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死裏逃生 (1)

不少抽煙的人都有個怪毛病,就是聞不得別人抽煙。

劉曉嵐在走廊站了十分鍾,屋裏的人總算把煙頭熄滅。她重新走了進去,坐回電腦前。然而,空氣裏彌漫的煙味,刺激得她心癢癢。她真想從包裏取出一支煙點燃,哪怕吸上一口也好。她不敢,因為她是女人,還是警察。當眾抽煙的,是女流氓,這是她老爸說的。不過,此時她希望自己是女流氓。

“冬泳協會會員、自行車協會會員、攀岩協會會員、旅遊協會會員、美食協會會員……什麽亂七八糟的破爛協會?這家夥是誰呀?班主任還是花花公子?”高隊長將手頭的資料拍到桌子上,鴨公嗓門提高了音量,像破鑼一樣響得讓人難受。

有人附和道:“高隊,你女兒今年上大學了,可千萬別攤上這樣的班主任。”

劉曉嵐盡量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提電腦上,打開一個視頻文件說:“高隊長,你看看這個。”隨手把手提電腦顯示屏扭到高隊長的方向,高隊長和其餘三人圍了過來,她卻起身拿包走開,摸了一把包裏的七星煙,輕歎一聲,取出一包即溶咖啡衝好,大大喝了一口,被燙得張口哈氣,眼睛流淚。

“小劉”高隊長的破鑼又響了,“這家夥講的是哪國英語呀?一句沒聽懂,搞什麽名堂,大學裏幾時開始用外語上課?”

“此人是外語學院英語專業的班主任。”劉曉嵐手端著咖啡往回走。

高隊長誇張地拍腿,“唉,你瞧我這記性。碰巧你能聽懂,是吧,小劉,嘿嘿,早聽說你們技術偵查處的人,個個身懷絕技……咦,怎麽哭了?嗬嗬,一定是我們抽煙害的。喂,給我聽著,以後小劉在場,不許抽煙,誰敢違反,讓他嚐嚐戒煙的滋味”

劉曉嵐給逗笑了,她是臨時來幫忙的,不是高隊長的手下。她回到座位,看了一眼視頻,驚叫了起來:“這人怎麽是這副模樣啊”她見過這個班主任的標準相片,相當清秀白淨,視頻上的人卻黑不溜秋,麵龐烏裏帶紅,像是有張洗不幹淨的臉。乍一看,活脫脫一個棕色的印度人,不仔細分辨,和相片根本對不上號。

高隊長道:“咱們遇上一隻變色龍了,小劉,從頭來,從頭來”

劉曉嵐把視頻拉回播放起點,口中翻譯道:“他說:‘我叫蘇放,男,今年三十一,今天開始,是你們的班主任,我讀大學的時候,不少同學把班主任叫“保姆”、叫“打雜的”或者叫“包打聽”……’下邊有個女生打岔問:‘你結婚了嗎?’他回答:‘結了,又離了,目前單身……’”視頻裏,課堂上的學生一片哄笑。

高隊長小聲嘀咕:“這家夥是怎麽混進教師隊伍的?”

視頻裏哄笑停止,劉曉嵐繼續翻譯道:“他說:‘請注意,剛才這位女同學問了一個隱私問題,我先聲明,我絕不會打聽你們的隱私。另外,我隻是個老師,是你們的班主任,不是你們的“保姆”。當然了,如果哪一位同學需要“保姆”,我非常樂意提供這方麵的服務,免費的,我的熱線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隨時聽候召喚……’”又是笑聲陣陣。

高隊長腦袋晃得像個撥浪鼓,“誤人子弟,誤人子弟”

劉曉嵐卻開始對這個班主任有了興趣,“他接著說:‘作為班主任,我希望你們相信我,相信我在任何情況下,都是愛你們的,無論你們遇上什麽困難、惹上什麽麻煩,校內的、校外的、學習上的、生活上的,我都會全力支持你們,站在你們一邊幫助你們,一句話,我跟你們永遠是一夥的/有個男生問:‘蘇老師,如果我殺了人,你怎麽幫助我、支持我?’”課堂上又起哄。

高隊長大叫:“問得好,看他怎麽回答。”

“他回答說……”劉曉嵐笑出聲來,“‘你放心,如果你殺了人,我一定會把被你殺死的人救活過來的。’”視頻上學生們哄然大笑,久久不絕,劉曉嵐也跟著捂口莞爾。

高隊長冷笑,“哈,吹牛不打草稿,他以為他是誰呀?你們聽著,等下這個吹牛大王來了,記得叫他把林丹丹救活過來!小劉,不用看下去了,這個錄像誰拍的,怎麽會在林丹丹的電腦裏?”看來他沒有因為對蘇放反感,而忘記自己該幹什麽。

劉曉嵐道:“肯定不是林丹丹自己拍的,錄像裏她出現了好多次,另外,錄像畫麵非常清晰細膩,不會是普通的家庭攝像機拍的,應該出自一台價格不菲的專業攝像機。”

“有道理”高隊長大聲讚許,“林丹丹的男朋友叫什麽來著?對,張子昂,剛才我也注意到了,錄像裏看不見他,這小子是班長,家裏富得流油,幾十萬的小轎車都給他買了,一台專業攝像機算什麽?去,把他找來”

一個穿製服的手下道:“昨晚在醫務室問了兩個小時,他一句話也不說,找來有什麽用?”

高隊長坐了下來,“那是你們偷懶!怎麽能在醫務室問話呢?讓他有機會假裝病人,裝瘋賣傻呀?把他帶到這裏來,好好看看我怎麽撬開他的嘴巴”

穿製服的手下歎息,“唉,我看那小夥子挺可憐的。”

“可憐?”高隊長從椅子上蹦起,“他可憐?林丹丹呢?少廢話,馬上把他給我帶來”

活人有時候比死人更可憐。劉曉嵐沒敢說出口。這不在她的工作範疇之內,她隻負責電腦。工作很簡單,林丹丹的手提電腦摔壞了,她來恢複硬盤的數據,最好從中發現一封遺書或幾句遺言,這是高隊長希望看到的。她完全可以拒絕這件雞毛蒜皮的工作,然而,這所大學是她的母校,外語學院英語專業,是她的雙文憑中的一個,所以,她義不容辭。

穿製服的手下離開了,高隊長跟剩下的兩人說話:“班主任的就職演說錄像,怎麽會出現在林丹丹的電腦裏?我瞧著這個蘇放透著邪門哩!一定要搞清楚他們什麽關係,還有,問一問驗屍報告出來沒有,我懷疑林丹丹懷孕了。唉,但願我是錯的,否則就是一屍兩命啊”

一般人墜樓身亡,派出所就能處理好,媒體也懶得去關注。大學生墜樓身亡就不同了,大學畢竟承載著太多東西,牽連各個階層,媒體自然不會放過這種吸引眼球的悲劇,爭相扮演死者的代言人。劉曉嵐很同情母校,因為此案已經基本定性為自殺,最終,各方麵的壓力都會由學校承擔。

“張子昂不見了”製服警察從外麵衝進來。

高隊長吃驚地跳起來,“什麽,不見了?跑了?”說著,急匆匆地往外走,“馬上叫保衛處守住學校出口,這小子一定心裏有鬼,早該把他帶到這裏好好看管。”

天上“轟隆鹵一連串悶雷,招來了更多的烏雲,校園上空出現了一張威懾人的巨大黑臉,下的雨卻細如牛毛。偌大的校園被包圍在雨霧之中,淒淒迷迷,冷冷清清。一個長發男生氣喘籲籲奔跑在雨中,響亮的腳步聲,一次一次打破周圍的寂靜,孤傲的女生宿舍城堡近在眼前,他加快了步伐,身子傾斜,衝刺一樣拐彎跑進城堡的門洞兒。

“哎喲”

門洞兒裏有人,男生發現時已收不住腳,將那人撞翻在地,自己也踉踉蹌蹌,幸虧那人倒在一個行李包上,否則,恐怕要摔個頭破血流。

“李海山,你幹什麽?想撞死我呀?”

被撞倒的是個容貌端莊的女生,跌得不輕,痛苦地坐在地上爬不起來。

“啊,秦湘,你怎麽在這兒?”李海山認出是女班長,把她扶起,“哎呀,張子不見了,我估計他去了你們宿舍。”

秦湘摸了摸摔疼的後背,“他去我們宿舍幹什麽?”

李海山急得跳腳,“哎呀,你也不知道呀?他跟林黛玉是一對兒”說完又要往裏衝。

“等等”秦湘一把拉住他的手,“我們宿舍沒人,保衛處把‘南六’給封了,我也進不去。喂,你剛才說什麽,張子昂跟林丹丹是一對兒?”

李海山似乎沒聽見她的問話,轉身去看值班室,“怎麽值班室也沒人?”

“不知道,我進去時有個姓謝的新保安,出來就不見了。”秦湘滿腹疑團地看著他。

李海山自言自語,“他還能上哪兒去?哦,對了,林黛玉的父親來了,說不定他去了院辦。”說完又衝進雨中。

秦湘皺起眉頭,把行李放進空無一人的值班室,撐著雨傘跟了上去。“他去了院辦,你著什麽急呀?喂,到底發生什麽事?蘇老師給我打電話,林丹丹真的……”

“那還有假?”李海山大吼一聲,腳步慢了下來,“我親眼看到她的屍體……”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她前兩天還跟我通過電話,好好的……怎麽就……”秦湘小聲抽泣起來。

李海山歎息,“唉,現在,所有人都認為是張子害了她。”

秦湘抹了一把眼淚,“張子?張子怎麽說?”

“他呀,昨晚哭昏過去了,醒來後,像傻子一樣,我一直陪著他,剛才打了個盹,他就不見了。唉,我現在最怕他想不開。”

“你、你是說他也會自殺?”

“轟鹵一聲巨大的響雷,嚇得秦湘把雨傘掉到了地上,他俯身撿起,抬頭時像看見什麽可怕的事,張大嘴巴,半晌才出聲:“南、南樓上麵有人”兩人離女生宿舍約莫二百米遠,正站在一個陡坡上,幾乎能夠平視宿舍的頂部。

李海山轉身望去,臉色大變。隻見南樓上,有一個人站在樓頂的邊緣,局促不安地走來走去,似乎為什麽事猶豫不決。

“一定是他!怎麽搞的,你不是說上麵沒人嗎?完了,完了,他也想跳樓”李海山責怪了幾句,撒腿往回跑。

秦湘氣惱地一跺腳,把雨傘扔了,也跟在後麵跑。

“子昂,不要這樣啊,子昂!你聽我說……不要跳啊!子昂……”

李海山衝進女生宿舍的樓道,跑了幾步,又退了回來。他擔心上去會刺激張子昂,張子昂反而跳得更快。於是他隻能在天井裏發狂地大叫,一時又想不出什麽勸說的道理,又蹦又跳,急得要哭。樓裏出來不少女生,站在陽台邊,莫名其妙地看他。

秦湘隨後趕來,邊喘息邊拉他的手,“你、你別叫了,我、我看見他不在樓頂了……”

“完了,完了!他一定跳到另外一麵去了”李海山淚水奪眶而出,絕望地抱頭蹲下,“都怪我沒看好他,都怪我”

這時,樓道裏響聲大作,有人在往下跑。李海山像聽到希望,又站起來,神情緊張地和秦湘對望一眼。響聲由上到下,漸漸靠近底層,一個謝頂的男人從樓道中衝出來。

居然是以前男生宿舍的醜八怪保安,李海山氣憤地大罵:“他媽的,是老謝”抓老謝的一隻手,“你到樓頂去幹什麽?嚇死老子十三億個細胞了”

“我在樓頂看見一個人”老謝甩開他的手,腳步不停,跟對講機說話,“在外語學院辦公樓附近的小路上,紅色短袖,估計是他,我馬上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