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國子監

徐謙被黃錦一陣忽悠,也是煩了,說了這麽多,其實無非是想請他挪窩罷了,他怕黃錦繼續說下去,便道:“黃公公,趕緊帶路吧,怕是陛下要久等了。”

黃錦笑嘻嘻的道:“還有一段路呢,不過要急也不急於一時,徐公子請吧。”

徐謙搖搖頭,他對黃錦的印象還不錯,這個家夥說話總是能讓人舒服,當年他不過是個小小生員的時候,黃錦就對他照顧有加,大家交情在這裏,因此徐謙也對他很是和氣,一路跟黃錦出了暖閣,七拐八彎到了一處長廊,徐謙看到幾個太監正在慌亂的擦拭地磚,遠遠一股腥氣傳來,徐謙不由皺眉,對黃錦道:“黃公公,這是什麽,怎麽一灘的血?”

黃錦臉上堆笑,道:“哦,想來是誰摔跤了吧,近來連日下雪,濕氣太重,不免有人腳滑。”

他的這個借口,徐謙卻是不信,不過徐謙雖是多事之人,可還不至於連這種閑事都管,隻是歎口氣,道:“那我可要小心,千萬不要腳滑摔了一跤。”

黃錦目光深沉的側目看了徐謙一眼,不知徐謙這句話是另有所指,還隻是無心之言,他嘿嘿一笑,道:“徐公子不同,徐公子是有本事的人,比不得這些不知好歹的奴婢。說起來,咱家還真羨慕徐公子,無論多大的事,總能化險為夷,哎……這份本事,真是天下少見。難怪陛下對你如此信賴。”

徐謙不可置否,說話之間,已進了內宮,到了內宮裏頭,便不宜隨便說話了,說不準驚著了哪個貴人,少不得會惹來沒必要的麻煩,而且一進來,便有幾個太監隨侍左右,表麵上是扈從,怕也是內宮裏的規矩,在旁看著,以免鬧出什麽不好聽的事來。

到了慈寧宮,上次徐謙進這裏,去的是寶相樓,他遠遠看到寶相樓高高矗立,頓時生出幾分熟悉之感,不過黃錦卻是引著他到了南宮這邊,到了一處殿前,黃錦先是進去稟告,隨後出來,請徐謙入內。

徐謙倒也瀟灑,大剌剌的進去,舉止自若,看不出絲毫緊張,入殿之後,便看見兩宮太後都在這裏,而嘉靖則是站在一邊朝他吟吟的笑。

徐謙連忙給兩宮太後行禮,手剛剛抱起來,便聽王太後道:“不必多禮了,你叫徐謙是不是,你看,哀家還記得你呢,方才聽皇帝說,你在崇文殿那邊很是威風呢。”

嘉靖站在一旁,不由莞爾笑了。

徐謙連忙道:“威風不敢說,學生不過是據理力爭而已,所謂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但凡有道理,學生自然無所畏懼了。”

這是一句大大的空話,不過王太後卻聽著點頭,其實理這東西,本來就是虛的,因為任何爭執的雙方,都會覺得自己有道理,這世上從來就沒有道理二字,有的隻是立場而已,每個人相應站在自己的立場,為自己找著理由,去做自己立場上的事。

徐謙深諳這個道理,所以他不相信對錯,不相信道理,因為強者欺人,會挖空心思找理由,所謂共榮、所謂吊民伐罪,而弱者自然也在找他們的理由,擺出一副真切受害者的模樣。倒不是說,強者有理,又或者是弱者有理,真正的問題就在於,你是否有實力。

就像方才,徐謙所說的那番道理,若是換做別人說出來,早被當作胡說八道的家夥打出去了,若是你運氣不好,便是被人打死也不算什麽。可是這些話徐謙可以說,因為徐謙的背後,是如意坊和路政局,這其中,牽涉到了宮裏的利益。

雖然徐謙不相信理由和公義二字,可是這廝提起這個卻是朗朗上口,所謂你越不相信的事就越要四處張揚,這就好像太祖皇帝的東西早就被而你棄之如敝屐,卻往往被後世提起來一般。

王太後卻覺得徐謙的話很有道理,因為在她的立場上,她是深信徐謙是有公理有道義的一方,她頜首點頭,微笑道:“道理歸道理,卻還需要勇氣,敢在殿上仗義執言,可見你的心術很正,是個好孩子。”

前頭哪一句心術很正,讓徐謙不由汗顏,原來現在自己在王太後心裏,竟是這樣的印象,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個好人。

隻是後頭一句,有點不太對味,好孩子三字,雖然是誇獎,不過孩子畢竟是孩子,想來這王太後隻將徐謙當孩子看了。

徐謙尷尬道:“娘娘謬讚,學生愧不敢當。”

客氣了一句,嘉靖突然開口道:“方才朕和兩位母後正提起你,說起來,朕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來。”

徐謙不由道:“請陛下明示。”

嘉靖背著手,臉上始終帶著笑容,語氣也帶著溫和,慢條斯理的道:“你自是為宮裏立了汗馬功勞,現如今你是舉人,可曾想過做官嗎?”。

嘉靖突然問出這個問題,讓徐謙精神一振,想來嘉靖龍顏大悅之下,不免關心徐謙的前途了。

被皇帝關心上自己前途,這日子想不好過都難。

徐謙現在的身份確實是舉人,按道理,舉人是可以做官的,不過舉人做官,卻是補缺製,也就是當朝廷的官缺較多,進士們不夠用的時候,才會從舉人之中挑選一些人出來,而且往往這些職位,都已被人挑揀過許多遍,比如某縣縣丞,某縣主簿,或是偏遠地區,總共人口也不過幾千人的縣令。

舉人做官,苦逼無比,不但前程不好看,就算玩出再多政績出來,弄混個知府就算出人投地,若是再想進一步,怕是比登天還難。而且在同僚之中,也飽受白眼,就算你做了知府,下頭的進士縣令們見了你,也未必會有多少尊敬,這裏頭又涉及到了一個問題,進士往往是朝中大佬們搜羅的對象,一旦中了進士,便可在各部甚至是翰林院中觀政,有了這個基礎,隨便結交幾個大人物,再外放出去為官,上頭有門路,又是進士出身,自然不會將你放在眼裏。

當然,皇帝問出這個問題,自然有提舉徐謙做官的意思,既然有了聖眷,自然會免去許多苦逼的可能,甚至隻要做出點實績出來,便是知府,徐謙也未必看得上。

不過徐謙連想都沒有想,便道:“學生雖想為陛下效命,隻是眼下書還未讀透……”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倒不是書沒有讀透,這隻是委婉的說法,說白了就是告訴嘉靖,他不想以舉人的身份入仕。

嘉靖非但沒有責怪,反而笑了起來,道:“朕就知道你會這樣想,過了年關就是春闈,你堂堂浙江解元,怎麽會現在入仕,隻是兩個母後,卻不知這些東西,一味覺得,既然有功名,又肯實幹,就該授予官職,讓你早些入仕磨礪。他們不曉得官場裏的規矩,朕也解釋不清,所以才來實施你。”

徐謙苦笑,心裏說,你們家裏頭關起門來拉家常,卻是拿自己當猴耍,害得自己差點自作多情,以為皇帝老子一天都離不開自己,連一刻功夫都不肯耽誤。

王太後麵色嫣紅,道:“哀家和張娘娘是婦道人家,哪裏曉得你們這其中的關節,皇帝反而怪我們?”

嘉靖今日心情極好,不由笑起來,賠罪,道:“是,都是兒臣的錯。”隨即他看了徐謙一眼,道:“徐謙,朕和你說正經事吧,過了這個年,就是春闈,你金榜題名,可有把握嗎?”。

徐謙鄭重其事的道:“易如反掌。”

說出這句話,自然是有徐謙的自信,他可是浙江解元,曆來江南幾省和江西的解元從來沒有不中進士的道理,當然,除了那個曆史有名的唐伯虎之外,這位仁兄牽涉到了一場弊案,結果終身不得考試。除此之外,徐謙這浙江解元,還是在京師進行考試,要知道科舉分南北兩榜,江北的考生在京師開考,而江南各省則在南京進行會試,南北榜雖是以地域劃分,可是裏頭的貓膩很多,北榜的實力與南榜相差極大,甚至北榜的一甲一名,未必能在南榜中排得上好,畢竟江南那邊,文風昌盛,讀書人極多,競爭極大,而北方卻是大大不同,徐謙這浙江解元跑來京師會試,頗有點像五年級的學生進了幼稚園,中試說是易如反掌,倒不算他吹噓。

當然,中試是一回事,北方亦有豪傑,想要力爭上遊,卻還要花上心思。

嘉靖微微一笑,道:“既如此,那麽朕也隻能祝你能金榜題名了,是了,還有一件事,等過了年,你去國子監點卯吧,朕已經吩咐了下去,明年的春闈,你掛在國子監下頭考試,如此一來,也省了許多麻煩,朕這麽做,想來你也知道朕的用心,不必謝恩,好好拿出本事來考個進士來給朕開眼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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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事,耽誤了,恕罪,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