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的接字,仿佛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景玨連連點頭,“那就好。”

好?接回來,他就掐死那外室和那外室生的賤種!若是能,他恨不得掐死管不住褲襠讓他如此丟人現眼的老爹!

“王愛卿如此關心朕,唯恐朕少了枕邊人,怎能這般忽略自己的老爹呢?忠孝忠孝,既要忠君,也要孝順長輩嘛,依朕看,你今日帶進宮來的美姬,不若都送到你爹房裏去吧?也免得他老往外跑,弄得家宅不寧。”景玨笑著說道,好似真的十分關切臣子一般。

王青這時候,才真是腸子都悔青了。為了討好聖上,他花了大價錢,大力氣才培養出來的美姬呀,送到爹爹房中?他娘會不會扒了他的皮?

今後,家宅若是能安寧了才怪呢!聖上太狠了!太狠了!

丟人丟臉又惹怒聖上,回家還要麵對一堆爛攤子。王青以頭觸柱的心都有了。

被點了名的王青恨不得把自己埋了,其餘大臣正在慶幸之時,景玨的目光又淡淡的掃過他們。

眾人立時心頭一稟,連呼吸都有些僵滯了。

“謝愛卿。”景玨又似笑非笑的開了口。

謝大人嚇了一跳,腿肚子哆嗦的好似要抽筋,卻不敢怠慢的上前一步,“聖上,臣在。”

“聽聞你家小兒,剛剛納了一門小妾?”景玨笑問道。

“是,是……”謝大人微微顫抖。這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兒,聖上也知道?

“既是你兒子納進門的小妾,你便是再怎麽喜歡,也不能跟自己的兒子爭啊?這麽大歲數了,怎麽在這種事情上,還跟個孩子一樣?”景玨笑嘻嘻說道。

謝大人當即腿一軟,跌坐在地。

同僚們忍住笑,慌忙上前,“謝大人,謝大人您沒事兒吧?”

“唷,謝愛卿的身子骨應當還十分硬朗吧?不然怎麽能惦記兒子房中的人呢?”景玨非但沒停,反而愈加變本加厲的諷刺他。

謝大人這才明白,什麽叫嘴毒。

他恨不得當即給自己兩個耳光,丟臉丟到這份兒,滿朝也沒誰了!

他日後還有什麽臉麵見人?還有什麽臉麵活著?

聖上若是打了王青的臉,到自己這兒,根本就是狠狠捅了一刀啊!

他活了一輩子,也沒有今日丟臉丟的大,這一輩子都是白活了!

“臣……臣……”謝大人被同僚攙扶起來,甚至都還站不穩。

他不過是見兒子那小妾乖巧漂亮,討人喜歡,就在花園“偶遇”了幾次,悄悄摸了幾次手而已。其他的,他真的什麽都沒有做過啊!這種事情!聖上怎麽會知道?怎麽會知道?!

“好了好了,謝大人不用解釋了,朕是玩笑話,玩笑話嘛。”景玨笑了笑,拋給他一個你懂我懂的眼神。

謝大人臉上流淚,心裏滴血,真恨不得今天自己從來沒有出現在禦花園裏。

今日出門一定沒有看黃曆!他怎麽這麽倒黴?

“你看,這些原本都是你們的家事,朕不該過問,更不應該拿到這裏,當著眾位愛卿的麵說出來。叫你們臉上難看,惹人嗤笑。其實朕也不自在得很,好似朕很喜歡窺探你們的家私一般。”景玨連連搖頭,“朕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想來眾位愛卿也是一樣。”

眾臣連忙稽首應是。

“將心比心,朕的後宮,朕的女人,也是朕的家私,朕自己的事情。你們如此,朕知道乃是你們關心朕,但這關心,似乎是用錯了地方,也用錯了方式。”景玨徐徐說道,“就像朕關心王愛卿的爹,和謝大人一樣,這樣的關心,處處透著讓人不舒服,不自在。”

“臣有罪……”王青和謝大人連忙跪地請罪。

“罷了,”景玨抬抬手,“今日寒食節,本是君臣同樂的時候,朕同你們投壺射柳,下下棋,賞賞樂,或吟詩兩首,或把酒歡歌,都自在的很。日後還是少做些自作聰明的事情才好。免得叫自己弄得難堪!”

“是。”眾臣應聲,心頭一陣後怕。誰的家裏頭沒有那麽點兒不好意思見人的陰私?若是都被聖上知道,拿出來說道一番,日後大家都不用相見了,出門都捂著臉才好。

謝大人還有些不死心。他們的家事,同聖上的家事怎麽能一樣呢?聖上乃是一國之君啊!聖上的子嗣關係著國之大事啊!

眼見謝大人似乎還要開口。

景玨倒是率先說道:“其實你小兒子那妾室,也沒什麽過人之處吧?朕瞧著,適才奉弓箭的小娘子不錯,你若喜歡,拿去同你兒子換也好,自己收房也好,光明正大,名正言順的,不比偷偷惦記要好麽?你說是不是啊,謝愛卿?”

謝大人立時以頭觸地,再不敢開口了。

丟人,丟大發了……

寧春草沒有去湖中泛舟釣魚。

信手翻書之際,倒是聽說了禦花園裏的熱鬧。

熱鬧還沒聽完,便聽外頭宮人唱和聖上駕到。

她還未來得及起身接駕,景玨便自己大步走了近來,一張玉麵都黑沉著,氣咻咻道:“這一竿子愚人,正事兒不幹,管閑事管到朕的頭上來了!不叫他們丟丟臉,他們就不知道朕的厲害!一次兩次,朕都放過他們了,倘若再敢有下次,以為朕不敢摘了他們的腦袋麽?”

寧春草笑著上前,“聖上若是為了我摘了他們的腦袋,那我隻怕就真的是禍國殃民的妖後了!隻怕他們更容不下我。”

景玨伸手握住她微涼的手,見到她,才忽覺陰鬱的心都明快了,心頭的烏雲也被她的笑容吹散,“手怎麽這麽涼?穿得太少了麽?”

寧春草連連搖頭,“天都漸熱了,哪裏會冷?我且還覺得熱呢!你是被他們氣的心浮氣躁了,血氣上來,體溫太高。”

景玨也不由點頭,“還是見到你,才覺神清氣爽,你這溫度剛好,來給朕降降溫。”

這話說的頗有歧義,殿中伺候的小宮女們立時紅了臉,低著頭,默不作聲的躬身都要退走。

寧春草麵色大窘,“說的什麽話?呸……誰要給你降溫……”

景玨嘻嘻笑著拉著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怎麽了?如此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寧春草立時更為窘迫,抬手輕捶他。

殿中伺候之人,卻已經盡都退了出去。

再沒有外人的時候,他們相處一點都不像帝王和皇後,倒更像是普通的夫妻,比普通的夫妻更為情濃。

殿中溢滿景玨的笑聲,和寧春草嗔怪的聲音,濃情蜜意的。

倏爾安靜下來,殿中卻略略有些空**之感。

寧春草有些悵然的輕輕歎息,“當初就該想到的,我總不能永遠獨霸著你……”

“這是什麽話?”景玨的臉色立時沉了下來,“你信不過我?”

寧春草連忙搖頭,“這怎麽是信不過呢?我這是為你考慮……”

“你和那一杆子大臣有什麽區別?”景玨忽而有些生氣,“為我考慮?你考慮過我麽?你是為我考慮,還是為帝王這個位置考慮?嗯?”

被他這般質問,寧春草一時竟無話可說。

四目相對,兩人之間沉默漸漸變得有些壓抑之時,寧春草才輕歎一聲,“如今你就是帝王,為帝王的位置考慮,和為你考慮有什麽不同麽?”

景玨很認真的搖頭,表情一絲玩笑的意味也無,“自然是不同的,為我考慮,就不需管我是什麽身份,隻管我這個人,我需要什麽,我心中所想什麽。若是為帝王這位置考慮,那就不管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是誰,隻看一個帝王應當做什麽,需要什麽!”

寧春草沒想到,他如今已經經曆了這麽多,已經成熟成長了這麽多,可較真起來的時候,還是這般的孩子氣,同以前一模一樣,叫人無可奈何。

景玨倏爾也歎了一聲,抬手揉了揉她的頭,“將這一切都交給我處理,我不會叫他們煩擾到你,你隻需要保證自己不會受他們的影響,不會因此影響了自己的心情就好,行嗎?”

他為她考慮的如此周到,為她抵擋來自大臣們,來自外界的一切壓力,隻叫她安心開心的做他的妻。她還有什麽不滿,有什麽可苛求的呢?

寧春草重重的點頭,“好,你以前說,你不會愛人,不懂得如何對一個人好,我看你懂得很。”

景玨勾了勾嘴角,“還不夠呢,我還正在學習中,隻望你有耐心一直看著,享受著。”

寧春草的心忽而就被填的滿滿的,日後的路還很長,他們可以攜手走過很多,經曆很多。如今,不過才剛剛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