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3)

袁波書記回到家,猛然發現袁小安坐在沙發上。

“出去,你給我出去!”

袁小安撲通一聲,跪倒在袁波書記麵前。“叔叔,救救我,求你救救我,現在隻有你能救我了……”

“你出去,我沒有你這個侄子!”

“叔叔——”

一聲叔叔,忽然就把袁波書記的心給叫翻了。是啊,這些年,袁小安就像惡夢一樣糾纏著他,剪不斷,理還亂。他曾不止一次衝自己親手拉大的這個侄子吼:“我沒你這個侄子!”不隻如此,他還多次向佟***表態,如果查出在袁小安的問題上我袁波有什麽牽連,殺我一百次我也不喊一聲冤。是的,關於袁小安,袁波隻是含辛茹苦將他拉大,至於他先後做的那些事,袁波要麽不知情,要麽就是知道也無能為力。誰能想到他袁家會出這麽一個逆子呢?他費了多少心血,說了多少好話,可他能聽進一句嗎?慚愧呀,袁波書記常常徹夜不眠,心裏是那麽地愧對早逝的兄長,愧對袁氏祖宗,可對不起能頂啥用?看著這個不爭氣的東西一天天滑向罪惡的深淵,他除了祈禱,還能做什麽?他曾鐵了心要跟這個忤逆之子斷絕關係,可扯斷筋還連著肉,真能斷得開嗎?要是真能斷得開,他在三河能有這麽被動?要是真能斷得開,他會委屈求全一次次向老大他們低頭?要是……算了,世上哪有那麽多要是!興許,自己把他拉大,就是一個不該饒恕的罪過。

他愴然地閉上眼,跟袁小安說:“電話在那邊,你自首吧。”

“叔叔——!”

“別叫我叔叔!”

袁波書記猛地踹開袁小安,走向電話,當他提起電話時,才猛然發現,家裏的電話線早被掐斷了。

“你?”他還沒來得及把話罵出口,便看到一雙凶惡的眼睛。那是喪心病狂袁小安的眼睛!

“你想做啥?”袁波書記忽然警覺地往後退了退,他的聲音有些驚亂,嗓子裏突然堵進了什麽。

“既然你不認我這個侄子,也休怪我無情。”袁小安說著,一步步逼向袁波。

恰在這時,門被敲響,趕來的正是李春江跟李鈺他們。一接到省城警方的電話,李春江馬上判斷到,袁小安很有可能溜到三河,他忽然就想到了袁波書記的安危。

聽見門響,袁波書記拚上力氣朝外喊:“人在我這裏!”話還沒落地,喉嚨便被袁小安死死卡住。等李春江他們破門而入時,袁小安已持槍將袁波挾持到了陽台上。

情況相當危險,雙方對峙不過幾米,袁小安一邊拿槍頂著袁波的頭,一邊衝李春江吼:“出去,都給我出去,馬上為我準備車,我要安全離開三河。”

袁波書記剛要說話,頭上便挨了重重一下。眼冒金星,有點看不清李春江他們了。

李春江指揮著警員,一步步往外退,目光一刻也不敢離開袁小安。袁小安越發得勁地說:“李春江,限你五分鍾,如果敢跟我玩,我先送這老家夥上西天!”

外麵,隨後趕來的防暴警圍了一圈,有人攀上樓頂,嚐試著從陽台找突破點。李春江命令道:“備車,讓他離開!”

李鈺還在猶豫,被李春江狠狠踹了一腳。“還磨蹭什麽,快備車!”幾分鍾後,一輛車停在了樓下。袁小安又吼:“警察全部離開,李春江,你把槍扔了,拿褲帶綁住自己,到我這邊來。”單一個袁波還不保險,袁小安想要雙保險。

情況容不得李春江多想,他扔了槍,邊解褲帶邊往裏走,外麵的警察慢慢退開。袁小安看了一眼樓下,用槍指住袁波的後腦勺,衝李春江吼:“快點,把皮帶抽出來!”

李春江腦子裏緊急思考著對策,借解褲帶的工夫,再次掃了一眼陽台,如果縱身一躍,能抓到他持槍的那隻手,就有機會。但是袁小安顯然防著這點,他用袁波書記的身體做掩護,輕易不把自己暴露給李春江。

一步,兩步,李春江邊捆自己邊往前移,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這一刻,係在袁小安槍口上的,可是兩條人命啊!就在這時候,袁波書記突然睜開了眼,一看這陣勢,猛地使出全身勁,朝袁小安撞去。李春江瞅準時機,縱身一躍,就在他抓到袁小安的一瞬,可怕的事發生了。

袁小安萬沒想到袁波書記會拚足了勁撞他,他的注意力全讓李春江吸引了,結果身子忽地失去重心,朝後一倒,半個身子被撞到窗外。看著李春江飛身躍過來,下意識地就扣動了扳機。隻聽得呯一聲,袁波書記頭一歪,一股血了噴出來。

李春江高叫一聲袁書記,可是遲了,等他將槍牢牢抵到袁小安頭上時,袁波書記的身子已軟下去了。緊急送往醫院的途中,袁波書記慢慢合上了眼,李春江聽到他最後喊出的兩個字:“小安……”

聽到噩耗,馬其鳴再也止不住淚水。李春江卻極不友好地說:“袁波書記的遇難,你應該負重要責任!”

是的,如果不是他們吵翻,如果不是他執意要對鄭源采取措施,袁波書記不可能憤憤然回到家裏,李春江還在另一個地方等著給他匯報案情呢。

得知袁小安被擒,童小牛爆出一陣狂笑,這是他為自己發出的笑,死亡的笑。他知道,同樣的結局離他不遠了。

當下他便衝手下吼:“朵朵呢,我要朵朵!”

遭到惡罵的手下也變得不管不顧起來,還是童小牛說得對,早晚是一死,幹嘛要怕。怕難道就不死了?怕難道就能躲過一切?

一輛車靜靜地候在校門不遠處

的轉彎處,這是他們的最後一道晚餐,吃完這道餐,他們也該上路了。這個時候,誰的心裏都沒了“怕”這個字,橫豎就一條心,拚一天是一天。

朵朵剛閃身,一個黑影便緊跟過去,沒容路人發現,她就像風一樣飄逝了。

而這一幕,被躲在暗處的另一雙眼睛發現了,車子飛似的離開三河後,她掏出手機,撥通葉子荷的號,親熱地叫了聲“子荷”,然後說:“我看到有輛車劫走了朵朵,好害怕,快**江追,晚了朵朵會沒命的。”

就這一個電話,葉子荷微弱的呼吸再沒接上,她的手奮力朝天空抓了幾抓,在護工玉蘭的驚叫聲中,這個隻剩了皮包骨頭的女人終於閉上了眼。

打電話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李春江的初戀情人楚丹。她來三河已有些日子了,隻是從沒打擾過李春江。她知道還不是時候,葉子荷一日不閉眼,她就一日沒有見他的理由。當然,眼下她還是不急,事情總有風平浪靜的時候,那也是春暖花開的時候。她合上手機,自信地笑笑,現在,她該找當初的雇主兌現承諾了。

想不到的是,當她走進湯萍家,看到的竟是一張猙獰無比的麵孔。湯萍瘋了,可憐的女人,居然沒人知道她是啥時瘋的,興許是在接完父親最後一個電話後,興許是在看那些錄影帶時,的確,錄影帶上的吳達功很是能刺激人的神經,麵對三個**裸的女人,他居然那麽起勁。

總之,她是瘋了。

她再也用不著絞盡腦汁,再也用不著為自己的野心、為男人的前程付出什麽了。

這樣真好。

十幾輛警車牢牢地包圍了堡子裏,包圍了望月樓。

這已是三天後的中午。

樓上,童小牛摟著朵朵的脖子,嘿嘿笑著。

樓下,李春江顫抖的雙手竟握不住一把槍。

樓內空空如也。幾個小時前,童小牛突然發了慈悲,命令手下帶著蘇紫和季小菲,離開這是非之地。老曾他們正是截獲了那輛車,才得知童小牛的藏身之地。雙方這樣對峙了將近半個小時。

童小牛話說得很清楚,馬其鳴到來前,誰也別跟他提條件,小心他不高興把朵朵這小姑娘給廢了。

朵朵的嘴用膠帶粘著,雙手反剪在後,三天裏她經曆了什麽,誰也不敢想。李春江卻不能不想。“他怎麽還不來?”他衝老曾吼。老曾也是急得頭上起火,連打幾遍電話,馬其鳴都說在路上,有幾條路,路有多遠,他們現在一刻也等不及了。

不能怪馬其鳴,馬其鳴比他們還急。可事情往往就是這樣,越急越出岔子。馬其鳴的車剛駛出三河,就被人攔了,又是上訪的,一對老農民穿著孝衫,跪在路中間,為不明不白死去的兒子申冤。馬其鳴被迫下車,聽了一陣,原來是老人的兒子跟媳婦離婚,法院判決後又因財產分割問題從新疆帶回打工的兒子,中途兒子突然死亡。法院隻說是自殺,但為什麽要自殺,怎麽自殺的,法院一直沒個說法。老人上訪了半年,至今未果。老人邊哭邊說,他媳婦也死了,留下兩個可憐的孫子,再要沒人管,他就拿炸藥包炸掉法院。又是一樁司法腐敗案!馬其鳴雖然很同情老人,但心裏急著朵朵,他將事情托付給後麵趕來的副市長,自己擇另一條道趕來了。

童小牛看到馬其鳴,揚聲就笑:“姓馬的,你還算個人,我還以為你嚇死在洞裏了。”

馬其鳴看到朵朵,急火攻心,由不得抬高了聲音:“童小牛,你把孩子放了,有啥條件跟我談。”

“滾你媽的!”童小牛一隻手伸進朵朵衣服裏,一隻手舉著槍,“你現在心疼了,你不是愛玩嗎,你不是覺得這樣很刺激嗎?姓馬的,你是個罪人,你知道不?沒有你,三河不會死這麽多人,老子也不會殺人。馬其鳴,你才是真正的劊子手!看到血腥你很滿足是不?哈哈,那就讓你看個夠!”說著,哧一聲,朵朵胸前的衣服被撕開了,露出一大片白。

“童小牛,老子宰了你!”李春江說著就要往前撲,被老曾死死地抱住了。

“李春江,你後悔了是不?來呀,陪我玩,你不是很想玩嗎?有種你就往前走,信不信我一槍打爛她的頭?”

李春江僵在了原地,他的心快要爛了。

“曾老黑,拿手銬銬住姓馬的,讓他上樓!”

“怎麽辦?”老曾猶豫地看著馬其鳴,一時沒了主張。

“還愣著做啥,銬。”馬其鳴伸出胳膊,見老曾不動,厲聲命令道。

“馬書記……”老曾拿著手銬的手微微發抖,在喪心病狂的童小牛麵前,這樣做,無疑於送死。

“銬!”馬其鳴又喝一聲。看著樓下的景致,童小牛再次發出冷笑。“馬其鳴,你也有今天啊,你先替我嚐嚐手銬的滋味。往上走,其餘人全部退後一百米。”

聽到這一聲,老曾一把抓住馬其鳴,說:“不行,馬書記,這樣做太危險。”馬其鳴回過頭,目光艱難地擱到李春江臉上,心裏突然湧上一股子悔。如果不是他來三河,如果不是他執意要掀開這個蓋子,或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想想死去的人,還有仍處在危險中的朵朵,他果斷地下命令道:“聽他的話,全部往後退!”

老曾看看馬其鳴,又看看李春江,指揮著人馬慢慢往後退。這時,負責狙擊的李鈺悄悄走過來說:“童小牛站的位置是個死眼,狙擊手很難擊中目標。”老曾說:“你留在這兒,我去!”

馬其鳴按照童小牛的要求,一步步往樓

上走,空氣突然間沉悶,誰的心都緊提了起來。李春江麵無血色,他的身體必須靠老陳他們的支撐才能站起來。也難怪,剛剛經曆了喪妻之痛,心愛的女兒又落入童小牛手中。短短三天,李春江經曆了世上最殘忍的兩件事。

雜貨鋪四周,圍觀的群眾堵了厚厚一層,人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馬其鳴身上。望月樓的樓梯在西側,跟童小牛站的位置很近,童小牛居高臨下,目光一刻不離地盯住馬其鳴。他的身後,是一間倉庫的山牆,頭頂是屋簷,整個身子都拿朵朵遮擋著。這個位置看起來他早就瞅好了,槍法再準的狙擊手,也很難做到避開朵朵而將他一槍射死。

對麵一戶人家的屋頂上,老曾端著槍,瞄了半天,沮喪地放下了。“媽的。”他罵了一句,再次端起槍。

馬其鳴上到了二樓。童小牛突然命令他停下。“把鞋脫了,皮帶抽下來!”

馬其鳴猶豫一會兒,還是脫了鞋,抽掉皮帶。這樣,他走路的姿勢就很難看了,既或搏鬥起來,也隻有死挨的份。再有半層就到三樓了。童小牛**笑著,他已想好,今天決不讓馬其鳴活著離開堡子裏。這個可惡的男人,該為他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就在這時,樓上忽然閃出一個影子。誰也沒留意,老錢是怎麽摸到樓上的,人們在高度緊張中反倒把他給遺忘了。隻見他像貓一樣,彎著腰,高抬著腳,一步步的,朝童小牛逼近。

樓下的人全都屏住呼吸,童小牛一旦發現,老錢第一個會沒命。還好,童小牛的注意力完全讓馬其鳴吸引了,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年近七旬的錢百萬會攀附著後牆的窗子,爬上樓頂,而且手裏提著把斧子。

馬其鳴終於上了三樓,因為抽了皮帶,他的褲子不時往下掉,不得不走一步,提一下,樓梯上的雜物刺穿了他的腳心,血都滲了出來。

“哈哈,姓馬的,現在還想玩不,往前走,不許朝後看!”

就在馬其鳴快要接近童小牛的當兒,老錢突然喊了一聲:“童小牛!”童小牛猛朝後一望,就見年邁體弱的老錢掄圓了斧子,朝他劈來。童小牛驚得往後一趔,眨眼工夫,他的槍便對準了老錢。就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鍵時刻,對麵的槍響了,呯一聲。人們看見,童小牛手臂一軟,緊跟著,老錢的斧子也到了,誰也沒想到,老錢會有勇氣將斧子直直劈進童小牛的腦袋。

“不要啊!”

一聲呐喊從遠處傳來,人們掉頭一看,童百山跌跌撞撞從人堆裏撲過來,對著兒子,喊出了撕心裂肺的一聲。

童百山是在出逃時突然聽到消息的。

在省城那個秘密住所待了幾天,童百山先後跟老大父子、程副主任打過電話,沒想到,他們的口氣一樣惡,尤其程副主任,大罵他不是東西,怎麽能沾上毒品。童百山本想跟程副主任解釋,說那東西不是他沾的,是他們硬要他保管。程副主任哪聽他這個,一口一個飯桶,罵得童百山心寒。他終於知道,姓程的也想踢開他了。接著,他跟老大父子最後攤牌,沒想他條件還沒講出來,殺手就到了。幸虧他早有準備,這才撿了一條命。

在省城東躲西藏的日子裏,他已聽到袁小安的消息,省城警方封鎖了所有交通要道,通緝令貼得到處都是。很顯然,老大父子將警方的視線全都轉移到了袁小安身上,看來他們又在玩老把戲了。他心裏恨著,越發替自己的處境擔憂。老大父子絕不會放過他,一定會將他跟袁小安一樣,獻給警方。靠著過去一個手下幫忙,他聯係到了離開省城的車輛。這時候他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逃,逃到境外。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好在兩個月前,他就將百山集團所有的資金連同銀行剛剛貸到的五百萬秘密轉到了國外的賬戶上。隻要能逃出去,就有辦法將兒子也弄出去,憑兒子犯的那點事,還不至於讓馬其鳴他們槍斃掉。

就在他摸黑爬上一輛長途運輸的康明斯時,電話響了,打電話的竟是錢百萬,這老東西,他咋知道號碼的?

錢百萬隻在電話裏說了一句:“童百山,你兒子把你姑娘糟蹋了!”

“啥?”

童百山隻覺五雷轟頂,當下他從集裝箱裏跳出來,連滾帶爬就往吳水跑。邊跑邊喊:“不要啊,不要啊,老天爺,你饒過我吧……”

這個世界上,除了他和老季,怕是沒人知道這個天大的秘密,姓錢的怎麽啥都知道啊!

季小菲是童百山的親生女兒!

季小菲的母親正是當年童百山師傅的女兒,跟師傅提親遭到拒絕後,童百山一怒之下將師妹壓倒在車間裏,毫不猶豫就給**了。原想生米做成熟飯,再跟師傅認錯,哪知師妹是個倔性子,當下一頭就撞在了車**。童百山既驚又嚇,連夜逃出三河。多年後他回到三河,才聽說師妹嫁給了老季,還生下了那個孽種。

這些年,隨著季小菲一天天長大,這件事就像一個惡瘤,壓得他喘不過氣。他曾多次想拿錢贖罪,可老季兩口子哪肯要他的錢,哪肯原諒他!

童百山一路走,一路吼。老天爺,不要啊!

他最擔心的,就是兒子童小牛。自打兒子跟季小菲有過節之後,惡夢一天也沒中斷,他真是天天怕,夜夜怕,生怕有一天老天爺給他最惡的懲罰。為此,他寧可忍著心痛,也不把兒子從看守所弄出來。一聽兒子嘴裏喊出“季小菲”三個字,他的魂就沒了。

看到兒子倒下去,童百山悲絕地吼了一聲,一頭栽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