的學生而高興起來。

“發倒計時的郵件地址查到了”

劉曉嵐從廚房走出來,將一張打印紙扔到茶幾上,順手抓起那包她上次留下的七星煙。

蘇放差點把她忘記在廚房裏,抓起打火機笨拙地為她點火,“嗬嗬,實在對不住,學生來說點事,讓你受委屈了,其實,你可以出來跟他們見麵的。”

“我、我是你什麽人呀?”劉曉嵐滿腔委屈,說完眼睛又紅了,臉扭往一邊抽煙。

“你是我朋友啊”蘇放沒察覺她的變化,拿起打印紙看,“而且你也算是他們的師姐呢,肯定談得來,我們……”突然臉色大變,眼睛露出驚恐的神色,飛快跑進書房。

劉曉嵐莫名其妙,也跟了過去。

“我、我見過這個地址,肯定見過,很熟悉的。”蘇放緊張地在書房電腦上查找。

劉曉嵐一把將他推開,“一邊去,自己的電腦也沒搞明白,什麽人啊,還大學老師呢,小學老師都比你強”

蘇放對劉曉嵐的數落似乎無動於衷,他的心思沉浸於一種強烈的畏怖之中。這個郵件地址太熟悉了,不是一般的熟悉,極可能屬於班裏的某一個學生。最可怕的事,莫過於危險隱藏在身邊,你卻毫無察覺。從剛離開的三個班幹開始,他腦海裏閃過三十二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麵孔。突然間,他產生不想知道搜索結果的念頭。劉曉嵐敲擊鍵盤的聲音,每一聲都像是在敲打他的心、他的肉。

劉曉嵐見他一副心猿意馬的樣子,還想再刺激他幾句解氣,這時搜索結果跳出來了,她看得張口結舌。

電腦中顯示出幾十個張子昂的名字,說明張子昂經常用這個地址往這部電腦發郵件。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蘇放看過結果後哀聲嘶叫,轉眼之間,變成一隻受傷的野獸,在書房裏張牙舞爪、蹦來跳去。他預感到這個地址屬於班裏一個耀眼的學生,並且是跟林丹丹來往密切的人,否則,林丹丹不會輕率地打開那個死亡倒計時

比如秦湘,比如宋妮娜,也極可能是喜歡惡作劇的李海山,誰知,結果比他的預感更糟糕、更不能接受,他感覺自己又被捅了一刀,正中要害。

劉曉嵐不知是給結果嚇著了,還是被他的反常行為嚇著了,手腳迅速縮到電腦椅上。

“不可能”蘇放像剛剛高速騎完一百公裏的自行車,大聲喘息,“你一定搞錯了……搞錯了!不可能……不可能是張子昂發的,絕對不可能”最後一句像要恫嚇誰一樣大喊,脖子上鼓起青筋,又像正在力拔千鈞。

劉曉嵐受到恫嚇了,“我、我不會搞錯,我們這方麵的技術是過硬的,再說,這種隱藏郵件地址的手段不難破解,我們追蹤出來的結果,往往都是百分百準確。”

蘇放的臉由紫色變紅色,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照這個結果,即使不是他親手害死林丹丹,他也罪責難逃。可是,他那天跳樓,你也在場親眼看到了,我如果晚到一秒鍾,他必死無疑,我自己當時就差點放棄了,他不可能是假裝的呀”短短幾分鍾之內,他似乎又成了一個在法庭上蒙受不白之冤的人。

總算沒有瘋掉,還知道動腦子!劉曉嵐心裏安定下來,打量這個一會兒像老師、一會兒像書呆子、一會兒像學生、一會兒又變成丟失玩具的小孩的大男人,難道她愛上他了?想到這兒,突然想笑。隨手拿起電腦旁的一本集郵冊翻看,擋住笑臉。

“你是警察,你應該看得出來的,你怎麽不說話呢?”蘇放一個人訴說了半天,見無人搭理,便主動發問。

劉曉嵐還是不理他,拎起集郵冊走出書房,坐在客廳沙發上,點燃一支煙。

“總之,這個結果一點道理都沒有,冤枉好人”蘇放追了出來,還是氣鼓鼓的。

“你知道agnosticism嗎?”劉曉嵐蹺起二郎腿,優哉遊哉地翻弄集郵冊,斜眼頑皮地笑看他,“我看過一點兒英國人休謨和德國人康德的書,他們主張,除感覺或現象以外,什麽也不能認識。反過來講,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甚至一些常理無法解釋的現象,比如剛才我們看到的東西,如果是真的,我接受,沒必要去害怕。”

蘇放聽出是自己給她講過的話,忍不住啞然失笑,“你、你跟我的學生一樣,也給我來個以彼之言還之彼身。唉,你想想看,有沒有可能是別人用張子昂的郵箱發的?”

“當然有這種可能了。”劉曉嵐優雅地吐出一個煙圈,“否則,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抓張子昂來問話,而不是呆在這裏看你發瘋、看你撒嬌。”

想起剛才自己的反常行為,蘇放有點手足無措,“啊,對不起,我、我剛才失態了。”

“你失態的時候比較可愛,嘻嘻”劉曉嵐說的是真話。

蘇放感到渾身發熱,喃喃道:“奇怪,我怎麽突然像個小孩一樣?”和這個女警察相處有一段時間了,他雖然虛心學習電腦,但心裏一直把劉曉嵐當成自己的學生看待。

劉曉嵐嬌嗔一聲:“哼,你呀,隻有那天晚上像個男人……”這句話說到一半,發現很曖昧,她趕緊停口。

蘇放見她滿臉羞色,眼睛望向他處,“啊,你、你還要去找張子昂嗎?”

“你說呢?”劉曉嵐也不望他。

“他離開學校後,我一直沒去看他。”

“哇,有你這樣的老師?學生最需要時候,你居然不去看一眼?”

蘇放搖頭,“不是的,我了解張子昂,他不想見到我,恐怕也不想見到其他同學,他想忘記林丹丹,我們隻能勾起他對林丹丹的回憶,現在他最需要的是時間,不是任何人。”

“那麽,你不打算去了解郵件地址的事了?”劉曉嵐發現這個男人其實很善解人意。

蘇放歎息,“唉,不去的話,你們也要去,還是讓我先去吧”

“走吧”劉曉嵐跳下電腦椅,“我給你當司機,別誤會,我也想知道是怎麽回事,再說,你能從他電腦裏查出什麽?”

蘇放苦笑地跟著她。

這一夜真夠刺激的!

李海山沒料到蘇放辦事效率這麽高,早上提的事,中午便落實。更沒料到,那位叫凱爾的外國朋友如此拜師心切,隻通了五分鍾電話,到了晚上,居然親自找到宿舍來,讓他有點措手不及。好在他李海山是見過世麵的人,跟凱爾到酒吧喝了一瓶啤酒,馬上知道這位哥們兒想找的不是什麽漢語老師,而是一個地頭熟的玩伴或朋友或同夥,橫豎就這意思,跟老師沒多大關係。他真想在酒吧裏大叫一聲:“哥們兒,你找對人了,這樣的角色舍我其誰?”蘇老師真是慧眼識英才啊!

“三八、三八……三八二十四……三八、三八、三八二十四……”李海山在出租車上一直念叨這條數學題。每月三百美元,乘以八,等於二千四百元人民幣。老爸老媽起早貪黑地打工,每月加起來也就這個數。而且,今晚他拿到了一千元人民幣,算定金。今晚還有更刺激的,凱爾邀請他陪同泡妞,盡管他有點動心,但還是拒絕了邀請。這條界線以後也不能逾越,跟凱爾分手後,他一直提醒自己。

酒吧很遠,到學校少說得半小時。這是李海山第一次坐出租車,以前跟張子昂一起,不是自己埋單不算。一個人坐車很無聊,他從挎包取出手提電腦,放到膝蓋上。

“咦!電腦怎麽變樣了?”李海山看電腦桌麵就知道不是張子昂送的那部。想了想,自個兒發笑,肯定是早上在蘇老師家拿錯了林丹丹那部。瞧瞧林黛玉的電腦裏有什麽東西,看樣子蘇老師也在研究。他可不是電腦菜鳥,先查看蘇放早前看過的文件目錄列表,打開一個視頻。畫麵裏,那張暗戀多時的臉一出現,李海山的心“咯噔”一跳,像折斷了一根筷子。

“她自殺前有錄像,蘇老師居然瞞著我們。”李海山已發現這是林丹丹最後的時刻,他第一反應是給張子昂打電話,摸出手機卻越看越心驚,害怕錯過什麽細節,最後關了手機扔到座位上。

“看來,她自殺前已經瘋了,難怪蘇老師隻字不提。”

車子顛簸,李海山看得不是十分清楚,看完後心裏十分沉重。他心目中完美的女人,怎麽突然變瘋了?沉重過後又失落,看來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人存在。怎麽跟張子說呢?實在難以解釋,不如發給他自己看吧。看過這段視頻,也許會幫助他解脫。

發完電子郵件,李海山又打開第二個視頻。

這是個慢動作視頻,李海山想起剛才那段視頻的最後幾十秒。這是經過劉曉嵐剪裁處理出來的視頻。為了這段視頻,蘇放不惜跑到劉曉嵐辦公室,又登門請求,才拿到的。

“喂,小夥子,到了”出租車司機停下車,半天沒聽見回應。轉頭看,隻見李海山眼睛睜得老大,縮在後座一角,像在躲著另一角的電腦,一副給嚇傻的樣子。

“醒醒!小夥子”司機猛拍防護網,響聲大作。

“啊”李海山被響聲驚得大叫。

“晚上不要看鬼片,看把你嚇成什麽樣了”司機嘲笑。

李海山像才回過魂來,給了錢,害怕地把沒關機的電腦合上,下車時腦袋結結實實地撞上了車門楣。

牆上掛鍾已過了十二點,老謝晚上喝了一點酒,有點瞌睡,準備抽完一支煙後上床躺一會兒。輪到夜班最舒服,白天可以給老婆打下手。老婆是殯儀館的化妝師,今天碰上個車禍死的,鼻子、嘴巴、眼睛一塌糊塗,分不出哪是哪,沒一個化妝師願意接,他們夫妻倆接了,做的活讓家屬很滿意,多給了他們幾百元,所以,老謝晚上喝了兩盅才來上班。

“這個打火機早該出手了”老謝點燃煙,把玩那個撿到的打火機。已經有人開出三百,他對這個價格動心了,不過,他想賣給那個“女人相”,拿煙換也可以,便宜點也沒關係,可這小子突然不感興趣了,搞得他不敢出手,擔心這小子把事鬧到保衛處。

“謝師傅,五樓的李海山回宿舍沒有?”

剛想到這小子,怎麽就有人問?老謝抬頭看出鐵柵門,是經常來查房的黑臉班主任,老謝站了起來,笑臉相迎,“啊,是蘇老師,李海山沒回來呢,我、我也在等他。哦,你要進來嗎?”宿舍大門已鎖上,他走出值班室。

“不用,不用”蘇放站在鐵柵門外搖頭,擔憂地自言自語,“這麽晚了,手機又不接……”

“對了,蘇老師,聽下班的同事講,晚上有個外國人找他出去了。”老謝很敬重這個負責任的班主任,在他眼裏,老師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蘇放點頭,“我也聽說了,好,謝謝你,謝師傅,我到大門去看看。”說完,上了自行車。

老謝回到值班室,酒意上頭了,躺上床頭靠被子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被冷醒,想蓋上被子,又怕睡熟了有人回來叫門,尤其是李海山。

這小子有麻煩了,晚歸要扣分的!想起李海山,先在心裏幸災樂禍,隨後又想,對了,幫他混過這一次,叫他也別管賣打火機的事。哈哈,好辦法!想出了好辦法,心裏興奮,睡意也沒了,又點燃一支煙,眼望窗外,等待晚歸的李海山出現。

“零零零……”

老謝以為是李海山,高興地抓起話筒。

“是謝大哥嗎?”電話那頭是個女聲,口音怪裏怪氣的。

“我是老謝,你找我?”老謝很奇怪,除了老婆,上班時間從沒有女人給他打過電話。

“謝大哥,我錯了……嗚……”女人哭起來,哭聲很尖。

老謝莫名其妙,“喂,喂,不要哭,你錯了、你錯了關我什麽事?”

“那天晚上,是我、是我……拉你下化糞池的……我錯了……嗚……”女人越哭越傷心。

“你說什麽?”老謝大吃一驚,“你、你拉我下糞池?你、你是誰?”

“我是研究生院的,那天晚上,我、我方便,以為你偷看,所以拉你。”女人不哭了。

老謝聽明白了,“唉,你怎麽現在才說呀?害得我以為……”“以為是‘變態佬’”沒說出口。

“聽說你撿到了我的打火機,不是我的,是我男朋友的寶貝,明天早上他拿不到,會打我的,你還給我好嗎?我、我給你兩百元,求求你了……”女人又哭。

“好了,好了,你不要哭了”老謝鐵石心腸也給她哭得心軟,“我還給你,錢就算了,唉!你方便的話,現在來拿吧”心想,如果她給錢,要還是不要呢?

“我不敢去你那裏,太晚了,又遠,你能不能到研究生宿舍來,要不,我在那天的配電房等你?”

從研究生宿舍來這裏挺遠,離那個配電房的確很近,要人家姑娘這麽晚過來,是不大好。老謝想了一下說:“好吧,那個配電房前麵有條路,你在路燈下等我就可以了。”說完,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