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那黑衣人回來告訴柳露瑩,木棉教主正好閉關回教處理教務,所有木棉教主要人物都回來聽命,防守最為薄弱,是上木棉山的最好時機。

柳露瑩大喜,正要問個究竟,那人卻急急忙忙要走。

柳露瑩問道:“你不與我一起上木棉山麽?”

那人道:“姑娘一個人上可以了,你隻須沿著我放的木棉花一路不停地走,數天後便可到達木棉山了。但中途可能會遇到一些情況,假如姑娘沒有發現木棉花,那姑娘隻須一直往西行便是。”

柳露瑩問道:“如何上山?”

那人道:“木棉山很大,懸崖絕壁、荊棘無數,毒蟲猛獸經常出沒,姑娘千萬小心。木棉教總部就在摩天嶺,是木棉山中央處。到摩天嶺前,姑娘千萬要看清地形,那裏到處都是機關,稍不小心隨時喪命。”

“既然這樣,那你為何不直接帶我上山?這樣也有個伴。”

那人沉默一下,道:“在下不方便與姑娘同行。”

“木棉山如此艱險,多個人多個照應。”

“姑娘,在下有不得已的苦衷,姑娘一路小心便是。”

“既然如此,不知能否請先生一示真麵目?”柳露瑩深得這樣問是有點唐突,那人如果願意的話不必蒙麵了。

那人輕輕一笑,道:“姑娘,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如果可能的話,不必姑娘請,在下自會找姑娘稟明一切。”

柳露瑩不解地看著那人,道:“先生可否說得更明白些?”

那人道:“我意思是說,假如我還有命活下去,我一定會找到姑娘稟明一切的。另外,自這以後,與姑娘見麵可能會少了。姑娘最好不再向任何人提及在下,公子那邊有什麽消息,我自會告知姑娘。”

柳露瑩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不再為難先生了。”

那人抱拳道:“告辭!”說完便大步走了。

柳露瑩看著那人背影,心裏一陣感激。自她一個人執意要上木棉山後,這是唯一一個讓她感覺友善的人。出白雲寺後有這人一直相助,在臥龍山莊也出現過,這到底會是誰?難道江湖上還有很多這樣的人?

那人走後,柳露瑩也匆匆忙忙準備一番,帶上幹糧,簡裝出發。

柳露瑩照著那人的木棉花一路不停地走,翻山越嶺,一行數天。白天穿梭林間,夜宿幹草堆。幸好一直晴朗,太陽大,不覺寒冷。夜晚露重,山霧迷蒙,躲在幹草叢中,徹夜難眠。常常半夜冷醒,一個人仰望星空,蜷縮著身子等到天亮。第二天一早隨意吃點幹糧便開始上路。她早已忘記自己擁有驚世的花容月貌,數天以來無法好好梳洗過,一臉汙垢,烏黑的秀發幹澀淩亂。但她沒有照過鏡子,並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已經變得如何,或者她一心隻裝著餘飛,對這些早已不再在乎了。

這一路上並沒有遇上任何木棉教人,沒有了無休止的廝殺,心裏倍感欣慰。也許那人說得對,木棉教現在正忙著慶賀教主出關,無暇及顧其他。(1)

群山巍巍,柳露瑩隻照著有木棉花的方向走。幾經峰回路轉,柳露瑩走進一個較為平坦的盆地之中。但見這盆地方圓數十裏,一片平整。盆地四周是巍巍群山,西麵更是崇山峻嶺,高峰入雲。南北兩麵之山逐漸變矮,東麵則是丘陵。盆地以東,有一條大河由南到北蜿蜒而過,河兩岸是蒼翠的竹子,盆地中間被無數芒草覆蓋。雖已立春,但春天畢竟來得慢,那幹旱的芒草密密麻麻,一片枯黃,沒有完全凋謝的芒花鋪天蓋地,白茫茫的一片望不到邊。陣風吹過,芒花漫天飛舞。柳露瑩不禁驚歎,真想不到在群山的包圍之中竟然有如此一個盆地,有如世外桃源一般。隻是,茫茫之中,除了零星的長著一些矮樹之外,方圓數十裏中並無人居。恍惚中,柳露瑩感覺這裏環境與臥龍山莊有點相同,但臥龍山莊雖然比這裏小得多,卻繁華非常,這裏則是荒涼一片。

這時,柳露瑩才發覺這裏並沒有路,有的盡是漫無邊際的芒草,沿路的木棉花標記也就沒有了。那人曾說,如果沒有木棉花就往西走。柳露瑩往西望去,那邊是崇山峻嶺,莫非那裏正是木棉山所在?她又望著東麵的那條河,心首,莫非這便是李若楓所說到的洊水?她沉思一陣,開始猶豫了。獨自一個人到這裏來,為的是尋找木棉山,上木棉教救餘飛,如今幾乎陷入困境,進退也無路。四下荒涼,自個孤立無援,又該往何處呢?

這是正午時分,柳露瑩走進茫茫的芒草叢中,先走到河邊。

河水清澈見底,水流緩慢,柳露瑩這才想起數天以來未曾好好梳洗了。見了這樣清澈的河水,也顧不得寒冷了,走進河裏,細細梳洗一番。然後在河邊竹林裏搭了個簡單的竹棚,找些幹芒草鋪在裏麵。看看四下無人,把一身髒衣服換下來,感覺全身輕鬆了。她又用幹芒草葉編織成一件蓑衣、一個鬥笠。此時日已偏西,漸近黃昏。柳露瑩幹脆在棚裏窩了一夜。第二天太陽出來時,柳露瑩披上蓑衣、戴上鬥笠,開始往西行。

由於芒草太多,有時柳露瑩不得不用劍開路。高的芒草比人還高得多,柳露瑩走在裏麵,竟被芒草湮沒。有時在草叢中冒出一兩隻野豬,還時不時見到三五成群的黃猄從柳露瑩的麵前悠閑地走過,還有不少的野鳥被驚飛。這樣一來,柳露瑩不再感覺寂寞。有跑不快的小黃猄時,她還捉住來逗著玩。

西行至山腳時,那崇山峻嶺幾乎是拔地而起,從平整的盆地邊緣巍然聳立。

柳露瑩抬頭仰望,暗暗吸了一口氣。這山並沒有天山那麽高,卻比天山還要險得多!柳露瑩爬上最前麵的一座不是很高的山後,再往山裏看,卻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彼峰更比此峰險。柳露瑩自幼讀書無數,神州大地,無數名山大川皆在心中,這樣的山卻不曾有片言隻字,叫世人如何識得?

柳露瑩沿著山穀往裏走,但見這些山大都是石山,一座座兀立在前,山腳下是深溝幽澗,山間有飛流激湍,中間幾乎不長任何樹木,重岩疊嶂,一目了然。柳露瑩踩著澗邊的岩石,抬頭是千丈屏障,像要崩塌一般,放眼是層層險峰。她走到一個水潭邊,一條不大但卻有十餘丈高的瀑布傾泄而下,激起層層煙霧。來到瀑布邊,感覺有陣陣冷風。柳露瑩不禁打了個冷顫。(2)

由於山高且直立,又非正午時候,根本見不到日頭,山澗變得特別陰暗。

柳露瑩又沿著山澗一直往裏走,也不知行多遠,忽然眼前出現一座石山,如天然的屏障立在眼前,有一麵像被刀削過一般,平滑如鏡。更令柳露瑩驚訝的是,那平滑的峭壁上赫然刻著三個大篆字:--木棉山!柳露瑩驚喜萬分,繼而喜極而泣,千辛萬苦要找的木棉山現在就在她的眼前!雖然還沒有找到木棉教總部,沒有找到餘飛,但卻使她充滿希望。多少年了,她一心要找到木棉教,要替父母報仇雪恨;一個多月的日日夜夜裏,她總是不停地盼,盼早日與餘飛見麵,如今她總算找到木棉山了,希望重新燃起。她擦擦眼淚,提了提神,右手緊握劍柄,她知道,隻要她踏入木棉山一步,裏麵便是機關,她要隨時準備與木棉教人搏鬥,隨時提防機關暗算。她施展輕功,在山澗之間如靈貓般輕巧,小心翼翼地潛入山中。

沒多遠,忽然聽到有人在說話。柳露瑩把身體緊緊貼著石壁,悄悄地接近那有人講話的地方。

但聽到有一人抱怨道:“今天是大好日子,我們入教四五年了,未曾見過教主一麵。現在兄弟們都在觥籌交錯之時,我們兄弟倆卻在這把門。目前各大門派都還在端州城裏,哪有可能會到這裏來呢。”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任憑各大門派的人再厲害,他們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本事找到這來。這裏方圓數百裏荒無人煙,有誰會想到我教正於此處。副教主也太過小心了。”

“你說是副教主小心,但為何把巡衛司的人調回去了隻叫我們前衛司的人把守?”

“兄弟你有所不知,巡衛司有可能與原來的左衛司對調。你想想,最初的左衛司隨教主左右,教主閉關十年,那左衛司的人天天無所事事,副教主早有意把這些飯桶統統殺掉。大概是副教主念他們侍候教主多時,把他們編為巡衛司。其實現在的巡衛司的大權慢慢落到蕭鈴子的手上了,左衛司也慢慢讓章雲遠那小子掌握,這些事在教中誰都知道,但這些還不都是副教主的意思?知道了又如何?哪一天,我們防衛司的也都讓那些女人掌管了。”

“你是說修羅女?她有四十七夜叉女殺手呀,曆來與雲燕姑娘一起掌管著,一外一內,她們怎麽可能把手伸到咱防衛司來呢。”

“你有所不知,以前我教中的七大司不都是由左右侍者掌管嗎?可是現在呢?嘿嘿!全都是副教主掌管了。你想想論職位,左右侍者是除了教主之外最高的了,副教主還不過是個護教而已,就是不明白教主為何會如此相信副教主的,把整個木棉教都交給了副教主?那左右侍者算什麽了?”

那人輕輕地“噓”了一下,道:“兄弟,得小聲點說,如果讓巡衛司的人聽到了,那可不得了啦,你我兩顆人頭哪夠副教主砍!”

“兄弟呀,難道我們前衛司就怕他巡衛司了?”

“你呀――你剛才不是說了嗎?巡衛司慢慢地變了蕭鈴子的人了,他目前可是副教主身邊的紅人了,比曹一峰還受重用呢。這曹一峰你也是知道的,掛著總堂主之名,卻無法像蕭青子那樣讓副教主看好。蕭青子死了,蕭鈴子一樣可以接替。”(3)

那人歎道:“真想不到,我教壯大了,裏麵卻複雜多了。上次左衛司的二把手不是摸了一下那小妞的手嗎?讓副教主知道了,硬是把他給砍頭了。這事連左右侍者都幹涉不了。原來端木護教說話還管用的,如今副教主從不正眼看一下。木護教對副教主也惟命是從,從未敢說半個不字!”

柳露瑩聽得似懂非懂,隻知道木棉教裏麵複雜異常。聽口氣,守在山口的隻有前衛司的人,但不知道前衛司到底有多少人。如果隻有這兩個人,那麽還是可以殺得了。如果人多了,糾纏不清,無法脫身了。柳露瑩再細聽一下,依然隻聽到那兩個人在討論著木棉教中的事情,並無其他人。於是她悄悄地繞到那兩人的身後,忽然出劍。那兩人還來不及哼一聲,柳露瑩的雙劍已經分別刺進他們各自的喉嚨裏了。

收拾了這兩個人,柳露瑩又悄悄往裏走。剛才已經得知,今天剛好木棉教人大擺宴席,他們沒想到柳露瑩一個人悄悄地潛進來。

柳露瑩隻想看清進入木棉教的路,摸清一路各處的機關所在。然而,柳露瑩沒走多遠,忽然一陣“呼呼”的聲音不知從何處飛奔過來,緊接黑壓壓的一片迅速逼向柳露瑩。柳露瑩心裏大叫不好,急忙閃到身後一個石坳裏麵,一陣密密麻麻的毒箭疾馳而過,“劈哩啪啦”地射在石頭之上,斷箭四處飛濺,石頭被射得火光迸濺。那毒箭來得快,消失得也快。柳露瑩暗算慶幸沒有被亂箭所傷,停了停,正想繼續前行。忽然又聽到頭頂有“嘖嘖”的響聲。柳露瑩反應得快,身子箭一般往後一退。她剛離開五六步之遙,石山之上“嘩啦啦”的一陣響聲,無數石頭從石山上堆下來,一瞬間堆成一座小山。若非柳露瑩走得快,已被埋葬在亂石之中了!

柳露瑩暗自捏了把汗,才開始進山便遇到機關,那萬箭穿心、亂石墜空,想起來不寒而栗!沒有柳露瑩回過神來,不遠處有人大叫道:“有人闖進來了!”接著不知從哪裏冒出十多個木棉教人,提著刀劍蜂擁而至。柳露瑩見勢不妙,馬上往山外走。那十多個木棉教人也緊緊追後。

沒走多遠,柳露瑩前麵然後又冒出十多個木棉教人來。這些木棉教人都是統一的裝束,衣著黑衣,頭戴黑色頭巾,腰束白色帶子,輕功非常了得。

柳露瑩雙劍揮舞,與前來的十多個木棉教人廝殺起來。後麵的木棉教也跟上來了,把柳露瑩前後夾攻。此時的柳露瑩已經完全暴露了,隻好公開廝殺。由於山穀狹長,柳露瑩隻有前後進退,木棉教人卻前後夾攻,柳露瑩隻有往外衝殺。但見一道綠光劃過,前麵的木棉教人不曉得柳露瑩劍光的厲害,沒來得及防備,他們的刀劍已經全部化為水了。沒有了刀劍,那些木棉教都驚呆了。柳露瑩趁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手起劍落,隻聽到一陣陣的悶叫,擋在柳露瑩前麵的十多個木棉教的頭整整齊齊地被柳露瑩削下來。後麵的木棉教人也大吃一驚,幾乎都不敢再出手。柳露瑩趁此機會,躲開一飄,腳踏著石壁,“噔噔噔”的幾下,已躍出了木棉教人的包圍,一下子消失在錯落的山穀之中。(4)

那些木棉教人馬上回總部報告梁儀天,一邊加派人手守在穀口。

此話不表。

柳露瑩施展輕功,身輕如燕,很快離開了木棉教人的追殺。她情急之下,往木棉山的南麵的山中去了。她飛快地上了一座石山之上,四下一看,並無木棉教人追趕,心也定下來。這一次真真正正嚐試了木棉教山的機關,柳露瑩暗自慶幸。因自己的目標已經暴露,再進山是不可能的,倒不如四處看看,或許能發現進木棉教山的另一個穀口。她在山上轉至將要

天黑,她周圍除了山還是山。到處都是懸崖峭壁,險穀深澗,沒發現一個地方可以通往木棉教山裏去的。看來要進木棉山,隻有剛才那一個穀口了。

天黑下來了,柳露瑩發現在一座關不險的石山半腰之間有一個山洞。她施展輕功,輕輕走進山洞裏。自在天山十年以來,柳露瑩對山洞感到格外親切。一可容身,二可避風雨,三可禦敵。在荒山野嶺之中,沒有比山洞更好的地方了。

柳露瑩走了十來步,取出火折子往裏照了一下,忽然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洞裏衝出,迅速撲向柳露瑩。柳露瑩還以為在這山洞裏還有木棉教人在,她馬上往後退。隻見那黑影並不是十分靈敏,隻在一撲的時候勢頭猛一點,卻在離柳露瑩五六步之遙處停了下來。柳露瑩定眼一看,原來是一頭狗熊。

一般來說,狗熊在冬季隻會睡在洞裏,任何東西都無法驚醒。隻有在非常饑餓的情況下才會出來覓食。在石山之中,狗熊根本沒有很多食物可以吃,加上又是冬季,黃猄山羊之類的都跑到多草的地方了,不可能留在山上。因此,柳露瑩便斷定這是一頭饑餓的狗熊。

那狗熊一撲柳露瑩不到,張開嘴巴,露出鋒利的牙齒,凶相畢露,準備第二次撲向柳露瑩。柳露瑩輕輕一笑,對付這麽笨拙的狗熊是最容易不過的事了。她此時不想殺這隻狗熊,再後退幾步,那頭狗熊步出山洞了。柳露瑩身子輕輕一躍,雙腳輕輕地踩在狗熊的頭上,然後慢慢用力往下壓。那頭狗熊更加凶猛了,雙爪不停地往頭上抓。它每抓一下,柳露瑩便把腳輕輕一抬,然後又輕輕地碰碰它的鼻子。

狗熊性情暴戾,哪受得了如此戲弄,拚命的抓頭上的柳露瑩。它哪知道頭上的是一個武功極高之人,任憑它用盡全力去抓,不但沒有把柳露瑩抓著,反而把自己的耳朵、鼻子都抓得鮮血直流。終於,狗熊用盡最後的力氣了,一下子軟綿綿地伏倒在地上,嘴裏不停地喘著氣。柳露瑩輕輕走上來,再用腳踢踢狗熊的鼻子、肚子,那狗熊完全沒有反抗,反而用鼻子不斷地嗅著柳露瑩的腳,表示完全馴服。

柳露瑩在天山時已經懂得如何馴服雪猿,這次馴服了狗熊,感到高興了。她暗運內力,把那頭狗熊扶起來,再打打手勢,那狗熊像非常聽話的小孩子,乖乖地跟著柳露瑩進洞去。柳露瑩打開火折子,把洞裏的情況環視一周,並無發現異常。於是到洞外撿了一些幹柴草,燃起來一堆火來。那頭狗熊跟著柳露瑩,竟也不怕火了,靜靜地臥在火堆旁邊烤火取暖。柳露瑩一下子靠在狗熊的身上。狗熊身體肥大,肉厚毛多,柳露瑩躺在上麵軟綿綿的,感覺極是舒服。這一晚,柳露瑩便把狗熊當成床,美美地睡了一覺。(5)

天將亮時,柳露瑩聽到洞外一陣急促的呼呼聲。她馬上跳起來,手提雙劍飛身出去,卻見是兩隻凶狠的三百來斤的大野豬。柳露瑩知道,野豬冬季覓食最為凶狠,即使是遇上狗熊,也能把狗熊殺死。柳露瑩卻高興了,把野豬殺了,一可能當狗熊的美餐,二也可以把豬肉烤來吃,豬油當燈火用。便輕輕笑道:“正缺東西時,你們卻送上門來了,真天助我也!”說時雙劍飛快出鞘,沒等這兩隻野豬前進一步,柳露瑩的雙劍一挑便把它們結果了。然後讓狗熊拖進洞裏吃了一餐。

柳露瑩把野豬肉一塊一塊割下來,把豬油掛到洞壁上晾著。再用火烤了兩塊野豬肉來吃。這麽久以來,柳露瑩一直吃幹糧,肚子感覺空****的。吃了兩塊野豬肉,肚子才踏實了點。

此時的柳露瑩,已經不再是那個溫文爾雅的柳家大小姐了。在山野之中,學會了如何生存。她深深地知道,有時得像野獸般獵食,有時得像鳥兒一樣找好棲身之所,有時得像豺狼一樣廝殺。現在在木棉山之上,更是想盡千方百計留在木棉山上與木棉教人周旋。要麽自己死去,要麽救出餘飛,她已經不想作太多的選擇了。隻要能救出餘飛,她受再多的苦也無怨無悔。

飽食一頓野豬肉後,柳露瑩又開始下山了。這次她不是想進木棉山裏麵,而是在進口這處勘察地形,就算找不到進入的最佳穀口,也可以找到最好的逃生之道。順著昨晚之路,幾經輾轉,又悄悄地接近了進木棉山的穀口。

昨天不同的是,木棉山穀口把守的人變成二十多人,打著巡衛司的旗號。柳露瑩繞身到穀口西麵的石山之上,往下一看,設防與昨天不同,大約每十丈一哨,每哨十人左右。柳露瑩再爬高一點,卻發現了在明哨的不遠處還有暗哨。原來木棉教的防衛如此之嚴密,明哨、暗哨加機關,真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柳露瑩仔細觀察一下各個哨的位置與形狀,驚訝地發現,哨與哨之間蜿蜒曲折,明分暗連。無論哪一哨有變動,則可以牽動另外崗哨。明哨為動,作表麵防衛;暗哨卻是攻擊,令人防不勝防。並且每七崗哨為一截,形如北鬥――這使柳露瑩想到一件事來。

那是她在天山山洞的書中偶然發現有《武侯法陣》一書,上有記載諸葛武侯曾在綿竹設有北鬥蛇形陣,以防魏兵從綿竹取漢中。其陣精密,每十五人一哨,每七哨一崗,每七崗一亭,用兵不多,內含五行七星之變化,易守難攻。然而,武侯死後,薑維卻不知武侯用心良苦,粗心大意地把綿竹的陣法破壞了。以至武侯之子諸葛瞻守綿竹時沒了陣法,結果諸葛瞻以為父親當初所言綿竹有陣,進可攻退更可守之言有誤,以這自己愚鈍,不識父親之法,結果父子一同戰死綿竹。(6)

柳露瑩再細看一番,結果正是北鬥蛇形陣!她心道,難道梁儀天精通陣法,把陣法變為己有,用來守木棉山?她想想在臥龍山莊與梁儀天在一起時,聽說木棉教文治武統,難道正是如此?如今梁儀天在明哨之後還設暗哨,要進入木棉山更加難了。她把各個哨的具體位置與人數記在心裏,又悄悄地回去山洞之中,思考著那些崗哨的破解之法。

她把各個崗哨劃在石板之上,再以石子為人,擺設好來,慢慢演算著。不擺還好,一擺更是吃驚,原來這北鬥蛇形之陣變化無窮,隻要從蛇首即穀口處踏入一步,即被包圍,然後各個崗哨如同蛇身一下纏繞過來,把人往死裏困。由於山穀狹長,再多的人進入都無濟於事。她不禁迷惑了,原來梁儀天老奸巨滑,深諳陣法,借助木棉山之險擺如此毒陣,即使各大門派進入木棉山,也必然被木棉教一一吃掉。如果是這樣,各大門派遠道而來,卻隻得個全軍覆沒。

柳露瑩望望巍巍的木棉山,不禁長歎,到底如何才能攻入木棉山呢?要是李若楓在,她相信李若楓一定能想出可行之法的。隻是如今,李若楓在哪裏?各大門派的人真的能找到這裏來嗎?這裏荒涼,無糧可吃,無居可住,各大門派數千之眾,在這裏能堅持多久?再三思慮,倒不如自己先在這裏慢慢熟悉木棉山,摸清楚各處機關、防設、崗哨,並找到總部,弄明白裏麵所有的結構,然後繪畫成圖,再下木棉山找李若楓與各大門派商討對策。心裏想這麽做了,卻又開始犯愁。她冒險來此,為的是要救出餘飛,倘若再拖,更是凶多吉少了。木棉教主出關,端木蒙發難,梁儀天真的能保住餘飛麽?又說不定梁儀天要把餘飛殺掉呢?她不敢再往下想了,越想越擔心害怕。於是把心一橫,決定以後每天都出去觀察。她趴在石板上,對著模擬的北鬥蛇形陣又仔細地研究著,苦思破解之法,務必想辦法繞過崗哨進去木棉山裏,想方設法救出餘飛。

從此柳露瑩天天都趴在石板上研究進入穀口的方法。但費盡心思,仍未想出任何辦法。數天下來,她心裏煩透了,最後把石子狠狠往外一甩,全部丟出洞外。卻在這時,她想到了“投石問路”――何不以投石問路的辦法直接試闖進去,目的是試探那北鬥蛇形陣的變化。這一天,她把前些天臘起來的野豬肉烤了兩塊,美美地吃了一餐,又向木棉山穀口走去。她沒有躲避,反而迎了上去。

守在穀口的木棉教人二十多個見柳露瑩來了,紛紛圍上來。

柳露瑩一點也不緊張了,她知道隻要不進去穀裏,就在絕對的把握走脫。她輕輕一笑道:“怎麽不叫梁儀天出來,我想見見他。”

那為首的見柳露瑩花容月貌,嘿嘿笑道:“姑娘,前些天是你進山的,對不?”

柳露瑩微笑道:“是呀,我想進去找你們的副教主的。誰知道你們這裏的人太凶了,嚇的小女子都怕得不得了。”

為首的道:“姑娘武功好生了得。哼,別瞎扯了,你就是柳莊主的千金柳露瑩。真想不到你今天竟然來送死了。兄弟們,圍上去!”(7)

話一落,二十多個木棉教人馬上圍上來。為首的道:“柳姑娘,你生得花容月貌,死了實在可惜。臨死之前,能陪上你大爺我一晚多好……”

“啪!”沒等那人說完,柳露瑩已經用石子狠狠地打過去,把那人的一排牙齒都打下來,痛得那人哇哇大叫。柳露瑩哪裏受得了這般侮辱,驟然出劍,但見劍光一閃,那為首的還沒有反應過來,人頭已經骨碌一聲落地了。柳露瑩這麽一出手,自然無法進去了,與木棉教人廝殺一陣,然後身形一閃,馬上消失。

回到洞裏,柳露瑩氣還沒有消。但又想了想,要與木棉教人周旋,必須得慢慢糾纏。於是,她又匆匆下山,來到了穀口。

那些木棉教人見柳露瑩又來了,二話沒說,即把其他的木棉教人召集過來,把柳露瑩團團圍住。與剛才不同,沒有人說話,都在沉默。所有的木棉教人都在盯著柳露瑩的劍。

柳露瑩故意裝了個鬼臉,道:“喂,你們怎麽都啞了?”

沒有人說話。

柳露瑩又道:“隻要我不進去,你們根本就無法傷得了我,叫梁儀天出來,饒你們不死。不然休怪我劍下無情了。”

還是沒有人說話。

柳露瑩感覺殺氣在不斷上升。她沉著氣,慢慢抽出雙劍。木棉教人在團團轉,柳露瑩卻一動不動,屏氣凝神,雙劍劍尖呈八字狀抵在地上。不久,一人大叫道:“殺!”木棉教人一齊動手,刀劍同時砍向柳露瑩。柳露瑩低叫一聲:“殺――!”雙劍揮舞,幻成劍花。劍光所到之處,木棉教人刀劍橫飛。一陣刀劍聲伴著一陣慘叫聲,木棉教人沒一會兒便死去七八個。這把未死的木棉教人給震住了,他們一下子停下來,都在看著柳露瑩。在他們眼前,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的劍法竟是如此淩厲,瞬間取人性命於無聲無息之中。

柳露瑩冷笑兩聲,道:“上來呀,木棉教人不是都不怕死的嗎?怎麽現在站著不動了?”

“殺!”不知是誰大聲叫了一下,哪知沒有人響應。柳露瑩哈哈大笑,笑聲還沒有停下來,那人的人頭已經翻滾落地了。嚇得其他的木棉教人再也不敢動了。

柳露瑩把劍一抖,那些木棉教人慌忙後退。柳露瑩暗暗好笑,道:“原來木棉教人是這個樣子的,真不知道梁儀天會怎麽處置你們呢。守在穀口的盡是些貪生怕死之徒,倘若各大門派的人來了,那你們豈不是聞風而逃了?”

“不會的,柳姑娘。”話是從裏麵傳出來的。這時一個身影輕輕地飄落在柳露瑩麵前約十步左右的地方。

柳露瑩一看,來者正是蕭鈴子,便輕笑道:“蕭鈴子,你來得好呀。”

蕭鈴子淡淡道:“柳姑娘最近可好?早聽說你獨自一人冒死找到木棉山,這勇氣真叫鈴子佩服的了。而且還聽說在中途我教伏波堂與摩雲堂的人無法傷得了你,連我木護教親自出馬也殺不了你。能過得了這一路的伏擊,實在了不起,鈴子萬分佩服!”(8)

柳露瑩道:“看來你比起你大哥,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聽說守在穀口的木棉教人是你們巡衛司的人,巡衛司的人如此窩囊,這太令人失望了吧?”

蕭鈴子淡淡道:“是嗎?”說話時劍光一閃,一陣鮮血四處飛濺,那十多個木棉教人的頭整整齊齊地被蕭鈴子砍了下來。蕭鈴子淡淡道:“這些都是垃圾,不是巡衛司的人,讓姑娘動手,那隻會弄髒了姑娘的寶劍。姑娘要試劍,請用真正的巡衛司的人。”

蕭鈴子說完,二十多個裝束一樣的人輕輕地飛落下來,分成兩排站在蕭鈴子的身後。

蕭鈴子輕輕笑道:“姑娘,這便是真正巡衛司的人。”

柳露瑩感覺來的那些人殺氣特別重,比起剛才那些木棉教人強多了,於是道:“是不錯,隻是死了你不深得隻可惜?”

蕭鈴子哈哈笑道:“能死在姑娘的劍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會可惜?不信,你問問他們。”蕭鈴子說完指著身後的要道。

那些人竟齊聲道:“能死在柳姑娘的劍下是我們的榮幸!”

柳露瑩暗暗一驚,原來木棉教人大都是訓練有素之人,比起那些貌合神離的各大門派的人還要強得多,她也暗暗為武林各大門派擔心。

“姑娘,請動手吧。我知道你是來探路的,所以選了些像樣一點的人來陪姑娘,以免姑娘失望而歸。”蕭鈴子微笑道。

“你怎麽知道我是來探路的?”柳露瑩問道,“莫非你早知道我在哪裏?”

蕭鈴子笑道:“姑娘目前當然還會留在木棉山之上。但木棉山之大,無人知曉,姑娘藏身何處,鈴子如何得知呢。早些天聽說姑娘已經來了,並且還殺我教不少人,之後又間斷過來一下,若非探路,所為何事呢。”

柳露瑩心想,這蕭鈴子真有蕭青子的風範。既然意圖已經明顯,柳露瑩開門見山道:“那好,蕭鈴子,你告訴我,我餘哥哥到底被梁儀天關在何處?”

蕭鈴子道:“姑娘說什麽事了?餘公子哪會被困在這裏了?餘公子武功卓絕,誰有這麽大的本事能把他捉住?姑娘搞錯了吧?”

柳露瑩道:“你少糊塗了,我餘哥哥分明是被木棉教人捉去的,你們到底把他怎麽樣了?”

蕭鈴子道:“一定是姑娘弄錯了,餘公子並不在這裏。如果姑娘沒有什麽事,請你走吧,離開這裏。因為當初你曾救過我哥哥,我不會叫人追殺你們的。”

柳露瑩驚訝地看著蕭鈴子,卻見蕭鈴子一臉淡然,再次問道:“你們到底把我餘哥哥怎麽樣了?”

蕭鈴子還是道:“餘公子並不在這裏,姑娘請回吧,我們決不追殺。”

柳露瑩失望了,餘飛明明是被木棉教人捉去的,蕭鈴子卻說沒有。難道蕭鈴子真的不知道?還是到了木棉教後,梁儀天把餘飛真的變成了蕭青子?抑或是餘飛遇到什麽不測了?她想再問蕭鈴子,但見蕭鈴子依然微笑,隻好作罷,道:“我這次不僅僅是探路,還要了解一下你們教中組織情況。”

蕭鈴子即時冷道:“柳姑娘,在下好言相待,不料你卻問及忌諱。莫非姑娘不知道你孤身一人到些極度危險?我教數千之眾,要取姑娘性命易如反掌。”

柳露瑩道:“那便如何?我偏要在你們的地盤上來往。”

蕭鈴子道:“那姑娘別怪鈴子了。鈴子過來之前,副教主曾叮囑不要傷害姑娘。姑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怪不得在下了。”(9)

蕭鈴子話落,二十多個木棉教人飛旋過來,紛紛出手。柳露瑩道句“痛快”,雙劍出鞘,淩厲無比。然而這此木棉教人卻比剛才那些人更加厲害。如果論單打獨鬥,也許這些木棉教人不算什麽。他們連成一片後,柳露瑩要取勝變得困難了。

蕭鈴子並沒有出手,看了一陣,對正與木棉教人打鬥中的柳露瑩道:“柳姑娘玩夠以後請回去吧,副教主吩咐無論如何都不得為難姑娘。”說完人便走了,留下二十多個木棉教人與柳露瑩交手。

柳露瑩氣憤之極,但又不敢絲毫大意。數招過後,柳露瑩發現這些木棉教人之間的聯係。二十多人不隻是單個的,已經連成一個整體。不管柳露瑩擊任何一下,另外的都會迅速包抄過來。他們死死地圍著柳露瑩不放,柳露瑩移動他們也跟著移動,柳露瑩進退他們也跟著進退,讓柳露瑩感覺像鬼魅一樣陰魂不散。隻有殺死其中一個,這二十多個人才會渙散,首尾不能呼應。然而,這些人的武功相當,無明顯的強弱。由於他們出手相當快,容不得柳露瑩有任何時機看清楚。思量一番,柳露瑩還是決定要走。於是,她連環數劍,把那些木棉教迫退,然後施展輕功,消失在巍巍的群山之中。

那些木棉教人正如蕭鈴子所言,並不追趕過來。

柳露瑩回到山洞之中,對進入木棉山幾乎不再抱什麽希望了。剛才是第一哨,柳露瑩卻無法突破。裏麵到底還有多少崗哨,她更是無法知道。要是這樣盲目地衝進去,隻會喪命。想通過投石問路之計了解崗哨的防衛的做法隻好暫停下來,待想出可行的辦法後再進山了。

但每當想到餘飛還在木棉教裏時,柳露瑩又不得不迫著自己想辦法。在沒有辦法的時候,柳露瑩隻有每天都到穀口觀察。決定下來,便開始不再到穀口去,而是躲在遠處或者到山上偷偷觀察具體情況。於是,柳露瑩天天一早就下山,中午時候回來,下午分析當天得來的情況,苦思良策。

守在穀口的木棉教人開始時對柳露瑩到來特別警惕,後來次數多了,見柳露瑩隻是來看看而已,加上蕭鈴子告訴他們,沒有副教主的命令,誰也不許傷害柳露瑩。那些守衛的巡衛司的人慢慢不再理會柳露瑩。

柳露瑩到穀口用語言百般挑釁,那些人也不理會。柳露瑩要硬行闖進,木棉教人則奮力相阻。日子久了,巡衛司的人對柳露瑩的到來習以為常,隻顧守住便可了。柳露瑩這些日來也沒有見到木棉教任何頭領,她到木棉山已經多日,木棉教高層應該知道的,起碼會出來應付,莫非巡衛司的人根本沒有稟報情況?蕭鈴子長期是梁儀天身邊的,梁儀天一定會知道,可是梁儀天再也沒有派任頭領級的人物出來,僅上次叫蕭鈴子出來會一與柳露瑩而已。

柳露瑩初步斷定,梁儀天故意把她來木棉山來的消息封鎖了,把前衛司的人換成巡衛司的人,而巡衛司的人全部是蕭鈴子的人。隻要蕭鈴子不說,梁儀天不說,那誰也不知道。這樣下來,梁儀天不理會柳露瑩,任憑柳露瑩如何硬闖,進不了木棉山穀口,更進不了木棉教總部。這正是梁儀天把柳露瑩冷落的方法。柳露瑩心急要救餘飛,哪知連穀口也進不了。於是又強硬闖穀,但也無法衝得進去。這北鬥蛇形陣變化無窮,柳露瑩始終無法進穀半步。

日子就在柳露瑩與木棉教巡衛司的人一天一天消磨過去。(10)

這一天,柳露瑩坐仍然在穀口的一塊大石頭上,其實這些日來她都是這樣,因為她不想再與木棉教人動手了,隻要她不與木棉教人動手,木棉教人也不用理會她。

有一個人終於出現了,但不是梁儀天,是蕭鈴子。

柳露瑩總算有點喜出望外,微笑道:“喂,我還以為你們都死了呢,怎麽現在才出來啊?”

蕭鈴子道:“我教中事務多,副教主他老人家沒空出來。但副教主知道姑娘所帶糧食不多,加上現是初春時候,山上並無野果可以裹腹充饑,黃猄野豬肉吃多了會傷肚子,所以命鈴子帶了幾十斤幹糧給姑娘路上用。”說完命人把一大袋幹糧交給柳露瑩。

“誰要他的東西!”柳露瑩說完一腳把這袋糧食踢飛。

蕭鈴子卻飛身躍起,把那袋幹糧接過來,然後道:“姑娘,副教主一片苦心,希望姑娘能理解。臨行時副教主特意交待,說一切隻要姑娘放心就是,好好回端州去養好身子。”

“他還說什麽?”柳露瑩滿心希望能從蕭鈴子口中得知餘飛的消息,哪怕是一點點,她起碼知道餘飛並沒有遇害。

“副教主隻說一切但請姑娘放心,好好回端州去,其餘沒說什麽。”

“那我餘哥哥呢?”

“鈴子不明白姑娘說什麽。還有,這袋幹糧是副教主命人連夜加工,把煮熟的粟米曬幹磨成粉,姑娘隻須和點山泉水隨便加熱便可以吃了。而且副教主知道姑娘一直缺鹽,這幹糧裏放了適量的鹽了。這袋粟米粉一共是二十多個人連夜加工而成的,希望姑娘別嫌棄。姑娘可以不吃,但不可糟蹋食糧。木棉山所種的糧食也並不多,姑娘還是好好把它收下吧。”

其實柳露瑩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吃烤野豬肉。由於沒有鹽,越吃越沒有味道,越來越膩,甚至吃得有時想吐。經常吃了一點又把它掉給那頭狗熊。這回有幹糧,心裏自然高興。雖然是梁儀天的,但總比沒有好。見蕭鈴子一臉微笑,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還是梁儀天想得周到,在這荒山野嶺之中,一個女子是那麽無助,接受了仇人的給予,多少心裏有點不舒服。她猶豫一下,還是把幹糧接過來。

蕭鈴子微笑道:“姑娘接了就好,也好讓鈴子有個交待。如果再像姑娘剛才那樣把糧食糟蹋了,那鈴子的頭就得落地。”

柳露瑩問道:“如果我不要這幹糧,梁儀天真的會殺你?”

“不錯。把幹糧交到姑娘手中,這也是副教主的命令。姑娘不受,那鈴子的命令無法完成,除了人頭落地,再也沒有更好的交待辦法了。”

柳露瑩點點頭,不管與梁儀天有什麽血海深仇,這一袋糧食畢竟是梁儀天的真心給予。也就是梁儀天要她好好活下去,這無形中也代表餘飛的話了。“他真的沒有再說什麽嗎?”柳露瑩忽然又問蕭鈴子,她是多希望能得知餘飛的消息。

但蕭鈴子還是搖搖頭,道:“副教主希望姑娘回端州去。初春之際,木棉山瘴氣甚多,濕氣也重,姑娘一個人在這荒山野嶺之中容易得病,所以副教主希望姑娘回端州去。另外,副教主還說再過些日子,姑娘的處境會變得十分危險,姑娘再三思慮。”(11)

“我不怕,我要見梁儀天!”

“副教主事務特別多,沒空見姑娘。姑娘回端州去,副教主自然會見你的。”蕭鈴子說完轉身便走了。

“喂,你別走,喂!”柳露瑩叫了幾聲,但蕭鈴子還是進穀去了。柳露瑩仔細琢磨一下蕭鈴子的話,才知道梁儀天在說餘飛沒有什麽事,叫她早點回去。但她能在這時候回去嗎?她曆盡千辛萬苦才找到木棉山,還沒見到餘飛就這麽回去,叫她如何甘心?她也不理會什麽過些日子處境會變得十分危險,她還是堅持天天都來穀口坐著。她就是在等,等有一天能見到餘飛。

慢慢地,柳露瑩把守穀口的巡衛司的人都認識了,有時還與這些人隨意攀談起來。不入,柳露瑩把這些人都叫得出編號的。巡衛司的人都是按編號來叫的,什麽甲乙、甲丙、乙丁、乙庚等等。同時,柳露瑩還發現這些人是輪流守衛的,每天一輪,每輪都是二十人。這二十人之中也是錯開來輪值。柳露瑩都能把這些人的編號一口叫出來。

柳露瑩問他們:“這樣輪來輪去有什麽意思呢?弄得大家說話都不好說。”

其中一人道:“這是教規,副教主以防相處熟了就會誤事而定下來的。”

柳露瑩不禁驚歎梁儀天心思縝密。這樣看來,她在哪一天才能見到餘飛啊?柳露瑩開始時還滿懷信心的,日子久了,也習以為常了。她知道餘飛隻要還在木棉教裏,那就說明並沒有什麽不測。與餘飛分開以來,她也慢慢被迫地習慣一個人。而且,即使沒能見到餘飛,她起碼就在餘飛所在的地方不遠處。她可以遙遙看到木棉山的深處,感覺餘飛的氣息就在山裏彌漫著。她更相信餘飛也知道她就在穀口天天守候著。

某一天,柳露瑩再次把北鬥蛇形陣用石子擺好來,按照人數與崗哨擺設,也給每一塊石子給個編號。擺著擺著,她忽然眼前一亮。她馬上想到了什麽了。於是她再細細擺弄幾次,然後沉思片刻,臉由緊張變鬆馳,再變輕鬆、愉悅,接著她竟歡喜得跳起來,把那些石子統統一扔,歡喜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終於知道了!”她高興得抱著那頭狗熊不停地叫著:“我終於知道北鬥蛇形陣的微妙所在了,我明白了!”

弄得那頭狗熊奇怪地看著柳露瑩。

原來北鬥蛇形陣按七哨一崗,二十人一哨,每天一換,每二十人一哨換一個,這樣算來,正好暴露了北鬥蛇形陣的變化規律。因為陣法都是固定每個人的位置的,不能隨意變動。既然守穀口的巡衛司的人有意變動,那正說明是陣法的需要,也就是這北鬥蛇形陣變化的規律正是如此。柳露瑩正好知道了變化的周期,隻要看到最前麵一哨的人或者任何一哨的人的編號是什麽,便由這一哨推算出另外七個哨的人的分布。七個崗哨一共是一百四十人,說明北鬥蛇形陣每一截就是一百四十人,一截的變化如此,其餘的所有崗哨都是一樣的了。(12)

柳露瑩早已從《武侯法陣》一書中知道北鬥蛇形陣的首尾各部分的動向,穀口為蛇首,先把人拒在穀外。如果拒不住,則把人引入穀中,由第二崗及以後的崗哨來圍堵。首崗正如蛇頭一樣,尾部則如蛇尾。但不管是哪一崗,其內部變化與第一崗是一樣的,不同的隻是外部的變化罷了。這麽一算,隻要知道守穀的巡衛司一共有幾崗哨,便知道一共有多少人。至於暗哨,柳露瑩推算,明哨與暗哨正好一陰一陽,內部變化與明哨相反,外部變化與明哨無異。明哨與暗哨的擺設中,先是明到暗,那麽第一截之中暗哨比明哨少一崗,而最後的一個暗哨卻是與下一截第一崗的暗哨相接。想到這裏,柳露瑩高興得不能自已。好一陣子才停下來,滿懷歡容。

她輕輕步出洞外,長長地舒緩一口氣,眼睛看著巍巍群山,又長長地叫了聲:“餘-哥哥――!”

聲音在山穀之中回響良久,綿綿不絕。柳露瑩感覺她的聲音一定能飄到餘飛的耳朵裏,飄到餘飛的心裏。

自她離開白雲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開心過。一路以來,受木棉教的伏擊,幸虧有個蒙麵黑衣人相助,不然還要受到多少次伏擊?

她還日日夜夜地思念著餘飛,多少個晚上她總是念著“餘哥哥”入睡,又叫著“餘哥哥”從夢中驚醒。在天山山洞之中,起碼餘飛就在身邊。如今餘飛在木棉教中,那種揪心的思念總叫她深切地痛著。她甚至一次又一次地絕望,便很快又把希望重拾;她一次又一次地放棄後,又一次又一次地堅持著。

她想到了破解北鬥蛇形陣之法,這意味著她完全可以進入木棉教之中去。即使裏麵的機關布置她還沒有知道,然而她相信隻要處處小心,可以用投石問路之策慢慢把機關破了。

她甚至不理會獨自一人闖木棉教會遇到多少危險,畢竟這是希望,有了希望就有了一切。她可以等到李若楓與林月燕過來,與各大門派的高手一起闖進木棉山裏去。

興奮過後,她意外地發現,就在洞口那一棵大樹,一直都隻是光禿禿地立在洞口,身上還有粗糙的皮,皮上麵還有刺。這些日來她沒有注意過,直到現在才發現這是一棵高大的木棉樹,現在已經開花了。花不多,卻非常鮮豔,血紅的花瓣盈盈欲滴。她再往遠山望去,山霧迷蒙之中,整個木棉山都呈現一片隱隱約約的暗紅色。

木棉花開時,是先開花後長葉子。初春時的木棉山,還未變綠時,卻先呈現一片紅色。柳露瑩這才知道為什麽叫木棉山,原來這裏到處都是木棉花。待花開之時,滿山都是鮮紅。

她記得在柳家莊裏也有木棉花,但卻沒有那麽多,也沒有那麽高大。不同這裏的木棉花,高大,花特別鮮紅。也許木棉花就應該長在木棉山之上吧?記得去年她與餘飛回來柳家莊時,也是木棉花正在盛開的時節。

她喚上那頭狗熊,沿著陡峭的山巒之巔,一步一步閑遊著。在天山時她與雪猿為伴,在木棉山她與狗熊為伴。(13)

山頂荒涼,隻有木棉樹偶爾開的些許花才添了些生氣。山下比較溫和,開的花比山頂更多、更紅。但山下是木棉教人的地方,走在山下容易被木棉教發現。走在山頂之上,可以一覽眾山,飽眼風光。

山頂雲霧彌漫,眼下千丘萬壑,群峰疊嶂,木棉山更顯氣勢雄偉,磅礴非凡。就在山的中央,有個被懸崖峭壁包圍的地方,上麵覆蓋著一層層淡紅的光,與木棉山上乳白的雲霧相互映襯,那便是木棉教總部所在。看似咫尺,卻如天涯。通往木棉教隻有一個穀口,而且是一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狹穀。柳露瑩看看那裏,輕歎一聲,她夢縈魂牽的餘飛與她便是咫尺天涯!

這幾天,柳露瑩沒有到穀口去,而是坐在山洞口的木棉樹下欣賞著木棉山的絕世美景。春天已經來臨了,山下逐漸綠了,山上也在慢慢綠起來。其實就算再到穀口,也不可能馬上闖進木棉山裏去。她在思考著什麽,又什麽都不想。

山上雲霧繚繞,日出多時,雲霧也沒有散去。

她輕輕一躍,摘了一朵木棉花,放在手上,輕輕地觀賞。那血一般的鮮紅直逼人眼,此時她仿佛看到了血,血把整個木棉山染遍,把所有的都染紅!她手上的是一朵血染的花!

良久,她把這朵花一瓣一瓣地撕下來,讓每一瓣花都隨風飛舞。

天氣在一天比一天溫暖,木棉花開得一天比一天多、一天比一天鮮豔。沒幾天,整個木棉山紅起來了,山上山下,山裏山外,一片殷紅。

柳露瑩眼前因為木棉花而變得越來越亮,心裏越來越明朗,她決定,要獨自闖穀。這些日來,她深思熟慮,認為有足夠的把握闖進木棉山裏。即使再危險,她也要活著見到餘飛!無法救得出餘飛,那麽一輩子也見不到餘飛了。與其這樣,不如闖進去!這不是她的勇氣,而是因為餘飛――她幾乎無法忍受對餘飛的夢縈魂牽了,那種揪心的思念隻有她自己最明白。她不能等李若楓與林月燕過來,或者與各大門派的高手一起闖進木棉山裏去,這都是無法預知的事情。既然梁儀天給她幹糧,她估計梁儀天是不會殺她的。

但柳露瑩沒有想到,梁儀天之所以不殺她,是因為餘飛。如果柳露瑩闖進木棉山,那麽必定引起木棉教上下的注意,甚至有可能引起木棉教主的注意,這樣的局麵梁儀天是無法控製的。

仍然是晴朗的天氣,柳露瑩翩然而至,到了穀口。

那些守穀口的人見又是柳露瑩,道:“姑娘前些天不見,還以為離開木棉山了呢。今天所來,不會隻是在這裏坐坐的吧?”

柳露瑩輕輕一笑,道:“今天我要進去!”

那人微笑道:“姑娘劍法天下無雙,可是一個人進穀你不是試過多次了嗎?”

柳露瑩道:“不錯。我知道你們的防守非常堅固,今天本姑娘就要破了你們的防衛,直接殺到木棉教裏去!”

所有的木棉教人都哈哈大笑。

一人笑道:“姑娘藝高人膽大呀,但願不要再叫我們副教主送幹糧了!”

另一人笑道:“就憑姑娘一人之力如何能敵我教數千之眾?即使你能進去,我們也不殺你,那你也無法出得了。”

這人說得不假,除了知道破解之法,還得熟悉木棉山的地形,這也是極為關鍵之處。

柳露瑩道:“進去了我就不想過要出來!”

那些人都驚呆了,一人問道:“姑娘莫非想死在教中?”

柳露瑩道:“不錯!”

那人道:“姑娘何必如此?今兒我教教主親理教務,事無大小,親力親為。雖說許多事務都由副教主處理,但大事都須教主過問、作決定。姑娘不正是以卵擊石麽?”

柳露瑩冷道:“我就不信你們教主有天大的本事,他真的天下無敵不成?今天我便闖穀,取梁儀天人頭!”

柳露瑩正要出劍,有兩個人輕輕落在柳露瑩麵前。

“是你們?”柳露瑩道,“又是梁儀天叫你們來的?”

這二人正是蕭鈴子與章雲遠。

蕭鈴子道:“不錯,姑娘,副教主再三囑咐,請回去吧。不然的話,事情會變得十分糟糕的。”

柳露瑩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蕭鈴子道:“副教主說你會明白他的意思的。”

柳露瑩暗暗一驚,梁儀天這麽說,意在以餘飛來威協她回去?還是餘飛真的有性命之憂?她急切問道:“你們副教主還說什麽了?”

蕭鈴子輕輕一笑,道:“鈴子每次傳達副教主之話時,姑娘總是這般問,也不知所為何事了?鈴子再次明確告訴姑娘,餘公子並不在這裏,姑娘請回端州城吧!”

柳露瑩一咬牙,道:“不!今天本姑娘非得闖穀不可!”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