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化外之地

其實徐謙召集大家隻議了半個時辰的事,無非是告訴大家,新政迫在眉睫,大家做好準備

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是有其用意的,因為事實上,越是懂得人心的人,話就說的越少,因為你說再說,還不如旁敲側擊,告訴大家新政的好處,用事實說話。

因此,徐謙才決心觀政,讓各府縣的主官到浙江來,無論你是帶著湊熱鬧的心理又或者是壓根是來搗亂的,一切,都等你觀政之後再說。

他要做的,無非就是定個調子,把今後的方向道出來,調子定下來,就不容更改,誰要是想觸碰這個紅線,那麽大家就是敵人。

對此,官員們並沒有異議。

隨即,浙江巡撫衙門和總督衙門磋商,終於擬出了一份名單,哪幾個府的知府在杭州府觀政,哪些縣令到餘姚,哪些到寧波,分派好之後,大家各自散了,拿了總督衙門的文書,趕赴各地。

除此之外,還有一批人,被打發去了海路安撫使司,而其中有一個,就是泉州和鬆江的知府和幾個知縣,之所以讓他們去海路安撫使司,是因為這兩個府的官員和寧波府一樣,他們將來施政的重點,就是和海路安撫使司合作,因此這一幹人,以泉州知府楊鬆為首,大家直接坐船,一路至寧波,再由寧波港,登上了前往雙嶼港的船隻。

第一次出海,不免讓人心悸,許多人略帶不安。縱然泉州知府楊鬆在泉州數年,這泉州又是臨海。可是官靴踩在這海船上,依舊還是覺得很不真實。仿佛自己踏入了一個從所未有的領域,而這個領域,讓他不知所措。

在船上,楊鬆和鬆江府的新任知府聶豹在討論,聶豹本是華亭縣令,而如今運氣好,因為鬆江府知府病故,而他恰好當時平倭也有一些功勞,所以直接升任了知府這本是朝廷的權宜之計,本是代職,隻是後來,索性就將他扶正了。

聶豹乃是王學門人,和王艮關係密切,所以很讚同王學和新政聯係一起,這一次各府各縣是來瞧熱鬧,可是對他來說,卻是取經。上船之後,他依舊談笑風生,和這位楊大人湊在一起,商討一路的見聞。

“寧波的港口竟是如此大。單單棧橋就有七十多處,靠海的拖船也有三百餘艘,隻是不知。將來錢糧局劃撥的銀子,能不能讓鬆江和泉州二地。建起這樣的港口。”

楊鬆略顯幾分憂心,福建不比南直隸。南直隸就算不靠海港,至少還有河運,可是福建的出入,唯有這泉州港了,所以對海運的事,他帶著幾分隱憂,單憑一個海路安撫使司,能否承載貨運?畢竟一旦福建新政,這麽多商品要出貨,每日,都是堆積如山的貨物都出去,這絕不是鬧著玩的。

沒有上千海船,來回運輸,怕才能勉強承擔的起如此多貨物的輸送。

所以這一次,楊鬆很期待去看一看這海路安撫使司的實力。

聶豹微微笑道:“老夫在鬆江,多少也知道一些,你放心便是,錢糧局有的是銀子,這港口劃撥的銀子,一向是舍得的。”

“隻是單純海運,隻怕不妥當吧。而且這海路安撫使司,有這麽多船嗎?”

聶豹笑了,道:“你可知道,浙江有多少製造海船的船塢?”

楊鬆搖頭:“還請聶大人指教。”

聶豹道:“現如今,已有一百三十餘家,規模最小的,一家至少也能年產三十多艘海船,若是大的船塢,一年百艘都不是問題,這些海船,雖然有的是兜售給各國,可是相當多的海船,卻都是劃入海路安撫使司,這幾年來,海路安撫使司對海船的需求極大,他們不但負責幫一些番商代運貨物,還組成武裝商船維持這附近海域治安,現如今,已有海船一千五百艘以上,而且船塢那邊,還在源源不斷供貨,據聞雙嶼港還有附近大小島嶼之中,給海路安撫使司做事的海員和護衛,如今已有十幾萬人

十幾萬人……這個規模實在不小,楊鬆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你認為多了?這些還是海路安撫使司給飯吃的,若是加上雙嶼港各個島嶼做買賣的,那些仰仗著海路安撫使司吃飯的,已有三十萬上下,這些人裏頭既有漢人也有藩人,有的在各島上做買賣,有的則是做腳力。這舟山上下三十餘島,如今全是海路安撫使司的地方,你別看人家隻是一個衙門,可是每年經手的買賣,可是足足數億。”

“數億……”楊鬆呆住了,其實海路安撫使司的消息傳播的並不廣泛,大多數人會選擇性的將他遺忘,畢竟這個衙門對大明朝廷來說,實在有些非主流,而且他們的活動範圍,又在海外,基本上極少和內陸打什麽交道,除了隔三差五,給宮裏解送一筆銀子去,偶爾和浙江的徐謙打一打交道,其他時候,他們隻是派出船來,抵達寧波港,拿著清單清點貨物而已。

楊鬆當然也不會關注這個巨無霸的衙門,他忍不住道:“這三十多萬人,足夠有一個府的人口了,想不到啊想不到……”

聶豹微笑:“三十多萬,還隻是舟山一帶的人口,你莫要忘了,在朝鮮,在倭國,還有在呂宋等地,他們都設了港口,也都是海路安撫使司經營,各藩國現如今不但要和朝廷打交道,更多的精力都在和海路安撫使司交涉,你道這是為何?”

楊鬆搖搖頭,一頭霧水。

聶豹道:“因為若是惹了大明朝廷,或許無事,可要是惹翻了海路安撫使司,那就不是好玩的。這些話,不可外傳,其實外傳也沒關係,禦使們就是要彈劾,宮裏也有人壓著,他們在外頭賺錢,可是在那京師,不知多少人跟著得利,無論是誰彈劾,若是擋了人家的財路。”聶豹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楊鬆感覺自己脖子有些冷,他突然發覺,同為知府,自己竟是有些幼稚。

浙江的新政,他是看在眼裏,可是這海路安撫使司,卻給他一種從未有過的神秘,一年數億紋銀的貿易,數十萬人靠它供養,無數艘的大船,這許多的東西,讓他既覺得新奇,又帶著幾分對未知事物的畏懼。

海船走了數個時辰,就到達了目的地。

他們其實並沒有到雙嶼港,而是抵達了一處大島,這個大島,問了水手,才知道叫舟山島,島嶼麵積不小,據聞上頭居住的人多大十幾萬。

便是放在大明朝,這也算是一個巨大的城市,隻是這裏,並沒有什麽規劃,船隻進港,出了港口,便是一座座石頭房子,似乎海路安撫使司已經事先接到了消息,所以有個百戶前來迎接。

百戶姓林,叫林海,一臉滄桑,皮膚古銅,年月三旬,精神卻是極好,話頭也多。

“我家大人命卑下前來迎接諸位大人,請諸位先到安撫使司衙門裏說話。”

“是了,這便是舟山,安撫使司有兩處衙門,一處是這裏,一處便是雙嶼港,鄧大人駐這裏,而副使王大人的行轅便是在雙嶼港。走在這裏,卻要小心,這裏有許多該死的小偷,屢禁不絕,若是諸位有什麽東西背盜了,和衙門打一聲招呼,安撫使司定然替你們找回來。”

“小偷……還很多……”楊鬆連忙加快腳步,湊近林海一些,他確實發現,在這裏走動的人,大多都不像什麽好人,這裏不但有男人,還有女人,便是女人也拋頭露麵,甚至見了人,還使勁的拋媚眼。

道德淪喪啊。

楊鬆心裏罵,而且還他發現,一上岸,似乎哪裏都洋溢著一股子酒氣,甚至迎麵來的人打個嗝,也是酒氣衝天。

“為何安撫使司不整肅一下?”

林海奇怪的看著楊鬆,道:“大人,你是有所不知,在這裏討生活的,都是一群不要命的家夥,這些人什麽事都做得出,小偷已算是老實巴交的人,鄧大人說了,大家出來討生活也不容易,總得給人留條活路,禁止他們去打家劫舍,禁止他們去鬥毆,難道連偷竊都禁了,這顯然是有違自家良心,鄧大人說他殺了不少人,從半年前起,就要開始積德從善了,所以對小偷,衙門這邊比較放縱一些,抓到之後,隨便打一兩柱香也就算了,沒必要惹得大家都不痛快。是了,若幾位大人想吃酒,這島上的酒館裏頭,卻要注意一些,不要提一些禁忌的詞匯,罷了,待會兒卑下讓人寫一份單子你們,鄧大人說了,你們是貴客,不過嘛,這舟山這裏規矩和內陸有所不同,大人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林某人,林某人是專門負責招待幾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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