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失聲尖叫 (4)

劉曉嵐失望地瞪著他大叫:“你的學生早就是罪犯了,從他害死林丹丹那天起,現在又想謀殺你,這樣的人你也願意放過他?是不是你還想幫他隱瞞罪證,或者你幹脆自殺得了,讓他睡個安穩覺?我懂了,什麽‘我永遠跟你們是一夥的’,原來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你照樣跟他們是一夥的。哈!天下居然有你這樣的老師?”

這一頓酣暢淋漓的嗬斥,讓蘇放有如遭到當頭一棒,慌亂地辯解:“我、我不是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我是……唉,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想的。可能我真的糊塗了?”說完痛苦地抱頭。

劉曉嵐停下車,點燃一支煙,靜靜地看他。

“啊,怎麽不走了?”蘇放過了半晌才發覺車停了。

劉曉嵐嬉笑道:“到了,你還記得你是來做什麽的嗎?”

“啊,到了,這裏是什麽地方?”蘇放開門下車,外邊一股帶著細雨的冷風吹來,他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把西裝扣上,立起衣領。

這裏已到城市邊緣,道路旁是一個建築工地,一棟十七八層的爛尾樓出現在眼前,就路燈光線看過去,那模樣停工了一兩年不止。工地圍牆坍塌了一大截,露出裏麵的叢叢雜草,兩扇鐵柵欄門敞開著,被風吹得“砰砰”亂響。

“離我不到五十米?這裏是個建築工地,好的,好的,謝謝啦”劉曉嵐縮著身子在路邊通電話。跟同事確定了位置,對發呆的蘇放說:“上車,進去看看。”又坐進車裏。

車子開進工地,裏麵黑燈瞎火,陰森嚇人。車燈所照之處,大樓殘存的模板在風雨中擺動,路邊與人齊高的雜草也搖頭晃腦,地麵上不時還有碩大的老鼠驚惶而過。

蘇放眼睛警惕地看向四周,“好像沒人看守,先繞這棟樓轉一圈吧?”他像在野外露宿一樣,先把周圍情況查看清楚,以便安營紮寨。

劉曉嵐也有點緊張,“早知道是這種鬼地方,我應該申請一支槍再來。”說著,駕車徐徐繞著大樓走,路上到處是磚頭碎石,顛簸不斷。

“停,停”蘇放大叫。車子繞到樓的背麵,他注意到車燈照進大樓時,有一樣紮眼的東西晃過。車子停下,他馬上拿手電筒下去,跑向大樓。

劉曉嵐穿上一件警用棉衣,也拿手電筒下車,“你看到什麽啦?”外麵雨小了,風大了,吹跑了她的聲音,大樓上一塊模板被風吹落,“啪”的一聲打破周圍的寂靜,她慌張地轉身,手電筒四下裏亂照。

蘇放站在一個窗口前,手電筒慢慢向大樓的一樓大廳裏掃射,最後停在大廳裏隔開的小房間,光線下,一個紅色的車屁股露了出來,就是這東西紮眼。他興奮地點頭,“沒錯,他在這裏,這是凱爾的車子。”說完,爬上窗台翻了進去,又把劉曉嵐也拉進來。

“真奇怪。”劉曉嵐進了大樓一臉疑問,“車在這裏,手機應該也在這裏,但願人也在。”兩人快步走向車子。

蘇放還是保持警惕,手電筒先向車子周圍照射一圈,沒發現什麽異樣,才去打開車子前門。前座沒人,後座躺著一個人。他高興地大叫:“人也在!喂,李海山,天亮了,醒醒,醒醒,一定是喝多了,唉……”從前座伸手去推。

劉曉嵐沒聞到酒味,聞到一股濃烈的體臭味,她去打開了後門,手電筒照射進去。後座上的人“氨一聲大叫,迅速跳起,鑽出車門。嚇得她手電筒也掉了,蘇放在她腰間一摟,把她拉開,車裏的人才沒撞到她身上。

“海山,別跑,是我”蘇放大叫。那人衝出車子,飛快跳出窗台,跑得無影無蹤。

劉曉嵐給他摟在懷裏,“不是李海山,叫什麽叫?肯定是個流浪漢,看見我的製服,不跑才怪。”說完,才掙脫他的懷抱。

“嗯,的確不像他,那他到哪去了呢?”蘇放撿起掉地的手電筒交給她,“車子又在這裏,人不可能……哦,我看看手機在不在。”鑽進車裏尋找。

“找什麽呀,打他手機不就得了?”劉曉嵐估計手機在車上,否則不會把他們引來,至於人哪去了,她一時也想不明白。

蘇放坐在駕駛座上打手機,眼睛緊張地看車裏,“沒聽見手機鈴聲呀,手機不在車上?”手電筒掃到助手座下,蘇放躬身細看,一聲驚呼:“血!好像是血”

劉曉嵐聞聲趴到他背上,從他肩頭看下去,看見車門邊有一攤變黑的血跡,擔憂起來,默然退出車外。

“他受傷了,一定是昏倒在某個地方。”蘇放大喊著鑽出車子。

劉曉嵐若有所思地說:“手機一定在這棟樓裏,他拿著手機的話,找到他不難。”她幾乎肯定手機不在李海山身上,否則,即使受傷,有力氣下車,也應該有力氣用手機求救。她看向大廳,憂心忡忡起來。這樣一棟近二十層的大樓,在黑暗中尋找一隻小小的手機,不啻於大海撈針。

蘇放在大廳裏用手電筒亂射,“如果手機在樓裏,應該能聽到手機鈴聲的,我一層層找上去,你回車裏去等我吧。”說完,一邊撥手機,一邊向步行梯走。

劉曉嵐想放棄了,“你這麽打他的手機,估計上不到三層,他的手機也沒電了,再說,即使找到手機,也不一定能找到人。”如果找到人,不接手機的人很可能是死人了,她沒敢把話說完。

蘇放趕緊又把手機合上,“這、這不合情理呀,車在樓裏,手機在樓裏,他人能跑哪去?如果遭到打劫,幹嗎不拿走車、拿走手機?拿他本人……”說到這裏,想起那攤血跡,閃過一個“殺人棄屍”的可怕的念頭,說不下去了。

劉曉嵐走近他,挽住他一邊手,柔聲道:“留給警察處理吧?我馬上通知附近的派出所,你無能為力了,看這個情形,李海山,恐怕、恐怕凶多吉少。”說完,要拉他離開。

“不會的,不會的”蘇放粗暴地掙開她的手,“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海山,李海山,海山,你聽見嗎?李海山……”他在大廳裏東奔西跑,發狂地高呼李海山的名字。

劉曉嵐無奈地搖頭,點燃一支煙,她見過蘇放發狂,知道勸也沒用,不知拿他怎麽辦才好,隻有等待他慢慢冷靜。

足足呼喊了十分鍾,蘇放嗓子喊破了,人也跑累了,絕望地一屁股坐在大廳中央,雙眼含淚,口中喃喃:“怎麽會這樣呢?怎麽會這樣……”

劉曉嵐想過去安慰他幾句,走到一半,聽到樓裏好像有人說話,驚訝得又停住腳,“你聽,你聽……樓裏有人?”

蘇放跳了起來,豎耳靜聽,卻什麽也沒聽見,他又用沙啞的嗓子大叫:“海山,李海山,聽到了嗎?你說話呀!海山”叫完又豎起耳朵。這一次隱約聽到了,卻不知道聲音來自何處,急得他在大廳裏躥來躥去尋找。

“聲音好像有回音,應該在某個房間裏。”劉曉嵐第二次聽到的聲音比第一次清晰許多。

蘇放也冷靜下來,“對,對,像在山洞裏一樣,有哪個地方像山洞呢?”他又把手電筒慢慢掃向大廳,突然興奮地拍腿大叫:“我知道了”說完,奔向一堵虛砌的磚牆,把手電筒插到皮帶上,拆下幾塊磚,露出了一個口子,那是預留的電梯井通道口。他朝裏大叫:“海山,海山,你在裏麵嗎?”

劉曉嵐走近幫他打手電筒,裏麵傳來微弱的聲音:“我、我在……”聲音卻顯得很遠,不像在磚牆後麵。

“他在裏麵了!你、你讓開一點。”蘇放等劉曉嵐讓開後,手腳並用,三下五除二把磚牆推倒,自己鑽了進去。

劉曉嵐打著手電筒跟過去,地上不見人,也沒有其他路口,她奇怪地問:“聲音是從這裏來的呀。”

蘇放摸出自己的手電,“他一定在某個地方。”說著把手電筒向上舉,劉曉嵐也抬起手電筒。

高高的電梯井像一張深不可測的大嘴,一點點吃掉手電筒的光線。兩道光線力所能及的地方,映出一張模糊的人臉,那是一個頭在下腳在上,懸吊在半空的人。

“啊”劉曉嵐大叫一聲,扔掉手電筒,跳上了蘇放的後背。

“是他”蘇放高興地笑了,“他眼睛給蒙住,手腳也被捆綁,難怪接不了手機。海山,再堅持一會兒,我馬上接你下來!喂,喂,別怕,是人,不是鬼。”後麵的話是對劉曉嵐說的。

劉曉嵐戰戰兢兢地從他後背下來,“他、他沒死吧?可能已經給吊了兩天了。”

“不會,剛才他不是說話了?二、三、四……”蘇放在用手電筒數樓層,每層樓的電梯通道口都被木板封死,搞清楚李海山被吊在第幾層,以便上樓救人。

劉曉嵐又點上一支煙,憤然道:“誰這麽缺德,簡直是畜生!把人吊在這裏慢慢折磨、活活餓死,我要馬上通知110。”說完,摸手機。

“他被吊在七、八樓之間。”蘇放數完了,撿起地下的手電筒遞給她,“你最好先通知急救車,我估計他快撐不住了,哦,你幫我回車裏拿一瓶水。”說完,出了電梯通道。

劉曉嵐看他跑向步行梯,“你一個人行嗎,不用我幫忙?”

“我可以的”蘇放回了一聲後跑上步行梯。

找到了李海山,劉曉嵐也很開心,輕鬆地打著手電筒往大樓的出口走去,邊走邊給醫院打電話要急救車。她的車子停在大樓背麵,她不想爬窗台,打算從出口繞過去,再把車子開過來,反正蘇放不會那麽快救人下樓。剛打完醫院電話,正要撥110,赫然看見一輛車停在出口外,有個人正急急忙忙鑽進駕駛座,大概發現了她。

“什麽人?停車,警察”劉曉嵐有點慌亂地大喊,沒忘記亮出身份。車子沒有停,急促地倒出工地大門,她想看清駕車人,刺眼的車燈強光對著她射來,她不得不轉臉躲避。再轉過臉來時,那輛車子已開上大路,迅速消失。不過,她看清是一輛寶藍色的轎車。

宋妮娜?潘雄?劉曉嵐見過這輛車,這兩個名字馬上閃現。開車的是個男人,車上隻有一個人,很可能是潘雄。問題是,他來這裏幹什麽?他怎麽會到這裏來?他們通過公安係統的技術支持才找到這裏,來之前根本不知道是這裏,辦公室更不可能告訴任何人。除非他是那個把李海山吊在這裏的人。

劉曉嵐越想越心驚,提心吊膽地走回大樓背麵的車子,關上車門,馬上給110打電話。聽到110警員的聲音,才稍稍有點安全感。掛了電話,把車子開到大樓出口處,從車裏拿了一瓶水,又走進大樓。蘇放還沒下來,她也走上步行梯。

要不要提起那輛車呢?劉曉嵐邊上樓邊想。拿不定主意,是否向警察提起寶藍色轎車、提起潘雄。潘雄是蘇放的救命恩人,固然是她猶豫的一個因素。關鍵是,她隻看清車子的顏色,沒看清車牌號,更沒看清駕車人的臉

寶藍色轎車多得是,不一定就是宋妮娜那輛。另外,還有一個問題,這輛車的主人也可能是進工地方便什麽的,跟李海山沒什麽關係,隻不過碰上一個女警察,表現慌張而已。這是常有的事,先前睡在凱爾車上的流浪漢,就是現成的例子。

想來想去,劉曉嵐發現自己是在為那輛車開脫,所有的想法,與看清那輛車後的第一反應大相徑庭。難道自己神經過敏了?因為受蘇放影響,什麽事都聯想到學生,聯想到林丹丹之死?這裏又不是校園,是市區,可猜測、可聯想的範圍大得很。她決定不跟警察提起此事,連自己都統一不了想法,不單誤導他人,也給自己鬧笑話。

“急救車來了嗎?他快不行了”

爬到四樓,遇上蘇放急匆匆背著李海山往下跑。

劉曉嵐還沒回答,便聽到了急救車的聲音,又跟著他下樓,安慰道:“馬上到了,他不會有事的。”手電筒照向李海山的臉,自己也擔心起來。隻見李海山的腦袋歪在蘇放背上,眼睛緊閉,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她伸手摸了一把,身上冷冰冰的,呼吸細若遊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