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夢魘重現 (3)

離開男生宿舍,老謝對李海山惱火起來,這個“女人相”居然敢騙人。口口聲聲說是他同學的打火機,謊話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人家姑娘講的才合情合理。唉,這姑娘恁小心,晚上黑燈瞎火的,偷看什麽呀?犯不著把人拉下化糞池。哦,那晚上他帶了手電筒,難怪人家拉。對了,手電筒還在化糞池裏呢,那個手電筒是新的,唉,要不要去撈起來呢?

蘇放來到學校大門,等了十分鍾,還是看不到李海山的影子。

今天,跟劉曉嵐去找張子昂,沒有見到人。張大年親自接待他們,說是兒子到海南療養去了,過幾天才回來。中午,非要邀他們共進午餐。大富豪請客,開口閉口“救兒之恩,無以回報”,兩人卻之不恭,隻好從命。席間,張大年介紹了張子昂的情況,聽上去已有所好轉,委婉表達了張子昂不想被打擾的意思,尤其是學校的熟人。舉了個例子,張子昂最好的朋友李海山前去探望,也遭冷遇。並且,張子昂受到刺激,過後把整間屋子的東西通通砸爛。

蘇放很理解張子昂有這樣的想法,這個痛不欲生的男孩,試圖割斷一切與林丹丹有關的瓜葛。可是,劉曉嵐今天像故意跟他過不去,想擺出警察的架勢,公事公辦,要張大年協助調查郵件地址的事。他又是打眼色,又是做手勢,企圖阻止,也無濟於事,不得不數次將話題扯到另外的方麵,趁張大年離開接電話時,他差點向劉曉嵐下跪哀求。劉曉嵐勉強答應不提,不過,宴席結束後,不讓他上車,自己獨自駕車離開。

“蘇老師,落花有情,流水無意,這句話好像說的是你。”張大年派車送蘇放,臨走時,開玩笑地對他說了這些話。蘇放給劉曉嵐這麽一鬧,連本想在餐桌上側麵打聽是不是張大年給林丹丹捐了巨款的事,也忘記光了。回學校的路上,他懶得去搞清楚他和劉曉嵐誰是落花,誰是流水,畢竟過了容易墜入情網的年紀,已不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下午沒課,他到別的學校上了一節兼職課,晚上回來,想起張子昂送給李海山的電腦,打算找李海山了解一下郵件地址的事。去到宿舍,胖子彭洋告訴他,有外國人找李海山出去了。

“不會是闖禍了吧?”蘇放打李海山手機沒人接,打凱爾的手機也不通,越來越擔心。凱爾以前是跟他學漢語的,不想正正經經呆在屋裏學,整天想到外麵去,邊玩邊學,有點花花公子的味道。這樣的人和李海山在一起,臭味相投是肯定的,問題是,兩人最好別玩出什麽亂子來。眼下,第一天見麵就晚歸,他開始後悔給李海山介紹這份工作。

“大哥、大叔,讓我走吧,你們扣多少分都可以,我想馬上回宿舍……”李海山終於出現在大門外。

門衛不讓他進來。“你喝酒了,對不對?酒氣衝天的,我要給你們老師打電話,你等等。”林丹丹死後,學校的管理比以前嚴格多了。

蘇放聞聲騎自行車過去,“我是他班主任,請讓他進來吧。”

“啊,蘇老師,既然是你的學生,那帶他走吧”門衛認識蘇放,這學期,他沒少來大門等學生,都不好意思露麵了,剛才站在十幾米外的暗處。

李海山一臉委屈進了大門,戰戰兢兢地向蘇放點點頭,自顧自往裏走。

“怎麽啦,被人欺負了?”蘇放很奇怪,給門衛刁難一下不至於這麽難過呀?

李海山搖頭不說話,把夾克衫拉鏈拉到頂,又像發冷一樣抱起雙臂。

“喝了多少酒,是不是吵架了?”蘇放推自行車跟著,他以為李海山跟凱爾酒後鬧別扭。

“兩、兩支喜力,一、一杯芝華士,我們沒有、沒有吵架。”李海山說話聲音發抖。

蘇放第一次見到這個膽大妄為的學生害怕,笑了起來,“喂,海山,喝酒晚歸,扣點分你不至於這麽緊張吧?”

“蘇老師。”李海山停了下來,“我、我拿錯電腦了,早上,我、我拿了林丹丹那部。”

蘇放這才大吃一驚,“你、你都看到了?”今天他沒有認真看過電腦,一直沒發覺。

李海山點頭,顫聲道:“蘇老師,是、是真的嗎?我、我想不通,真、真的有鬼?”說完,害怕地看向黑暗的四周,不由自主靠近蘇放。

“我也想搞清楚,打算有點眉目再告訴你們。”蘇放一手攀上他的肩,摟著他走。

李海山鎮定了一點,“能搞清楚嗎?我們、我們學校有鬼,太可怕了”

“有句話叫,魔從心來,你知道的。”蘇放拍拍他的肩頭,向他笑了笑,“哦,我想問你一件事,張子昂的郵箱,除了他,還有別人能使用嗎?”

“你、你懷疑他和這事有關聯?”李海山掙脫攀在肩上的手,又停步回身瞪大眼睛。

蘇放奇怪他有這麽快的聯想和誇張反應,也停住腳,“你為什麽這麽想?”

“我、我也在懷疑……”

李海山的回答讓蘇放更為詫異了。

“你也懷疑?他有什麽可疑之處嗎?”

“唉,是這樣……”李海山簡單地把老謝的打火機故事講了一遍。

蘇放感覺事情複雜了,一時又不敢確定打火機和林丹丹之死有什麽聯係。考慮了一下,說:“這件事雖然可疑,但隻是一麵之詞。哦,剛才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這個地址,你見過嗎?”說著,摸出劉曉嵐給的那張打印紙。

“這個郵箱呀”李海山就路燈光線看完,“是公共郵箱,密碼幾個班幹都有,張子用來收集大家的意見,再發給你,有時是別人幫他做的。”

蘇放如釋重負,“唉,我就知道說不通,張子昂不可能給林丹丹發恐怖郵件”劉曉嵐曾經告訴他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被黑客盜了密碼。

“什麽恐怖郵件?我沒看到。”李海山望向挎包,想起蘇放早前看過的文件列表上有封郵件,馬上取出電腦,一手捧著,一手操作,電腦還開著機,他很快找到了郵件,“啊,是這個吧?”

“你最好別看,否則更加胡思亂想。”蘇放又笑著拍他肩頭。

越這麽說李海山越是好奇,“BMWX,這是張子的車呀,很像是張子發的,怎麽沒內容?”

蘇放臉色微變,把自行車停好,“在附件裏,你是說,這個郵件標題,是寶馬X,張子昂有一輛這樣的車?”

“是啊”李海山點點頭,打開附件,“你沒見過,我開過幾次呢,我們班可能也沒人知道。”附件裏軟件生成,骷髏跳出來說話了:“你打開了死亡倒計時,十分鍾後,你和死神有個約會。”嚇得他將電腦扔掉,蘇放早有預料,把電腦接在手中。

“林、林丹丹給這個東西嚇瘋了,是、是真的嗎?蘇老師,不是真的吧?倒計時、倒計時結束,我、我不會死吧?”李海山像個受驚的小孩子,緊緊抱住蘇放的手臂。

蘇放向他笑道:“我提醒過你別看的。不過,看了也沒關係,我幾乎每天看幾遍,現在還不是好好的?”

李海山如獲大赦,鬆開手大罵:“哪個王八蛋用這種軟件嚇女人?不得好死”

蘇放搖頭看他,“哦,這件事先不要跟別人講,好嗎?免得人心惶惶。”

“啊”李海山突然想到什麽,失聲大叫,從蘇放手上奪過電腦,惶惑不安地在路燈下蹲下,不再理會那個倒計時,手忙腳亂在電腦上敲擊。

“有什麽不對的?”蘇放滿腹疑團站到他身邊。

李海山停手了,目光癡呆地喃喃:“誰這麽快刪了,才幾分鍾呀?到底是誰幹的?到底是誰……”說著一屁股坐到地下。

“喂,海山,你做了什麽?”蘇放焦急地蹲下看他。

李海山摸出一支煙點燃,稍稍放鬆,拍那張打印紙,“唉,我、我在出租車上,把‘鬼視頻’發到這個郵箱了,想讓張子看看,讓大家都看看,我也有這個郵箱的密碼,剛才打開郵箱,我發的視頻已經被人刪掉了,這、這才幾分鍾呀,有人不想讓張子看見這個視頻?不想讓別人看,到底是誰……”李海山害怕地望向蘇放。

蘇放站直身做了一次深呼吸,“這麽說,有人在監視這個郵箱了,唉,刪掉也好,知道的人越多越麻煩,不過,刪掉的人肯定跟林丹丹的死有關,這是毫無疑問的。”

李海山收起電腦,點頭說:“對,不管是誰,我們班上的人嫌疑最大,尤其是幾個班幹……啊,蘇老師,我、我發誓,不是我幹的”想起惡作劇,數李海山自己最高明,他又是班幹,還知道張子昂有一輛寶馬X,於是緊張地站起身,無辜地望蘇放。

蘇放心事重重,又攀著他的肩走,“我相信你,再說,那時你和子昂在他的生日宴會上,參加生日宴會的人都可以排除。唉,全班三十二個人,到底林丹丹得罪誰了?這個郵件和後麵發生的事,有沒有關聯呢?”後麵的話,是蘇放在自言自語。他心裏並不完全相信李海山,或者說他誰也不信,全班學生的麵孔再次幻燈片一樣閃過他的腦海,每一個都像有嫌疑,每一個又都像是清白的。這個班的團隊精神全校出名,同學之間少有矛盾,從未發生過衝突,他為此自豪了兩年。然而,眼下他感覺有一把看不見的刀,就橫在喉嚨下,隨時都會出手割上來。

兩人各懷心事,默默向前走。

“喂,蘇老師,老謝”李海山突然小聲叫道,手指向路邊。

蘇放順著李海山的手望去,叫了起來:“喂,謝師傅,你上哪去?”老謝沒聽見,匆匆忙忙走進一條小路,不是往男生宿舍的方向。

“今晚男生宿舍他值班,他不在你進不去。”蘇放跳上自行車要追。

李海山拉住他,“蘇老師,我想起來了,這條路通往女生宿舍。”

“唉,大半夜的,他跑去女生宿舍幹什麽?”蘇放又著急又奇怪。

李海山有了主意,也朝那條小路走去,“蘇老師,你跟我來,讓你見識一下‘變態佬’。”發現張子昂給林丹丹送電腦,又看過“鬼視頻”,他懷疑老謝的打火機故事是胡編的,再次將老謝和“變態佬”聯係在了一起。

夜裏起風了,校園裏茂盛的樹木不安地搖曳著,樹葉發出的摩擦聲不絕於耳,像是有許多人同時在小聲地拌嘴。

“沒人?”

女生宿舍東樓後麵,老謝在配電房附近的小路上看不到人。想想那姑娘可能沒聽清,跑到配電房去了,他又走進那片沒人清理的建築工地。

“咦,誰又把蓋子掀了?”

化糞池居然又給打開了,蓋子翻在一邊。老謝警惕起來,明明他早就把蓋子蓋好的,而且,配電房屋簷本來有盞路燈,怎麽也燒了?不對頭,難道有人還想再拉他下去一次?他緊張地拿著手電筒把四周幾個磚垛前後查看了一遍,沒發現有人埋伏,這才安心。其實,想把人推下化糞池並不容易,這個口子隻有一米來寬不到兩米,大概做基建時砸壞了水泥蓋板,臨時用鐵皮做了一個蓋。老謝那晚上毫無戒備,剛跨過去,冷不丁給人從背麵拉了一把,不得不後退,從而失足落下。

可能那姑娘沒到,女人出門磨時間。老謝不再擔心有人使壞,看著地下的蓋子想,肯定是“變態佬”幹的!掀起蓋子“變態”,“變態”完了也不蓋上,實在可恨,這裏黑燈瞎火的,萬一有人掉下去那可慘了!

老謝決定做件好事,於是把手電筒放到地上。他知道蓋子很沉,雙手憋足勁去抓蓋子的一端,想要發力掀過來。突然,一股強烈的熱流透過雙掌一下躥到頭頂,他下意識想放開手,手卻像被粘在上邊一樣,反把他的上身也拉得趴到蓋子上。霎時間,熱流越來越強,他的整個身體像馬達一樣被帶動起來,瘋狂抖個不停,前擺後搖,口中也機械地“呀呀”亂叫。

“什麽聲音?”

蘇放推車走在路上,隱約聽到一種不像人發出的聲音,有點像屠宰場用電擊殺豬,豬在臨死前發出的那種慘叫。可是,學校裏不殺豬呀?他停住腳四處張望尋找聲音來源,聲音卻聽不到了。

“估計在這裏”

走在前麵的李海山記得老謝講過,“變態佬”在配電房“變態”,但他沒去過,所以他帶蘇放在女生宿舍周圍繞了一個大圈子,才來到配電房附近的小路。李海山他慢慢走進路邊的基建工地。

蘇放把自行車停在路邊,也跟在後麵。廢棄的基建工地很黑,兩人適應了黑暗,看到了配電房,小心翼翼向前走。開口的化糞池旁,有一道手電筒的光,映出一個趴在地下的人形,依稀是老謝。

“老謝,起來,還沒‘變態’夠呀?”

這醜八怪講的“變態佬”原來真的是他自己。李海山感到惡心,在離化糞池一米處停住,大叫。老謝一聲不吭,屁股蠕動了一下,算是回應,氣得他大罵:“真是個變態狂”罵完,跳過化糞池想抓老謝的後領。

“慢著”

蘇放也跳過化糞池,攔住李海山。他一直在想,聽到的殺豬慘叫從哪來。現在又看見有人趴在地上,就感覺這地方有古怪。於是撿起地上的手電筒,照向老謝的頭。

“啊,礙…”李海山看清老謝的臉,惶恐地大叫兩聲,驚得旁邊樹上的烏鴉也飛了出來。

老謝側臉趴在鐵皮蓋子上,禿頭上不多的頭發彎彎曲曲豎起,魚暴眼更加突出了,齜牙咧嘴的,似乎在跟誰開玩笑。隻是臉色已黑得變紫,像剛凝固的混凝土做的。

蘇放對這副尊容也暗自發怵,說了聲:“他觸電了,這上邊可能有電”用手電筒往蓋子上照,一條斷掉的電線正好搭在鐵蓋子上。

“打火機,他、他的打火機……”李海山惦記著那隻打火機。

蘇放剛才聽他說過老謝的打火機故事,明白他的意思。撿起一根枯枝,把那條電線從蓋子上撩到磚垛上,伸手去摸老謝的口袋,摸出一隻打火機,“是不是這個?”

李海山顯得很激動,“是,是,就是它……”這個打火機,是他近一段時間來,揮之不去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