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誰是“耶穌” (3)

宋妮娜出現在號稱“千萬富翁俱樂部”的“君衛”會所,吸引了眾多眼球,立即成了這夥同好的打賭對象。打賭的內容庸俗下流,卻極具難度,要求在十分鍾之內,把宋妮娜帶到所有參賭人麵前,叫自己三聲“老公”。

張大年開始並不想參與這次打賭,一來,他認出了宋妮娜。張福將張子昂全班同學的資料都放進他電腦,他沒事的時候,曾經給兒子挑過媳婦,宋妮娜是候選人之一,其他兩人是林丹丹和秦湘。再則,他認為這個打賭有失身份,不是紳士的作為、君子的行徑。於是,拿定主意置身事外。然而,前三個打賭人去接觸宋妮娜,全部失敗而歸,一個被大罵,一個被潑了一身酒,還有一個更是吃了一耳光。他沉不住氣了,感覺打賭變成一場性騷擾,又不便阻止,那樣會讓同好們沒麵子。隻好下了賭注,成為第四個去接觸宋妮娜的打賭人。

“我認識你,你是我兒子的同學。”張大年打算勸宋妮娜盡快離開,以免事態難以控製。

宋妮娜見他年紀不大,以為是又一個騷擾者,惡狠狠回了一句:“胡說八道”

張大年講出她在哪所大學念書,學什麽專業,又講出兒子名字,還有李海山、林丹丹、秦湘等等,最後拿出手機說:“要不要給子昂打個電話,給蘇老師也可以。”

宋妮娜這下相信了,解釋說,自己給一個外國人當翻譯來到這裏,誰知莫名其妙被三個不認識的人騷擾,心裏非常氣憤,所在才對他懷有戒心。

“他們是我的朋友。”張大年實話實說,告訴她正在進行的打賭,希望她盡快離開,否則,還會受到下一個人的騷擾。

“原來是這樣。”宋妮娜漂亮的大眼睛轉動著,露出調皮的神色,“我偏不走!你帶我到他們那裏去,我讓你當勝利者,哼,氣死他們”

張大年還想勸說幾句,一邊胳臂已被宋妮娜摟祝他感覺飄飄然,什麽話也說不出了,心裏又興奮又害怕,像被人操縱的木偶一樣走向那一夥同好。

“這是我老公!英語叫hubby,你們想要我用英語叫他老公還是用漢語?”宋妮娜落落大方,這七八個平時不可一世的富翁,你望我,我望你,誰也不敢搭腔。

張大年對打賭贏輸無所謂,他在意的是,宋妮娜居然讓他有觸電的感覺。十幾歲就在馬家慧身上遭遇挫折,至今仍飽受折磨,他對女人非常失望,甚至有點憎恨。這些年來,他身邊不缺美女,可以說閱人無數,但全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貨色,從沒有一個讓他有過這樣的感覺。打賭過後,他主動聯係宋妮娜,希望再次見麵,卻遭到拒絕,他沒有氣餒,隔三差五打電話發短信,終於,一個多月後,他得到了第一次約會。接下來一年的時間裏,兩人每逢星期六必見一麵,逛街、吃飯、看電影,無異於一對戀人。其間,他仿佛回到二十多歲的時候,以為自己在彌補那個年紀時缺少的內容。

“真可笑!真可憐”張大年駕車去見宋妮娜的路上,思緒萬千,回想跟宋妮娜在一起的日子,心裏難以平靜。然而,想到張福的那個猜測,仿佛不時有人在耳邊嘲弄:“你是個受騙上當的凱子”不過,他恨不起宋妮娜,僅僅是自怨自艾。

來到宋妮娜新居的樓下,張大年下了車,站在雨雪中,舉頭望向六樓,雨雪連續落到臉上,不禁打起冷顫,他想清醒一下再進去。這套房子,是宋妮娜用打賭贏的賭注買下的。那天的賭注創下紀錄,突破了二百萬。開始宋妮娜不肯接受,張大年也不勉強,他知道,這樣一筆來曆複雜的巨款,一個女大學生拿了也不敢花,不如不拿。給人送錢,又讓人可以光明正大擁有並使用,實在是他的特長。他的方法很簡單,叫手下用現金買一張差不多等值的中獎彩票,再送給宋妮娜。果然,宋妮娜不再拒絕了。

“我到了”張大年腦子清醒了,麵朝單元門上的攝像鏡頭,按下通話器。單元門打開,他抖落身上的雨雪,走了進去。這套房子裝修完工以後,他從沒來過,不是不想來,馬家慧點破他的私生活會傷害兒子後,他主動疏遠宋妮娜。為此,他悶悶不樂很長時間,這一次出國,表麵辦公事,實際是散心。他知道自己愛上了宋妮娜,但是,他可以與兒子競爭,不可以與“耶穌”競爭,恰巧他的兒子是他的“耶穌”。昨天,得知“耶穌”受“鬼電話”刺激,他不惜繞了大半個地球趕回來。今晚,之所以來到這裏,也是為了“耶穌”,因為,剛才宋妮娜在電話裏說了一件可怕的事,而且跟“耶穌”有關。當然了,他也想證實張福的猜測。

走出電梯,張大年憂心忡忡,恍恍惚惚走過了宋妮娜家也不知道,一直走到步行梯門前才發現,又後退回去。他根本沒有留意,他的“耶穌”正站在步行樓門後,用詫異的雙眼透過門縫注視著他。

張子昂比他父親晚到一步,他不止一次在這裏留宿,自己有門卡,不用叫宋妮娜開門。進了單元門,電梯剛好啟動往上,他懶得等待,手提登山包,小跑上步行梯。來到六樓,推開步行梯門,猛然看見父親埋頭向他走來,下意識躲到門後,父親退回宋妮娜家門外,更令他驚訝的一幕發生了。

“你總算來了”宋妮娜從門裏衝出,撲到張大年身上,摟著他的脖子大哭。

“好了,好了,咱們先進去。”張大年抱著宋妮娜進門。

“砰”門關上了,那響聲像開了一槍,子彈準確擊中了張子昂,他一頭栽倒。想哭,流不出眼淚,想喊,發不出聲音,雙手抱頭在地下打滾,越滾越急,最後,整個人像隻皮球一樣,滾下了步行梯。

“Intermittentexplosivedisorder,有翻譯成,間歇性暴力紊亂症,也有翻譯成,間歇突發性精神障礙,你是學英語的,理解英文就可以了。這是一種功能性精神障礙,特征為一次次失去對攻擊性衝動的控製,引起暴力或破壞財物的行為,這些行為與該個體的正常人格不一致。”

李海山來到醫科大學,讓這樣深奧的話,在他耳邊響了一下午。十句裏聽明白的不到三句,他居然意猶未荊講話的人,是他高中同學的老師兼朋友,一個年輕的教授,擁有精神病學和臨床心理學雙博士學位。

“不要自卑”教授以為他是假請教真看病,談話將要結束,把他當成了病人。“在我眼裏,每個人都有精神病,隻不過輕重有別罷了。但是,如果真的患上了intermittentexplosivedisorder,那得趕快看醫生,找我也行,哦,順便問一句,你傷人了還是把自己的家給砸了?”

要在以往,李海山一定會大笑不止,或者開個惡作劇的玩笑。他記得當時他考慮了好一會兒,最後用一個問題回答:“有沒有可能發展到殺人害命?”這是他得到教授接見後,最想請教的一個問題。

“很可能,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簡單說吧,咱們眼下正在坐而論道,也許五分鍾後,你晃眼看見一個人經過窗外,或者接到一個電話,甚至是想起某件事,隻要超過你能夠承受的刺激,你都有可能轉眼間讓我血濺三尺。”

“這個例子,也可以解釋成是我一時衝動呀?”

“別急,馬上說到病態與衝動的區別了,你得過感冒吧,不是一兩分鍾一兩個小時就能痊愈的,衝動不同,你衝動幾分鍾很正常,哪怕衝動個把小時也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你衝動幾個小時,甚至一天兩天,那就不是衝動,是病態了。怎麽,你有過這種情況?所以,我習慣把這樣的人叫做隱形殺手,不但別人看不見,連你自己也看不見,常常殺人於不知不覺之中。聽我說,你需要幫助,最好適當地限製行動。”

發現教授產生了把他強製押赴精神病院的念頭,他急忙亮出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解釋了一通,教授將信將疑,總算沒有扣留他。和教授分手已近晚飯時間,高中同學的宴請,也被他謝絕。駕駛宋妮娜的寶藍色轎車離開醫科大學,有一種虎口脫險的感覺。他回到學校吃過晚飯,還是忐忑不安,幹脆把飯盒扔給彭洋帶回宿舍,自己又駕車衝出學校。

真滑稽!李海山駕車漫無目的瞎逛,忘了到過哪裏。最後來到蘇放的住處,也就是劉曉嵐的新房。他曾經在這裏住過幾天,自認是最有安全感的地方。蘇放不在,他懶得打電話,把挎包墊在地上,坐靠在門框上。慢慢回想三天來的經曆,想哭又想笑。先是聽到死去的林丹丹打來的“鬼電話”,接著張子昂又企圖自殺,這兩次驚嚇,讓他夜裏被噩夢騷擾。誰知今天中午,宋妮娜來電,聽完電話,他從高鋪滾落下來,幸虧胖子彭洋及時將他接祝為了這個電話,他特意去醫科大學請教高明,盡管平白無故又挨了一次驚嚇,但是,這個電話的可信度大大提高了。

啤憊、焦慮、倉皇失措之中,來到一個有安全感的地方,李海山的心情稍稍平靜。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蒙蒙矓矓睡著了。

“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三十三,前幾天剛滿。”

“怎麽不早說?”

“我也忘記了,喂,說明你沒有認真看我的檔案。”

“什麽呀?你以為我看檔案就看上你了?哼,真是個自戀狂。”

“那你什麽時候看上我?”

“呸!臭美呀你,誰看上你了?”

過了十一點鍾,蘇放和劉曉嵐回來了,進了電梯,有說有笑。回來的時候,坐進出租車,蘇放告訴司機“鬼屋”的地址,劉曉嵐沒有提出要回父母家,兩人似乎心照不宣。途中,誰也不說話,劉曉嵐像累了,靠在蘇放肩頭上睡覺,但是,進了電梯,又生龍活虎了。

“等等我”

電梯到達十樓,劉曉嵐搶先出去,蘇放身邊有七八個購物袋,都是陪劉曉嵐逛街買的,等他把這些購物袋全部抓上手,電梯門合上了,他大叫一聲,伸腳去頂,門才重新打開。

劉曉嵐站在外邊笑,“讓你體會一下我搬家的慘狀,那時,我拿的東西比你現在多多了”

“怎麽不叫我幫你?”蘇放手忙腳亂出了電梯,“你搬家那天,我在這裏住了一晚呢。”

“哇,那晚你看出來了?真討厭”劉曉嵐想起自己那天穿警服接見他,謊稱剛加班回來,居然被他識破了。她又羞又惱,快步走在前麵。來到自家門外,打開廊燈,猛然看見有個穿連帽羽絨服的人靠在門框上睡覺,差點叫出聲來,轉身就跑,跟後麵走來的蘇放撞了個滿懷。

“是李海山。”蘇放張開手,讓她撞到胸膛上,後退一步摟住她,一眼就看出地下躺的是自己的學生。

劉曉嵐脫離他的懷抱,氣惱地跺腳,“真是個討厭鬼”

蘇放大笑,“他大概想念師母做的飯菜了”

“去”劉曉嵐推了他一掌,“他想念你才是,這小子可能有戀父情結”

“起來吧,想要我抱你進去嗎?”蘇放第一眼就發現李海山眼睛是開的,上前輕踢他一腳。

李海山慢吞吞從地上爬起,腦袋低著,一聲不吭。

劉曉嵐佯裝生氣地用手指在他額頭上戳了一下,“臭小子,故意裝睡偷聽?”聲音歡快,說完,拿鑰匙打開門。

進了門,蘇放把購物袋放好,脫下皮夾克,奇怪地打量抱手坐在沙發裏的李海山,心裏十分納悶。按理說,這張貧嘴,剛才偷聽了別人的私密話,肯定要趁機借題發揮、插科打諢,怎麽會突然不聲不響,變安靜了?

“出什麽事了?又有人威脅你?”蘇放預感到有事發生,坐到他身邊。

李海山答非所問,“劉、劉警官,你還有煙嗎?我、我的抽完了。”

劉曉嵐此時最想聽他叫一聲師母,不過,也察覺到他的樣子不對勁,從包裏拿一包煙扔給他,“你都留著吧”

李海山貪婪地吸了幾口煙,“蘇老師,是、是張子昂殺害了林丹丹,他、他有精神玻”

蘇放心頭一震,求助地望向劉曉嵐。他不是想逃避這件事,他發現這件事憑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應對。

“你怎麽知道,有什麽證據嗎?”劉曉嵐表情嚴峻,坐到兩人對麵的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