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九夜（3）(1/3)
南輝又一次在猩紅色的天穹下緩緩睜開雙眼。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他是正麵向上的。
那個小愛看樣子似乎並不在附近。
身下有一塊小石子，剛好卡在南輝蝴蝶骨的位置，硌得他生疼。他齜牙咧嘴地爬起身，隻覺得全身上下都像是被人徹底捏碎過一遍、這會兒還在愈合中一樣疼痛。他又死了一次，總共隻有八個回合的“複活夜”現在已經結束了四分之一，而他還沒有找到能擊殺小愛的辦法。
大方向總是有的——隱身繞背就行。說得輕鬆，可問題就是這個“繞背”。想要“繞背”，首先就要知道對方的位置，而這一點卻正是困擾著南輝的。
雖然對於小愛來說，現在的南輝是完全隱身狀態，而南輝眼中的小愛是每隔三十秒鍾一閃現，看起來好像是優勢在南輝一方。但事實上，南輝的位置坐標是每十五分鍾更新一次，就算小愛不去刻意尋找，十五分鍾之後也能得知南輝在地圖上的位置。
而這一條，反過來卻不成立。
南輝站起來，原地四下裏張望了一圈。到處都沒有那個少女的影子。雖然在從死亡開始、一直到第三回合遊戲開始的這段時間裏，自己完全沒有移動過，全身都是破綻，但小愛卻並沒有守在自己附近等著擊殺。
“你在聽的吧，小愛。”南輝開口問道。
被點名的少女這一次並沒有裝聾作啞，而是興味盎然地開口應了一句：“嗯，在聽呢，有事？”
“我說，每次我死亡之後，到下一回合開始，你的位置應該也是重置過的吧。”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可能的輕鬆，“要不要告訴哥哥你現在的位置，大哥哥現在去接你？”
對方沉默了。
南輝並沒有出聲催促或者繼續下一話題，而是選擇了耐心等待。幾秒鍾之後，少女突然笑出聲來。
“真敏銳啊，南輝先生。”小愛這樣說道。再開口時的她已經收起了最近一段時間內更為常見的少女聲線，換上了最開始與眾人相遇時那種像是商場導購語音一樣成熟穩重、卻與外貌完全不符的聲音。
“喂喂喂，怎麽了這是。”南輝先是一怔，然後直白地開口表達了一下自己的不滿，“就算被我說中了，你也不至於直接切換人格吧。”
“為了確保遊戲的觀賞性，接下來將由我來接收下麵的遊戲。我是本次遊戲的game master小愛，對遊戲保密內容的權限為最低……”
“嘖。”南輝一咂舌，不耐煩地打斷了管理員小愛的發言，“怎麽看都是你怕不小心說漏嘴，直接換個人出來頂包了。”
管理員小愛回答得無比實在：“對不起，無可奉告。”
南輝：“……”
往好的方麵想一想的話，自己大概是猜對了。回合開始的時候這家夥也被“規則”重置了，不然不會這麽長時間還沒有追過來。
替補上場的這位無論是就權限而言還是就智能程度而言，顯然都是要不及之前那位的。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從小愛嘴裏套出什麽有用信息的南輝終於放棄了這個切入點，語氣也變得自暴自棄起來：“算了，不問別的了。你現在的坐標在什麽地方，咱們正麵打一架吧，這樣還比較省時間。”
而這位管理員小愛比起之前那位性格惡劣的家夥顯然也要坦率許多，在被問道坐標的時候，她並沒有選擇含混其詞地遮掩過去，而是大大方方地直接報上自己的位置：“起始位置，諸神之廳。現在正在向南輝先生的方向移動中。”
……麻煩您告訴我現在這個地板被拆到毛都不剩、親媽都認不出來的現在，原諸神之廳在什麽位置好嗎？好的！
考慮到鎖死了權限還能給自己通報當前位置的少女大概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南輝認命一般地歎了一口氣，然後
憑著感覺向（他以為的）西南方跑去。剛跑出兩步，南輝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又停下了腳步。
自己身上現在有其他所有夥伴的“靈魂之證”，當然江綏的也在。雖然這東西一直在百生身上，南輝從來沒有使用過，但是在他的印象裏，江綏的“守護之證”應該是會在宿主死亡的瞬間被動觸發的，作用為完全複活，限製為一次使用。然而從“複活夜”的“真心話大冒險”開始的那一刻起到現在，他已經死過兩次了，卻直到現在也沒有“守護之證”觸發的情況發生。
他上一回合剛開始的時候還以為是係統bug，但是第二回合使用“召喚之證”的時候，南輝卻意識到了一點點違和。
“召喚之證”從一開始就在自己身上，對於這個道具的能力和使用方式，南輝相對而言還算是比較熟悉。同一直以來的金光閃閃浮遊炮相比，剛才的那個好像威力更大了一點。
至少本來的金光閃閃不會打出那種密度駭人的彈幕。
回憶著催動“召喚之證”的感覺，南輝嚐試著催動起“守護之證”。曾經見過一次的琉璃盾憑空出現在他麵前。而正是與眼前這東西相似的大盾在一個多小時之前，擋下了他對小愛的炮擊。
雖然兩者就大小規模而言簡直是天上地上。小愛拿著的那個比起“盾”，稱作“玻璃罩”恐怕還要更合適一些。
難道是升級？因為升級，“守護之證”的功能和使用方式才發生了改變？可是從“被動觸發”到“主動觸發”的改變，真的能算是升級嗎？
他還是決定先求證一下。
於是南輝一邊朝著本來的方向慢悠悠地跑著，一邊慢悠悠地開口道：“呼叫小愛，呼叫小愛。”
對方也還算是配合他：“收到請講。”
“靈魂之證們是不是和之前不一樣了啊？”
“稍等，待查詢。”短暫的沉默，“南輝先生您好，您遇到的問題解決如下。為確保本場遊戲的效果，係統已調整道具功用至合理水平，以滿足本場比賽的需要……”
那個成熟的聲線在這裏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碎片”愛俏皮清爽的少女音。少女有一點不耐煩地打斷了“自己”的話：“喂，你還有完沒完啦，總是問問問，有什麽事情不會自己想啊。絮絮叨叨的，煩死人了。不願意開始的話，直接算你遊戲失敗啊。”
“我問完了。”南輝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笑嗬嗬地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全然不顧周圍其實沒有一個人看得到，“馬上就到你身邊去。別著急，這才是剛剛開始。”
兩個人之間的對話再次斷開。小愛沒有接下南輝最後一句故作高深的話，讓這個話頭就這麽死在了這裏。南輝也並不在意小愛的無視，畢竟自己剛才的回答隻是習慣性的嘴賤而已，真的考慮到“怎麽樣才能取勝”這種事情的時候，哪怕是他現在心裏也很忐忑。
其餘同伴的命運全都交付在他一個人身上，而他已經失去了兩次寶貴的機會了。
南輝迫使自己不再思考這些有的沒的的事情，一邊保證著自身移動的速度，一邊把其餘那些“靈魂之證”挨個試了一遍。
流光刃和雷火彈好像並沒有什麽變化，硬要說的話可能也就是一個長了一些些，另一個爆破的範圍廣了一些些；夕音留下的那個本來是隨機加有益狀態，而現在這種隨機變成了可指定，姑且也算是良心——南輝幾乎是發現這個區別的同一時間就順手給自己套上了一個疾行。雙手大盾和金光閃閃的威力他已經驗證過了，嘲諷道具“燃魂”究竟有什麽改變現在還不好做出判斷，溪光留下的能驅散負麵狀態的道具大概在疲勞的時候還能用一用……
隻有百生留下來的東西讓南輝不知所措了一下。
“諸語之證”，效果是能聽懂其他生物的語言。
現在的“黃昏之館”除了自己和小愛之外就不像是還有活物的樣
子。不管怎麽看，這東西都要多雞肋多雞肋。百生這家夥還在場上的時候不見有什麽靠譜的作為，變成“道具”也是這麽莫名其妙的款式。南輝有點哭笑不得，但出於嚴謹性方麵的考慮，他還是試用了一下。
效果卻大大超出他的預料。
——這是哪兒。
周圍明明一切都沒有變過。依然是那樣末世一樣的場景，遍地廢墟，血色的天空。南輝一瞬間卻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完全身處另外一個環境。
時間的長短，空間的變換在這一瞬間好像同時失去了意義，分不清白晝黑夜，無所謂上下四方。
這裏並不是南輝身處的庭院。盡管他的身體始終沒有變換位置。他成了誤入其他空間的闖入者。
——他們在說什麽。
明明不是雙眼所見，他卻能感受到有人正在這個“某處”來來回回地走動。所有人都看不清臉，甚至分辨不出高矮胖瘦、是男是女，唯一存在於腦海中的意識也僅僅是“這些是人”，僅此而已。
“你的數據調的太高了。”
“這裏是不是有bug。”
“幫我泡一杯咖啡，謝謝。”
“這個樣本的反應相當有趣啊，應該紀錄下來。”
類似這樣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盤旋不去。
“等下等下，你這個道具的設計……”
聯係被切斷了。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南輝的意識終於再一次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微微咧嘴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是這樣的‘諸語之證’啊。遊戲外的管理者，當然也算是在‘生物’的範疇之內啊。”
南輝輕聲說著，並不在意這句話是不是會被小愛聽到。他早就接受了他們現在其實是在類似賽博空間一般的遊戲之中，剛才聽到的內容無論是從形式上還是內容上來說都不是什麽衝擊性的事件，然而這段短短的小插曲卻不可思議地給了他力量。
他知道百生這些天一直在明裏暗裏地追查十夜遊戲的真相。哪怕被轟成渣渣、記憶消失，一切重頭來過，那個人也沒有退縮過。可他不知道——或者說剛剛知道——就算是“變成道具”，那個人也依然懷著要揭開事情真相的覺悟。
“諸語”，聆聽萬物，洞悉百態。
南輝想起前一夜的遊戲結束時，自願選擇留下來的百生最後的表情和最後的話語。
“要不是我的武力值為零，明天的單挑我還真想試試。”他曾經這麽說過。
這種情況在那個人的眼中應該完全算不上是“困境”。如果是那個人的話。
他輕聲自語：“謝了，百生。”
少女本來一直是在他耳邊輕輕哼唱著一個不知名的曲調，而就在南輝這一句自言自語之後，少女的旋律停了下來。
“遇到了什麽好事情了嗎？你給人的感覺變了誒。”少女這樣說。
“多多少少吧。”南輝嘴角帶著笑，輕聲說道。
“嗯……無所謂啦。”
南輝遠遠地已經能看到那個少女的身影。有了上一回合被坑的經驗，這一次他提前留意了一下自己腕表上顯示的時間。距離下一次的坐標位置更新還有一分半。
南輝稍稍繞了一下，從少女的路線上讓開。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縮短。
還有一分鍾。半分鍾。十秒鍾。
“找到你了。你還真是說話算話誒，真的自己跑過來了。又一次正好在十五分鍾的時候遇上，看來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呢。”小愛這樣說著，出現在南輝的視野裏。
而與此同時，南輝也已經完全暴露在少女的攻擊範圍之內。
少女向南輝發動了攻擊。看似柔弱、卻曾兩次穿透青年胸膛的手臂朝著南輝的方向直直地捅了過來，卻在即將到達南輝身前的時候停住了動作。
他向前伸出的兩隻手前麵，撐起了那麵琉璃盾。來自江綏的守護。
“看來你知道的曆史大概要更新一下了。”南輝輕聲說。
而下一秒鍾，青年再一次消失在少女的視線中——
位置更新完成，第二個十五分鍾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