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麽?”年輕人猶豫了一刻,小心問道。

阿曼沒動彈,麵上雖在笑,眼神卻是冰冷:“日磾,別來無恙否?”

聽到他的回答,日禪竟有些慌亂:“真的是你?他們、他們……一直在找你,你……”

“阿曼,你認得他?”

霍去病緩步過來,神態自然,並無絲毫緊張。

“日磾,匈奴休屠王子。”阿曼淡淡笑了笑,“認得,不過算不得熟。”

日磾打量了下霍去病,客套道:“原來你和漢朝商旅在一塊,難怪上回有人說在大漠裏看見過你。”

“怎麽,想派人快馬去報信?”阿曼冷道。

“不不不,怎麽會……”日磾連忙道,“我是為了紮西姆的孩子而來,孩子尚未足月,高燒不退,族中巫人看過,也無良方,故而隻好來向你們求助。”

子青方欲上前,霍去病手略略一擋,朝日磾溫顏道:“他的醫術也粗淺得很,能不能治得好,可不好說。這中間萬一有什麽差池,怪在我們頭上,那可就……”

他話雖未說完,日磾已明白他們是生怕惹麻煩,忙道:“不會,怎麽會呢……那就是個孩子,隻要你們肯看看,我們確是實在沒法子了。”

霍去病也甚是為難,此時他們喬裝改扮深入匈奴腹地,與匈奴人愈少接近愈好,可眼下匈奴人找上門來,為得又是此等事情。答應救治,若嬰孩出了意外,這筆賬多半是要算到他們頭上;不答應救治,隻怕當下就會惹惱匈奴人,麻煩立時就到。

怪隻怪子青答得太快,否則幹脆說沒有醫工,豈不簡單,霍去病沉沉盯了眼子青。

“我隨你去瞧瞧,隻是有言在先……”子青上前朝日磾道,“若有差池,皆是我一人之責,你們不可遷怒於他們。此事,你可應允?”

日磾點頭應道:“盡請安心,我匈奴何嚐蠻橫至此。”

“請先回去,我收拾好醫包,隨後就到。”

日磾又是深鞠一躬,複看了阿曼,方才翻身上馬,沿著來路馳回。

子青回轉身子,正對上霍去病陰沉的臉,隻得道:“卑職不得已擅做決定,請將軍責罰。”

“那隻是一個未足月的嬰孩,你有幾成把握能救那孩子?”霍去病怒道,這麽小的孩子患疾,即使在漢朝也極易夭折,更何況是在此蠻荒之地。

子青默不作聲,半晌道:“匈奴人喜怒難測,為免意外,我走之後,還請將軍拔營先行。天亮之後,我自當追上。”

霍去病神情愈發惱怒,不吭聲。

趙破奴在旁,思量片刻,開口勸道:“眼下我看也隻能這樣,若是交起手來,倒不是怕了他們,而是肯定會暴露身份。”

霍去病狠狠盯了子青一眼,道:“前麵便是烏鞘嶺,我們在穀口,僅等你一日。”

“諾。”

子青領命,遂轉身去取醫包。締素忙扯了她,急道:“你瘋了,他們是匈奴人,你去管匈奴人的孩子幹什麽?萬一那孩子沒得救,他們要殺你怎麽辦?”

“此刻並非戰場之上,豈能見死不救。”

子青安慰地拍拍他肩膀,收拾出馬鞍袋中的無用物件,如錢袋等等,都交與締素。

這邊,阿曼伸手很利落地扯掉吊著胳膊的布條,取了布巾又兜頭兜臉地把自己蒙得隻剩雙目,行至趙破奴麵前,伸手道:“把彎刀還給我!”

趙破奴愣住:“你拿刀作什麽?”

霍去病看著阿曼,卻已經明白,沉著臉道:“老趙,把彎刀還給他。”

“這……”趙破奴嘟囔了句什麽,不甚情願地自馬鞍袋中掏出那柄彎刀還給阿曼。

阿曼接過,係在腰間,準備停當。

“你就不擔心再被匈奴人抓回去?”霍去病看著他。

“我得和她在一塊兒。”

阿曼淡道,餘光已經瞥見子青牽著馬過來,便張望了下,也想找匹馬來騎。

霍去病什麽都沒說,把自己那匹玄馬的韁繩交到他手上,拍拍玄馬的脖頸,便轉身走開。旁邊趙破奴吃了一驚,眼睜睜地看著阿曼騎上那匹玄馬。

看著騎在馬上的阿曼,子青怔了怔,急道:“阿曼,你不能去。”

阿曼在布巾下一笑,也不多言,策韁催馬,竟先她一步往匈奴部落馳去。

子青心中大急,翻身上馬,匆匆去追趕他。

望著他二人背影離去,趙破奴見霍去病沉著臉良久不語,猜度他心事,遂勸慰道:“子青畢竟還是太嫩,他又是醫士,聽人一問,自然就應了,並不是故意想添麻煩。”

“你錯了,就算她知道會惹上麻煩,還是會應承的。”霍去病冷冷道,“傳令,拔營!老趙,你的馬給我騎。”

“那我呢?”

“騎駱駝去。”

玄馬是匹絕世良駒,跑起來甚快,待子青追上阿曼的時候,已經是到了匈奴部落。日磾正站在那裏等候他們……

“阿曼,你回去!”

子青躍下馬,就急急擋在阿曼麵前,阻止他再往前。

阿曼低俯到她耳邊,小聲笑道:“我漢話說得不好,在這裏,你最好還是莫讓我開口。”說罷,便朝日磾走去,示意請他帶路。

子青又氣又急,卻是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隻得快步跟上前。周遭聚集了不少匈奴人,絲毫不掩飾目光的狐疑之色,盯著他們。日磾將帶著他們走向這裏一頂華麗的厚氈布帳篷,掀開帳毯子,鑽了進去。

帳內一位年輕匈奴女子守著嬰孩,口中低低喃喃地哼著哄孩子入睡的歌調,連日耗損,麵容早已憔悴不堪。

“紮西姆,這兩位是漢朝商旅中的醫工,我請他們來給孩子瞧瞧,說不定他們有法子救他。”

紮西姆神智恍惚地緩緩抬起頭來:“日磾?”

日磾溫柔地將她扶了起來:“來,你到旁邊來,讓他們看看孩子。”

紮西姆柔順地由他扶起來,不抱希望地問道:“你父王回來了麽?”

“父王去了單於那裏,”日磾柔聲安慰,“放心吧,我已讓人送信去,他很快會趕回來的。”

子青已行至床前,雙膝跪坐下來,輕輕拉開嬰孩繈褓,仔細端詳這個小人兒。

阿曼立在一旁,目光自紮西姆身上冷冷掠過,打量著身遭。日磾偶爾抬眼,對上他的眼神,便隨即避開。

手撫上去,嬰孩確是燒得燙手,小小的鼻翼急促起伏著,時不時自夢中驚醒,啼哭兩聲,隨即又複睡去。子青撫弄了幾下他,掰開小嘴看看了舌頭,舌苔薄黃;又自繈褓中掏出他的小手來把脈,脈象浮數,應是受了寒,加上胎裏帶出來的熱毒未除,故而高燒不退。

當務之急,還是得先將熱度退下去才行,隻是這麽小的孩子,退熱的湯藥恐怕是喂不進去。子青微顰眉頭,思量片刻,將孩子小心抱起,翻轉過來趴在自己的膝頭,然後掀開繈褓,露出粉嫩的小背。

她俯唇下去,對著背脊處風池穴所在,竟開始輾轉吸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