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孤寂、落寞,疏星點點。

艙中,淩若涵立於床前。迷離的月光從天邊傾下,宛如正在融化的冰雪,或濃或淡,在他的臉上映出了班駁的陰影。略一抬眸,如雪的月光落在眼底,慢慢地凝結成水晶,覆蓋住仿佛亙古的空漠與淒冷。

“魅……魅……”

床榻上的人兒,從昏迷後就一直喚著一個字——魅!

凝視了良久,他將她的神情一一看在眼中,他竟是有些癡了。

嘴中低喃地喚出那個被她深深地牽係著的字:“魅……”

款款坐下,伸起手,輕輕地……輕輕地,撫上她即便是在沉睡中,仍是沒有舒展的細眉。

涼涼的、濕濕的,似有什麽從指間一點點滲出,慢慢地流入他的骨髓中。

“魅……為什麽不殺我……”

“我恨你……我恨你……”

“媽媽……千夜害怕……媽媽……”

“我不要感情……我不要!!……”

斷斷續續的話,夾雜著吼叫,不時從她的嘴中傳出。

一份驅使,一份好奇,更多的是一份莫名的深究,想知道更多更多!

手停住在她的額頭,慢慢地合上了雙眸。

入夢!

無數個片段一一在他的眼前浮現,那些片段一點一點的清晰,連貫成了一個過往。

他看到了她。

看到了那個躲在櫃中,目睹著自己親人一個個慘死,她害怕著,她恐慌著,甚至她在想,為什麽媽媽沒有帶她一起走,而是要將留了下來。

一個夢魘困擾了她八年,她從一個女孩慢慢地長大為少女,美麗而動人的少女。

她深愛著那個他……

那個可以說是他仇人的男人。

八年裏,他是她的一切,全部,八年的時間,她的心一直在矛盾與糾結中度過。

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痛了、傷了,也唯有獨自承受。

“千夜,今天是你十六歲的生日,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成為主人的女人。”

“我期待著。”

“千夜定不會讓主人失望。”

恨得背麵到底囤積了多少的愛,才會讓她選擇以這樣的方式與他同歸。

成為他的女人,這是她最後的心願……

火,熊熊燃燒著,吞噬了那個人,同時也將她埋葬。

本該是結束了。

然而,如今她卻仍是活著……

痛苦的活著……

*

靜靜地夜風,海麵依舊平靜無波。

淩若涵慢慢地睜開了雙眼,同時也將手從花千夜的額頭縮回,在月光的照射下,他的臉很白,幾近透明的白,像是很疲倦了。

提起手,拭去額鬢滲出的汗水,灰眸中竟是閃著層層漣漪。

其實他並不願以這樣的方式去窺覬她的過去,然而,他還是沒能克製住。

是因為那份好奇?

還是因為那份興致?

其實原因不管如何,他都已經得到了答案。

她根本就不是什麽禦風的花府千金,或許應該說是,亦或者說那隻不過是個軀殼,然而靈魂早就已經改變。

世上荒誕的事何其多,然而對於他來說,這些事本就是極有可能發生的,就像是他,從小就擁有進入他人夢中的能力。

從床榻上款款地站起身,踱步走出了船艙……

*

她似乎睡了好長好長……

一個夢,把她牢牢地牽絆住,怎也不願意醒來似地。

隻是,當那人出現後,這個夢就變得薄弱了,而她也終於醒了。

“千夜。”

入眼,是那熟悉的臉,他的手正輕柔地撫摸著她的發頂,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隻是那份笑過於冰冷。

“主、主人……”

她有許茫然的望著他,宛如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低喃地喚道。

他沒有任何的責怪,隻是把她輕柔地扶起,為她在身後放好靠墊,然後,從邊上端出一碗仍是冒著熱氣的湯碗,仍是噙著那笑,道:“乖乖地把藥喝了。”

嗆鼻的味道,讓她瞬間皺了眉頭,搖著頭,排斥道:“不要喝……”可聲音是低弱的,一點力量都沒有。

“千夜是不是不聽我的話了?”他的笑在漸漸地消褪。

“不是的。”她害怕他生氣,真的很怕。

“那就快把藥喝了。”他用湯勺攪拌著碗中濃稠的藥汁,小心翼翼地為吹涼,然而遞送到她的唇邊。

雖然很抗拒,可她還是乖乖地張開了嘴巴,讓他能順利的把藥汁渡進到她的口中,他似乎很滿意她的聽話,眉梢間都參出了笑意。

有些怯怯的望著他,卻在他回望時慌亂的低下了眼去,心髒快速的跳動著,就連臉頰也因為這份慌亂慢慢地浮上了兩團紅暈,將本是蒼白的臉蛋熏紅。

他淡淡的笑,把喝去了三分之二的藥碗拿開,然後,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發頂,“這才是我的千夜。”

這才是我的千夜……

一句話讓她錯愕的抬起眼,怔怔地看著他,微翕了下嘴巴,卻一個字也無法出口。主人還是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心裏翻騰著。

“好好的休息。”他說著就要離開。

花千夜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仰起頭,急切道:“主人,千夜會很乖很聽話,所以……所以主人不要不要千夜……”

他訝然的望著她,隨後坐回床榻上,將她納入懷中,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背,“我怎麽會不要千夜呢?……”

“真的嗎?”她小聲的問。

“當然。”

“主人……千夜真的會很乖很聽話……”她把臉深深地埋入在他的胸前……

“嗯。”他應著她,小心地把她放回到床榻上。

藥效的發作,讓她又慢慢地闔起了雙眼,然而那隻小手卻緊緊地揪著他的袖管不願放手。

直到他說:“安心的睡吧,我會一直陪在千夜的身邊。”

她努力地撐起眼睛,看著他,看著他,直到再也無法忍受住那份濃鬱的困意,才合上了雙眼。

靜靜地坐著,他並沒有離開,而是信守承諾的守在她的身邊……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始終保持著一個坐姿,隻因那隻小手始終沒有放開他跡象。

唇邊一弧恐是連他都未有察覺到的笑漸漸地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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