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不能承受之痛

一片豔麗的紅『色』從綠樹中飄過,她不由自主地跟著那片紅『色』走。

紅『色』停了下來,幾隻漂亮的蝴蝶和小鳥從車上跳下來,笑著離去。

芥末依在樹邊,有些憂鬱地看著那片紅『色』,想了又想,腳伸出去又縮回,反複數次,在猶豫和掙紮中向前走了幾步後停住,一咬牙,回頭,決定離開。

“你要去哪裏?”那個熟悉的帶著磁『性』的聲音問。

芥末心裏一跳,緩緩回過頭來。

斯帝雲斜靠在車上,一手『插』在褲兜裏,一手轉動著鑰匙圈裏,懶懶地問。

芥末停停頓頓地走過去。

平時她見到他總是凶巴巴的樣子,但現在她卻有些無措,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憋了半天,才悶悶地擠出一句:“好久不見。”

斯帝雲道:“也就一個多星期吧。出去搞活動,昨天才回來。”

原來他這幾天都不在呢,難怪……有些冷清,芥末不知為什麽突然有點想哭,隻是一點點,芝麻那麽大,勉強笑笑:“那好啊,沒有你的校園,安靜了不少。”

“是嗎?”斯帝雲微微低頭,看著她:“不過,有你在也一樣。聽說學校這幾天發生了不少事。”

“校園總是在發生很多事。”

“也是。那麽你是不是願意告訴我一些事情,比如和你有關的事情?”

芥末『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關於我的事情都是不值一提或見不得人的,還是不說了吧。”

“是嗎?”斯帝雲食指一勾,把轉動中的鑰匙抓進手中,淡淡道:“比如說——被人一拳打得爬不起來。”

芥末身體一抖,震驚地看著他,原來……他知道!

她不想這樣,特別是在他麵前,可是,難堪和委曲很可恨地浮上她的臉,她覺得她的鼻子有點酸,眼睛有點疼,某種可恨的東西要破喉而出了。可惡,在他麵前一定要控製住啊,別丟臉……別在他麵前丟臉……

她僵硬地扯扯嘴角邊的肌肉:“看來大家都知道了,我應該收版權費才行了。”

斯帝雲的臉『色』沉了下來,目光穿透茶『色』鏡片,盯得她無可遁形。

“真的是宮野幹的嗎?”他冷冷地問。

芥末抿了抿嘴:“別『亂』猜。”

她不想再把別人扯進與宮野有關的『亂』麻中。

斯帝雲走到她麵前,端詳著她:“你還是那麽倔強,什麽都不願說。”

芥末又在勉強地笑:“這不好嗎?”

斯帝雲道:“你站在這裏,就是單純地想看看我?”

這廝,果然是惡『性』不改!芥末狠狠地瞪他,又有了想扁他的衝動,開口罵起來:“想你個頭,你個豬,混蛋……”罵不下去了,因為她似乎聽到了咽喉間隱隱的哽咽。

看她泫然欲泣,斯帝雲沒說什麽,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說地把她塞進他的車裏。

芥末沒有象平時那樣故意反抗、罵他,而是乖乖地、安靜地任他把車開出校門。

來到一間咖啡館,斯帝雲給她叫了一杯咖啡,往沙發上一靠,道:“有什麽想說的嗎?”

一路上的沉默,讓芥末的心情平靜了一些,她輕輕攪著咖啡,啜了一口,才猶豫道:“斯……”這麽認真和正經地叫他的名字,讓她很不習慣,別扭。

“帝雲,我想問一下,你和學生會或者校委的人熟嗎?”她小聲地問,沒抱太大的希望。

斯帝雲沒有正麵回答,反問:“你問這個幹什麽?”

芥末咬牙:“如果不熟,那就沒有為什麽了。”

斯帝雲淡淡道:“還行。”

還行?芥末在心裏掂量這兩個字,希望有些滅了下去。

“你有沒有可能去找他們說說情?”她躊躇良久,決定開口求助,現在不是顧著麵子和自尊心的時候。

“那要看是什麽事了。”

芥末『摸』不準他的意思,揣『摸』了一陣後決定試試:“有兩個人打架,學生會在調查,他們可能……會被學校處罰,我想幫他們,但我……沒有這個能力……”腦袋和聲音一樣,越來越低。

斯帝雲不說話,把茶『色』眼鏡摘了下來,注視著她。他的眼細長,深遂,黑亮,眼角微挑,眼線流暢,典型的桃花眼,被這雙眼這樣專注地打量,她很不安。

“你有沒有傷到哪裏?現在怎麽樣了?”他問了一句不相關的問題。

這個晚來的問題讓芥末忽然想哭,她都不知道她為什麽這時候想哭。這件事,她已經忘了,不是嗎?低下頭,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低低地道:“沒什麽事。”

斯帝雲的口氣很嚴厲:“把事情全部告訴我,一個字都不許漏過。”

芥末硬著嘴道:“什……什麽事?”

“你心裏清楚。”

斯帝雲認真和嚴肅起來的時候,很有魄力和威嚴,讓她有些怕,她……不敢違逆,撇著嘴掙紮一會,才不情願地低聲嘟嚷:“說,不敢不說。”

她花了十多分鍾,把她們和宮野、龍久一、矢磨之間其實並不複雜的事情說了一遍,一直不敢抬頭看斯帝雲。她說的怎麽看都象編爛了的小說,而她還是最白癡最無聊的重要角『色』。

斯帝雲聽完以後,慢慢地喝了幾口咖啡,才道:“你是想找人為矢磨說情,免受學校的處罰是嗎?”

芥末點點頭,低聲道:“我知道我沒有這個能力,但我希望我能盡力,畢竟他是因為我才……如果太為難你,就當我沒提,我不想再將別人扯進去了。”

“我會想辦法!”

芥末猛然抬頭:“這個……會不會太為難……如果太為難……”

斯帝雲打斷她的話:“為不為難由我來判斷,你不必擔心。我說的就會想辦法做到,結果怎麽樣我不敢說,但我不會讓最壞的情況出現。”

芥末呐呐道:“斯……帝雲,謝……謝你,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忘……”

“想吃點什麽?你好象瘦了點。”斯帝雲又恢複了那副懶洋洋的模樣,打個響指,招來服務員:“把菜單拿來。”

菜單拿過來了,斯帝雲遞給她,她搖了遙頭,她現在一點吃的欲望都沒有。

斯帝雲輕歎一聲:“算了,我替你點吧,就來一碗白粥,一碟青菜。”

芥末鼻子微酸,她曾經對他說過,她吃不膩的東西就是粥和青菜,他……是記在心裏的。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不再那麽孤單。

中午的時候,斯帝雲送她回宿舍,一路上沒少引來旁人的注目,但這些已經不再讓她介意了,和斯帝雲在一起,真的……很開心。

到了樓下,她推開車門,跨了出去。

“芥末,這件事你可以放心。”

她回過頭,對著他燦然一笑:“謝謝!”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芥末安靜地等待消息,不讓自己焦躁和失控。

她知道斯帝雲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的,雖然他總是一副懶散輕佻的樣子,雖然她總是吼他罵他,但她知道,他是一個言出必行、一諾千金的人。

她一直……都很信任他。

偶爾她也會向秀男打聽矢磨事件的處理情況,但沒有任何最新的消息。

矢磨在醫院躺了一個星期後出院了,沒有通知任何人,隻是回到學校後給了她一個電話。

她聽說宮野也回到學校了,憂慮又多了一層,她不認為他會這麽容易收手。

安穎因又瘦了,雙頰的顴骨更突出,看起來反而更惹人憐愛。宮野回到學校的事她一直沒敢告訴她,所能做的隻是多陪她,看好她。

又一個星期過去了,一直沒有矢磨和宮野打架事件的處理消息,她試著打了個電話給矢磨,他還在學校裏,好好的。

這一天,秀男神秘兮兮地跑到她的桌子旁邊,臉湊得近近地,小聲道:“關於矢磨的最新內幕,要聽不?”

芥末猛地扯住他的衣服,齧牙:“廢話,快說。”

“這麽凶?喏,是我們協會的學長說的,他跟學生會的頭頭們比較熟。聽說矢磨的事因為兩人的死不承認和沒有現場目擊證人,沒有證據,隻能不了了之,校委也不打算再追究。但學校已經警告他們,如果真的發生打架鬥毆事件,將直接給予退學處分。我們都懷疑其中是不是有什麽內幕,聽說有人去說情去了。嘿,芥末,作為好哥們,你去向矢磨探探口風,他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

芥末覺得始終懸著的心終於稍微落下了,她不認為事情這麽簡單就over,但至少可以告一段落。

她轉頭看向窗外,陽光明媚,純淨的新芽和新葉在吐綠,陽春的風景真是青春宜人,溫暖的夏天要來了。

她知道,這其中一定少不了斯帝雲的作用,他應該費了不少努力吧,她得好好感謝他,怎麽謝呢?她就吃虧點,請他去吃壽司好了,反正付不起賬時就讓他付。

她想了一整天,盯著電話看半天,話筒拿起又放下,號碼撥了幾個又停住,始終沒能撥出去。她不知道該怎麽對他說,一直以來對他嘻笑怒罵慣了,要這麽認真和正經地向他道謝,真的很別扭,還是發條短信給他吧,愛去不去隨他。

“稻香源”是學校附近唯一的一家壽司店。

芥介是無意中逛過這個店的,門簷下掛著肥肥的小燈籠的日式店麵,從門外就能看到橢圓形櫃台。櫃台裏麵,穿著白『色』和服的師傅把做好的壽司擺在一個個精致的小碟裏,小碟繞著坐台轉動,供台邊的客人隨意選取,那副場景令她印象深刻。她想,她總是要來一次的,但一直沒有機會。

她提前十分鍾左右進了“稻香源”,挑了一個靠近角落的卡座,有些緊張、有些不安地等待斯帝雲。

她並不是第一次單獨和男生吃飯,也不是第一次請男生吃飯,但這一次卻讓她感覺是在……約會。這種感覺讓她緊張和心虛,她可沒約過會,當然這次也不是。

哎,為什麽這次會有這種怪怪的感覺呢?真是煩惱。

她既期待斯帝雲的出現,又害怕他的出現,眼睛不停地瞄向牆上的掛鍾,有些坐立不安。

當指針指向5點59分時,一個耀眼的高個人影出現在店門口,引來一片驚豔的目光,飄逸閃亮的長發,深遂俊美的五官,高挑挺撥的身材,茶『色』墨鏡和花格子襯衫,還有那股子懶散輕佻的氣質,讓人沒法不注目。

連芥末都忍不住盯著他看了好久,心裏暗罵這真是個禍水。

禍水一眼掃過來,對『露』齒一笑,輕飄飄地走到她對麵坐下,托著腮梆子,笑『吟』『吟』地看她。

芥末翻著白眼,把菜單往他前麵一放:“吃什麽自己點。”

斯帝雲把菜單往她前麵挪了挪,有點撒嬌地道:“我要你幫我點。”

芥末眨了眨眼,抓抓下巴,拿過菜單看了看,快速點了幾樣。

斯帝雲那副樣子,讓她沒轍。

現在該說什麽呢?安靜會讓人受不了。

“這家店我打聽過了,不是日本人開的,可以放心吃。”

“哦?”

“我很愛國的。如果是日本人開的,來這裏吃會內疚。”

斯帝雲笑了:“你真有意思。”

“我一向都很有意思。”

她拿起一支牙膏形包裝的芥末,問他:“吃嗎?”

“有你好吃嗎?”

芥末咬牙:“吃它你肯定不會死,吃我就很難說。你選哪個?”

斯帝雲『摸』『摸』下巴:“先吃它吧。”

“恭喜你做出了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救了自己一命。”

她往他的味碟裏擠了花生大小的芥末,然後往自己的碟子擠了好大一塊。

“你喜歡吃這個?”芥末想了想:“準確地說,是覺得很特別,特別得不放就覺得沒勁。”

“所以,你把自己叫作芥末?”

芥末點點頭:“算是吧。第一次吃壽司,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看到很多人都不敢吃,就好奇地放了一點,辣得差點要喊救命,但過一會兒後又覺得很刺激很過癮很痛快,感覺全身的『毛』孔象被滾燙的蒸汽噴刷過一樣,清爽舒暢。然後就對這種東西又愛又怕,念念不忘,再後來就幹脆自己改名了。”

斯帝雲微微一笑:“改得好。”

芥末猛點頭:“我也覺得。”

青瓜卷、三文魚、蟹子壽司、甜蝦壽司、肉鬆卷陸續端上來,接著,秋刀魚、多春魚、鰻魚也都端上來了。

她把碟裏的芥末攪均到醬油裏,拿起一隻青瓜小卷往碟裏一醮,沾滿調味,一整隻全塞到嘴裏,嚼幾口,吞下,然後緊緊地閉起眼,五官全皺到一起,表情似乎很痛苦。芥末那股特有的辛辣烈嗆的味道排山倒海一樣地席卷著感官,象火山爆發一樣,幾乎要從耳鼻眼口裏噴出來,她強忍著那陣猛烈地衝擊,大概十多秒後,感官要爆炸般的感覺驟然散去,仿如大雨初竭,萬物青翠,身體是說不出的痛快舒暢。

“感覺好極了,嘿嘿,特別是沾著生魚片吃,那種感覺好棒!”

斯帝雲有趣地看著她先是痛苦然後痛快的表情,笑笑,挾起一片三文魚,平擺到碟子裏,擠了米粒大小的芥末到魚片中央,微微勻開後,把魚片卷起來,優雅地塞進嘴裏。這種吃法,和她把整片生魚放到混合調料中沾著吃的吃法很不一樣。

在芥末味道的衝擊下,他眉頭都沒皺一下。

等著看好戲的芥末有點失望,真想看到他被芥末嗆得眼淚橫流外加咳嗽的樣子。

過了十多分鍾,芥末終於忍不住了:“斯帝雲,謝謝你。”

“怎麽跟我這麽客氣?”

芥末輕輕道:“這件事對我很重要。有人幫我,我很高興。”

斯帝雲笑了起來:“這樣子說話真不象你。其實,隻要你開口,很多人都會願意幫你。”

芥末搖頭笑笑,想著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意思:“這件事,是不是給你增加了很多麻煩?我想知道,你……付出了多少……”

斯帝雲托著腮子,笑咪咪地:“我沒有付出什麽,沒有人要我犧牲『色』相,我隻是特別請他們幫我一個忙而已。”

“斯帝雲——”

“這件事已經結束了,不要再想了。”

他把肉鬆和蟹子往她的碗中撥,溫和地道:“看你瘦了那麽多,多吃一點。”

芥末還是覺得對他有些抱歉,低著頭道:“不管怎樣,謝謝。”

斯帝雲笑笑:“你這麽客氣,我都想逃跑了。如果你真要謝,別忘了謝謝津澤。”

“津澤?”

“你和他關係不是挺好的嗎?他就是學生會的名譽委員之一,他的意見一向很受重視,如果沒有他,要想說服學委會還真不容易。你知道吧,宮野這次也沒有受到處分。津澤知道這件事涉及到你後,親自和宮野談判,結果就是,學委會不在報告中描述過多不利於他們的內容並建議從輕處理,但他以後不能再找你的麻煩。所以,芥末,以後你不用再擔心宮野會進行報複。”

芥末呆了呆,她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麽多緣由。她不知說什麽好,呐呐地道:“他好象對人總是很好呢,這次會不會太為難他了?”

“唔,他和很多人的關係很好,不少人欠他人情,他的賬很多人都會買的。”

“喔,不過,這好象有點以權謀私哎,我聽說大家都希望矢磨和宮野被逐出學校。”

斯帝雲笑笑:“表麵上看起來是這樣,但事實上並不見得。宮野的存在雖然讓學生討厭,但也並不全是壞事。櫻華旁邊有很多學校,每個學校都會有暴力學生、問題學生,有些學校早就看櫻華不順眼。學校之間問題學生的對抗在某種程度上會有助於穩定與平衡。如果學校裏真沒有了矢磨、宮野這樣的學生,那其它學生的問題學生就有可能在櫻華為所欲為。而且,就算走了一個宮野,也還會有其他宮野出現,關鍵是能製住。所以,你不用覺得內疚不安。”

芥末聽得呆了,心中稍微釋然,但又想到一件事,有些憂心地問:“我倒是不擔心自己。隻是,小穎的事……宮野會放過她嗎?”

“關於她的事,就是我們也無能為力,我們無法製止他去喜歡誰和追求誰。唯獨在這件事情上,宮野拒絕任何談判。”

芥末激動地叫起來:“可是宮野他……”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可是,芥末,除非宮野真對你的朋友做出什麽過份的事,否則沒人可以處理他,把他『逼』急了,誰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芥末,你不覺得感情的事不要『插』手太多比較好嗎?”

芥末不服氣:“我並不想『插』手別人的感情,可是,小穎會被宮野傷害到,我不能袖手旁觀。”

“那你覺得你能幫上什麽忙?”

這句話戳到了她的痛處。

她確實沒幫上什麽忙,反而好象越鬧越壞,可是,她不過問就真的對嗎?

“你的意思是我不該過問?”

斯帝雲搖搖頭:“我的意思是,見好就收。現在事情已經暫告一個段落,就不要再去激怒那個不定時炸彈。芥末,我隻是希望,你可以多為自己考慮,別人的事,你永遠無法幫別人徹底解決。”

芥末沉默。

她雖然衝動,但並不是不會冷靜和理智的人,

“好了,別再想了。你不是說過,吃東西是人生最大的快樂和享受嗎?多吃點。”

晚上,芥末終於睡得稍微安穩了些,但看到對麵的安穎因,龍久一的事情又湧上心頭。

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她得找到他的行蹤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