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不能不義

嘉靖的一番話讓徐謙有些意外。誰曾想到,嘉靖這樣的人會說出這番話來?

隻是仔細一琢磨,徐謙頓時明白了一些什麽。

一個心思極其惡毒、爾虞爾詐之人的心中充滿了仇恨,可越是不相信別人,卻總會將希望寄托在某個人的身上。

這就好像陰霾之中總會有一道曙光,而這道曙光則是嘉靖的內心世界。

他少年登基,由藩王登上皇帝寶座,在他的身邊,要嘛是一群渴望從他身上得到權勢的小人,要嘛就是一群口裏一本正經,肚子裏卻是男盜女娼的大臣。

嘉靖太聰明了,太聰明的人活得並不快樂,也正是因為這種聰明,讓他對所有人由失望變成了憎惡,甚至於對黃錦對陸鬆這些興王府的舊人,他太清楚這些人為何對他恭恭敬敬,也清楚這些人為何對自己極盡討好。

可是現實告訴他,他必須用這些人,因為他還有敵人,這些敵人滿口祖訓,滿口聖人經典,可是卻如狼似虎,不斷的希望從嘉靖手裏奪取他們的權利。

在嘉靖最風雨飄搖的時候,也是最無助的時候,徐謙的出現卻是讓嘉靖度過了這些難關,本心上,他對徐謙先是欣賞,接著慢慢地對徐謙產生了信任。

這是一種奇妙的信任,猶如一個焦慮症的患者,往往在大多數環境下總會不安,會幾乎要瘋狂,可是當到了某個熟悉的場景時,他卻無比的安寧。

可是徐謙對嘉靖的印象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他當然清楚,眼前這個皇帝是什麽樣的人,他自私,他無恥,他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可以犧牲許多人。甚至於在梁藤的事上,徐謙對嘉靖產生了不滿,甚至有一絲憤恨。

可是嘉靖的這一番話卻讓徐謙歎了口氣,這個家夥雖然混蛋,但是似乎……也是自己的混蛋,雖然自私,可是對自己也確實不錯。

徐謙心裏苦笑。他的心情變得很是複雜,一方麵,他恨這個家夥,是這個家夥濫殺無辜,甚至殺死了自己的同黨,也是這個家夥騎在別人的頭上索求無度。可是另一方麵。徐謙卻發現自己和這個家夥似乎還有一些割舍不掉的情感,這當然不是基情,而是一種讓人覺得可笑的友情。

“謝陛下。”

嘉靖淡淡笑道:“這不該謝朕,要謝就該是梁家人謝你,黃錦,仔細聽好,厚葬梁藤。讓禮部去辦,還有,給梁藤一個諡號,就叫文直吧。”

諡號的意義非凡,這就意味著連宮裏都認可了梁藤的行為,不必特意發旨意去平反,此前給梁藤定的罪名也統統作廢。

嘉靖確實算是大手筆,簡簡單單一句話就等於是將這罪名承擔到了自己的身上。

既然梁藤無罪。那麽為何會受廷杖?又為何會死?這等於是告訴天下人,這是天子錯了。

嘉靖這樣一根筋的人能做出這個決定已經十分不容易了。他旋即微笑道:“你既然回來,你我君臣相見就不要再提梁藤梁藤了,前些時日的宮變,想來你是知道的吧,你有什麽看法?”

這件事某種意義來說改變了嘉靖的性格,讓嘉靖更加陰狠。更加毒辣。

他差點丟了性命,據說當時幾個宮女趁他小憩時,拿了繩索套在他的脖子上,差點將他勒死。若不是有宮女嚇得六神無主,關鍵時刻竟跑去給皇後報信,隻怕現在的嘉靖早就歸天了。

想到這件事,嘉靖的臉色變得嚴厲起來,眼中仿佛要噴出火來。

解決了梁藤的事,徐謙也不由鬆了口氣,道:“陛下不是已經徹查了嗎?不知有什麽結果?”

嘉靖冷冷道:“朕是徹查了,可是牽涉的人越來越多,朕終究還是不放心啊,京師的勇士營,朕也已經信不過了,朕打算把他們調出皇城去,讓皇家校尉入宮輪值吧,他們,朕倒是信得過一些。”

皇家校尉此番已經領著新軍陸續進京,徐謙道:“皇家校尉定不負陛下所托。”

嘉靖卻是笑了:“其實這一趟你回來,朕倒是心安了一些,朕怕啊……”他竟真有一些後怕起來,或許是受到的刺激太大,又或者是想到了其他的事,他繼續道:“尤其是正德死得不明不白,有些事發生了第一次就難保不會有第二次。”

徐謙道:“陛下不必多慮,任何人都不能興風作浪,微臣雖是戶部尚書,可是宮禁這邊的事也會著緊。”

這話有點犯忌諱,你一個戶部尚書,宮禁和你有個屁的關係,你還著緊宮禁,若是皇帝有一絲疑心,這個圖謀不軌的帽子是跑不掉的。

嘉靖卻是笑了,道:“你管好自己吧,據說戶部那邊一團亂?哼,朕就曉得內閣沒有安好心,否則,怎麽會輕易調你回京?不過朕雖然知道這裏頭的蹊蹺,卻是故作不知,你道為何?”

徐謙道:“請陛下示下。”

嘉靖道:“朕現在看上去似乎已經越來越坐穩了江山,可是朕總是覺得在這背後有點不同尋常,朕覺得內閣那邊似乎服軟得太快了,這不是楊廷和的性子,所以朕將你招回來才能心安,至於戶部那邊的爛攤子,實在不成,你跟朕打一聲招呼,朕從內帑中撥一些銀子過去,楊一清要向朕討銀子,朕是不給的,可是你不同。”

徐謙卻是搖頭,道:“宮裏能給一次,但是不能給第二次、第三次,因此微臣以為,還是將這爛攤子收拾了才好,所以微臣以為,暫時還是不要動用內帑為宜。”

嘉靖笑了:“你的性子很對朕的胃口,不錯,不動更好。”

說著說著,徐謙說起新政的事,將自己的設想一一說了,嘉靖沉吟道:“這新政是前所未有,曆朝曆代,新政不勝枚舉,可是能成事的卻是不多,不過你非要做王安石,那麽朕也不妨做這宋神宗了。”

徐謙心裏說,這還真沒錯,你老人家將來的諡號就是神宗皇帝。

君臣二人足足說了一個多時辰,嘉靖才意猶未盡地道:“你剛剛回來,車馬勞頓,確實也該歇一歇了,早些回家吧,明日去戶部當值,先看一看,等過幾日,朕再召你。”

徐謙也不扭捏,拜辭出去。

這一次麵聖,給了他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不知道嘉靖是不是敏感,又或者是不是太過神經質,可是嘉靖的心性卻是變化了很多,嘉靖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感覺到了什麽呢?莫非在這京師當真有人圖謀不軌,又或者根本就是嘉靖自己嚇唬自己?

但是不管怎麽樣,許久不見,這一次見麵之後,徐謙感覺自己和嘉靖的距離拉近了一步,他不由苦笑搖頭,若是再這樣發展下去,我徐某人怕是要成為大明朝的嚴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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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意已經傳到了梁府,接到了旨意之後,梁家上下又驚又喜。

尤其對梁鬆來說,意義實在重大,自己的父親原本是罪臣,又死得不明不白,不但從前的舊好和世交不敢再和他們接觸,便是將來回到鄉中,也不免被人嘲笑。

自己的父親死得如此冤枉,身為人子,既不能為其父平反,又不能風光大葬,甚至身為罪臣之子,將來自己的前途,隻怕也已經毀於一旦。

在這種處境之下,梁鬆自然感受到了無比的艱難。

可是這一道聖旨,不但命禮部大葬,同時還追諡文直,朝廷追加諡號,最好的一個檔次便是文正,接下來便是文忠、文貞,至於文直這個諡號雖然比不上文正,可是至少也有了一個交代,自己的父親也算是有了一個交道。

想到這些,梁鬆不由瀟然淚下,同時對徐謙滿懷了感激。

就在梁家處在最艱難的時候,所有人對自己都避之如蛇蠍,而徐謙卻是登門造訪,不但如此,還為家父據理力爭,誰都知道,想要為家父平反,極有可能連自己都要搭進去,畢竟給家父平反就意味著要天子認錯,讓天子認錯,有這麽容易嗎?

跪在母親的腳下,梁鬆哭得死去活來,最後卻是抬眸,正色道:“母親,孩兒不孝,隻怕不能再奉養您了,至於父親……孩兒不孝,也不能為他守製,就讓二弟和三弟代我盡孝吧,孩兒從此以後去給徐大人為奴為仆,徐大人要孩兒做什麽,孩兒就去做什麽,以報答這大恩大德。”

梁母卻低泣點頭,道:“我可以有個不孝的孩子,卻不能有個不義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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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送到,老虎這裏是鄉下,元旦了,趕集啊,孩子的幼兒園門口坑爹啊,好多旋轉木馬之類的奸商在那裏擺攤,接小孩子出來,小孩子就往那裏躥有沒有,隻好兩更了,身為一個奶爸,實在太悲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