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給你們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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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九,徐謙便背著書箱子趕往報恩寺。

再過幾日就要開考,徐家距離府學來回也需一個時辰時間,所以索性和大多考生一樣在府學附近的客棧住下。

報恩寺附近的客棧如今已是人滿為患,那些精明的掌櫃也絞盡腦汁地取了許多吉利的名字,什麽高升樓、登科院,諸如此類。

徐謙下榻的客棧便是登科院,任何時代,學生的錢都是最好騙的,徐謙也不免要挨這一刀,他所住的‘一甲’上房,住一夜就需要八十多個大錢,這要是換在其他地方,隻怕連半價都嫌多了。

登科院是報恩寺和府學附近較為上等的客棧,占地不小,有房間數十上百。而如今,這裏已經住滿了考生,臨近考試時,有人日夜閉門讀書,有人則顯得灑脫許多,正好趁著這機會四處結交友人。

徐謙住在上房,很快便被一些看上去家境並不太好的讀書人火辣辣地盯上,別人都道讀書人臉皮薄,其實徐謙卻知道,四處尋閨閣小姐眉目傳情的是讀書人,給人寫吹噓拍馬文章的也是讀書人,逛了窯子係起褲腰帶四處吹噓自己風流往事的也多半都是讀書人。

臉皮薄?臉皮薄的讀書人在這嘉靖朝早已無影無蹤了。

那些家境不好的童生對徐謙眼紅而熱,便要上來攀交情,其中一個叫張生的,興匆匆地跑來問徐謙年歲。

徐謙在官學裏的記檔是七歲,於是答道:“學生年方七歲。”

張生又問他:“籍貫哪裏?”

徐謙道:“錢塘人士。”

張生驚訝地道:“我比你癡長八歲,已經十之有五了,你是錢塘人士,我卻是仁和縣人,二縣比鄰,不分彼此,你我說不得還是同鄉。”

忽悠……

徐謙心裏冷笑,這張生明顯是個二十多歲的大齡青年,還十之有五,真不要臉。徐謙似乎忘了,他說道自己年方七歲時也很是理直氣壯。

“張生既然為長,說不得我要稱呼為兄了。”

張生嗬嗬一笑,便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仁和縣的士林趣事,一直熬到飯點才閉上了口,巴巴地看著徐謙不吭聲了。

都到了這個份上,徐謙也隻有傻眼的份,好在他現在有的是銀子,倒也不怕,正午的時候請張生吃了一頓飯,張生頓時對徐謙更加熱絡。

酒足飯飽後,張生對徐謙道:“下午在這客棧裏有個聚會,大家都是讀書人,湊在一起相互討教,子容不妨去湊湊熱鬧。”

徐謙根本不想和這張生打太多的交道,可是聽到有聚會,心裏便不禁琢磨:“去看看也好,正好看看這杭州府到底有什麽風流人物,有沒有什麽競爭對手。”於是做出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道:“那麽我就卻之不恭了。”

所謂的聚會無非就是大家湊在一起談天說地罷了,參與者倒是不少,除了本客棧的二十餘人,從其他地方也來了三四十人,大家湊在一起,卻也不是什麽人都有說話的機會,一般說話的都是些各縣的小名人,又或者是各士紳家的公子哥。

徐謙不太惹人注意,和張生在一處角落裏坐著旁聽。

閑談沒過多久,突然一個公子哥道:“諸位可曾聽說過,錢塘縣縣試出了弊案,該縣縣令與教諭合謀點選了一個不學無術的草包名列縣試第一。此事流傳甚廣,據說現在不但錢塘縣在傳,便是仁和、餘姚等縣也紛紛有此傳言。”

“有這等事?國家選材最忌的便是因公廢私,那錢塘的蘇縣令和教諭難道不怕王法?”

“這你卻是不知,這叫投桃報李,據說作弊之人此前向縣衙捐納了紋銀二百兩修繕縣學,自然討了縣令的歡心。再者說,縣試本來就把關不嚴,上憲又極少關注,自然讓這些人鑽了空子。”

徐謙在旁聽著,忍不住大驚失色,突然之間瘋傳出這種消息,這分明是有人要坑自己啊。作弊這種事無論是不是有證據,隻要謠言一旦擴散得太大,對於徐謙的聲譽影響可是不小,本來縣試放榜的時候大叫不公者大有人在,可是這一次鬧得實在有些過份,若是沒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打死徐謙都不信。

隻是背後推波助瀾的人是誰呢?徐謙稍微一想,頓時便想起了張家,張家這一次吃了大虧,此時自己又中了縣試第一,眼看功名就要到手,他們怎麽能坐得住?他們畢竟是士紳,人脈不淺,隻要放出消息,立即就能引起轟動。

那邊的議論還在繼續:“既然是舞弊,為何不立即上告?”

“這,你又是不知了,雖然大家都知道內情,隻是苦於沒有實證,無憑無據如何上告?況且那錢塘縣令畢竟是一縣父母,真要上告,難免會有人官官相護,反倒害了狀告之人。”

許多人紛紛點頭,都說極是。

有人冷笑道:“縣試之後還有府試呢,此人能收買錢塘縣令得個縣試第一,可是一旦府試灰頭土臉,這證據豈不是來了?實話和你們說了,許多士紳人家已經看不下去,等到府試的成績出來,便立即上告,請知府大人裁處。”

徐謙臉色平靜,心裏卻是預感到了危機,謠言的威力,他當然清楚,如此看來,那張家甚至是某些沒有得到縣試第一的士紳人家是打算將自己往死裏整了。

眾人破口大罵一通,漸漸又有人將話題轉到了這一次的考試上,有人不禁道:“聽說市麵上出現了知府大人的文章,更有人高價求購知府大人的筆跡,知府大人中進士的一篇文章如今已經賣到了四兩銀子,至於親筆的筆跡,那更是價值不菲。”

在座的人聽到這裏,有人露出自信之色,這些人隻怕是已經購買到了文章的。還有一些人臉色蒼白,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想必他們暫時還沒有求購,誰知這價格卻是水漲船高。

知府大人若是主考,大家若是能得到他的文章或者筆跡,都能從中揣摩出一些喜好出來。所謂揣摩上意,其實並非是官員的專利,這些還未做官的讀書人其實早就將這一套玩的爐火純青。

於是便有人道:“抄錄的文章倒還好說,哎……可這筆跡卻是十兩銀子也求不到,鄙人近來也在知府衙門裏尋書吏打聽,卻一直沒有音訊。”

“可歎,可歎,前日倒是有人向我兜售親筆字跡,當日還隻要三兩銀子,我一時糊塗,竟是嫌貴。”有人捶胸跌足。

“清木兄這就不對了,府試雖然是小比,可是對你我卻都是非同小可,豈可如此大意?連三兩銀子都舍不得,又該去哪裏求功名?”

眾人一番議論,而此時的徐謙卻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

“一群混賬,你們不是想黑我嗎?不是想讓我徐謙萬劫不複嗎?既然如此,那就給你們開開眼界。”

徐謙想定,隨即霍然而起,放聲大笑。

眾人順著笑聲看過來,見徐謙麵生,有人拉著臉道:“何故發笑?”

徐謙正色道:“笑可笑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