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兄弟,此人胡亂殺不得,定要問過陛下之後才能定奪,徐兄弟乃金殿衛之人,豈能胡亂做主?”衛九再出一言。

此時的李放也開口說道:“你們仗著人多而已,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在徐傑刀下,有種叫他出來與我一戰!”

李放看著於淑婉與徐小刀,知道麵前先天兩個,一二流的高手也不少。他還沒有自大到自己一個人可以解決麵前所有人,若是他又這般自信,便也不會出此下策,用江湖邀戰的方法來報仇了。

徐小刀麵無表情看了看衛九,看著衛九一臉著急的模樣,更看出了衛九的為難。

徐小刀忽然開口一語:“衛指揮使,我就出一招,他若能活,我便轉身而走。”

徐小刀的話語何其狂妄自大,一招殺先天的事情,並非沒有發生過。但也不是這麽發生了,往往也是許多因素加在一起才能達成。

就這般雙方都準備好,然後比鬥,豈能有一招殺先天的事情?

衛九聞言,大氣一鬆,看向李放,說道:“李家公子,此時太師當真不在京城,此言不假。今日先保住命再說。”

衛九這麽說話,也可見衛九心中的無奈,他知道自己是控製不住徐傑家中這些人的。徐傑家中,可不是一個於淑婉一個徐小刀這麽簡單。

徐家人一旦真要殺李放,李放便是有通天之能,天大地大,也沒有李放一條生路了。

就如今日,徐小刀說隻出一招,對於衛九來說,就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徐小刀暫時而言,似乎就代表了徐家人。

若是徐小刀不管不顧,非要讓李放死在這裏,衛九也是束手無策的,隻能幹著急。

李放聞言,麵帶不屑,看著徐小刀與衛九,笑道:“哼哼……好生狂妄,是不是我接下這一招,才有麵對徐傑的資格?”

李放並不把什麽接一招的事情放在心上,相反還覺得這是徐傑手下之人的試探,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這是對方的心虛。

徐小刀並不答話,而是轉頭與衛九說道:“衛指揮使,你要留他的命,可是有什麽想法?”

徐小刀語氣平淡,徐小刀也並不傻,這京城裏,不知有多少人等著徐傑一命嗚呼,衛九是不是其中一個?

衛九聞言一愣,隨後答道:“徐兄弟多心了,我隻是做著分內之事而已。”

徐小刀輕輕點點頭,眼神慢慢泛冷,看了衛九一眼,就隻一眼,也不多看,隨即轉頭,說道:“拔劍吧。”

李放聞言,從容拔劍,劍光一指,還道:“來吧。”

衛九這個位置,兩邊難做人,為難之下,隻得長長歎一口氣,便也等著趕緊一招而過,帶著李放進宮麵聖,等著皇帝陛下來定奪此事。李家最後一根獨苗了,其他的衛九不知,也管不著,但是衛九知道,李家最後一根獨苗,總是要保住的,這不僅是陛下的表弟,也是如今皇太後的唯一侄子。

衛九轉頭,看得徐小刀把一柄破劍輕輕劃到身後,猶如拖在背後。

陡然之間,一股氣勢迎麵而來,氣勢之利,讓衛九下意識手握劍柄,好似這氣勢是朝他而來,好似有人要殺他一般。

衛九已然驚駭,當真以為徐小刀要動手殺自己。

卻是轉念之間,衛九還來不及反應,就見徐小刀拖劍躍去。

剛才那陡然飆漲的氣勢,竟然不是要殺衛九的,而是朝著李放而去。

這……

衛九感受到的,不過是徐小刀氣機的餘勢。餘勢都如此,可見頭前李放這個目標的感受。

衛九已然大驚失色,這一招!這一招,難怪徐小刀說隻出一招。

衛九的擔憂才剛從心中泛起,頭前傳來一聲好似竹條在空中快速劃過的細微聲響。

衛九雙目圓瞪看著前方,看著徐小刀如幻影一般出現在了李放身後。

也看著李放依舊把劍指向身前,好似未動,又好似剛做了個起手式。

實在詭異,按理說徐小刀的速度是快如鬼魅,但是徐小刀終究是人,那動作還是可以看清楚的,李放自然也是可以看清楚的,既然能看清楚,自然就可以出劍來迎。

但是李放好似並未出劍去迎,好似動都沒動,又好似剛要動。有好似在剛要動的那一刻,李放有一些猶豫,又有收招、變招的動作。

就好像是……好像是李放在出劍的一瞬間,並未想好如何應對,在那並未想好如何應對的猶豫一瞬間,李放似乎又想到了該如何應對。

就在這麽一個瞬間的過程當中,徐小刀已然到了李放身後。

詭異也隻在瞬間。

李放一臉的驚訝之色,開口說道:“這是什麽劍法?”

徐小刀歸劍入鞘,答道:“殺人的劍法。”

衛九聽得李放還開口說話,驚喜萬分,連忙起身往前而去。

再看徐小刀,一躍而起,朝著皇城歸去。

衛九走到李放麵前,輕輕拍了一下李放肩膀,說道:“接下了就好,接下了就好。”

李放長劍慢慢收回,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膛。

隨著衛九輕拍肩膀的聲音,李放胸前慢慢有了一些濕潤,然後有清晰可聞的“汩汩”聲。

衛九連忙低頭去看,忽然一股鮮血濺射而出,噴在衛九的衣服之上。

衛九目瞪口呆,下意識拿手去捂,口中:“這……這這……”

李放就這麽低頭看著,雙手顫抖,無言無語,愣愣看著,似乎不相信眼前的鮮血是從自己胸膛之內噴出來的。

衛九終於聽懂了昔日初見徐小刀之時的那句話語:拔劍要殺人!

於淑婉收刀在手,莞爾一笑,轉頭:“好個小刀兒。”

牛鼻道士與豬駝子對視一眼,滿臉驚駭看著眼前這一幕,又轉頭去看空中,空中早已沒有了徐小刀的身影。

道士拽文一句:“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豬駝子也道:“仙人也,劍仙也。”

已經走進大門的於淑婉,還答了一語:“劍仙楊二瘦之徒。”

牛鼻道士與豬駝子恍然大悟一般,還聽得身為武當山棄徒的用劍道士出言:“天下第一劍,後繼有人。這就是新的天下第一劍。”

豬駝子連連點頭:“對對對,天下第一劍,天下第一劍。舉世無能及者。”

此時的李放,腳步一軟,被衛九攔腰抱住。隨後衛九抱著一具屍體,滿身是血往皇城而回。

楚王府外,一眾小廝正在打水衝洗著街麵的青石板。

兀剌海城,戰起!

戰場之側,黃河奔湧不息,如天水而來,洗刷蒼茫,洗刷世界。

徐傑,心如鐵石,站在城頭之上,對於一條一條鮮活人命的煙消雲散,他似乎沒有半點悲憫。

攻城戰,又是攻城戰。

填壕溝也好,填城牆也好,長梯也好,人命也好。

徐傑無悲無喜。

遙粘蒙德緊皺眉頭。

老邁的遙粘布魯似乎站也站不穩了,直接坐在將台邊緣。

坐了許久,遙粘布魯忽然咳嗽幾聲,用手輕輕一捂,滿手是血,手中的血直接擦在衣服上,然後出言:“大汗,我要死了。”

遙粘蒙德並不低頭,而是說道:“叔叔撐住,定要看得我室韋大軍,馬踏此城。”

遙粘布魯點點頭,用盡全身力氣爬起,在將台後麵的高椅上癱坐,目光盯著兀剌海城,一動不動。

今日的徐傑,全身無甲,一身暗紅龍蟒在身,暗紅冠帽在頭。

胸前大蟒,張牙舞爪,猙獰至極,蟒眼帶著凶戾之氣俯瞰大地。江南的繡娘,手藝高超到了極致,楚王殿下這件官衣,不知耗費了多少人的心血。

所有人隻要轉頭,必能看得楚王殿下昂首而立的偉岸身姿,還用楚王殿下身上盤旋的那條猙獰龍蟒。

戈壁大漠,黃河浩**。

天高輕取雲和月,覆手赤烏落地絕。

山川納入胸膽血,金甌何曾有過缺?

遠處室韋將台之上,遙粘蒙德回頭看得一眼,喊道:“叔叔!”

遙粘布魯眼神一直盯著前方城池,瞳孔卻已渙散,七十有二,苦寒之地,極少的高壽。忙碌著室韋一切的動員,事無巨細,老人已亡。

遙粘蒙德輕輕撫上了遙粘布魯的雙眼,開口說道:“叔叔,去得好。叔叔就帶著勝利而去,看不見我鳴金收兵,極好極好。”

遙粘蒙德語氣悲涼至極。

室韋打不破這種城池,盡了所有的人事,天命如此。

華夏五千年,也是草原五千年。草原無記載,卻是華夏人幾千年來都把草原記錄在漢字之中。

翻遍史書,無數次記載中的詞匯:寇邊,來襲,進犯,南下,烽煙,起戰……

也不知有沒有人具體數過史書中有多少這種詞匯。又有多少次打退了草原人的寇邊、來襲、進犯……

後人記不得這些,記不得有多少人拋頭顱灑熱血的頑強。記不得曆朝曆代之悍勇,記不得曆朝曆代之不屈。

後人隻記得哪時哪日敗過了一次。

遙粘蒙德黯然低頭,看著室韋人垂頭喪氣落座在篝火之邊,無歡笑,無歌舞。

遙粘蒙德在想,要不要再與徐傑見上一麵。

不為其他,隻是想最後再見一麵。

興許遙粘蒙德喜歡上了徐傑,興許隻是遙粘蒙德在這個世間,除了徐傑,再也沒有一個能真正交流之人了。

這場戰爭,打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