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香門第 111 折騰

白白的牙齒,小米粒一樣,長長的鳳眼彎成了月牙。

“肚子餓?”析秋蹲下來看著他:“鑫哥兒沒有吃午飯嗎?”說著,又回頭看著正露出尷尬笑容站在門口的奶娘。

奶娘就有些拘謹的回道:“鑫爺吃的少,大夫囑咐少吃多餐,所以……”

所以才常常喊肚子餓。

析秋摸了摸他的頭,又去問睜著大眼好奇看著她的鑫哥兒:“你想吃什麽?”

鑫哥兒歪著頭想,又很難抉擇的撓了撓頭,忽然回頭看向自己的奶娘:“奶娘,中午吃的什麽?”奶娘就回道:“鑫爺,中午您吃的素菜包子,和一碗南瓜雞絲燕窩粥。”

“吃包子!”鑫哥兒眼睛一亮,就笑眯眯的看著析秋,生怕她沒有聽懂,或是沒有見過包子,又再重複了一遍:“包子!”

“好。”析秋微微笑著點頭,回頭看向守在外麵的碧槐:“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包子,再端碗粥來。”停了停又道:“再去太夫人房裏一趟,就說鑫哥兒到我這裏來了。”

碧槐聽著滿臉遲疑的看了鑫哥兒一眼,想了想才點了點頭跑了出去。

析秋就將鑫哥兒抱坐炕上,又讓奶娘端了杌子坐旁邊,讓春柳上了茶,她笑著幫鑫哥兒撣了撣一身大紅蜀錦的小夾襖,他短短的小腿垂在炕下一擺一擺,眼睛骨碌碌四處看著,樣子很可愛,析秋失笑問道:“鑫哥兒在看什麽?”

鑫哥兒聽著就脖子縮了縮,聲音也不由壓住小了點:“我……我在看四叔在不在。”要是在他就不敢進來說話了。

原來是在確認蕭四郎在不在,析秋笑著點頭:“四叔不在家,鑫哥兒放心。”

他聽著就點頭小腦袋。

鑫哥兒自小身體虛弱,太夫人不敢讓他亂走亂動,便是稍稍活動後就有可能氣喘不止,麵色發紫,所以滿府裏的人都不敢去和他玩,他常常鬧著讓別人陪,別人卻唯恐有事退避三舍……他現在還小,可能等大一些就明白自己的與眾不同了。

析秋歎了口氣,又問鑫哥兒:“怎麽就你一個人,沒有和敏哥兒一起玩嗎?”

鑫哥兒小臉就垮了下來,撅著小嘴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敏哥兒,不給我……跳跳。”析秋聽著一愣,這個年紀的孩子說的話,隻有常在身邊服侍的人,才能完全聽的明白,所以析秋就笑著去看奶娘,奶娘就回道:“五爺給兩位小爺編了兩隻螞蚱,鑫哥兒的被晟爺拿走了……”小主子的事,奶娘作為下人不敢議論。

應該是五爺給兩個人都編了螞蚱,然後鑫哥兒的就被五爺房裏的晟哥兒搶走,鑫哥兒沒的玩,敏哥兒的又不給他玩,所以他就氣呼呼的落了單到她這邊來了。

“這個給鑫哥兒玩好不好,鑫哥兒別生氣了。”析秋說著就隨手在針線簸婁裏找出個她練打絡子時,才編出的一隻蝙蝠,說不上漂亮但因為顏色搭配著,胖乎乎的很可愛。

鑫哥兒一看就愛不釋手,抱在懷裏笑眯了眼睛:“我就說四嬸嬸人很好的!”

好像有人說她不好似得。

析秋訝異,正要問鑫哥兒是誰說的,這邊碧槐已經帶著個粗使婆子,提了食盒進來,一起跟著來的還有紫薇,析秋挑了挑眉,碧槐已經笑著答道:“奴婢說夫人這裏人少,怕鑫爺在這裏服侍不周,所以就請示了吳媽媽,吳媽媽就讓紫薇姐姐陪著我一起來了。”

析秋就深看了一眼碧槐,轉頭讓人將包子和粥放在炕桌上,又去招呼紫薇:“紫薇姑娘快坐!”

紫薇就笑著半坐在奶娘不遠處的杌子上:“吳媽媽說怕鑫爺鬧了四夫人,就讓奴婢跟著來瞧瞧!”

這是在和她解釋,析秋笑著點點頭,這是吳媽媽的好意,她又怎麽會拒絕:“勞煩姑娘了。”

說著又轉了頭讓人拿了帕子給鑫哥兒擦了,這邊鑫哥兒已經趴在桌上,和兩隻和他拳頭一般大小的包子大眼瞪小眼,析秋納悶問他:“怎麽不吃?”

鑫哥兒就歪著頭看著包子,想了想忽然道:“我昨晚,夢到包子了。”

析秋眉梢一挑:“嗯。然後呢!”鑫哥兒又想了想,回道:“還夢見了四嬸嬸。”

包子和她有什麽關係麽,析秋失笑點頭道:“嗯,所以你就趴在桌上看著包子?”去引導他說話。

鑫哥兒就嗯嗯想了半天努力組織語言:“我……我在告訴包子,我昨晚夢到它了。”又忽然抬頭看著析秋:“四嬸嬸,您夢到鑫哥兒了嗎?”

奶娘和紫薇聽著,臉色就變了變,有些尷尬的看向析秋。

析秋錯愕,可還是如實相告:“四嬸嬸沒有夢到鑫哥兒。”說完,怕他介意就解釋了一句:“四嬸嬸睡覺很少做夢。”

鑫哥兒就滿臉的不解,困惑的看著析秋:“鑫哥兒夢到你,為什麽你沒有夢到鑫哥兒。”他睜著大眼看著析秋,忽然就爬起來從炕上的另外一邊繞到析秋身邊站著,胖胖的小手拉著析秋的手,然後麵對麵大眼瞪著析秋看:“我現在就看到四嬸嬸了,那四嬸嬸有沒有看到我?”

這一句好長,他竟然說的一字不差!

析秋不明白他的意思,就點了點頭:“看到了,鑫哥兒就在四嬸嬸的麵前。”

奶娘和紫薇,春雁幾個也俱都麵麵相斥,不知道鑫哥兒想說什麽。

就見鑫哥兒就嘟著嘴巴,顯得有點困惑:“那鑫哥兒在夢裏見到四嬸嬸,那四嬸嬸也該見到鑫哥兒才對。”

原來是這個意思!

一屋子的人轉過頭,偷偷笑了起來!

析秋卻有些為難,難道要和他解釋什麽是夢境麽?

奶媽看到析秋麵露為難,就立刻上去抱著鑫哥兒:“鑫爺,我們快回太夫人那邊,免得她找不到你會著急。”鑫哥兒就滿臉不樂意:“包子還沒吃!”

然後就從奶娘懷裏爬到桌子前,拿了包子小口吃了起來。

夢境的事,算翻過去了,析秋暗暗鬆了口氣!

她不是不會解釋,隻是鑫哥兒身份不同,教育的事還輪不到她越俎代庖。

鑫哥兒吃了大半個包子,又喝了兩口粥就摸著小肚子很滿足的笑道:“吃飽了,謝謝四嬸嬸。”

“不客氣!”析秋正要說話,這邊門簾子一掀,敏哥兒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規規矩矩的先給析秋行了禮:“母親。”又轉頭擰著眉頭看著鑫哥兒:“你怎麽到這裏來了,我找了你半天!”

鑫哥兒看著敏哥兒就氣嘟嘟的轉過頭:“哼!”

敏哥兒胖胖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表情,又偷偷看了眼析秋,漲紅了臉:“我……我把跳跳給你玩,你跟我回祖母那邊好不好。”

鑫哥兒一聽跳跳,立刻就嚷著讓奶娘給他穿鞋,一邊迫不及待的和敏哥兒確認:“你真的給我?”敏哥兒就很認真的點頭。

“好!”鑫哥兒笑了起來下了炕,敏哥兒立刻過去拉著他的手:“跳跳放在祖母房裏,我們回去我再給你。”

“那我們回去吧。”鑫哥兒不疑有他,立刻點頭不迭。

析秋就看到敏哥兒淺淺的小口袋裏,露出一截草編螞蚱的長長的須,一動一動的……是想誘哄鑫哥兒離開這裏吧。

她笑了起來,敏哥兒真的很聰明,不過才兩歲多三歲的孩子。

兩人手拉著手蹦蹦跳跳的往外走,兩位隨身的奶娘就緊張的跟了出去,紫薇就露出歉意的表情尷尬的道:“四夫人……兩位小爺……”不懂事!她不敢說,可又怕析秋介懷!

析秋看著兩個小小的身影,笑著擺手道:“我沒事,你快去吧,免得又跑到別處去。”

紫薇點了頭,打了招呼趕緊追了出去。

等他們離開,碧槐就小心的站在析秋麵前:“夫人,奴婢是怕鑫爺在這裏出了事,所以才私做主請了紫薇姑娘來。”說完,忐忑不安的看了析秋一眼。

“你做的很好。”析秋目露讚賞道:“鑫哥兒年紀小又不懂事,他來了我們不能拒絕,可是他的身份在這裏,我們還是要小心些!”

碧槐鬆了口氣。

她真怕四夫人說她自作主張,這侯府不比在佟府,她自從進來就日日提高警惕,生怕行差踏錯一步,當她看到鑫爺在房裏時,心裏就開始提著,鑫爺是這府裏未來的世子爺,有多少人覬覦他的位置,況且,他的身份又很尷尬,生母早逝如今又有個身份尊貴的繼母,若是出了事在她看來也實屬尋常。

鑫爺出了什麽事與她無關,可是決不能因此連累了四夫人!

所以,她才去稟了吳媽媽,請了紫薇來!

本來擔憂的心放了下來,碧槐小心的看著析秋道:“夫人,奴婢剛剛去太夫人院裏時,正好碰到太醫從太夫人房裏出來。”

析秋眉梢微挑,問道:“太夫人房裏?”她想到早上太夫人喝的藥,說是從苗疆回來後就一直有的,那就是陳年舊疾了?可是看吳媽媽的表情又不像嚴重的樣子,會是什麽病呢?!

“吳媽媽親自送太醫出來的,奴婢這才輕易見到吳媽媽……”碧槐正說著,碧梧從外麵端了點心進來,放在桌上笑著對析秋道:“是廚房送來的,說是二夫人為鑫爺做的,又聽說鑫爺在這裏,就讓人送到這裏來了!”

“放在那邊吧。”析秋目光落在那盤粉黃相間的芙蓉桂花糕上,微微露出嘲諷的笑意來!

這個家裏,果然誰都不是簡單的人。

碧梧看著那盤子粉黃相間的芙蓉桂花糕咽了咽口水,析秋見她這樣就笑著搖了搖頭:“你拿去吃吧!”

“可是……是給鑫爺的……”碧梧滿臉不舍的,砸了砸嘴!

碧槐就擰了她的耳朵,皺著眉頭道:“就知道吃,什麽都敢吃!”

碧梧就滿臉的委屈:“人不吃東西就餓死了。”說完又看著析秋:“夫人,既然鑫爺不在這裏,那我著人送去太夫人那邊吧。”

“不用。端來端去的也冷了。”析秋擺著手又坐回到炕沿上去剪鞋樣子:“你拿去吃吧,擱著也浪費了。”

碧梧一聽真的可以吃,臉上立刻就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來,開心的上去抱著碟子就往外跑,碧槐跺了跺腳:“夫人,您太寵著她了!”說完就追了出去,在門口揪住了碧梧,擰著眉頭斥道:“你都多大了,整日裏就知道吃,二夫人送糕點是吃的嗎!”

碧梧就滿臉不解,呆呆的問:“東西不是吃的,那是幹什麽用的?”

碧槐就一臉恨鐵不成鋼的道:“那是二夫人提醒我們夫人的,鑫哥兒是她的兒子!”碧梧聽著一愣,隨即垮了臉捧著一碟子東西,頓時覺得燙手。

“碧槐,碧梧,你們在這裏做什麽?夫人不在嗎?”寶珠笑著從院外進來,見到兩人正站在門口說話,就走了過去,又看到碧梧懷裏抱著一碟子芙蓉糕,頓時眉梢一挑語氣有些酸的問道:“是夫人賞的?”

碧梧目光一轉,攔在碧槐前麵開了口,嘻嘻笑著點頭:“是,說你和紫陽姐姐辛苦了,讓我把這些拿給你們。”

寶珠滿臉訝異,不相信問道:“賞給我們的,那你們的呢?”碧梧就一臉正經的回道:“我們的都吃了,就你們不在,這正給你們留著呢。”說著一把將盤子塞進寶珠懷裏:“趁熱吃,熱乎著呢!”

“真的?”寶珠將信將疑,又那眼睛去看沉穩的碧槐,碧槐心裏暗暗發笑,麵上卻是點頭道:“是!”

寶珠聽著就笑了起來,顛顛的拿著點心走了。

碧梧就轉著大眼,得意洋洋的看著碧槐。

碧槐失笑!

析秋剪了兩雙鞋樣子,就收拾了帶著春柳春雁出了院子,剛剛出了如意門,上了抄手遊廊遠遠的就看到五夫人和一位穿著石灰色戴著圓頂帽的婆子在說話,析秋過去,五夫人隻停下來和她打了個招呼,就帶著那打扮古怪婆子頭也不回的去了別處。

春雁就滿臉的疑惑:“五夫人這是怎麽了?”四夫人又沒得罪她,何必擺這樣的臉色!

析秋也暗暗納悶,五夫人這樣分明就是生了她的氣,想了想她搖頭道:“我們管好自己就行了!”說完,幾個人就拐了彎出了抄手遊廊。

太夫人正笑眯眯的聽敏哥兒背誦百家姓,鑫哥兒在一邊玩,二夫人則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夫人身邊喝著茶,目光落在鑫哥兒身上,有些意味不明。

見析秋進來,敏哥兒立刻停了下來,戒備的看著析秋,太夫人看出他的異樣就轉頭看向門口,見析秋進來就笑著指了指杌子點頭道:“坐吧!”

“娘!”析秋走過去行了禮,又朝二夫人行了禮,二夫人微微點頭,笑道:“四弟妹。”

敏哥兒抱著拳頭喊了聲母親,鑫哥兒卻是停了手裏的棉布沙包,愣愣的看著析秋,和前麵的反應有些不相同。

她暗暗疑惑,在杌子上坐了下來,這邊太夫人就對敏哥兒道:“雷賀倪湯……後麵呢。”

敏哥兒就瞄了析秋一眼,垂了眼睛繼續往下背。

析秋和二夫人相隔著坐著,二夫人笑著看向析秋,問道:“四弟出門了?什麽時候回來?”

“是,早上走的。”析秋笑著回道,想到她是榮郡王的妹妹,就有意的模糊了回答,笑著道:“中午二嫂讓人送芙蓉糕去,鑫哥兒已經回了娘這裏,我想著糕點端來端去的也冷了,就留在我房裏了!”二夫人聽著微微皺眉,又聽析秋掩袖笑著道:“我也沾了鑫哥兒的光,偷偷嚐了一塊,正想問二嫂這是怎麽做的,味道既不覺得膩,又很香脆……改日裏我也試著做做。”

她輕輕笑著,麵頰微紅眼睛明亮的看著二夫人,毫無心機的樣子。

二夫人下午生出的防備,和適才的一些不快,隨即消散了去,或許……是她想多了!二夫人笑著點頭:“回頭我讓人把做法給你送去。”說著,又仿佛想到什麽:“你院子裏的小廚房人手是不是不夠,不如這樣,改明兒我從大廚房裏撥兩個婆子去吧,雖平日的飯食從這邊送過去,可若是想做一些糕點,宵夜有小廚房總是方便些!”

“這怎麽好意思。”析秋感激的看著二夫人:“我和四爺兩個人,就不用配了灶上婆子了,省的給二嫂添麻煩。”

二夫人就毫不在意的笑道:“無妨,我前些日子一直在宮裏跑來回跑,四弟成婚院子裏的事我也沒仔細過問,今天聽你說起糕點,才想到這事兒,倒是我疏忽了!”

析秋紅了臉掩麵笑著道:“那……多謝二嫂了。”餘光看見鑫哥兒正偷偷看著她。

二夫人正要說話,這邊有個麵生的媽媽就探了進來,析秋依稀見過好像是二夫人身邊的邢媽媽,她笑著朝太夫人行了禮,又和析秋打了招呼,和二夫人道:“郡王府田嬤嬤來了,說是有事找您。”

二夫人就站了起來,看著太夫人道:“娘,我去看看!”

“去吧!”太夫人就擺著手:“老二,老四都不在,晚上過來吃飯吧。”二夫人就點頭應是,又和析秋道:“四弟妹稍坐。”

析秋就起身送二夫人到門口。

再回來時,敏哥兒已經換了三字經在背,這麽小的年紀竟然會了這麽多,她也不由感歎!

這邊鑫哥兒跑進了裏間的碧紗櫥裏,奶娘跟在後麵直喊:“鑫爺小心些。”太夫人聽著就有些不放心,拿眼睛四處去找吳媽媽,析秋看著就站了起來:“我去看看吧!”

太夫人想到下午聽到紫薇說起鑫哥兒在析秋房裏高興的樣子……

總歸有層血緣在,便是不曾見過也比旁的人親。

她微微點頭:“去吧!”說完,又去聽敏哥兒背三字經。

析秋就走進碧紗櫥裏,鑫哥兒正站在**夠掛著帳子的鉤子,奶娘一邊看的膽戰心驚,張著雙手虛攔著他,生怕他從**跌下來。

析秋笑著走過去:“鑫哥兒。”她走到床邊笑著道:“在拿什麽?”

鑫哥兒停了下來,看了眼析秋又掂著腳踩在枕頭上去夠,析秋就伸手幫他拿下來:“鑫哥兒要這個?”

鑫哥兒就點著頭,拿著圓圓的掛著流蘇的帳鉤,一個人坐在**玩,和下午的眉飛色舞大不相同。

“他怎麽了?”析秋小聲問奶娘。

奶娘也是一臉莫名,皺著眉頭道:“奴婢也不知道,從下午您那裏回來,就有些不高興的樣子,連太夫人和他說話都不怎麽回。”

析秋點點頭,卻沒有上前,而是和奶娘一起站在床前看著鑫哥兒,忽然鑫哥兒就抬頭看著析秋,道:“四嬸嬸,我有話問你。”

像模像樣的,一副大人的腔調。

析秋也正色以對,認真回道:“嗯,嬸嬸聽著,鑫哥兒問吧!”鑫哥兒就歪著頭看著析秋,問道:“他們說,你是我的六姨母,不是四嬸嬸,是真的嗎?”

析秋一愣,隨即沉了臉,鑫哥兒一歲左右承寧郡主就嫁進來了,那時候他那麽小,很多事情都不會明白,想必太夫人也不會刻意去和他解釋他自己的生世,那麽會是誰告訴他,他的嫡母不是二夫人,而是另有其人!

還有,她是鑫哥兒的六姨母是沒錯,可如今滿府裏都忌諱去提佟析華,生怕二夫人聽到會不舒服,若是讓鑫哥兒喊她六姨母,這不是等於在提醒二夫人她是繼室,蕭延亦的發妻是佟氏而不是她!

她無意和任何人去爭什麽,也不會去替佟析華打抱不平,可是鑫哥兒是孩子,稚子無辜,到底什麽人竟然利用小孩子,用意又是什麽?

鑫哥兒自然不知道析秋一瞬間想了這麽多,就歪著頭等她回答。

析秋想了想,走到床邊在床沿坐了下來,看著鑫哥兒道:“別人說什麽無所謂,我雖是你的六姨母,可我現在更是四嬸嬸,所以鑫哥兒隻要知道我是四嬸嬸就可以了!”

鑫哥兒似懂非懂,滿臉天真的問道:“那您認識我娘我嗎?她長的什麽樣子,是不是和六姨母一樣漂亮?”

“見過!”析秋笑著道:“很漂亮,比六姨母漂亮!”說完,想要把這個話題帶過去,就道:“鑫哥兒下午和誰一起玩的?什麽時間回來祖母這邊來的?”

本以為鑫哥兒會和中午一樣,打了茬就繞過去了,誰知道他卻是較真了一樣,眼睛晶晶亮的看著析秋:“您說的是真的嗎?我娘真的很漂亮嗎,那我娘是不是天下最好的人?”

兒不嫌母醜,析秋就點著頭道:“是的,她很漂亮……人也很好!”說著一頓,她又道:“不過你現在的母親更漂亮不是,她對你也很好,所以鑫哥兒要多念著現在的母親才是,知道嗎?”

鑫哥兒不懂,還在想他娘的事情,忽然他看著析秋的身後,就眼睛一亮,一下子撲過去:“大伯母。”說完已經張開雙手,讓大夫人抱。

大夫人沉著臉臉上有些薄怒,走到床邊將鑫哥兒抱在了懷裏。

析秋站起來看了眼大夫人,喊道:“大嫂!”

大夫人就冷冷的看了析秋一眼,抱著鑫哥兒就出了碧紗櫥,析秋愕然……她不會認為鑫哥兒知道佟析華的存在,是她告訴他的吧?!

奶娘見鑫哥兒出去,就緊跟著出了門,等析秋也走出來時,大夫人和鑫哥兒正圍著太夫人在說話,她麵上淡淡的看不出異色,卻始終未側著頭,不去看析秋!

果然誤會了,析秋無奈的歎了口氣,卻不想去解釋!

太夫人沒有發現異常,待析秋坐下便去問太夫人:“聽說下午請了太醫,可是哪裏不舒服?”

大夫人也抬頭看向太夫人。

“沒事!”太夫人眼神稍暖:“平日裏吃的藥不夠,太醫來再開一些罷了。”並不想說。

大夫人將鑫哥兒抱坐在腿上,用手摸著他的頭,和太夫人說話:“娘,你身子一直不好,若是哪裏不舒服,可一定和我們說,您瞞著我們是為我們好,可我們心理擔心您,心裏又沒底反而更是不安!”

這是析秋聽到大夫人說的最長的一句話,平日裏她也是言簡意賅的。

太夫人就嗬嗬笑了起來,顯得很高興的樣子:“有你們在,我定要好好顧著身子,放心!”

析秋也鬆了口氣。

五夫人進來了,看見大夫人也在露出一絲訝異。

“娘。”五夫人走過來挽著太夫人的胳膊,笑著道:“剛剛周道婆來了,我陪她說了會兒話,所以來的遲了,您不會怪我吧!”

太夫人臉上的笑容收了一分,沒有急著回五夫人的話,而是將手裏的書給敏哥兒:“和鑫哥兒到裏麵去洗洗手,等會兒出來吃飯。”敏哥兒就拉著鑫哥兒,兩個人下了地往房裏走……

大夫人也站了起來:“我去看看他們。”說著也不和五夫人打招呼,不等太夫人說話,就已經一手拉著一個孩子進了碧紗櫥。

太夫人這才擰了眉頭去看五夫人,質問道:“今天上午又鬧什麽,滿府裏都聽到你們兩個拌嘴。”

五夫人臉色一變,飛快的看了析秋,眼睛也紅了起來:“娘,這回可不是我找她鬧的,是他一大早的也不知發什麽瘋,進了房就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

“有你這樣說自家相公的嗎?”太夫人滿臉不悅:“小五脾氣向來溫和,也處處讓著你,他能發這樣的大的脾氣,就必然有他原因,你怎麽不去弄清楚原因!”

析秋聽著就垂了頭去喝茶,她沒想到太夫人和五夫人說這些,若不然她怎麽也會避出去才是。

五夫人聽著就滿臉的委屈,太夫人沉了沉斂歎了口氣:“算了!”說完頓了頓又道:“以後你們的事我也不管不了,但你們既是拌嘴也該避著孩子一些才是。”

五夫人垂了臉擦了眼角的淚花:“知道了!”

太夫人沒有再說什麽,轉頭看著析秋問道:“老四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說是兩三天的功夫。”析秋笑著回道。

正好吳媽媽進來問飯擺在哪裏,太夫人就道:“就擺在次間吧。”吳媽媽就笑著出去,太夫人喊紫薇:“去看看二夫人可來了。”

紫薇應是而去,析秋看了眼五夫人就站了起來:“娘,我去幫吳媽媽擺碗筷。”太夫人點點頭,析秋就出了暖閣。

五夫人站在後麵,就鄙夷的看了析秋一眼。

她擦了眼淚坐在太夫人身邊,小聲說話:“娘,我錯了,您別生我的氣了!”說著,又挽著太夫人的胳膊。

太夫人目光微微一閃,沉了氣嗔瞪了五夫人一眼:“你也別和我說,往後你們的日子你們自己過去!”五夫人身子一僵,捏了捏手裏的帕子:“娘,我本也沒想和他吵的,是他不知在四哥那邊聽了什麽話,就回來一口咬定是我說的,也不分青紅皂白說了許多難聽的話,我能不和他置氣嘛!”

太夫人眉頭一擰,問道:“怎麽又扯到老四了?”

五夫人就擦了眼淚道:“我也不知道,正好四嫂在這裏,娘不如問問四嫂罷!”

“析秋?”太夫人一愣,眯著眼睛審視著五夫人,目光仿佛利箭一般射了過去,帶著少有的凜厲,她斥道:“她才嫁進來幾天,便是有事也不會去說,你也不用拿話來匡我!”

五夫人一愣,沒料到太夫人會去維護析秋,臉色有些難看的道:“娘,我不是說四嫂說的,隻是這件事四嫂是知道的,昨兒我和四嫂說起來府裏的風水格局,就說到大嫂要建的花房,四嫂也覺得風水很重要,想著讓大嫂換個地兒去建!”說著她頓住:“不信,娘您找四嫂來問問嘛。”

太夫人擺著手,臉徹底冷了:“我還沒老糊塗,不要和我說這些沒用的。”說著站了起來:“天色不早了,晟哥一個人在家,你趕緊回去吧!”

連飯都沒留!

五夫人臉一白,喃喃的退了出去。

等二夫人過來,析秋陪著太夫人用了飯,又各自喝了茶便辭了太夫人出來。

她和大夫人是一個方向,隻是大夫人出了門便徑自走了,連招呼也沒有和她打,春雁滿臉的不忿:“太欺負人了!”

析秋也歎了口氣,她不想和別人掏心掏肺,自然也不能要求別人對她熱情,大家若一直這樣客客氣氣的,倒也不是壞事。

隻怕有人連這份客客氣氣也不想保留!

她想著目光就落在娉瀾軒的方向。

等析秋她們各自走了,吳媽媽和太夫人在房裏說話:“一回去就鬧了起來,這會兒正關著門在吵呢!”

太夫人將茶盅擱在茶幾上,麵色慍怒:“隨他們去鬧,不過建個花房,便上跳下竄的惹了這麽多事出來。”

吳媽媽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太夫人又道:“老四家的在幹什麽?”吳媽媽就笑著回道:“一路回了自己的房間裏,奴婢去的時候正在炕上畫花樣子,旁邊擺著四爺的鞋樣子,看樣子像是打算給四爺做鞋子。”

太夫人的臉色終於好了點:“昨兒老五家的去她那邊,我當她今兒會和老五家的一樣,信這些牛鬼蛇神……算她機靈!”

吳媽媽也暗暗點頭,四夫人雖是才嫁進來,可是這兩天她冷眼瞧著,四夫人遠比她想象中要機靈許多,原還擔心她不受太夫人喜,會畫蛇添足做什麽多餘的事來,又或是見五夫人去示好,抓了妯娌想靠著在府裏站穩腳跟。

如今看來,她心裏是清楚的,想要在這裏個家裏站穩腳跟,四爺才是她的重中之重!

析秋這邊回到房裏,就拿了筆墨畫了一會兒花樣子,春柳在一邊站著就悶悶不樂欲言又止,析秋抬頭看著她,問道:“怎麽了?”

春柳就嗤著聲的道:“小姐,咱們稟了太夫人搬出去吧,這府裏的人奴婢瞧著一個個對您都不好,我們在這裏平白的受氣!”說完,坐在一邊自己生起氣來。

析秋就擱了筆,笑著道:“去哪裏不是如此?你便以為搬出去,就能無事了?這府裏住著的四爺的母親,我們出去就能摘幹淨了?到時候事情隻怕比在府裏還要多。”

“小姐。”春柳走過來看著析秋道:“那您總要做些什麽,隻要太夫人喜歡您了,有她撐著您在府裏日子就好過了不是!”

析秋笑了笑,沒有說話。

春柳暗暗著急,卻又不敢再說什麽。

析秋梳洗過後,正準備休息,蕭延箏卻突然連夜跑了過來,搓著手往析秋房裏鑽:“我一個人睡不著,晚上我和你睡。”

析秋愕然,拉著她道:“你便是來也早些,怎麽這麽晚過來。”說著將她讓進去:“和娘說過沒有?”

蕭延箏脫了褙子,鑽到炕上縮著:“沒有!娘這時候怕是也睡了,我明天再去和她說吧。”說完就露出兩個大大的眼睛在外麵,眨巴眨巴看著析秋。

析秋失笑轉頭喊來春雁:“你帶著婆子跑一趟吧,和吳媽媽說一聲,說二小姐晚上在我這裏睡了。”

“知道了,奴婢這就去。”說著提了牆角的燈籠帶著個粗使婆子跟著,一路出了院子往太夫人院子裏走。

“五爺,五爺您著是要去哪裏?”晴霜跟著從房裏追了出來,拉著蕭延庭的手:“夫人隻是一時的氣話,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蕭延庭厭惡的甩開晴霜的手,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晴霜臉色一變,跺著腳進了房裏,又拿了件披風過來:“五爺,夜裏涼您披肩衣裳吧。”說著追出了院子。

蕭延庭一路出了門,想到五夫人的無理取鬧:“那鎮魂陣我和周道婆費了那麽多心思,如今輕易就被大嫂破了,晟哥兒可是我們的獨子,你怎麽能為了大嫂,不顧他的安危呢!”

蕭延庭怒容滿麵,斥道:“這和晟哥的身體有什麽關係!”五夫人就眯著眼睛回道:“這件事你不用管,反正你聽我的就行了,明天你就去和大嫂說,讓他把花房移到別處去,什麽地方都行,就是那裏不行。”

“滿口胡言亂語!”蕭延庭甩袖,冷冷看著她:“整日裏怪力亂神,那周道婆什麽人,她的話你也信?”說完便往外走:“要說你去說,反正我不去說!還有,四嫂那邊你也不準去說,免得連我都受了連累。”

五夫人氣了個倒仰,指著五爺的鼻子罵道:“你這個窩囊廢,被老四說兩句就縮了脖子躲在家裏,好!你不讓我去找四嫂,我偏要去,佟析華當年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就要百倍還給她妹妹。”

蕭延庭頓住腳步,想到蕭四郎和他說話的表情,四哥對四嫂的維護,恐怕遠遠大於他的想像,他不敢招惹四哥更不敢讓五夫人招惹四嫂:“我說過,不準去!”

五夫人冷笑連連:“你怕什麽,你是我們藤家的女婿,如今這侯府裏你用得著怕誰,便是皇上都要高看我們三分,就是現在二哥讓了爵位給你,我都敢接了來坐。”

蕭延庭驚的瞪著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指著五夫人道:“你……簡直不可理喻!”

說完,一揮袖子就出了門。

他獨自走在花園中,想到五夫人剛嫁進門時溫順敦厚的樣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變的這樣跋扈不講理……

不知不覺中,他就走到他們夫妻原來住的梅園,他嘲諷的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又往回走。

忽然,幽黑的花園中,有人提著燈籠朝這邊走來。

蕭延庭腳步頓了頓,隨即就看清來人……

穿著秋香色的褙子,尖尖的下巴,高高的鼻子一雙眼睛溫柔明亮,他的心不知為何就漏跳了一拍,愣站在小徑的入口看著燈籠的光線越走越近。

“啊!”對麵的人仿佛沒有發現他的存在,看到他的一瞬間,便是一驚扔掉了手裏的燈籠,頓時四周落在一片黑暗中。

蕭延庭露出歉意,趕忙出聲道:“是我,別驚!我是蕭延庭。”

對麵的人一怔,隨即跪在地上對他道:“五爺恕罪,奴婢驚著五爺了!”

蕭延庭看不到對麵女子的表情,就垂手小心的走近了幾步,問道:“你是哪個院子裏的,怎麽這麽晚還在外麵?”

對麵的女子就回道:“奴婢春雁,在四夫人房裏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