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本該涼爽,但是夏日的大江城,如同火爐一般,這江風倒成了熱浪。

麵色有些蒼白的女子站在江邊,目光並不聚焦,好似在發呆一般,卻又不見她身上有絲毫的汗水。

蟬鳴之聲,有些吵雜,還有蜻蜓漫天飛舞。

一個方冠書生沿著山路在走,遠遠看得北邊山下的女子,欣喜非常,一躍而起,就往江邊去了。

那江邊上的女子一襲白衣,聽得身後的動靜,並不在意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後也愣了愣。

“霽月,霽月……”

聽得呼喊,女子方才回過神來,嫣然微笑:“嗯,文遠,我在這呢。”

方冠書生自然就是徐傑,隻見徐傑幾步走到何霽月身前,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口中說道:“你怎麽在這裏發呆?”

“我沒有發呆,我隻是無事可做。你怎麽忽然就回來了?京城裏的事情都忙好了嗎?”何霽月下意識抽了一下手臂,卻又被握得緊緊。

“我是從杭州來的,沿江而上,到處招攬造船的匠人,更想來看你,我想娶你。”徐傑說得直白,對於何霽月的思念,徐傑從未表露,卻並不代表徐傑心中不思念她。招攬匠人的事情,本也不需要徐傑親自來做。

何霽月聞言莫名有些激動,卻並不害羞,而是說道:“你該尋我父親去說的。”

徐傑連連點頭:“自當如此,此來就是去見何掌門的,不僅提親,還有要事相商。”

“原道你是因為有要事才順便回來的?”何霽月皺眉埋怨著。

徐傑連忙解釋道:“我是因為念著你,才把這事情攬在身上,否則叫八叔來就是了。”

何霽月狡黠一笑,顯然也是在逗弄徐傑。

徐傑也憨憨在笑,不知多久沒有見到徐傑露出這種單純的笑容了,又聽徐傑問道:“你傷好了嗎?”

何霽月點點頭:“好了。”

徐傑又搖頭說道:“你臉上還有蒼白之色,定是沒有好。”

“當真好了,隻是許久沒有活動了,近來連劍都沒練了,所有少了一些血氣。”何霽月伸手捋了一下臉頰旁的發絲,興許是心有暖意,臉頰也紅潤了些。

徐傑放心了一些,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之上,說道:“我陪你坐坐,與你說說近來我遇到的事情。”

何霽月卻不與徐傑同坐草地,依舊站得筆挺,顯然是顧著自己這一襲白衣,這個姑娘依舊是如此潔癖,但也聽他笑道:“我都知道,聽人說你天神下凡,會法術呢!一怒就有金身法相,一刀能殺百萬人。”

何霽月是調笑徐傑,便也是知道徐傑準備吹噓一番自己的豐功偉績。

徐傑自然是準備吹噓賣弄,聽得何霽月的調笑,有些尷尬,卻又厚著臉皮答道:“我會法術的事情,連你都知道了啊?”

“不知羞。”何霽月說的是徐傑的厚臉皮。

哪知徐傑忽然動手一扯,把你不願意髒了衣服的何霽月拉了下來,剛好就坐在了徐傑的腿上,還聽得徐傑說:“地上髒,我衣服幹淨。”

何霽月立馬掙紮著想起來,徐傑自然不能如她所願。

兩人這麽僵持了瞬間,何霽月倒也準備放棄抵抗了。

此時兩人身後不遠傳來了咳嗽的聲音。

徐傑連忙鬆手,何霽月自然立馬站了起來。

“咳咳,那個……飯熟了,回家吃飯吧。”說話的人是何真卿,他還真是來叫自己女兒回家吃飯的,隻是不想撞到了這一幕。若是以前的何真卿,見到這一幕,十有八九就要拔劍來砍登徒浪子了,今日卻反常了起來。

“父親。”何霽月剛才一直沒有什麽害羞之感,此時卻低頭滿臉通紅。

連忙爬起來的徐傑,早已躬身大拜,心中緊張不已:“見過何掌門。”

何真卿看了看女兒,又把視線放在徐傑身上,點頭示意了一下,問道:“徐太師這般的大人物,怎麽有暇到我這小山包來啊?”

何真卿語氣不太好,剛才沒有動手砍流氓,已然就是最大的克製了。

“何掌門,此來有大事相商。”

“什麽大事?還要勞煩徐太師這般人物親自前來?”何真卿端著臉麵,多少有點冷嘲熱諷。

徐傑連忙說道:“關乎鳳池派發展大計,朝廷要開海禁,鳳池派好手眾多,又慣於行船破浪,特來相邀,出海貿易,其中好處,自不用說,鳳池派一定會賺得盆滿缽滿。”

徐傑要與何真卿商量的要事就是出海,鳳池派一直在大江上下縱橫,操船技能自不用說,雖然海船與江船有區別,但也有很多相同之處,學起來也事半功倍。真要說操船人才,徐家麾下還真沒有幾個,反倒是何真卿麾下多的是。而且這些操船之人,還大多是武道好手。

歸根結底,徐傑是要把這鳳池派綁在自己的海洋利益集團之中。

隻是徐傑沒有想到,何真卿聞言直接冷哼一聲:“不去!”

說完“不去”,何真卿又轉頭與何霽月說道:“走,回家吃飯。”

徐傑見得何真卿當真轉頭要走了,連忙又道:“何掌門,不出海也無妨,這隻是小事。還有一件大事,在下一定要當麵與何掌門說。”

何真卿理也不理,已然邁步就走。

“何掌門,請你一定要把霽月嫁給我,什麽條件我都答應你。”徐傑已然呼喊出聲。

何真卿腳步一止,回頭看了一眼徐傑,正見徐傑躬身大拜而下。

何真卿沉默了片刻,歎了一口氣,問道:“你這小子吃飯了沒有?”

“沒……沒吃。”躬身而下的徐傑微微抬頭答著。

何真卿再道:“隨著上山吃頓便飯吧,遠來是客,飯總要招待一頓,把你那什麽老子的出海事情與我說明白一些。”

徐傑起身,滿腹疑惑往前跟了跟,鬧不明白何真卿到底什麽意思,剛才說出海,何真卿直接說不去,現在又要徐傑說明白。

疑惑是疑惑,但也由不得徐傑多想,何真卿已然往前飛走,徐傑與何霽月自然連忙起身去追。

席間,徐傑帶著疑惑,一碗飯幾口就扒完了,隻等何真卿開口發問。

何真卿倒是不著急,細嚼慢咽,端著黑臉,徐傑等了好久,何真卿才開口問了一句:“出海是去哪裏啊?做何營生?”

徐傑直白而言:“番邦之國,對我大華許多物事都極盡推崇,從陶瓷器物到絲綢,隻要出海,便是價格不菲,利益巨大。這些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出海占地盤,掠人口。鳳池派中多操船高手,必倚為心腹,利益均沾。何掌門不必多憂慮,此乃國策。”

何真卿點點頭,卻隻答一語:“叫你家二叔來與我商談。”

徐傑聞言心中又起疑惑,這種國策之事,二叔徐仲哪裏懂得多少?徐傑才是操作之人,為何何真卿要讓二叔徐仲來談?

“何掌門,二叔不如在下清楚明白,在下與何掌門談即可。”徐傑答道。

“你談不了這些事,叫你家二叔來談。”何真卿又是一語,然後拿起布巾擦了擦嘴角,起身轉頭而走。

徐傑一臉懵圈坐在飯桌前,想了又想。

倒也被徐傑想明白了,想明白之後,徐傑笑了笑,又搖搖頭站起,與何霽月說道:“霽月,我回青山一趟,過兩日再來。”

何霽月麵露擔憂,說道:“父親興許不會答應你的。”

徐傑倒是胸有成竹說道:“霽月放心,事成了,你就等著嫁給我吧,何掌門隻是要賺個麵子而已。”

何霽月不懂,還是擔憂著送徐傑出門而去。

徐傑倒也不再多解釋,有些事情明白即可,照做就是,也是應該。

昔日何真卿主動與徐仲開口暗示過徐傑與何霽月的婚事問題,那時候的徐仲想著將來徐傑要進士及第,並未回應何真卿的暗示。

如今徐傑再說這件事,何真卿為何非要徐仲來談?自然就是麵子問題,這回輪到徐仲上門來求了,求親,徐仲開口相求,何真卿左右為難一下,心中才能滿意。

至於什麽出海的事情,那都不是事。徐仲求好了親,其他的事情談都不用談。徐傑這麽個唯一的女婿,自然說什麽是什麽。

出門而去的徐傑,與何霽月揮手告別之後,一臉的苦笑。

為何苦笑,便是徐仲要倒黴了,免不了低三下四幾番。求親求親,總是要求的,隻要不是太過分,怎麽求也是不為過。

至於何真卿為何又願意把何霽月嫁給徐傑了?徐傑倒也能想明白,一是因為愛女心切,不願見到自家寶貝女兒一輩子鬱鬱寡歡,有些無可奈何。

二來大概是徐傑如今身份實在不同凡響,權傾天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甚至興許也不再那一人之下了。這般身份的女婿,自然是不會讓何真卿蒙羞的。

徐傑走後,何真卿也在教育著自己的女兒:“霽月,這幾日你到後山去,為父沒有吩咐,你不準出來,更不準見徐家那小子。”

何霽月愁眉苦臉不答。

何真卿還抬手一呼,說道:“義山,給我看著她,女生外向,把她給我看住。”

隻是苦了這鳳池派大師兄李義山,也愁眉苦臉起來,說道:“師父當真為難徒兒了,徒兒豈能看得住師妹。”

“你不是已經先天了嗎?如何看不住?”何真卿怒道。

“師父,徒兒這先天哪裏比得師妹那先天,徒兒……”入了先天的李義山,哭喪著臉,顯然是知道自己做不了這份差事。

“看不住,就把你逐出師門。”何真卿怒而一語,再不多說,顯然不是開玩笑。

李義山嚇得連連拱手:“師父,你就饒了徒兒吧。”

“哼!”何真卿已然負手而走。

李義山唯有看向何霽月,說道:“師妹……”

何霽月低著頭,答道:“師兄,走吧,往後山去。”

何真卿還是高明的,老辣得緊,把李義山拿來用個苦肉計,何霽月也隻得乖乖就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