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春草換過衣裙,到主母跟前伺候飯食之時,屏聲斂氣,恭敬之至。

直到門外仆婦腳步匆匆的前來稟報,“夫人,門外有個道士,說是雲遊至此,瞧見府上有雲氣繚繞,光彩五色,乃大吉之兆,順便也想要借口水喝。”

四小姐輕哼一聲,“要水喝,就說要水!哪兒那麽多說法?故弄玄虛!”

“小兒無知,不可胡言!”寧夫人立即板了臉,斥了四小姐一句,對門外微微合掌道,“既是雲遊到此,便去請道長進府吧,一碗水何足掛齒,便是一餐飯食也使得!”

寧家上下都知道,寧夫人最信這些,凡有道士化緣寧夫人定會布施,說起來城外的七真觀,就是寧家在供養著。

寧夫人見天色已晚,還遣人去收拾客房,留那道士住下。

春草這才不動聲色的鬆了一口氣。

明日是寧家二小姐大喜的日子,寧夫人嫌她礙眼,晚飯沒讓她伺候完,便打發了她下去。

入夜,萬籟俱寂,她躺在自己的**,眼睛卻是瞪得大大的,不敢閉目。

一閉上眼睛,她便看到二姐姐氣息奄奄的躺在產**,**地上都是斑駁的血汙,一個仆婦麵無表情,從姐姐的下體取出一個發青的嬰孩,那嬰孩瘦弱不堪,無聲無息,已經死了。

可產房那頭,隔著棉布簾子的另一側,卻傳來嘹亮的嬰兒啼哭聲……

“春草,你為什麽害我?為什麽害我的孩子?”

二姐姐冰冷的手,尖長的指甲,一寸寸伸向自己。

寧春草忽的從**坐起,冷汗淋漓。

她側臉向外看看,天還沒亮,昨晚瞪著眼,不知何時竟又睡著了。

她翻身下床,借著窗外混沌的天光,看著桌上那件刺目的桃粉色嫁衣,一時有些愣怔,雙手都不由握緊。

輕輕的叩門聲傳來,“三小姐,醒了麽?”是蘇姨娘的聲音。

寧春草應了一聲,起身開門。

蘇姨娘看著她,有些詫異,“臉色怎麽有些差?昨晚,沒睡好麽?”

寧春草搖了搖頭,回身從箱籠裏尋衣服。

蘇姨娘指著桌上的嫁衣道:“衣服不是就在那兒麽?平日裏叫你隱忍低調,今日可不同,姨娘親自為你梳妝,以你的天姿,斷然沒有人能壓過你去。莫看是桃粉色,姨娘定叫你美豔越過正紅色。”

寧春草卻拿出一套素淡的雪青色襦裙,手腳麻利的換好。又看鏡中自己,並無不妥,才轉身向外。

蘇姨娘伸手拉住她,“你糊塗了?今日是你和二小姐大喜的日子,夫人免了你請安,你不梳妝,要去哪兒?”

寧春草認真看著蘇姨娘,“姨娘,你答應了信我什麽都不問。今日不管我做什麽,您都不要攔著。明日,明日我一定會給您一個解釋。”

蘇姨娘柳眉微蹙,看著寧春草認真的神色,卻是不由鬆開了手。

寧春草立即便向主母院中行去。

天還未大亮。主母院子裏,卻早已燈火通明。

院中的仆婦下人來來往往,忙碌非凡。眾人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笑意,竊竊私語著“咱們商戶人家,竟能高攀了五品大員家的公子哥兒,真是二小姐前世修來的福氣!”

“三小姐真是沾了二小姐的光,不然,她一個庶女,能嫁到李家做媵妾?”

寧春草垂著頭,恍若沒有聽聞一般,穩穩當當的向上房走去。

隔著簾籠,上房裏頭影影綽綽,隱約能聽得主母的聲音,“那道長走了?”

“是,臨走就留下這個,連送去的銀錢都沒收。”仆婦恭敬回稟。

寧春草垂眸嘴角掛著一絲笑,送去的銀錢,怎會有姨娘的那隻羊脂玉的鐲子值錢?

“修行之人,錢財乃身外之物,道長自然是不稀罕銀錢的。可這‘蛟龍困淺灘,土反克於水’叫我惜福,千萬莫行錯,使雲氣西去,福緣盡失,是什麽意思?”主母的聲音帶著猶疑慎重。

“不若遣人去追上那道長,問問清楚?”仆婦躬身問道。

寧春草清了清嗓子,迎著晨起的寒風,半蹲行禮的姿勢一絲不變。

簾籠外站著的小丫鬟再次朝裏頭稟道:“夫人,三小姐來請安。”

屋裏靜了片刻,沒人搭理她。直到她蹲得腿都麻木,四小姐也前來請安,瞧見她得意冷笑一聲,也不待丫鬟通稟,掀了簾子就進去。

她才跟著被主母喚了進去。

“給母親請安。”寧春草進門就行了大禮。

半晌,主母才轉過臉來看她,這一看便是一聲冷哼,“今日大喜,穿的這般素淨,是想讓人知道,我苛待庶女?”

“慣會裝柔弱的狐狸精!”四小姐瞥了她一眼,不屑罵道。

寧春草垂眸,絲毫不將四妹的話放在心上,依舊恭敬說道:“待給母親請了安,再回去換過不遲。隻是昨晚女兒有夢,困惑不解,母親素來英明,所以想稟於母親,請母親指點。”

“母親豈是給你解夢的?你也配?”四小姐立即板臉罵道。

主母一向信這些,伸手攔了四小姐,衝她點頭道:“你且說說。”

“女兒夢到自己被仙人指點,化身為水,瞧見那高高的土丘,原本高不可攀,可水竟越聚越多,漸漸漫過那土丘去,竟將那高不可攀之處盡都淹沒在水底下。不知此夢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