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她小心翼翼的側臉,近在咫尺的秀眉,鼻翼,櫻唇,司慕川情不自禁的問:“穎疏,回去之後,我們重新開始,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白穎疏雙眸發怔,她在他眸中看到了卑微的哀求,憐惜,深深的眷戀和愛慕。仿佛他又是她曾經認識的那個懂她愛她的司慕川,或者又多了些什麽……那些對他的恨彈指之間變得微不足道,再也無法成為她的借口,他們之間的阻礙。

他們從死亡新生,何必糾纏於世俗與恩怨。

她的眼神豁然開朗,手中的方向盤差點滑了出去,她重重地一腳踩上了刹車。

司慕川巴巴的等著她的回複,但見她有所動容,卻不知她忽然想到了什麽,頓時眼神錯愕,眸光閃過一陣異樣的光。車沒有停下或是減速,依舊以方才的速度顛簸行駛著,他聽得她平靜而清冷的說道:“司慕川,你不要再妄想,你知道嗎?我寧願和姚倩死在那裏,也不願是你救了我。”

司慕川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為什麽她的態度變化得那麽快,剛才分明是有所掙紮卻明顯緩和了下來,對他沒有那麽敵對和仇視,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恨你,我無法和你生活在一起,我憎惡你的一切,惡心你說過的每一句話,甚至被你觸碰過的每一個地方都會讓我覺得想吐,你覺得讓我原諒你,可能嗎?”

白穎疏毫不猶豫的表現出對他的憎惡之情。驕傲自負如司慕川,怎麽能夠允許她說出這種話,狠狠地打擊了他的自尊,粉碎了他的希望。

騰騰翻滾的怒氣湧聚在臉上,“你再說一遍?”盡管他的內心十分的懊惱又生氣,甚至有一種掐死人的衝動,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因為他不會也不舍得傷害她。她是他愛的女人,怎麽可能。

白穎疏亦覺得很奇怪,照他往日的脾氣來說,不可能說出的話那麽平靜,應該是發很大的怒氣,還能如此平心靜氣,他真的是改變了嗎?

可是,他的改變不嫌來的太晚一些嗎?

“沒用的,無論你怎麽做我都不會改變對你的看法。”

“為什麽,從前是我錯了,以後我來彌補——”驕傲霸道如司慕川,竟然首度承認自己錯了,他以為自己的態度足夠誠懇,卻不想被白穎疏毫不留情的打斷,她挑起眉,一副刻薄到極致的表情質問道:“彌補?你以為憑你對我和我父親做的那些事,死十遍都不為過!”

“真的恨不得我死?”司慕川神色哀怮,他第一次嚐到了如此無奈的心情,渾然不覺麵包車的速度在加快,左右搖晃的厲害。他的思想全被白穎疏決絕的傷人的話給占據。

“是。你現在就可以去死了!”白穎疏臉上驀地升起一陣狠厲的表情。

這種狠厲讓司慕川心痛的無法控製,背後的痛算什麽,難以比得上她任何一句恨他,不愛他,或者是仇視的表情。

司慕川猝不及防之下,被白穎疏使勁一推,身體竟是不受控製的從副駕駛座跌了下去,呼呼的風像刀子一般刮在臉上,墨發隨風肆意紛飛。

為什麽?

司慕川錯愕的藍眸中盡是一片觸不到的憂傷,他險險的抓住車把手,將身體的力量支撐在上麵,暫時無法爬上來,就這麽死死的拽著。

為什麽?

原來你是真的想要我死!

司慕川忽然嘴角露出了一抹邪魅至極的笑容,笑容底下竟是一種悲涼的絕望。那一刻,司慕川真的仿佛聽見心碎的聲音。

“司慕川,我們永別吧!”

當時,司慕川看見她臉上的表情異常的複雜,有刻意偽裝的凶狠,有愧疚,有不忍,有解脫,又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當時沒能明白,他以為白穎疏是恨不得他死了的。

她說出“永別”二字的時候,將他撰在車把上的手指一根一根堅定的掰開,直到最後一根小手指在他憂傷的目光中,毅然決然的沒有一絲兒的留戀。

白穎疏,當真對他全然沒有感情了嗎?

忘了他們之間所有的美好愉快的回憶?

再也無法給彼此一個機會。

司慕川閉上眼睛,眼角竟有一滴晶瑩隕落。

“乓”的一聲,司慕川的身體垂直的落了地,他的後背重重地砸在了粗礫的石子地上,睜開的雙眸仿佛看不見任何的東西,隻有天上的藍天白雲依舊,在嘲笑他的天真。

他天真的以為經曆後生死之後,他們之間能夠重新開始。

司慕川怎麽會如此脆弱,被一個女人三言兩語就脆弱的有了輕生的念頭。

你的灑脫呢,你的冷酷無情呢?為什麽對她如此求不得而放不下。這不是司慕川,真正的司慕川去哪了呢?

他已在潛移默化之間改變了,變得有血有肉,在心愛的女人麵前變得無比卑微。可是,沒有用,仍舊換不回她的一點動容。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她變化得那麽快,他以為她多少是有些感動的。她最後推他下車時的眼神,為什麽充滿了絕望的哀怮……

驀地,司慕川緩緩的抬起頭,塵土撲麵而來,麵包車在斜坡上漸漸遠去,而前麵是……幽藍的瞳孔劇烈收縮,前麵是大海……

她要幹什麽?

司慕川不顧身上各處的疼痛想要站起來,卻是不能移動分毫,隻能勉強抬起頭,不知酸麻地望著白色的麵包車被翻滾的大海所吞噬。

“白穎疏,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司慕川發出一陣咆哮的哀鳴聲。

他不明白,既然要尋死,為什麽不一起殺了他,她不是說恨不得他死嗎?

白穎疏,原來這就是你的報複嗎?

他千辛萬苦的從綁匪從姚倩的手中救出她,她就這般對待他嗎?

“白穎疏,即便你下了地獄,我也不會放過你!”如果這一刻,司慕川可以行動的話,他一定衝進海裏,撈出來,活活的將她掐死,然後再自殺。

可是,她死了!

莫大的哀傷蔓延在司慕川心中,融入了他所有的呼吸和血脈之中。

不對,好像有什麽是不對的。

她的眼神!

她激烈掙紮的眼神仿佛還在眼前,難道是車?他竟忽略了如此重要的環節,他記得她是踩過刹車的,但是車並沒有停下來。車沒有停下來,因為已經失控了!

司慕川的心跳劇烈的跳動著,他似乎已經觸摸到了一個殘忍的真相,一個讓他無法承受更加痛苦的真相!

在生命的最後幾分鍾,白穎疏將他堅定地推下車。

當時的她需要多麽大的勇氣,承受他的誤解,若不是他注意到這個細節,會不會在她臨死之後對她都將是耿耿於懷!

是的,那個時候的她以為自己是巴不得他死的。

她是個身懷六甲的孕婦,即便跳車活下來的機率幾乎為零,但是,司慕川就不同了。白穎疏恨他,可是當她真正具備殺他的能力時,又選擇救了他。因為,即便她不想承認,不願意承認,改變不了一個藏在她心底的秘密,她還愛他。在經曆了許多傷害之後,她用冰冷仇視的態度麵對他,將一刻對他仍充滿著留戀的心冰封起來。

原來,她舍不得他死。無論他做過什麽事。

她最後絕望的道:“司慕川,永別了。”

其實是知道自己死定了,在和他告別。

他竟然沒有讀懂。

……

“白穎疏,我恨你!”想通了所有事情的司慕川朝天用力的嘶喊著,老天仿佛聽到了他的哀鳴聲,烏雲密集,鷹隼低飛,天空一團陰鬱的低沉。

她以為是她救了他嗎?

恰恰相反。

她的做法反而讓他更加的痛苦。

白穎疏,你終於成功的報複了他。司慕川感覺胸口的每一次呼吸都是疼痛的,令他窒息的。即便他活下來了,在今後漫長的歲月中,是孤獨的,是絕望的。

白穎疏,你算什麽人?憑什麽代替他做決定?

真是可笑,難道他司慕川會怕死嗎?

如果怕死,剛才他就該答應姚倩的要求,或者他早就死過一百遍了。

司慕川腦海中一遍一遍地回放著發生的一幕幕,有甜蜜,有痛苦,有驚心動魄,有感動,有怨懟……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腦中已經沒有了任何時間的觀念。

“總裁,終於找到你了,還好嗎?”唐文雋喘著粗氣,彎下腰,發現他身上的各種傷口,以及後背觸目驚心的一大攤血跡,神色焦急的道,“我馬上送你去醫院!”作勢欲攙扶起他來。

司慕川雖然睜著眼睛,在微弱的喘氣,卻像極了一尊沒有生氣的木偶,沒有一絲的表情,也不回答唐文雋的話。

彭起俊等警察緊隨其後,警車的車鳴聲紛至遝來。從爆炸的地方找到一具女屍,彭起俊猜測十有八九是白穎疏的。

“司慕川,裏麵的屍體……”看見司慕川異樣的悲傷表情,彭起俊實在是說不出口白穎疏的名字,隻不過他需要再確定一下。

“不是她,是姚倩。”

良久,司慕川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