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聽徐生員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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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家的人又上門了。

最重點的在於那個又字,由此可見,姚家欺負上門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老叔公劇烈的咳嗽聲傳出來,嚇得邊上的徐申連忙為他撫胸,口裏咒罵:“嚷嚷什麽……”

其他的幾個叔伯長輩卻都麵帶怒色。

“又上門了,搶了咱們的水還不夠,今日又想做什麽?”

“姚家有人是甲長,官府裏許多事都要仰仗他,再加上還有個姚舉人,要欺負咱們徐家自然是捏捏手的事。”

“欺人太甚。”

“這又怪的誰來,若是換做是從前,咱們在縣裏也是要人有人,要力有力,姚家敢這樣欺負嗎?”

“對,怪的就是你這不孝的東西。”有人已經指著徐昌大罵:“徐家這麽多年,何曾受過這樣的欺負?不是你,何至如此?”

徐謙忙道:“不怪我爹,怪我,是我要讀書……”

屋堂裏頓時亂成了一鍋粥,有埋怨徐昌的,有痛罵姚家的,還有徐謙的辯解,還有老叔公的劇烈咳嗽聲。

“不要吵,都不要吵!”好不容易順了氣的老叔公發了話,才終於安穩住了局麵。

他把外頭報信的族人叫進來,道:“姚家又來做什麽?”

報信的族人道:“來的是姚甲長和姚舉人家的主事,還帶了十幾個壯丁,說是看到二牛家的牛吃了他們的莊稼,所以帶著人來了,非要交出二牛,還說牛吃了他們家的莊稼,這牛也是他們家的了。”

“真真豈有此理!這是欺我徐家沒人嗎?”老叔公勃然大怒,又是劇烈咳嗽,仿佛要把心肺都要咳出來。

屋堂裏的長輩也是一陣咒罵,徐昌也是義憤填膺:“從前我在衙裏做班頭的時候,那姚甲長見了也是殷情熱絡,想不到人走茶涼,炎涼到這個地步,我出去和他交涉,看他想如何?”

“混賬,你還逞什麽威風!你也知道你是班頭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現在又是什麽樣子。讀書有用嗎?有用嗎?就算將來謙兒中了秀才,可是這鄉裏的事一個秀才能濟什麽事?更別提還隻是個生員。哎……這是作的哪門子孽,出了你這麽個不孝子。”

徐昌頓時麵如土色,一時也不知怎麽辦才好。

一個年紀較長的長輩對著徐昌痛罵一頓,不過這時候卻也知道罵下去沒有作用,老叔公隻怕是出不了麵了,他隻得道:“走,都去看看去。”

於是一眾人等浩浩****地出去。

方才大家還爭論不休,可是出了門,卻都是一副同仇敵愾,徐謙混雜在人群裏不太起眼,對於這種鄉間的事,他略有耳聞,可是畢竟經曆的少,決定先看看再說。

倒是徐昌臉色很不好看,他是老成世故的人,什麽事沒有見過?顯然他已經感覺出事情很不妙,姚家很不好招惹。他和徐謙走在一起,兀自在低聲埋怨:“你不好好在縣城裏讀書,跑回來做什麽?你這孽子添什麽亂,爹在這裏吃了苦頭也就是了,叔公們拿不了我怎麽樣的,難道真把我逐出去?失策啊失策,你這孽子!”

徐謙沒來由挨了一頓罵,心裏惡狠狠地腹誹,你也就是在我麵前霸道罷了,在叔公們麵前跟小貓一樣。

到了村頭,這裏已經聚集了許多人,鄉裏就是這樣,親族便是紐帶,一人出事,所有人都會出來幫襯,今日你不出來,以後很難在族裏立足,無論你如何大富大貴,都脫不開宗族的幹係。

聚在這裏的徐家族人,老的少的,甚至還夾雜著幾個婦人,足足有七十多人,大家一見到長輩到了,紛紛讓開道路,有人看到徐謙,眼神很是不善,尤其是那虎背熊腰的徐寒,眼睛都像要瞪出血來,他本來在縣裏是有差事的,可是這一次因為這個事而開革了出去,眼下在族裏高不成低不就,坐吃山空,據說原本有個好親事,也因為這個變故戛然而止。

因為徐謙這廝丟了工作沒了老婆,這是血海深仇,想不記恨都不成。

徐謙隻得朝徐寒擺出一個微笑示好,徐寒當著長輩的麵又不好動粗,隻是冷哼一聲,怒道:“酸秀才有什麽用,連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也來湊熱鬧,咱們徐家真的是沒人了。”

領頭的叔伯輩素有威信,正是徐寒的爹,叫徐宏,徐宏上前,看到姚家的甲長眯著眼冷冷打量他,另一個姚家的主事則是一副鶴立雞群的樣子,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神情孤傲,再者來的這些姚家佃戶、族人,也都一個個虎背熊腰,人雖然少,可是底氣卻是十足,徐宏心裏不免有些發虛,硬著頭皮上去,打恭行禮,道:“前幾日鬧了一次,怎麽又鬧?二位都是上得了台麵的人……”

話說到一半,那姚甲長便大喝一聲:“瞎了眼嗎?是你們徐家要鬧,縱容耕牛毀壞了姚舉人家的水田,你閃開,我們要找的是正主,把那隻耕牛交出來,這筆帳再慢慢算。”

邊上的姚家主事背著手,雖然沒有吭聲,卻是冷冷地笑了一聲,算是附和這位姚甲長。

徐宏心裏又怒又不知如何是好,道:“有話好好說。”

耕牛是農戶的**,況且人家擺明了是來找麻煩的,就算是白白把牛送了去,明日人家照樣還有法子來找麻煩。

隻是對方一個關係到了姚舉人,這姚舉人算是鄉紳,可不是徐家的人能比。況且人家甲長也出了麵,你若是說個不是,到時候隻會更加麻煩。

“好好說?這該怎麽說?毀了我們的莊稼,就得賠償,國有國法,鄉有鄉規,這規矩你不懂?實話告訴你,今日你們徐家要是不賠償,我……不,姚舉人就立即告到縣裏去,實話告訴你,這縣裏主簿,前些時日還和姚舉人把酒言歡,他要收拾你們,你們還能活?我來這裏,不願把事鬧大,便是看在鄉裏鄉親的麵上,否則豈是一頭牛的事。”

姚甲長雖然囂張無禮,可是這口舌卻是真真厲害,一句話讓徐宏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了。

甲長要經常配合縣衙征糧,所以和縣衙的底層關係不會差到哪裏去,而姚舉人又是鄉紳,人家能和縣裏的官說得上話,真要打這官司,隻怕徐家非輸不可。徐家的人群之中,突然有人道:“他要告縣衙,那就讓他去告,求之不得。我聽說蘇縣令公正嚴明,定會給我們一個公道。”

“誰,是誰說話?”姚甲長怒了,在這方圓十裏的地界,他素有威信,居然有人敢頂撞到頭上,頓時氣焰倍增,那樣子像是要吃人一樣。

徐宏心裏也是叫苦,看對方來意不善,覺得還是不要引起衝突的好,姚家本來就人多,徐家現在勢微,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能不招惹盡量不招惹,誰知道偏偏這時候,有人出來搗亂。

“是我。”徐謙站了出來,其實他一開始對這種事也有些不安,畢竟是鄉裏的事,鄉裏之間打架火拚,這都常有。可是聽到人家說要去縣衙,徐生員頓時信心倍增。

打官司?還是打到蘇縣令那裏去?這是自己的強項,就怕姚家不來。

姚甲長定睛一看,想不到出來的卻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心裏更是大怒,猙獰笑道:“怎麽,徐家沒人了?叫個臭小子來撐場麵?”

徐謙朝姚甲長作揖,道:“學生不是來撐場麵,是來講道理的。”

徐家這邊的人頓時嘩然……

講道理……

這個書呆子莫不是讀書讀傻了,這個節骨眼上,你一個屁大的孩子講什麽道理?徐家真是祖上沒積德,出了徐昌這麽一個不要臉的,現在這小的看上去倒是實誠,不成想居然是個呆子,呆子也就呆子罷,你一個呆子不老老實實呆著,卻跑到這裏來丟人現眼!許多人心裏一沉,隻怕今日這事已經不是一頭耕牛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