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幾千支利箭在同一瞬間劃開雨幕,直奔向渾邪王部落,穿透帳篷,慘叫聲此起彼伏……

很快便有匈奴人操著刀戈衝出帳來。

而等待他們的是第二輪弓弩。

閃電劈過,瞬間的煞白中,他們僅僅能看清自雨幕中穿透而來的銳利箭矢。

一朵朵殷紅的花在他們身上殘忍地綻開,被雨水衝刷之後,在地上蜿蜒成殷紅的溪河。

有人當即斃命,有人還在掙紮,帳篷中接著衝出更多的人!

第三輪弓弩****而出……

子青騎在馬上,低垂著頭,雨水沿著發際淌下,順著脖頸,浸透全身。她分不清自身體深處湧出的冰冷寒意,是因為這雨水,還是因為前方的殺戮慘叫。

為了最大限度的減少漢軍傷亡,將軍顯然采用了最占便宜的打法,他的做法自然是無可厚非。可她禁不住要去想,那些帳篷內中住著多少手無寸鐵、根本無法對抗漢軍的老幼婦孺。利矢不會去分辨,但生命卻無可挽回。

直至第五輪弓弩射盡,方聽見戰鼓齊鳴。

血在眾人胸腔中湧動。

馬蹄將雨夜踏成碎片。

刀戟激飛雨點,挾帶著凜冽寒意,朝著匈奴人揮斬而下!

盡管漢軍僅有兩萬,而匈奴人數倍於己,但在猛烈且令人防不勝防的奇襲之下,渾邪王部被打擊得潰不成軍,全然無法做出有效的抵抗。

雨夜中,漢軍追擊著四下潰逃的匈奴人,勝負已無懸念。

因為地形不夠熟悉,霍去病隨即下令漢軍不可追擊太遠,堪堪掉轉馬頭之際,一道閃電劃過,稍遠處一個正往山中追去的身影落入眼中,他直覺地認出。

子青!怎得這般不知深淺!

霍去病心中暗惱,擔憂著她的安危,來不及想太多,策馬往她所在方向追了上去。跟在他身旁的侍衛不明究裏,連忙也跟上去。

窮寇莫追的道理子青並非不明白,也聽到不可追擊的胡笳聲,隻是前方阿曼卻不知何故,也許他是聽不懂漢軍的胡笳聲,故而窮追不舍。

“阿曼……”子青盡力呼喊。

她的聲音淹沒在大雨之中,雷聲轟轟,阿曼壓根聽不見她的聲音,全神貫注都在前方匈奴人身上,不停地催促馬匹。

距離愈來愈近,彎刀飛擲而出,劃開雨線,直擊向前方為首一名身材高大打著赤膊的匈奴人。

那匈奴人似有所感,躲俯到馬腹,躲過這刀,同時挽弓搭箭,斜掛在馬側,反身射出一箭。這一連串動作幹脆利落,可想見此人的馬術與箭術皆不弱。

彎刀滴溜溜打了個轉,複回到阿曼手中,接刀的同時,利箭擦過耳畔,削掉一層皮,溫熱的血瞬間漫過脖頸。

牙根緊了緊,阿曼手一揚,彎刀再次飛擲出去,將匈奴人馬匹的腿砍傷。

馬兒站立不穩東倒西歪,隨即躺倒下來,匈奴人持弓摔下馬來。

“很久不見了,單金澤科。”阿曼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看著他,唇邊笑意冰冷,“想不到你也會有這種時候,衣不蔽體,像喪家犬一樣到處亂竄。”

由於阿曼一直蒙著麵巾,單金澤科在初時並未認出他來,此時聽見他說話,目光複落回那把彎刀之上,方才恍然大悟,冷笑道:“原來是你!我說怎麽找不到你,原來你躲到了漢軍之中。”

“阿曼,他……”

子青堪堪趕到,在阿曼身側勒住韁繩,疑惑地盯住眼前的匈奴人,一時弄不清阿曼與此人的關係,不敢貿然動手。

“他是我必須親手殺掉的人!”阿曼緩緩道。

“我早就說過,你這小雜碎留不得!可惜單於不聽。想要我的性命,你倒是試試!”

單金澤科大笑出聲,笑聲未歇,手疾如電,挽弓搭箭,箭矢****而出,直奔子青。

阿曼吃了一驚,探身揚手,彎刀亮弧劃過,隻聽得“鐺”的一聲,箭矢被彎刀擊落。

此舉正中單金澤科的意,趁著阿曼分神去救子青,抬手又是一箭,方才那箭不過是個幌子,這箭才是真正想取阿曼性命。

箭破雨而來,眼看避無可避。

驟然,淩空出現了另外一支箭,箭鏃正對上箭鏃,雙箭力道皆甚大,一撞之下,隻見火星四濺,兩箭同時自空中跌落。

這一生變甚快,莫說子青與阿曼,便是單金澤科自己也未反應過來。

雨夜沉沉,壓根看不清是何人射出這箭。

說時遲,那時快,隻楞得這一瞬,又是一箭破空而來,徑直釘上單金澤科的腦門。他直挺挺地立在當地,雙目猶自圓睜,仿佛未看清來人究竟是何人便死不瞑目一般。

子青回首望去,正看見玄馬自雨中馳來,霍去病的手上弓箭猶持。

“你怎麽就把他殺了?”阿曼絲毫不領情,朝霍去病不滿嚷道,“這個人是我要親手殺的。”

霍去病不甚在意地瞄了眼單金澤科,隨即掉轉馬頭,朝阿曼道:“下次早點說,要不在他身上掛個木牌牌,告示天下也行。”

這般大雨,又是在夜裏,視野如此模糊的情形下,子青捫心自問要在馬背上擊落方才那一箭,自己怕是沒有把握。她從來沒有見過將軍展露箭術,未料到他的箭術竟然如此高超,大概比得上爹爹了吧?

“知道他是誰麽?”阿曼問。

霍去病轉頭望他。

“伊稚斜手下四大勇士之一,單金澤科,大概是被伊稚斜派來渾邪王這裏商談軍務,沒料到在這裏送了命。”阿曼想了想,複歡喜起來,“他死了,伊稚斜一定氣得要命。”

原來他是伊稚斜那邊的人,子青料想此人當年必是折磨過年幼的阿曼,阿曼方有如此恨意。

霍去病揮手讓隨行侍衛去辦接下來的事情,自己轉向子青,一臉惱意:“我方才下令不可追擊,沒聽見麽?”

“聽見了……”子青原想解釋,而後又覺得解釋蒼白多餘,遂垂目低首道:“卑職知錯,請將軍責罰。”

“罰什麽罰,她是擔心我才追來的。”阿曼冷眼看軍士將單金澤科的首級割下,自行將彎刀入鞘,替子青辯解道,“霍將軍你不也追過來了麽。”

子青怔了怔,難道將軍是因為擔心自己所以才追過來的?抬眼望去,正對上將軍雙目……

霍去病不甚自在地挪開目光,作惱怒狀道:“還以為你們追的是渾邪王,沒想到隻是個小卒子,白白耽誤我的功夫。”

渾邪王也逃了?原來將軍是來追渾邪王的。

子青心中方才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