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二房

“二嫂。”

析秋進去時,二夫人正在院子前的廣廳了裏,下首站著一溜十幾個婆子,像是在回事,見到析秋進來二夫人笑著朝她招手:“四弟妹來了。”

二夫人今兒穿著一件絳紅廣袖滾銀邊川花褙子,頭上戴著紅翡滴珠鳳頭金簪,一隻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高坐在上端莊雍容,析秋朝她見過禮,笑道:“原說早點來的,可一早上房裏有些事耽擱了,還望二嫂不要見怪。”

二夫人笑著擺手,讓丫鬟端了玫瑰椅放在她身邊,笑著道:“四弟妹有事,自是要處理好才是,我們妯娌間何必客氣。”

析秋在二夫人身邊坐下,有丫鬟奉了茶上來,析秋笑著接過目光就在下首的一眾婆子身上劃過,前麵的幾位年紀都很大穿著也很體麵,像是內院裏各處的管事,後麵幾位年紀不同,有幾位年紀很小像是府裏的媳婦子。

她轉過目光低頭去喝茶,二夫人便小聲和她道:“四弟妹稍坐會兒。”

析秋笑著點頭。

二夫人辦事雷厲風行,吩咐婆子事情也是條理分明,重點明確,看著她析秋忽然想到紅樓夢中的王熙鳳,與她平日裏給人溫和的感覺大相徑庭。

析秋坐了約莫半個時辰,二夫人已經安排好了一整日府裏的事情,內外院層次分明,各婆子領了差事退了出去,二夫人這才麵露歉意的回頭對析秋道:“讓弟妹久等了!”

析秋笑著搖頭:“我本也無事,坐坐也無妨的。”

二夫人笑著點頭,站起來攜了析秋的手:“我們回房去說。”析秋沒有拒絕,便跟著二夫人回了正房。

院子裏種了幾顆海棠和杏樹,屋簷下掛著大紅燈籠,院子兩麵是耳房,院後是幾間四合院,蕭延亦如今唯一的妾室藤秋娘就住在後麵。

二夫人拉著析秋進門,拐進左邊的暖閣裏,便看到牆角放著的多寶格上各色各態的頑石,她愣住,她以為早先佟析華的東西,二夫人都完好不動的留在了那邊,沒有想到她卻是將東西搬過來了,不過也隻有蕭延亦酷愛的石頭搬了過來,其它的東西卻是新置的。

清一色的黑漆家具,臨炕的窗台上放置著一尊紫檀木雕八仙過海,一尊翡翠玉雕文王鼎,炕上鋪著猩猩紅兔毛的氈毯,炕幾上擺著掐絲琉璃琺琅的多格果盤,盤子裏呈著各色果脯蜜餞。

“四弟妹快坐。”二夫人笑著在炕上的主座上坐下,笑看著析秋。

析秋將視線從一方多寶格上移過來,笑著走到二夫人的右手邊坐下來,二夫人便道:“還有幾日就過年了,四弟妹才進門,就給四弟妹添麻煩了,真是過意不去。”

“二嫂客氣了。”析秋笑著問道:“我也沒什麽用,也不知能不能幫上二嫂。”她說的很認真,沒有半絲謙虛拿喬的樣子,二夫人目光一閃笑著道:“也沒有旁的事,這兩年府裏有孝,也不能大肆張揚,可明年就是娘五十歲壽辰,又是你和四弟的新婚頭一年,我想著雖不鬧騰,可也不能太冷清了。”

說著她頓了一頓,又道:“我遣人買了幾十株銀樹回來,想在院子裏裝點一下,可實在騰不出手,又不放心旁的人做,所以就想拜托四弟妹……”

銀樹析秋聽說過,是近年民間興起的一種節日裝點之物,說是樹倒也不盡是,是用竹蔑做成鏤空的樹幹,在裏麵搭了許多層的夾層,又糊上顏色各異的紙張或是綃紗,等到晚上在各層的夾層裏再點上蠟燭,映出七彩的顏色,就像一個巨型的燈籠又像路燈一樣,擺在各處遠遠看著姹紫嫣紅,華麗絢爛。

“讓二嫂費心了,用銀樹裝點院子,到時候滿園子裏星星點點,定是很美。”析秋笑著道:“不過,這若是擺不好,到時候放在院子裏,非但不能起到裝飾作用,還憑白費了人力伺候著……二嫂,我怕我做不好。”露出有些不確定的樣子來。

“四弟妹盡管去做。”二夫人一副很放心的樣子:“好不好的,也就過個年罷了!”不是很講究的。

她話落,她身邊的丫頭端了茶上來,二夫人目光落在托盤的茶盅,眉頭一擰,不悅道:“怎麽拿了這套茶具,快去換了我那套琉璃杯來。”

“是!”那丫鬟麵色一凜,點頭便重新退了出去。

二夫人笑著回頭對析秋道:“聽說四弟妹愛喝龍井,龍井自是要配著琉璃杯喝才是最佳的。”

析秋愕然!

她笑著回道:“雖是愛喝,可沒有二嫂這樣精細。”二夫人聽著就掩麵而笑:“太後娘娘極愛茶的,我自小也耳熏目染的,對這些東西格外的在意……”

析秋點頭讚同,可也覺得她有些太過於要求完美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析秋便站了起來,笑著道:“那我先回去了,稍後讓春柳過來領了材料……”二夫人也笑著起身:“我送送弟妹。”

“不用。”析秋擺手道:“二嫂事情多,我自己出去便可以了。”說著,帶著碧梧和碧槐就出了門。

二夫人笑站在門口:“那弟妹慢走!”說完,也回了房裏。

析秋出了院子,碧槐問析秋道:“夫人,這銀樹要怎麽裝,費事嗎?”析秋微微點頭,擰了眉頭道:“要費些心思。”若不然二夫人也不會為這事請了她來幫忙。

碧槐就歎了口氣,正要說話,迎麵便看一女子走了過來,穿著桃紅的對襟雙金比甲,裏頭一件蔥綠的小襖,頭上點著幾隻點翠的玉簪,清爽雅致,身材嬌小玲瓏柔柔弱弱的我見尤憐的樣子,她目光一亮暗暗感歎沒想到侯府裏竟然有這樣一位嬌柔的美人時,就見她朝夫人行了禮,喊道:“妾身給四夫人請安。”

原來是侯爺的妾室藤秋娘。

碧槐側開眼,與碧梧對視一眼,眼底升起戒備之色。

“藤姨娘。”析秋微微點頭,顯得生疏冷漠。

“四夫人。”藤秋娘滿臉的笑:“許久不見四夫人,一直想去拜訪夫人,不過見夫人一直忙著也不敢冒昧打擾,妾身在這裏見禮了。”

析秋聽著便擰了擰眉,覺得藤秋娘與兩年前大不相同,兩年前無論她是執拗也好,不顧一切也罷,但性子裏卻餘留著少年人的天真和單純,可眼前的人……已完全一副深宅內院的婦人,看人時眼底所遮掩的皆是算計。

她不喜歡,所以笑容越發的淡:“不過小事,以後大家一個園子裏走動,總有機會的。”說著一頓,她道:“我還有事,告辭。”說著,側開身便繞過藤秋娘朝院門口去。

這邊藤秋娘卻在她身後喊道:“四夫人。”藤秋娘見析秋停了腳步,回頭看她,她便盈盈一笑朝析秋蹲身行了禮:“當初夫人送來的那對鴛鴦戲水的枕套繡工精巧,貴不可言,一直也不得機會好好謝謝您!”她說完抬著眉眼看析秋,滿臉的真誠。

當初那對枕套本來是要送佟析言做添箱用,隻是在侯府時出了藤秋娘的事,她當時讓司杏拿了送到侯府算作賀禮,並沒有想過她感謝,隻是略表了她當時的心境罷了。

“不用。”析秋笑著道:“自己做的東西,也談不上貴重。”淡淡的說完,轉了身便出了院子。

藤秋娘看著析秋的背影,就恨恨的捏住了手裏的帕子,她的貼身丫鬟秀紅就小聲問道:“姨娘,我們不是要去給夫人請安嗎。”

“知道了!”藤秋娘眉頭一橫,冷聲問道:“我姐姐那邊可有消息回來?”

“沒有。”秀紅說著一頓又道:“大爺訓斥了五夫人,五夫人被姑爺和大爺關在房裏,這都半個月奴婢去了幾次都見不到人。”

藤秋娘就滿臉的不甘,咬了咬牙,秀紅又壓著聲音道:“大爺讓奴婢告訴您,讓您在侯爺耳邊吹吹風……他約了侯爺幾次,侯爺都拒絕了,如今隻有您留在府裏,您一定要想想辦法,讓大爺見侯爺一麵。”說著一頓,秀紅又道:“大爺還說,讓您多去四夫人那邊走動走動,如今四爺最疼四夫人,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症結就在佟家,若是四夫人原諒了五夫人,那這些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

藤秋娘聽著,就恨恨的皺起了眉頭,回頭目光悠遠的看著已經走遠了的析秋,腦子裏想到,兩年前她們同為寄宿留在蕭府裏,比起身份她是藤府的嫡女,身份自是要比她高貴許多,卻沒有想到,造化弄人,轉眼功夫一個小庶女成了堂堂宣寧侯府的四夫人,成了炙手可熱大都督的夫人,而她呢……

永遠隻能留在後宅裏見不得人。

和四房走的近?她想到剛剛析秋冷淡疏遠的態度,嘴角便勾起諷刺的笑容來。

進了房間,二夫人正和自己身邊貼身的媽媽在算賬,藤秋娘笑著朝二夫人行了禮,喊道:“夫人!”

二夫人看了她一樣,淡淡點了頭,指著麵前的杌子道:“坐吧。”說著,又轉頭去看手裏的賬本。

藤秋娘側著身子半坐了,捏著帕子安安靜靜的看著二夫人,約莫等了兩盞茶的功夫,二夫人才和身邊的媽媽道:“你讓廚房按著這本賬去買,今年可以適當的放寬些,可也不能越過前幾年。”

媽媽領了命,點頭應是:“奴婢這就吩咐下去。”說著,那了賬本朝藤秋娘點了點頭,藤秋娘隨即站了起來朝媽媽行了禮,帶媽媽出去她才笑著重新坐了下來。

二夫人便端了茶喝了一口,問道:“這會兒來,可是有事?”

“也沒什麽事。”藤秋娘笑著道:“就是年關了,想來夫人這邊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二夫人就淡淡的打量了她一眼,目光一閃低頭去啜了一口茶,笑著道:“你身子也不好,就安心在房裏歇著,若是有事我再讓人去找你。”言下之意便是,你沒事就待在房裏,也不要常出來走動……

“是。”藤秋娘目光一動,笑著道:“妾身就是擔心您的身體,妾身在娘家時也曾幫著母親管理過賬目,看賬和算盤也會一些……”

二夫人眼睛眯了眯,端了手裏的茶盅沒有說話,顯然沒有領藤秋娘的人情。

藤秋娘麵露一絲尷尬,垂著頭便站了起來:“既然夫人這裏無事,妾身便告退了。”說著朝二夫人福了福,轉身朝外走。

正在這時,門外有丫鬟隔著簾子道:“侯爺回來了。”

藤秋娘聽著眼睛一亮,就迅速的上前兩步去打簾子,二夫人聽著也站了起來,目光冷冷的看了眼藤秋娘,這時蕭延亦已大步進了門,二夫人迎過去朝蕭延亦行禮:“侯爺回來了。”

藤秋娘也斂衽行禮,喊道:“侯爺!”

蕭延亦朝二夫人點點頭,轉目看到藤秋娘也在這裏,微微點了點頭,就由著二夫人服侍著進了裏間換衣裳,等兩人從淨室出來,藤秋娘還立在門口沒有走。

二夫人看了藤秋娘一樣,臉上的表情依舊是笑盈盈的樣子,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茶奉給蕭延亦:“侯爺今兒倒是很早。”

“嗯。”蕭延亦淡淡的回了,便去問二夫人道:“府裏的事情是不是很多,若是忙不過來就把胡總管掉進來幫著你吧。”

有蕭延亦的關心,二夫人顯得的很高興,她笑著和蕭延亦道:“眼前也不忙,許多事妾身一個月前就安排好了,這會兒也不過是日日聽著各處的管事來回話,最繁瑣的便是賬了,不過有胡媽媽在,倒也還好。”她說著一頓,又道:“況且,我也有四弟妹幫著,也省了一樁大事操心。”

蕭延亦聽著眉梢便是一挑,問道:“四弟妹,你讓她做什麽?”

二夫人沒有多想,便笑著回道:“妾身去年在郡王府裏不是瞧見過銀樹麽,瞧著覺得既熱鬧又不張揚,今年就托了榮總管給我置了一些回來,可那些樹的擺設和顏色搭配頗有講究,妾身又分不開身,也不放心讓婆子們去胡亂糟踐了,就拜托四弟妹了。”

她說著在蕭延庭的對麵坐了下來。

蕭延庭端著茶的手一頓,想到去年郡王府中滿府裏的星星點點確實很美,可是若是擺弄起來,恐怕很是費事,他想到析秋的腿,便擰了擰眉頭,轉頭想說什麽,又看到二夫人眉眼含笑的看著他,出口的話他便吞了下去。

淡淡點頭道:“那你便多派些婆子去吧,這些事恐怕也不輕鬆。”

“還是侯爺想的周到。”二夫人笑著道:“四弟那麽寶貝四弟妹,若是把她累著了,四弟定是要對我生出怨念了。”說著掩麵笑了起來。

蕭延亦聽著,就垂了臉去喝茶。

“侯爺。”二夫人想了想又道:“妾身聽說好些人家都在城外設了粥鋪,妾身想著大家都在做,我們若是不做也難免顯得與眾不同了,您說呢。”話題轉了,蕭延亦便抬了臉,點頭道:“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我剛剛已經吩咐過胡總管,在城外設粥鋪的事,就按照往年的例子去辦吧,米麵的事讓胡總管去安排,不過那些婆子媽媽們,恐怕要你從內院調些人去才行。”

“行。”二夫人笑著道:“我稍後就去安排。”

蕭延亦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這邊藤秋娘已經站了小半個時辰,蕭延亦和二夫人說著話,仿佛沒有看到她一樣,直到蕭延亦起身要去太夫人房裏,二夫人拿了牆角掛著披風,道:“外麵冷,爺路上擔心些腳下。”

蕭延亦由二夫人係了帶子,淡淡點頭道:“你也在房裏歇歇吧。”說著就要出去,忽然發現藤秋娘還站在門口,便挑著眉頭問道:“你可是有什麽事?”

“沒有。”藤秋娘笑著道:“妾身送侯爺。”蕭延亦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就轉身出門。

二夫人沒有說話,便笑著和藤秋娘一起把蕭延亦送到門口,不待蕭延亦離開院子,藤秋娘便轉身朝二夫人道別:“妾身告退了。”

“去吧!”二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轉身就回了房裏。

待藤秋娘離開,二夫人回到房裏,便對自己身邊的丫鬟打了個眼色,丫鬟隨即出了門,不一會兒便跑著回來了:“……追侯爺了,又哭又跪的,奴婢不敢靠的太近,也不知她在說什麽。”

二夫人就冷笑一聲,端了茶不屑道:“能說什麽,不過是哭訴自己的身世處境罷了。”藤家如今的日子可不好過,五夫人出了侯府,藤家大爺能用的也隻有藤秋娘了。

“隨她去吧,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來。”二夫人毫不在意的說著,與其說不在意,但更多的卻是不屑。

自二夫人這裏領了差事,析秋又回了太夫人房裏,太夫人正在和蕭延箏說話,見她進來蕭延箏笑著迎過來,問道:“二嫂讓你幫忙做什麽?”

析秋朝太夫人行了禮,笑著回道:“二嫂采買了許多銀樹,說明年是娘的正生辰,這個年節雖不能鋪張可也不能如往年那樣冷清了……打算裝點了園子,看上去也能熱鬧些。”

太夫人歎道:“她有心了!”

“這個有趣!”蕭延箏笑了起來,去挽著太夫人的胳膊:“往年這類的事情,都有五哥負責,今年五哥不在府裏,二嫂定是尋不著人,可依她力求完美的個性,又不放心旁的人去動手,所以才尋摸著指派四嫂了。”蕭延箏笑容滿麵的說著,想著蕭四郎的樣子,二夫人怎麽敢去指派他做這些事,想了想她道:“娘,您讓我和四嫂一起吧,布置園子我有經驗。”

太夫人笑容自眼底溢出來,笑著點頭道:“去吧,去吧,不過可不能給你四嫂搗亂。”又抬頭看著析秋道:“這事兒做起來也不輕鬆,多找些婆子幫襯著你,一些體力活就去外院找胡總管,讓他找些人來幫幫你。”

析秋笑著點頭:“娘,我知道了!”

中午,析秋留在太夫人房裏吃了午飯,回了自己房裏,吩咐春柳道:“你下午帶著岑媽媽去二夫人那邊領了東西回來,記得清點了數量,仔細核對清楚了,可知道?!”

春柳點頭,想了想又道:“這院子裏這麽大,二夫人這差事可不輕鬆。”說著,又回身去將門關了,對門口守著的碧槐使了眼色,便回房對析秋道:“夫人,您讓奴婢查的事,奴婢查到了……”說完,挨著析秋的耳邊細細說了一遍:“她這些日子除了在太夫人房裏,就常常去二夫人那邊,和一個秀雲的丫鬟走的很近。”

析秋聽著眉頭略挑,春柳又道:“奴婢打聽了,秀雲是藤姨娘身邊的貼身的丫頭,從藤家過來的,一直跟著藤姨娘。”

析秋靜靜聽著,沒有說話,端了茶盅站在蕭四郎的書桌前,偌大的書桌有半邊炕那麽大,桌麵上整整齊齊擺著幾本書,和一些大小不一的信件和折子,她的嘴角就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春柳不放心的提醒道:“夫人,奴婢瞧著這丫頭心不正,又和二房那邊走的這樣近,我們不能再放任她了。”還有上次春雁的事情,若不是她耽擱了,春雁也不會出了那件事情。

“一個丫頭而已。”析秋笑著道:“她雖是太夫人那邊送來的,可若是想把她送回去,說簡單也簡單的很。”

春柳聽著眼見一亮:“夫人的意思是……”

析秋淡淡點了頭,她原也沒有非將她送走不可的意思,畢竟偌大的院子裏,十幾個丫頭婆子進進出出,總有一兩個不齊心的,這絲毫不奇怪,隻要她們能按守本分也沒有什麽。

隻不過寶珠如今和藤秋娘走的很近,那樣的人能教出什麽事情來,她還真不好說,還是送回太夫人身邊罷了!

“你先去忙,這件事我心裏有數。”

春柳知道,夫人一旦開了口,就必然已經動了心思,她笑眯眯的點頭道:“那奴婢去二夫人那邊。”

析秋點點頭:“去吧!”

春柳去二夫人那邊領材料,等到下午胡總管和天益帶著人進府裏來拆花架子,析秋便讓春雁跟著去。

春雁就故意去和天益說話:“天益,四爺去哪裏了,你怎麽沒有跟著一起去呢。”

“哦。”天益擦了手回頭看著春雁,就搖著頭也一臉不知的樣子:“我也不知道,四爺說一個人出去辦事,讓我們不要跟著。”

春雁撇撇嘴,暗暗瞪了眼天益,還說是貼身的常隨,怎麽連主子去哪裏都不知道!

等春柳將材料從二夫人那邊領回來,蕭延箏就帶著丫頭婆子呼喇喇的過來,跟在她後麵的還有敏哥兒,鑫哥兒和晟哥兒,一群孩子看著滿地的銀樹空枝幹,就想到它放在院子裏的樣子,興奮的手舞足蹈,晟哥兒就拍著手道:“四嬸嬸,我們一起來幫你好不好?”

“好啊。”析秋笑著點頭,又去看鑫哥兒和敏哥兒:“你們來也是要幫我的嗎?”

“是!”鑫哥兒點著小小的腦袋:“幫四嬸嬸。”

敏哥兒則是一臉穩重的樣子,負著小手站在人後,隻用眼睛打量著笑眯眯的析秋。

有了孩子的笑聲,氣氛顯得歡快許多,析秋讓春雁去後院把正在拆牆的天益喊過來,一行人就圍在院子裏研究從二夫人那邊拿來的一堆鬆散的材料。

天益苦著臉道:“夫人,這四五十顆樹,裏麵的夾層又都是散的,我們不但要把夾層裝上去,還要找上不同顏色的綃紗和紙糊上去,就我們幾個人一個下午可做不完。”

不待析秋說話,鑫哥兒就擰著眉頭道:“什麽叫……忙不完,今天做不完……就明天就做,這事情還沒做你就打退堂鼓,若是祖母在這裏,定會打你的屁股!”他一臉正義的訓斥著,還用小手指這天益:“再說,我們這麽多人,怎麽就做不完了。”他口齒並不算清楚,一屋子的人湊著隻聽了大概,但還是被他的樣子逗的哄堂大笑起來。

天益被鑫哥兒說的麵頰通紅,喃喃的摸著脖子說不出話來。

敏哥兒就悄悄拉了鑫哥兒的小手,道:“他是父親的常隨,你怎麽能這麽說他。”

鑫哥兒不懂敏哥兒的顧忌,就歪著頭看他:“我說錯了?”敏哥兒就像模像樣的歎了口氣,側開頭站去一邊,不搭理他。

鑫哥兒嘟著嘴,轉眼又忘了敏哥兒的話,湊到人群裏揮著小手道:“我們動手吧!”

析秋嗬嗬笑了起來,指著一地的竹篾筒子道:“做歸做,不過你們可要擔心些,這些竹篾上都有絲,小心紮了手。”

“好!”敏哥兒和晟哥兒歡呼一聲,就跟著天益,蕭延箏蹲在地上,細心的把東西分開,然後一樣一樣的組裝。

析秋就回頭吩咐春柳:“你和春雁兩人把尺寸量了,再把二夫人給的綃紗裁出來。”兩人就點頭應了,搬了桌子在院子裏去裁。

析秋也提著裙子在蕭延箏身邊蹲了下來,一轉眼就看到敏哥兒站在一邊,她笑著朝敏哥兒招招手問道:“敏哥兒怎麽不做?”鑫哥兒和晟哥兒滿臉的笑,很樂意參與其中。

敏哥兒就看了眼一地零散的東西,皺了皺眉頭走了過來,小聲道:“這麽多人湊在一起,做起來太慢了。”析秋聽著眼睛一亮,問道:“那敏哥兒有什麽好辦法?”

敏哥兒想了想,回道:“不如把人分開,一人負責一件事,做完了便傳遞下去,這樣既不亂也會快一些。”

哈!析秋摸了摸敏哥兒的頭,由衷的誇讚道:“敏哥兒真聰明!這個方法真好。”沒有想到,他這麽小的年紀就知道統籌安排,流水線操作,這樣既省時又省力,每個人負責手中的事情,也不會顯得錯亂。

“那敏哥兒安排好不好,我們都聽敏哥兒的安排!”析秋笑著道。

敏哥兒聽著眼睛一亮,臉上隨即又露出猶豫的樣子來,蕭延箏聽著就抬頭看著敏哥兒道:“好,我們都聽敏哥兒安排,敏哥兒你說我們做分配?”

敏哥兒就背著小手,想了想指著天益道:“你負責將所有竹枝插到竹筒裏。”又指著蕭延箏道:“姑姑和奶娘負責裝夾層。”這邊鑫哥兒和晟哥兒迫不及待的問道:“那我們呢。”

敏哥兒想了想就道:“你們負責裝蠟燭。”又指著春雁和春柳:“你們負責糊綃紗……”

安排的僅僅有條。

鑫哥兒就歪著頭問道:“那你和四嬸嬸做什麽?”

敏哥兒臉色一僵,目光頓了頓,就回道:“母親負責檢查優劣,我……負責監督你們!”

“好吧!”鑫哥兒垂著小腦袋,去拉晟哥兒的小手站在了一邊,等著天益先做第一道工序。

析秋就笑了起來,很認真的點頭道:“那大家就開工吧!”又怕天益一個人做來不及,喊了岑媽媽和廚房裏的另一個婆子來幫忙。

大家各自低著頭去做手裏的事,敏哥兒就煞有其事的圍著眾人背著小手檢查,時不時的去和鑫哥兒說話:“你蠟燭這樣插,很容易燒倒下去的。”

鑫哥兒還好,晟哥兒就不服氣的插著腰氣鼓鼓的道:“你來做做看。哼!”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個院子裏的都跟著笑了起來……

鑫哥兒就著急的在一邊勸架:“別吵了,我們趕緊做,一會兒的等天黑了,我們還可以先點了看看,可別耽誤時間了。”

“哼!”晟哥兒哼了一聲推開鑫哥兒,扭頭就跑:“你們自己做吧,我不做了!”說完,蹬蹬蹬的跑出了門。

鑫哥兒沒站穩,一下子被晟哥兒推到,析秋趕忙將他抱起來,一邊指著晟哥兒的奶娘道:“快跟過去看看。”

奶娘應是而去。

鑫哥兒被驚著了,趴在析秋懷裏就哭了起來。

析秋歎了口氣,剛剛還道孩子多是好事,這轉眼功夫就鬧了矛盾出來,也不知道晟哥兒怎麽樣,幸好五夫人如今不在院子裏,若不然因為孩子指不定還得惹出多少事來。

析秋哄著鑫哥兒,這邊敏哥兒沉著個臉就站倒一邊去不說話,也不像方才那樣興致勃勃。

蕭延箏也停了手裏的活去和敏哥兒說話,回頭對析秋道:“四嫂,要不然喊了婆子進來做吧,也省的我們費這心思了。”

析秋原本也是打算讓婆子做,不過幾個孩子躍躍欲試的樣子,她也不好拒絕,誰知道會鬧僵起來。

誰知道鑫哥兒一聽蕭延箏說要交給婆子做,就立刻從析秋腿上滑下來,搖著頭道:“不要,要自己做!”

析秋就和蕭延箏對視一眼,雙雙歎了口氣。

不過析秋還是又添了幾個婆子在一邊打下手。

過了一會兒,晟哥兒仿佛是憋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在外麵探頭探腦……

析秋讓春雁將他帶進來,鑫哥兒就跑過去拉著晟哥兒的手道:“我不生你的氣了。”晟哥兒撇撇嘴斜眼看了眼敏哥兒,對鑫哥兒道:“我也不生你的氣了。”兩人又蹲在一起嘰嘰咕咕說著悄悄話。

又重新和好了。

析秋哭笑不得,她忙了半天也是白忙了!

這時,蕭四郎大步走了進來,看著一地零碎的東西便是一愣,析秋笑著迎過去,解釋道:“二嫂交的差事,說要裝點園子……他們都是過來幫忙的。”

這邊一地的人都站起來朝蕭四郎行禮。

蕭四郎就淡淡的嗯了聲:“你們繼續!”說著,負著手便轉身去了書房。

晟哥兒就背著蕭四郎吐了吐舌頭,析秋暗暗笑了起來,吩咐碧槐道:“給四爺奉茶。”碧槐應是而去。

等天擦著黑,才將將裝了兩三棵,鑫哥兒就吵著要放在院子裏點亮了……

星星點點,每一層的顏色都不相同,五光十色既絢爛又喜慶,幾個孩子拍著手在一邊歡快的笑著,鑫哥兒更是拉著的析秋的手,笑著道:“四嬸嬸,我們晚上不想回去了,就在您這裏睡覺行不行。”

“啊?”析秋一愣,還不待她說話,身後便聽到冷冷的一聲咳嗽聲,析秋回頭去看,就見蕭四郎正負手站在遠處的遊廊下看著這邊,表情有些神色不明,她臉上的笑容一僵,就有些尷尬的去回鑫哥兒的話:“那個……你們若是不回去,祖母會擔心的,若是想看四嬸嬸讓人搬了去太夫人院子裏去。好不好?!”

“好!”鑫哥兒沒有意見,忙點著頭。

敏哥兒卻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後麵的蕭四郎,又仔細打量了一眼麵頰暈紅的析秋。

等送走一院子的人,析秋便隨著蕭四郎回房,春柳收拾了跟去服侍,析秋回頭對她道:“你們累了一天了,讓寶珠進來服侍吧。”

春柳聽著一愣,隨即點著頭道:“好!”說著,去將寶珠喊了進來。

寶珠許久不曾進析秋的房裏,這會兒滿臉上都是笑容,滿臉殷勤的道:“四爺和夫人晚上要不要宵夜,小廚房裏的全媽媽做了最拿手的鵝肝燕窩酥,味道……”

她嘀嘀咕咕說著不停,蕭四郎卻是聽著眉頭越蹙越緊,析秋坐在炕邊替蕭四郎收拾著桌麵,就回頭看著寶珠吩咐道:“去給四爺沏茶,宵夜的事稍後再說。”

寶珠聽著一愣,這才想到自己進來還沒給蕭四郎沏茶,忙應了是進了茶水間裏泡茶,轉眼功夫端著茶盤出來,一杯奉給蕭四郎,一杯就端去給析秋。

“四夫人,您的茶!”要去放在桌麵上。

析秋卻是伸手來接,這一接一放茶盅便歪出了茶托,眼見著滾燙的水直直的朝析秋手腕上潑了過來……

就在這時,一隻手臂突地伸過來,拉著析秋便原地轉了個身。

茶杯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蕭四郎擰著眉頭檢查了析秋的手臂,見她手背並沒有燙傷,心裏暗暗鬆了口氣,又虛眯著眼睛看著寶珠道:“你新近府的,怎麽做事這樣不小心。”

寶珠被剛剛情景嚇呆了,這會兒回過神來便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白著臉回道:“奴……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四爺四夫人恕罪!”

這件事說大不大,畢竟析秋沒有傷著,可蕭四郎卻是覺得寶珠毛手毛腳的,他滿臉不悅的道:“我記得你是從太夫人院子裏撥過來的?”寶珠聽著心裏一喜,想著四爺定是會顧忌太夫人的麵子,就點頭回道:“是,奴婢原是太夫人院子裏的。”

“從今日開始,你哪裏來的就回哪裏去!”蕭四郎說完,轉了身就拉著析秋的手,還是不放心的問道:“可有燙著哪裏。”

析秋搖著頭道:“沒事。”說完,餘光就看到寶珠滿眼不敢置信的看著蕭四郎。

寶珠以為,她和紫陽在四爺的院子裏也待了兩年多的功夫,四爺每次回來都是她們服侍,四爺總要念著些情分才是,況且,四夫人並未傷著,何必動這樣的怒!

她急著要去辯解,可蕭四郎連一眼也不想多看她,擰著眉頭冷聲喝道:“滾!”

寶珠被喝的臉一紅,提著裙子就哭著跑出了正房。

蕭四郎的聲音很大,這會兒院子裏丫頭婆子悉數聽到站在院子裏,寶珠跑出門一見這麽多人立在院子裏,她越加的難堪,捂著臉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跑。

紫陽跟著追了過去,拉住了寶珠問道:“怎麽回事?”

寶珠回頭憤恨的瞪了眼紫陽,就道:“什麽怎麽回事,現在你高興了,我被趕出去了,你反倒越爬越高,哼哼!當心到時候爬的高摔的重!”說著甩開紫陽就出了院子。

吳媽媽就站在院子裏吩咐幾個婆子將銀樹搬到房裏去,就見到個丫鬟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二話不說就在她腳邊跪了下來,哭著道:“吳媽媽!”

吳媽媽看著就蹙了眉頭道:“怎麽回事,什麽時候竟這樣沒有規矩,毛毛躁躁的。”

寶珠也不管滿院子的丫頭婆子看著,就哭著把房裏的事大概說了一遍:“是四夫人自己打翻的茶盅,也沒有燙著……就把奴婢趕出來了。”

吳媽媽聽著就眉頭微微挑了挑:“你先下去歇著,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吳媽媽。”寶珠哭著道:“奴婢真的沒有錯,求求您和太夫人求求情,奴婢……奴婢想再回到太夫人身邊來,無論做什麽,奴婢都絕無怨言。”

吳媽媽目光閃了閃,正在這時紫薇站在門口問道:“媽媽,太夫人問您什麽事。”

“哦,沒事。”說完,就喊了個婆子:“帶著寶珠下去洗把臉。”吳媽媽就抬腳跨進了正房裏。

太夫人問道:“怎麽回事?我怎麽聽著像是寶珠的聲音?可是老四那邊出了什麽事?”

吳媽媽就將寶珠的話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遍:“……四爺好像生了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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