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上陣父子兵

到了現在,徐昌給予嘉靖的印象又增加了幾分,他欣賞地看了徐昌一眼,道:“你繼續說罷。?”

徐昌頜首點頭,道:“卑下的第三點看法便是既然要建學堂就不能草率,沒規矩不成方圓,這學規是重中之重。”

三個想法都沒有什麽突發奇想,卻很是踏實,簡言意駭的同時又確實是一個學堂的根本,雖然平淡,嘉靖卻是連連點頭,越發覺得徐昌這個人靠譜,他心裏甚至在區分徐昌和徐謙之間的不同,徐謙這個人總有無數奇思妙想,性子嘛,屬於那種唯恐天下不亂,越亂戰鬥力越強,可是終究……暫時還是個參謀秘書類的人才,要獨當一麵,還欠缺一些火候。可是徐昌呢,徐昌沒有這麽多奇思妙想,也不太愛折騰,年歲到了他這個地步,喜歡折騰那就是基因突變了。不過徐昌給嘉靖的印象卻是踏實,徐謙出了主意交給徐昌去做,總是不會出什麽差錯。

嘉靖麵帶微笑,道:“國子監也有學規,內書堂也有學規,莫說是他們,便是各地府學、縣學,亦都有學規,你提到的第三點,看上去似乎必要……可是這學規是肯定要有的。”

徐昌卻道:“陛下,卑下說的不是這個意思,雖然國子監有學規,內書堂有學規,可是他們的學規卻和皇家學堂大大不同,學堂既然已經冠以了皇家二字,那麽這學堂的學生將來便是陛下的門生,既是如此,若是混日子出來,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陛下的學生無用?卑下的意思是,學堂必須製定最苛刻的學規,如學堂的學生既要從世襲武職子弟裏招募。也需招募一些平民,學堂有生殺大權,但凡有學生犯規,可以從重處置,若有學生作奸犯科,罪加一等,由學堂鞭撻至死,若有人觸動學規,學堂可以給予重懲。從處死到奪爵再到鞭撻等等,一切學規定要比軍規更加嚴厲,唯有這樣,學生們才肯用心學藝、讀書,不敢造次。”

嘉靖終於明白了徐昌的意思。學規是肯定要的,徐昌刻意提到學規,卻是因為他要製定最嚴格的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一旦學堂籌辦起來,大多數的學生都來自於功勳之後,而這些人平素就是公子哥。到時若是不肯聽話,學堂就免不了殺雞嚇猴,這等於是要求嘉靖給予學堂審判、刑責的大權,在這學堂內自成一個體係。在這個體係之內,學生一旦進入,就等於進入了一個新的國度,在這個國度裏與外頭完全隔絕。而且大不相同,學堂既是授業之地。又是刑部,也是學生的父母。

想了想,嘉靖亦感覺徐昌說得不錯,既然是皇家學堂,等這些人出來,別人隻會認為這些人乃是天子門生,若是這些人貪贓枉法,又或者是無能昏庸,最後在別人眼裏會怎麽想?既然要辦,那就辦到最好,徐昌的這三個看法倒是讓原本隻是培養一些助手的心態有了轉變,他突然來了興趣,想看看這學堂最後會成什麽樣子。

他微微一笑道:“你說的三個看法,朕深以為然,徐卿,從現在起,這學堂就交給你了,學堂的所需費用都由路政局直接撥付吧,你速速擬定細則章程,朕朱批之後盡快籌辦,不得有誤,明白了嗎?”

徐昌道:“卑下遵旨。”

嘉靖慢悠悠地繼續道:“說了這麽多,倒是勞煩了你,你回去之後等候聖旨下來吧。是了,你既升任千戶,那麽路政局百戶之職由誰接任為宜?”

徐昌想都沒想,道:“卑下的侄兒徐勇這一年來跟著卑下也學了不少東西,為人忠厚,而且對路政局的流程也很是熟稔,交給他來辦,卑下在邊上照看一些,倒是無妨。”

嘉靖又好氣又好笑,道:“他是你的侄兒,難道就不怕朕認為你任用私人嗎?你倒是好,連扭捏都不會了。”

麵對質問,徐昌反而嚴肅地道:“卑下就是任用私人,但凡做事,尤其是想把事情辦好,若是下頭的人自己信不過,那麽任何事都可能辦砸,隻有信得過的人才能委以重任。就如陛下,若是陛下不對一個人知根知底,也斷然不會給予重任,卑下鬥膽,竟拿陛下來做比方,實在萬死。”

嘉靖聽罷,竟然覺得有理,事實上,嘉靖也是這種人,徐昌的話正對他的胃口,若不是如此,這親軍尤其是錦衣衛裏頭,嘉靖又怎麽總是充塞一群酒囊飯袋進去?無非是因為這些人知根知底,信得過而已。

嘉靖頜首點頭道:“這件事,朕也準了,徐家是忠良之後嘛,朕信得過。”

徐昌被打發了出去,這位即將榮升千戶的徐大人從暖閣裏出來,不由長長舒了一口氣,此時天色已經晚了,他想到徐謙即將下值,於是步行到了午門外頭卻沒有走,專等徐謙下值。

而在內閣這邊,整肅衛所的章程細則果然是交給了李時,徐謙的猜測一點都沒有錯,隻是這東西,人家不給他機會草擬,徐謙也是沒有辦法,他倒是灑脫得很,無論怎麽草擬,總是離不開廷議的結論,自己還樂得清閑。

下值之後,他和楊慎有說有笑地走到午門,這位楊同僚對徐謙的印象帶著一些矛盾,楊慎也是個孤傲的人,他既是狀元,又是大學士之後,難免養成了一股子官二代的脾氣,可是當他發現徐謙並不比他差時,他心裏既隱隱想壓徐謙一頭,另一方麵,也願意和徐謙閑聊說話。

到了午門,徐謙看到徐昌,忍不住喚了一聲:“爹,怎麽,從暖閣那裏出來了?”

楊慎見狀,硬著頭皮上去叫了一聲叔父,隨即便告辭而去。

徐昌是坐車來的,而午門外頭還停著徐謙的轎子,徐昌似乎有話想和徐謙說,朝徐謙努努嘴道:“一起坐車回去吧。”

於是二人一起上車,在微微搖晃的車廂裏,徐昌道:“事情已經定了,恩旨也就這一兩日下來,除此之外,為父還為你堂兄謀了個百戶,為父擔心徐寒心裏會有疙瘩,畢竟他和徐勇是一道隨為父入京的,徐勇成了百戶,而他……為父至多活動一下,讓他混個總旗,都是族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徐謙笑嗬嗬地道:“徐勇堂兄為人踏實穩妥一些,而徐寒堂兄呢,有點好勇鬥狠,父親讓徐勇堂兄來接任百戶定是深思熟慮過的,至於徐寒那邊,我親自去和他說,想來他也不會見怪。爹,學堂的事辦下來了?”

徐昌不舒服地按了按太陽穴,才道:“自然是下來了,為父還要擬個章程出來,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擬章程是你的強項,為父親就交給你了。”

這或許就是尋常的官和徐昌之間的區別了,徐昌這個人仍然擺脫不了從前在學堂為吏時的習性,他的原則很樸素,比如上陣父子兵就是一個,至於別人說你們父子如何如何,他卻是不管的,也不會去避這個嫌。

徐謙答應得也痛快:“正好今日在值房裏無事,這事就交給兒子來辦就是。”

徐昌語重心長地道:“這學堂若是辦起來,能辦好,正如你所說,咱們徐家飛黃騰達也就在眼前了,可是辦不好,隻怕要遭人恥笑,為父現在壓力很大,你呢,有空要多幫襯一些。是了,你在內閣裏辦事,如何了?有沒有人欺負你?”

這些天大家各忙各的,徐昌對徐謙在內閣裏的事知道得倒是不多,徐謙笑嘻嘻地道:“父親大人放心,欺負兒子的人還沒生出來呢。”

寒暄了幾句,馬車到家,事情和家裏的說了,徐家上下自是歡欣鼓舞。

到了次日,恩旨終於出來,拿著旨意的太監朗聲道:“敕曰:錦衣衛百戶徐昌,辦事勤勉,為人忠厚,敕為錦衣衛千戶,欽此。”

聖旨往往分為兩種,一種是官方,主要是經過翰林和內閣擬定,這種聖旨最是彎彎繞繞,洋洋數百言,文詞優美,可是另一種卻是司禮監擬的敕命,往往是針對親軍和國戚,這種聖旨就沒多少藝術含量了,直接就是告訴你,老弟,你現在升官了,謝恩吧。

徐昌頗有些激動地謝了恩,這聖旨出來,從此之後,他正式成為錦衣衛骨幹,往後衛中每月的例會也有了參加的資格,在衛所裏頭,一些人事任免和其他的事也都有了說話的份,還不隻是如此,最重要的是,聖旨之中沒有提及學堂,一旦這學堂的事透露出來,保準要驚動四座,從某種意義來說,徐昌在錦衣衛中的地位應該要高於普通的千戶,在僉事之下。

畢竟權利不隻是來自於官職的大小,還來自於你所管轄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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