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頭,愣著幹什麽呢?哦,是欣賞日出的景色的吧!喲,真有詩情畫意啊!可這美景又豈能是你一個奴婢能夠欣賞得了的!早上起來後不趕快給我打洗臉水,伺候我洗漱,在那兒發愣,還沒忘記你的小姐身份嗎?”說著,蔣翠翠走了過來,惡狠狠地踩了一下菊兒的腳,菊兒感到自己的腳趾被踩酥了骨頭,哎呀,她一下子跳了起來,“你怎麽踩我的腳?”她禁不住質問道。

“踩你的腳?我還想打你耳光呢?看來你還不知道作為一個奴婢從早上睜開眼開始該做些什麽,看來非得用鞭子****你不可。如今我們在船上,暫且先給你幾天學習的機會,如若到了揚州,你還是這般愚鈍,我會時刻用鞭子教導你!快去,打盆洗臉水過來。”說罷,轉身走入船艙內。

菊兒拿過銅盆,倒了船家準備的水,端入艙內,蔣翠翠正在拾掇著他們的行李,聽到聲音,轉過身來,上下打量著菊兒,好像之前不認識一樣,半天才說:“菊兒,不是我對你這樣的態度,主要是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我丈夫的事情,現在想想實在不應該帶你出來,如果不帶著你,說不定我還不會這麽痛苦。”言語間,有種無奈。

“伯母,您不要難過,我已經想好了,我父親造成的後果,我會替他償還的,這一輩子我都伺候您,所以您就不要有什麽顧慮和擔憂了。”菊兒看著蔣翠翠,心裏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對於她,原先她是恨的,可是現在已經淡了,隻是現在隻要一動,背脊處鑽心地疼痛,疼得她倒抽一口口涼氣時,她就想,人有時候怎麽這麽狠心呢?

“你不怪我就好,待會兒我們下了船以後,我要先去尋找我原先所在的戲班,我們千裏迢迢來到揚州,沒有親人,更沒有朋友,我原先所在的戲班可能還會收留我,這樣我們的生活就有著落了,隻是你也要幫人家做工了。”蔣翠翠看著菊兒,想說什麽,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了下去。

“我知道,如今出門在外,什麽都很艱難,所以伯母盡管吩咐,讓我做什麽我都會毫不猶豫的去做的。”菊兒想,隻要蔣翠翠不再吆喝自己,打罵自己,哪怕是日夜操勞,她也毫無怨言。她哪裏想到蔣翠翠心裏的如意算盤是什麽。

“那就好,你看,玉坤孩子讀書,男孩子嘛,就應該以事業為重,就不能讓他出去找活幹了,所以就委屈你了。等到玉坤榜上有名時,你也有一份功勞的。”蔣翠翠轉過臉去,眼睛有意無意地掃了掃菊兒。

“伯母說得對,伯母盡管放心好了,伯母讓我做什麽事,我會盡力做好。”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你得時刻記著這句話,別到時候反悔!”蔣翠翠似乎早等著菊兒的表白,這時候轉過身來,一雙眼睛逼視著菊兒,菊兒突然間心裏起了一陣寒意,她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別人早已設計好的冰窟,渾身上下冰冷冰冷的,背脊處仍是不斷騰起的絲絲痛意。

揚州城,街上人流若溪,此時的揚州已經被陷,可是被占領之後,老百姓們才發現,被外戚占領和南宋統治下的日子沒什麽區別,一樣的生活,一樣的艱難,一樣的命如草芥。所以就沒有了恐慌,因此沒多少天,一切都恢複了正常。

菊兒來到揚州城後,發現這裏和蘇州有很多相同之處,同是水鄉南國,拱橋攔水,船舫舟行,園林羅列,可揚州更多了精致和人文。這裏隱隱約約中透出一種菊兒說不上來的氣息,怎麽這裏的人看起來文縐縐的!

在蔣翠翠的帶領下,他們轉過一個又一個街道,來到一處繁華之所,順著南北走向的大街,他們隨著人流慢慢往前走,一直到漸漸僻靜的地方,有一處高高的門欄,上麵掛著紅漆做成的方形招牌,招牌上書寫著金色的大字:流雲劇社。

“你們先站在這裏,我進去問些事情。”說著將隨身掛在身上的一個包裹遞給了菊兒,菊兒知道這個包裹很重要,一路上蔣翠翠一直把它帶著身上,拿在手上沉甸甸的。菊兒把它抱在懷裏。

蔣翠翠走到劇社門口,剛想準備敲門,又回過頭來,看著菊兒,“把包裹拿好了。”然後轉身敲門。 隨著吱呀的開門聲,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者把門開了一條縫,探

出半個腦袋問:“您找誰?”

“哦,大爺,您好,我找你們劇社的小瓊花。”蔣翠翠連忙陪笑道。

“小瓊花?我想想,哦,她呀,現在已經不在這裏了,早嫁人了。”

“那大爺,您知道她嫁到哪家了嗎?”蔣翠翠一聽有些不知所措。

“聽說嫁給了一家姓方的富商做了四太太,其餘的我就不知道了,至於她在哪裏,就不是我這個老頭子所能知道的事情了,人老了,能夠有口飯吃,就不錯了,還打聽那麽多事情幹什麽……”老者絮叨起來就沒完沒了。

蔣翠翠不想再聽他說些什麽,恍然若失地轉身走下台階,可是又突然間想起了什麽,問道:“大爺,還麻煩問您一件事,這一路上我怎麽沒有發現祥瑞劇社呢?”

“祥瑞?祥瑞?”老者仰臉望著門楣,好半天似乎才在大腦中搜尋到這個名字,“祥瑞劇社,它呀,早不存在了,因為十多年前他們的當家花旦嫁給了一個在府衙做事的人,後來被人揭發之後,揚州官府就責令這個劇社不能再開社了,劇社的班主也被關進了大牢,後來充軍了。”說起當年的事情,老者有些唏噓,

“唉,你想想,培養一個演員多不容易啊,有些人,等到你把她捧紅了,有名氣了,她就傲起來了,看到你就像沒看見人一樣。把什麽都不放在眼裏,認為全劇社的人都是沾她的光才得以生活的,所以就變得任意妄為了,變得自私自利了,豈不知是誰給了她演唱的本領,又是誰讓她成名的?最後,因為自己能夠生活得舒服就害了一群人。”

蔣翠翠不想再聽他嘮叨下去,她慢慢轉過身來,想起了自己,莫不是當初因為自己,使全社的人最終家破人亡,當初自己是祥瑞劇社的當家花旦,也因為自己的扮相甜美而讓祥瑞劇社紅極一時,

可是當她遇到馬執事時,馬執事已經死了三房太太了,她不想一輩子待在劇社,她知道隨著時光的流逝,她的容顏最終會逝去,可是為了生活她還得唱下去,活著教那些新人,要不停地為了生計而奔波,所以她認為自己抓住了一根稻草,不管姐妹們怎麽想,她嫁給了馬執事,她不知道十多年前是否是因為自己的事情而造成了這樣的後果,如果是那樣的話,她蔣翠翠可是造孽不淺啊!想著想著她不禁為自己的身世悲涼,站在那裏不停地垂淚。

菊兒看在眼裏,不知道她遇到了什麽難事,想上前勸阻,又不敢造次,正自著急間,忽然感覺胳膊間像是被拉了一下,感覺一鬆,她忙低頭一看,包裹不見了,抬起頭,隻見一個深灰色的瘦小身影正拚命往南跑去。

“包裹!小偷!……快!”菊兒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她大聲叫著,往前追去,“你在這兒等著,我去追!”玉坤抓住她,然後自己一溜煙往前追趕。

轉眼間,小偷和玉坤轉過不遠處的街角,一齊消失了。

“怎麽啦?你拿著包裹好好地站在那兒,怎麽會有小偷呢?”蔣翠翠聽到喊聲,趕忙走下台階,來到菊兒麵前,看到玉坤追小偷去了,不由地鎖住眉心,臉上浮現的盡是擔憂。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剛剛看您,心裏很擔心。就沒有注意他是什麽時候到麵前的,等到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把包裹搶走了。”

菊兒後悔得直跺腳,心想,如果自己不看蔣翠翠,隻注意抓緊手裏的包裹就好了,那小偷一定不會那麽容易就把包裹搶走,如果玉坤追不回包裹,該怎麽辦呢?這個包裹裏的東西可能會是他們所有的財產,住店、吃飯都要靠它才行!她往街角處張望著。多麽希望這時候玉坤拿著包裹立刻出現在盡頭,可是街角處,隻有幾個稀疏的行人慢悠悠地走來走去。

“你看你!能做什麽事?拿著一個包裹也會讓人給搶了去!我把包裹交給你的時候是怎麽交代你的?你沒長腦子是不是?你啊你……希望玉坤快點兒回來。”蔣翠翠不滿地剜了幾眼菊兒,一副恨不得打幾個嘴巴子的模樣。

“你在這兒等著,我過去看看!千萬不要走開。回頭你走錯了路,小心被壞人賣到窯子裏,到時候我有多少錢也贖不回你!”蔣翠翠往街角處疾疾走去。

太陽愈來愈毒辣地照射著大地,雖是三月的陽光,可是仍然熱情地讓人受不了,將近中午時分,菊兒感到自己肚裏咕咕地叫著,心裏焦急等待著,玉坤沒有音訊,蔣翠翠更是不見蹤影,怎麽辦?怎麽辦?菊兒不敢動,初來揚州,人地生疏。她不知道揚州人怎麽樣,她更擔心自己一時迷了路,真會像蔣翠翠所說的那樣被壞人拐了去。

她雖然沒有見過蔣翠翠口中的窯子是什麽樣子,可是曾經聽姐姐說起過,父親剛剛到揚州上任的時候,就曾經與一些青樓的老板打過交道。那一陣子父親為了這些事情傷透了腦筋。對那個世界她也多少知道了一些,她懼怕那個地方!所以她不敢隨便亂動,隻盼望著玉坤或是蔣翠翠趕快回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菊兒感到自己的頭暈暈的。這時候蔣翠翠無精打采地走了回來,看到菊兒,顧不得什麽,看看周圍沒有玉坤的身影,問道:“玉坤回來了嗎?”

菊兒搖了搖頭,他不知道怎麽蔣翠翠要這麽問,不是她去追玉坤了嗎?怎麽會……難道沒有追上?那玉坤追到哪裏去了?

“怎麽?您沒有追上?”菊兒試探著問。

“我轉過街角後就沒有發現他們,我一路順著那條街又穿過了兩條街,一點玉坤的影子也沒有,這孩子,追到哪裏去了!真讓人擔心。”蔣翠翠用手扇著風,額頭上汗津津的。

“也真是的!我不知道怎麽說你才好!你真像我們一家人的倒黴星,我怎麽會和你碰到一塊兒。真後悔帶著你,我怎麽會產生這麽愚蠢的想法!唉!”蔣翠翠在菊兒麵前走來走去,焦急的神態讓菊兒緊張。

“我告訴你,如果玉坤追不回包裹,我絕不輕饒你!我們沒有錢住店,沒有錢吃飯!到時候我就把你賣了!”蔣翠翠恨意難消,發著狠說。 菊兒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她沒想到蔣翠翠怎麽會這麽發落她。

“伯母,您不要擔心,玉坤哥一定會把包裹追回來的,他那麽聰明,又那麽高大!對付一個瘦小的流氓應該不成問題的,說不定被什麽事情給絆住了。一定會追回來的!一定的!”

菊兒不知道自己的話是給自己打氣,還是安慰蔣翠翠。但是她感到說起來自己都不相信,玉坤和小偷一起消失有將近半日了。如今一點兒蹤影不見,包裹追回來的可能性等於零,可是玉坤怎麽沒有回來呢?

“希望能像你說的,玉坤能順利把包裹追回來,可是你知道嗎?玉坤雖然是一個男孩子,並且長得高高大大的,可是他是一介書生,從來隻知道讀書識字,所謂的人性奸詐,他從沒有見識過,更沒有和人打鬥的經曆,我現在對包裹已經不報希望了,隻求玉坤能順利平安地回來就行了。”蔣翠翠也許和菊兒有了相同的感覺。或許作為母親更能感應到什麽,她的步子更急了,擔憂的神色使得她那張原本豐韻猶存的臉惹人憐愛、同情。

時間滴滴答答地往前走著,菊兒的心裏愈來愈惶恐,太陽已經西斜,已是下午了,仍沒有消息。

蔣翠翠實在等不下去了,她的心要裂開,對兒子的擔憂讓她的嘴唇幹裂,平時光滑得沒有一絲毛躁的頭發有些淩亂,她沒有注意到這些,這時候她滿腦子都是兒子,都是對兒子各種各樣的猜測,那些殘忍得讓人不堪入目的鏡頭在她的腦子裏閃動著,她似乎聽到了兒子求救的呻吟聲,又似乎聽到了兒子慘烈的叫喊聲,她的心頭顫動著,仿佛看到了兒子奄奄一息的麵容。

她實在受不了這種煎熬了,她要去找兒子,即使是找不著,也總比在這裏幹等著耗下去強,也許她能夠發現兒子,也許兒子就因為自己的及時趕到而脫離險境呢?她在自己的頭腦裏做出了各種各樣的設想,種種設想都告訴她不能在這裏等下去了。

可她又擔心自己一旦走了,兒子回來了去哪裏找她,所以她最後決定還是讓菊兒在這裏等著,兒子如果回來也能夠找得到她,如果自己在太陽落山之前找不到玉坤,也返回到這裏。

這樣想著,她叮囑菊兒站在這裏哪兒都不能動,不論她找到找不到玉坤都會回到這裏來。

交代完,蔣翠翠匆匆從另一條路往遠處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