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的時間,我們都沒有睡著,。每一瞌闔眼,不到半晌時間就會被突來的振翅聲或是烏鴉叫聲給驚醒,隻有幾個學生承受不了困意才昏睡過去。

那是他們短暫的安詳,所以我們都不敢吵醒那些睡著的孩子們。

就這樣,董智、劉燁、校長和我,我們四人守夜到天亮。

因為天空被陰霾的雲層給遮住,所以直到早上六點多鍾,天際才泛起白光。

天色逐漸亮了,校長拖著疲憊的身子到廚房去,準備幫學生們弄點早餐。

董智的體力終於不支,兩隻眼皮沉重的往下垂。

我則是看見陽光之後,不由得又恢複了些許精神,我喜歡淩晨這個時段,天邊初放曙光,彷佛一切困難都將會有轉機。

我從地麵站起身,緩步的走向窗邊。劉燁見到我的動作,也跟在我身邊走到窗戶旁。

我抬頭想看看情況,因為昨天遇到烏鴉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那時候天色不明,所以我無法準確的判斷形勢。

站在窗戶前麵,我放眼看向外頭,頓時之間,我整個人都呆滯住了,宿舍外頭的烏鴉仍然沒有散去,然而牠們卻不是烏鴉!

許多烏鴉的頭部都已經發爛,是一顆顆的小型骷髏頭,。有的頭骨已經從已經腐爛的皮層中**出來,有的掉了眼珠子,甚至長了蛆蟲。

牠們隻有身子還是正常的,頭部早就發爛…

尤其昨天的天色昏暗,所以我們都沒有察覺到這件事情,今天驚見這種狀況,叫我怛然失色。

牠們不是烏鴉!滿山遍野的全部都是屍頭鳥。

“啊。”劉燁低聲的驚呼,她也看見這一幕駭人的景象了,“屍頭鳥。”

外頭的屍頭鳥,牠們的頭顱千奇百怪,。有些是猴子的頭顱,有些是死去的鳥禽頭顱,還有部份是頂著野鼠、山貓的頭顱…

我猜測牠們的頭顱全是掠奪來的,就像是牠們殺害小邦老師一樣,為的是霸占小邦老師的人頭一樣。

見到這種景象,我混渾身激起雞皮疙瘩,汗毛全部豎直了。

現在這些屍頭鳥,應該是不想要再頂著動物的頭顱,所以打算把我們的人頭全部切斷,替換上牠們那些發爛的頭顱。

我的心跳加速,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還有一件事情讓我錯愕,一般的妖怪都是晝伏夜出,約在下午五點左右,。黃昏之際是所謂的逢魔之刻,也就是日月要交替的時候,那段時間的陽氣最衰,妖怪和邪祟往往都是那段時間開始出沒。,一旦到了白天,就會暫停活動,不過這些屍頭鳥絲毫沒有畏懼陽光的感覺,仍然站在樹梢、車頂和屋簷上盯著我們。

牠們的詭異笑容隨著我們的恐懼在綻放,彷佛非常享受我們現在的畏懼表現。

劉燁腳步一退,轉身往保健室的方向走去。

我覺得奇怪,連忙追上去,“劉燁,妳是不是想到什麽好方法了?”

劉燁沒答話,她徑自走進保健室裏麵。

董智發現我們兩人的舉動,也匆匆的起身跟了進來。

我們三人將門板關上,才又接著說話。

董智問我們:“你們進來作什麽?”

我用下巴指向劉燁。

劉燁看了看我們兩人,眼神有些複雜,我無法解讀她的意思。

她一會兒才開口:“有沒有硬幣?”

“什麽?”董智不解的問道。

“我要銅板,十元、五元或是一塊錢都可以。”她說道。

我和董智馬上掏起口袋,將身上的硬幣都拿出來。

劉燁挑了兩枚十元硬幣握在右手的手心,左手則是畫著咒字,像是在加持硬幣的靈性。

她的口中喃喃不知道在念些什麽,因為我已經許久沒有休息,精神不濟的情況下,讓我的思考和反應都變的遲鈍。,半晌過後,我才明白劉燁在作什麽,她正在進行招請卦童的儀式。

一般人卜卦之所以沒有效力,往往都是機率學在決定卦象,那是因為普通人不懂得招請卦童,所以使用的硬幣根本就沒有靈性,自然沒有辦法準確的卜卦出想要知道的答案。

“噓。”我作了一個噤聲手勢,示意董智不要出聲打擾劉燁。

劉燁請完了卦童,她走到桌子前麵,雙手合十,專心的默禱,將心中想要詢問的事項向上蒼稟告。

隨後,她搖了搖掌中的硬幣,七下之後將硬幣往桌麵一撒,匡啷的硬幣響聲增添了我的緊張感,我很擔心求出來的卦象會是個凶兆。

她連續擲了六次,最後才把硬幣擱在桌上。她一臉的嚴肅,嘴唇緊緊的抿住,雙眉往中間蹙緊。

幾分鍾之後,我耐不住性子的直接問她:“到底怎麽樣?”

“水,必須要靠水來迎救我們。”她說道。

“什麽水,是大悲水嗎?”大悲水是除穢、招福的靈水,所以我直覺的想到這個。

“天上來的水。”劉燁鄙夷的看著我,好像我是一個鄉下土包子。

“天上的水…難道是天一神水嗎?”我驚訝的又問她。

“雨,妳說的是雨吧?由天上降下來的雨水。”董智說了一個和我完全不同的答案。

劉燁點頭說道:“嗯,是雨水,卦象顯示我們要借由雨水來脫身。”

“我明白了!”董智驚喜的說道:“隻要下了雨,那些烏鴉的羽毛就會被淋濕,到時候可能會飛不動,就沒辦法攻擊我們了。”

董智說的是鳥類的慣性,羽毛一旦濕了,身體的重量就會增加,因此沒有辦法再飛行,但是我的心裏還是有著疑慮,外頭的不是烏鴉,而是一群妖怪,牠們是屍頭鳥!有可能這麽容易對付嗎?

“隻要下雨,我們就有救了!”董智開心的笑了出來。

劉燁卻無情的澆了他一盆冷水:“什麽時候才會下雨?”她挑著眉毛,表情並不樂觀。

“天空的烏雲這麽厚,預計很快就會下雨了。”董智說道。話一講完,他的表情蒙上了一層灰。

自從我來到這間學校已經超過半個月的時間,第一天開始,天空就是烏雲密布的情況,可是直到今天為止,雨就是降不下來。這樣的陰天會不會又持續半個多月?我們的食物根本沒辦法維持那麽久的時間。就算我們大人可以捱餓,那些學生的體力也沒有辦法負荷。

“隻能等了。”我消極的說道。

講完話,我們便回到大廳去,沒有再保健室多作逗留,因為我們擔心要是聊的太久,會引發學生胡思亂想,造成他們心理的恐慌。

吃過早餐之後,校長就叫我們別說話,全部坐下來休息。

他私下告訴我和董智,學校的食物無法支撐太久,由於我們沒辦法確定何時能得救,所以他打算中午不準備食物,每天隻供應大家早上和晚上兩餐。為了維持大家的體力,因此叫我和董智盡量讓學生們不要亂動,以免消耗太多熱量。

我們覺得校長說的話也有道理,所以配合他的方式去作,隻是我們不能告訴學生關於食物不足的事情,不然他們可能會放棄求生。

很快的就到了中午,因為大家食欲不振的關係,所以一開始還沒有學生抱怨午餐的事,但是到了下午兩點左右,就有人喊餓了。

一名叫作楊宗城的學生向我問道:“老師,我們不吃午餐嗎?”

被他這麽一問,我不由得心虛,但也隻能編個謊言說道:“嗯,午餐不吃了,晚點就直接吃晚餐。這樣子,校長才不會太辛苦。”

“可是我餓了。”楊宗城說道。

“這樣呀,所以不要亂跑呀,乖乖的坐著,就比較不會餓了。那些烏鴉一直沒有離開,校長擔心食物的味道會刺激到烏鴉,所以打算少煮一餐。”我說著沒有信服力的謊言。

楊宗城點了點頭,沒再出題為難我。

我歎息了一聲,總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但是我煩惱的不止這個,心中最大的憂心是死劫的事情。

明天一到,也就是我的死劫了。我的生命正在倒數,。一想到這裏,我就覺得腦袋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響。

說不害怕是騙人的,我…真的不想死。

我想逼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件事情,可是腦袋卻不受控製,越是不願意去麵對,它就越是在腦海中紮根。

我轉頭看向窗外,不禁想著──雨,什麽時候才能降下?

劉燁又去弄了一點水,重新加強結界的力量,董智則是不知道去忙些什麽,他們兩人十分忙碌,彷佛不找點事情來作,就會感到惶恐在蔓延。

我什麽事情都不想作了,似乎作什麽都是垂死的掙紮。我相信劉燁的卦術,既然卦象已經指示我們,一切都要等雨降下來,那我們何必還要作些多餘的事情。

正當我感到沮喪之時,耳邊似乎聽見了一道汽車引擎聲逐漸傳過來。我不禁繃起神經,往窗口跨進一步。

董智也聽見聲音了,他的動作僵住,側耳在寧凝聽那一道聲音,。他好像是擔心那聲音僅是自己的幻覺,並不是真實的。直到數秒之後,他才猛然回神,跑到我的身邊看向窗外。

劉燁一會兒也拿著水杯快步走過來,雙眼緊緊的看著宿舍外邊。

在我們的企盼下,一台貨車從遠處駛近,我和董智立刻認出那台貨車,就是一向在替我們運送物資的貨車。

“是老黃來了!”董智興奮的大喊,向宿舍內的所有人宣布這個好消息。

我的心裏一喜,可是笑容馬上轉成憂愁,“不好了…”我喃喃自語的吐出這句話。

劉燁和我心靈相通,她激動的握住杯子,水杯裏麵的開水因為她的動作激烈,所以往外潑灑,濺濕了她的手背,隻是劉燁一點都不在乎,反倒往前跨出一步,表情憂心忡忡,“快、快阻止他。”

“你們怎麽了?”董智看向我們。

“快點叫他離開!屍頭鳥不會放過他的。”我用吼的向董智說道。

董智的表情瞬間凝重,即刻轉頭看向貨車。

貨車已經來到校區內,近的我們可以看見車內的司機老黃。由於每個星期他都會來學校送兩次貨,因此我們不算陌生,我還曾經拜托過他偷偷幫我帶香煙上山。老黃是個老好人,嘴上總是掛著憨笑,平常話不多,卻是一個最好的傾聽者。

老黃坐在駕駛座上麵,他將車子停在宿舍旁邊,引擎沒有熄火,整個人傻眼的看著學校周圍,環視著那一群包圍校區的屍頭鳥。

他的表情一凝,震驚不已的呆坐在駕駛座上麵。

好一會兒,他才注意到宿舍中我們,老黃望著我們,眼神滿是怖懼。

我們朝著他大喊:“快跑!快點離開呀!”

董智拍打著玻璃,大叫著:“快走──!老黃,快點走──!”

我們誰也不願意看見老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學生們跑了過來,校長拉也拉不住,他們同時喊道:“黃叔,快點離開!”、“黃叔,快跑!”

學生們的聲音在宿舍內回**,外頭的屍頭鳥也鼓噪起來,發出嘎嘠如同響雷的巨大噪音,彷佛是想淹沒我們的呼喊。

老黃還沒有回神,癡傻的看著我們,。數十秒的時間之後,他終於讀懂了我們的意思,連忙搖動排檔杆,想要把貨車倒出校區,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還來不及踩下油門,一隻屍頭鳥陡然衝撞向他的擋風玻璃,砰的一聲!屍頭鳥的頭腦在擋風玻璃上麵炸開血花,鮮血和濁白的腦漿在玻璃上麵縱橫四溢,畫麵有說不出的駭然。

屍頭鳥的頭顱爆裂,可牠的翅膀還會掙紮的顫動。而擋風玻璃則是裂出了幾條冰霜狀的細紋。

老黃被嚇了一跳,雙手陡然抽離方向盤,脊椎緊緊的貼著椅背。

屍頭鳥已經展開攻擊,。見狀,我不由得震驚,情緒像是繃緊的琴弦,而我似乎能預料到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麽事情。

屋簷上的數隻屍頭鳥接二連三的飛了起來,牠們盤旋在老黃的貨車上方,肆機而動的找尋機會。

牠們的耐心沒有持續太久,忽地便衝撞向車窗,砰砰砰的敲擊聲,彷佛是有人拿著鐵槌在重擊窗戶玻璃。

老黃恐懼的大叫出聲,雙手下意識的抱住頭部:“啊啊!”

“不要看,全部往後退!”校長驅趕學生,不想讓他們受到驚嚇。

大廳裏麵亂成一團,但是我無法去關心學生的情況,雙目絲毫無法離開老黃。

屍頭鳥越來越多,牠們不怕死的衝撞向貨車的擋風玻璃,玻璃上頭濺滿血跡還有腦漿,不到半晌時間,玻璃終於承受不住破壞的力道,發出啪吱的聲響,綻裂開一處小縫。

屍頭鳥見縫就鑽,牠們將頭顱硬是擠進小縫中,銳利的玻璃將牠們的頭顱割破,血流如注的橫淌在車頭。

牠們卻一點都不怕死,瘋狂的爭先恐後想往縫中鑽入車子裏麵。

老黃因為恐懼而喪失理性,他的五官扭曲,抓起手機奮力的打向半顆頭顱鑽入車廂內的屍頭鳥。

屍頭鳥仍然無所畏懼,依舊擠向縫中,很快的,玻璃的縫隙便被撐破,啪啦的一聲,破出了一個洞口。

屍頭鳥們更加興奮,鼓噪的聲音瞬間變大。

嘎嘎嘎──!我的耳膜充斥著惱人的烏鴉叫聲,導致我的頭部發脹、發痛,就像是有人緊緊的勒住我的腦袋。

嘎嘎嘎…

烏鴉的叫聲沒有平息。

不到三分鍾的時間,已經有兩隻屍頭鑽進了車廂內,牠們在車廂中跳躍、振翅,不斷的攻擊著老黃。

老黃揮著手臂,臉頰被劃破數道血痕。

他逐漸的不敵屍頭鳥,越來越多的屍頭鳥進入車廂中,像是蝗蟲一般,多的無法計數。

陡然,車窗玻璃再也承受不住擠壓,發出嘩的一聲,竟然整片碎裂。包圍住貨車的屍頭鳥即刻一擁而上,鳥爪和尖喙死死的咬住老黃不放,就像是一群貪婪、嗜血的吸血蛭,一旦抓到了獵物,就不願意放開嘴巴。

老黃一開始還會猛烈的反抗,可是他的動作越來越小,最後完全不動了。

我看到這裏,心口一慟,明白老黃已經慘死在屍頭鳥的爪下。

我悲傷的大吼大叫:“老黃!快點起來!逃呀,快點逃呀…”我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化成了嗚咽。

“不要!”董智痛苦的喊道。

劉燁的眼眶泛紅,也在為老黃感到悲傷。

又一個受害者。

我們一直祈求著誰能上山來,這樣就能有人發現我們的困境,可是老黃來了,卻遇到這種遭遇,我不禁感到茫然,該不該期盼再有人上山呢?

那些屍頭鳥在片刻後,飛離了老黃的身驅,老黃的頭顱被牠們咬斷帶走了,貨車的駕駛座上麵隻留下一具殘缺不全的骷髏,老黃就連皮肉都被屍頭鳥給啃噬殆盡,僅留下一些碎肉附著在血淋淋的白骨上麵。

我感到灰心喪誌,頓時失去再抗爭的鬥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