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單彪

上午十點半,那扇象征著自由與禁錮的巨大鐵門終於打開。

當單彪的身影出現時,陳誌和激動地喊了聲:“彪子!”便大步朝單彪跑去。

郭小洲站在原地沒有動,但在他看到單彪的那一瞬間,他的眸子中綻放出猶如盛夏的陽光。

單彪身材還是那麽魁梧,一米八二的身高,粗短有力的脖頸,寬闊的雙肩滿滿撐起那套看上去有些洗得乏色了的黑色長袖體恤,黑色卡其布長褲,黑色跑鞋,和光頭沒什麽區別的短茬平頭,雖然此時太陽已然升起,但他的身上卻仿佛蒙上了一重無法驅散的陰影。

陳誌和和他笑著擁抱,兩人低語幾句,然後陳誌和接過單彪手上的行李小包。陪著他向郭小洲走來。

兩個最好的兄弟反而沒有熱烈激動的擁抱,兩人就那麽默默地看著彼此。

單彪有一張大而輪廓堅實的臉,直挺的鼻梁,豐厚的嘴唇,唇上和下巴留著一茬連接成片的粗硬胡須。比以前更成熟,甚至帶著點滄桑的男人魅力!

“你更壯實了。”

“你更小白了。”

“嗨!你都敢嘲諷你哥了?”郭小洲咧嘴笑著朝他結實的胸脯搗了一拳,“說,現在最想幹嘛?”

陳誌和說,“當然是先洗浴去晦氣,然後喝酒唱歌,呃!再給彪子找兩個小姐……”

郭小洲看著陳誌和,“喂喂喂!你好歹還是人民警察呀!怎麽能知法犯法呢?再說了,歡場中那些女人,配不上咱們彪子。”

陳誌和歎息道:“正因為我是警察,我才了解失去自由對人心靈上的禁錮,所以一般人出來都得有個心理減壓和釋放壓力的過程,而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男女的這種事情……”

單彪目光一凝,輕聲道:“我想回老家去看看奶奶。”

郭小洲心中一滯。單彪是單親家庭,母親在他十歲那年離開人世,父親外出打工,據說在外麵另組了新家庭,他是奶奶撫養長大的。

而他奶奶,卻在單彪入獄的第二年,鬱鬱而亡。

當時,是郭小洲和陳誌和一手幫著操辦的葬禮。

這也是他對單彪一輩子的歉疚。

郭小洲猛瞪了陳誌和一眼,對單彪說:“我陪你一起去。”

陳誌和急忙道:“怎麽能漏掉我呢。我也要去。”

單彪以前就不拘言笑,現在的神情比以前更冷更酷,他平靜的說,“回秦南縣前,我要去廣漢去看個人。”

“行!反正順道。”郭小洲說著樓著單彪的肩膀,朝胡四海的那倆黑色卡宴走去。

胡四海反身上了他的那輛二手普桑。

“嗬!這車不錯。”單彪上車後東摸摸西看看。

“借的。想不想過過手?”郭小洲問道。

單彪毫不猶豫地搖頭,“丟時間長了,手生。”

“嗯!安全第一!”郭小洲發動汽車,朝著公路駛去。

車在路過一個大湖時,郭小洲忽然停下車,指了指單彪的行李包,“沒裝什麽要緊的東西吧?”

單彪說,“除了幾張證明,全是舊衣服……”

郭小洲打開行李包,把幾張監獄開具的證明和他的身份證拿了出來,然後搖下車玻璃,倏然把行李包扔進湖裏。

單彪的眼睛靜寂如山岩,依然保持坐姿。他信任郭小洲,好比信任自己的手臂一樣。

“彪子,出來後就是嶄新的開始,咱們要丟掉以前的一切。”說著,郭小洲拿起一個他準備的行李包,“把你身上的衣服全扔了,換新的,囉!這是衣服褲子,內衣秋衣襪子皮鞋,還有一部手機,手機卡也給你準備了,車上換還是去湖邊……”

單彪接過他遞過來的包包,二話不說,打開車門便往湖邊走去。

深秋十一月底,空氣中已然透著初冬的寒息,公路上也鮮有車輛經過。

單彪走向湖邊,腳踩到湖水,他依然繼續,直到湖水漫過了他的脖頸,他才緩緩站定,在水中脫去了所有的衣裳鞋子,然後一個猛子鑽入湖水之中。

幾分鍾後,他的腦袋在十米開外的湖麵中鑽了出來。

郭小洲和陳誌和默默站在橋墩下,抽著煙,看著他在湖水中劈水斬浪……

陳誌和忽然問,“他和你說過他出來後的打算嗎?”

郭小洲搖頭,“誌和放心,彪子的未來我來安排!”他說這話,有底氣。按他原先的設想,打算讓單彪進入和盛旅遊開發公司,把他的股份全部轉讓給單彪,讓單彪成為公司股東,並且進入管理層和公子哥的圈子裏。

他相信,以單彪的氣勢和那份絕對不是裝出來的酷勁,以及他彪悍的身手,分分鍾征服那幫子人。

當然,單彪還可以選擇去三鼎貿易。

如果這兩個選項單彪都不接受,他還有最後一個備案,就是替單彪開辦一個健身館。上次陳靜秋給他的銀行卡一共有六十六萬元。

上次去廣漢替大嫂開小超市,兩個門店轉讓花了七萬多,裝修費十萬,鋪貨費用十萬,流動資金五萬,他還剩下三十四萬。

如果這三十四萬不夠開辦一個小型健身館,那麽他考慮找人借點。

總之,他要竭盡全力安排好他的一世兄弟。

單彪在湖水中暢遊了半小時,全身*赤*裸*著走上岸邊,他的身體呈現出男人的至剛至陽之美,胸脯與肩背突起的層層肌肉,光滑得如被江潮長期衝刷的岩塊。

水滴順著他的眼瞳流瀉而下。

那眼瞳裏有重生的希望之光。

單彪換上一身黑色修身西裝,皮鞋,整個人看上去英武霸氣,充滿氣魄的魅力。

郭小洲看著他,不由想到了跑跑,這樣的男人,應該沒有多少女人有拒絕的勇氣。如果這個男人還擁有一定的經濟實力,權利,社會地位……

等單彪上了車,兩輛車朝著廣漢市疾馳而去。

在路上,郭小洲問他去看廣漢的什麽人?朋友?監獄的牢友?他有些想不出來,什麽人在他的心目中具備這樣的地位。

據他了解,單彪不怎麽愛結交朋友,因為他心氣高,大多數人都不入他的法眼。

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讓單彪低頭的也隻是他郭小洲了。

見郭小洲問到這人,單彪的眸子微微掠過了一道亮彩,他淡笑著說,“你知道,這個世界上你是我唯一佩服的人。但現在,多出來一個。”

郭小洲莫名震撼!

以單彪的高傲心氣,別說佩服,能讓他瞧得上眼的人都不多。

“他是個半大老頭,是我的牢友,入獄前是什麽高官,他是我見過最睿智和博學的男人。你知道號子裏的那點破事,新犯子進去都要遭受盤剝欺負,但這個老頭身無縛雞之力,卻談笑中征服了全號子裏的人,手段了得。”單彪感概道:“和他一起待了一個月,聽他說了很多話,很多故事,人生哲理,學到了很多新知識。你知道嗎,我都覺得我前二十幾年白活了……”

“對了,小洲,等他出來,我介紹你們認識,你們是一路人,應該能彼此對上眼。”

郭小洲點點頭,“你去廣漢去看望他的家人還是帶話?”

“都有。”單彪微頓片刻,忽然說:“我打算和他一起幹……”

郭小洲一個急刹車,慢慢抽出兩支煙,遞給單彪一支,自己燃上一支,靜靜道,“彪子,現在已經不是靠拳腳打天下的年代了,法律也越來越健全,規則越來越明晰,你也不小了,事業方麵,交給我來安排吧,你……”

單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緩緩道:“他不是混的。做正經生意。我這次先出來,就是給他打前站。他正在辦理保外就醫,春節後應該可以出來。小洲,你放心,我既然走出了那扇門,就再也不會回去了。”

郭小洲沉吟道:“這人叫什麽名字?以前在什麽地方做官?”

“他叫羅治國。”

“啊!是他……”郭小洲失聲道。

“你認識?”

郭小洲緩緩發動汽車,半晌才說,“這人的確不普通。你跟著他,我放心。”

一個小時後,郭小洲把他送到廣漢市的一個高檔小區內。他和陳誌和沒有進去。在樓下等著單彪。

單彪進去半小時後出來,他的身後有個體態清麗的氣質美婦相送。

郭小洲遠遠的看了一眼,便從她身上看到了羅薇薇的痕跡。她頓時知道,這個女人就是朱穎和豐嬈的校友兼閨蜜,也是羅薇薇的母親。

接了單彪上車後,已經到了中午吃飯的點。

三個好兄弟找了家不算高檔的餐館吃了餐飯。然後驅車直奔秦南。

走高速,穿省道,他們抵達秦南縣城時,已是下午兩點四十。

單彪的家就在秦南紅旗大道的食品機械廠內。屬於機械廠的家屬住宅區。

住宅樓雖都已破舊不堪但至今仍未動遷,因機械廠經曆了下崗再就業,一直居住在這裏的人能買起新樓房的隻占少部分,絕大部分人隻能選擇依然住在了這裏。

單彪的家就是一樓一單元東。

他家的鑰匙在郭小洲手中,他默默打開這扇沉封了大半年的房門。

隻所以說塵封大半年,那是因為郭小洲在每年的清明都會來彪子家給老奶奶上幾柱香。

奶奶的遺像就擺放在客廳中央的櫃子上!

單彪進門便看到了他的奶奶,他雙臂微微顫抖,雙腳一動不動地麵向奶奶站立著。

兩條熱淚緩緩滴落!

單彪驀然撕心裂肺地嚎哭出聲,“奶奶!您不孝的孫子回來晚了!”

緊接著,他的雙膝猛烈地砸跪在地。

額頭一次又一次地撞擊著地麵。

陳誌和見地板上癮現血漬,他心中一急,伸手便要去扶起單彪。

郭小洲卻迅速截住他的去路,低聲道:“讓他發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