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香門第 128 炮灰

太夫人擰了眉頭:“你去老四那邊瞧瞧,析秋傷著沒有。”

“奴婢這就去。”吳媽媽應著轉身要出去,正在這時紫薇掀了簾子探了頭回道:“四夫人房裏的春柳姑娘來了。”

“讓她進來。”太夫人眉梢微挑,看向吳媽媽,吳媽媽麵上露出笑容來,心裏也是暗暗點頭,寶珠哭著回來,四夫人跟著就遣了身邊的丫頭來,無論這件事原因是什麽,四夫人這麽做無疑是在顧念太夫人的麵子。

春柳進來,恭恭敬敬朝太夫人行了禮:“太夫人,這麽晚打擾您休息了。”

“沒事。”太夫人麵色微霽:“析秋怎麽樣,可燙著了?”

春柳抬著頭,朝太夫人搖頭道:“夫人沒有受傷,夫人隻是受了驚而已……”她說著,看著太夫人臉上有放心的神色,她一直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又道:“夫人說,也不是大事兒,就是四爺說的話稍微重了些,寶珠是女孩子麵皮薄了些,怕她做出什麽傻事來,所以讓奴婢跟著來瞧瞧。”

是在告訴太夫人,本來就是小事,四爺是主子罵一句喝一聲的,本不用放在心上,是因為寶珠麵皮太薄了些才會鬧著回來的。

春柳說著頓了頓,又道:“四夫人讓奴婢看看,若是沒事就帶寶珠回去,不能這麽晚了,為了這些事吵的您不得安生。”

太夫人微微點頭,對春柳道:“時間也不早了,這件事明早再說吧,為一件事寶珠若是現在回去勢必也要安排一番,沒的耽誤了他們休息,既然人已經來了,今晚就讓吳媽媽安排她休息一晚,明兒再說吧。”

春柳目光一閃,剛剛夫人讓她說把寶珠領回去時,她還滿心裏的擔心,太夫人真的會讓寶珠跟著她回來,那今兒晚上四夫人做的事不就算是白費了,她心裏存了顧慮,說起來話心裏直打怵,這會兒一顆心總算落了下來。

太夫人沒有讓寶珠直接跟她回去,是不是說太夫人對寶珠是不是再回去,心裏已經生了計議?

“是!”春柳垂了眉眼回太夫人的話,太夫人點點頭,看向紫薇道:“送送春柳姑娘。”紫薇應是。

紫薇就笑著打起簾子,朝春柳道:“我送你出去。”春柳朝太夫人行了禮隨著紫薇退了出去。

待春柳出去,吳媽媽就看向太夫人道:“要不要喊寶珠進來問問?”

太夫人擺手道:“不用。”太夫人歎息道:“既然她回來了,也不用回去了,她原來在哪裏做事?”吳媽媽想了想回道:“原是跟著紫陽做院子裏灑掃的事。”

太夫人目光微微一動,問道:“紫陽現如今還留在房裏?當的什麽差?”

吳媽媽回道:“上次奴婢去送皮草的時候,好像是在廚房裏看見紫陽了,前些日子二夫人給四夫人的院子裏撥了兩個灶上婆子,奴婢瞧著紫陽像是在管著小廚房的事。”

“她倒是聰明。”太夫人想了想,臉上喃喃的表情已經換上了笑意,她對吳媽媽道:“後院裏有兩個花圃,現如今是兩個婆子管著,你讓寶珠去幫忙吧。”

也省的在前院裏轉悠,老四向來對丫頭婆子的事不上心,無論對錯隻要不影響他的日常生活,他隻當沒有看見,紫陽和寶珠是她遣過去的,也是看院子裏沒有人伺候,兩人在院子裏伺候了兩年多,手下的活又是吳媽媽親手訓練出來的,旁的事不敢說這端茶倒水想必應該不會出錯。

她原是當析秋容不下房裏有人,不過現在再看,隻怕是這個寶珠不安分,她尋思是留不得,又不能明著把人送回來,這才弄了這出?若不然怎麽又留了紫陽,她身邊的幾個丫頭樣貌也不俗,看來是她多想了。

“奴婢知道了,明兒去就安排。”吳媽媽暗道,四夫人也是不容易,才進府裏來,便是房裏有什麽事,也不能明著去辦,事事處理的小心翼翼,便如當初春雁的事,她也是忍耐了下去,春雁如今還留在房裏不能出來……

“寶珠在房裏,你管著些,若是不行就送去莊子裏去,也讓那些丫頭看看,不是從我這裏出去,就當自己比旁的人高了層,反倒在府裏惹事生了是非。”太夫人放了茶盅,站了起來:“幫我卸了釵環,歇了吧!”

吳媽媽就扶著太夫人進了臥室。

第二日一早上,析秋領著去給她請安的敏哥兒過來,太夫人正和吳媽媽在院子裏散步回來,見到析秋笑眯眯的問道:“今兒怎麽這麽早!”

敏哥兒就昂著小臉回太夫人的話:“母親說敏哥兒去的早,所以我們就早點到祖母這裏來。”

太夫人就笑著點頭,扶著吳媽媽的手上了台階,問析秋道:“老四呢,不是這兩日要歇在家裏,怎麽一早上也不見人。”

“早上侯爺去了,這會兒正和侯爺去了外院裏說話,許是遲些會來。”析秋牽著敏哥兒的小手,身後跟著的丫頭婆子留在了門外,兩人隨著太夫人進了暖閣裏,紫薇奉了茶上來,析秋笑著謝了,道:“娘早上去散步了?早上天氣頗冷,您身子又不好,若是走的急了出了汗,很容易便受了涼。”

“嗯。”太夫人在炕上坐下後,就舒坦的歎了口氣,又端了早早涼著的茶喝了一口,才道:“放心,我這樣的年紀便是想走的急也力不從心了,隻能和吳媽媽在院子裏轉幾圈罷了,哪裏有汗出!”

析秋坐在下首,看著太夫人就淡淡的笑了起來。

“昨兒那銀樹果真是好看,改明兒都裝好了,在我院子前也擺一顆,也不定非要過年過節的,平日裏擺著也能當著燈籠用,又好看!”太夫人說完,鑫哥兒和晟哥兒恰巧從碧紗櫥裏出來,兩人一邊一個撲在太夫人身上,咯咯笑著道:“祖母,我們今天還要幫四嬸嬸裝樹!”

太夫人就哎呦哎呦的笑著,指著析秋道:“沒見著你們四嬸嬸嗎,這樣沒禮貌!”

鑫哥兒和晟哥兒就笑嘻嘻的轉頭,一人一句的喊道:“四嬸嬸好。”

析秋笑著朝兩人點點頭。

晟哥兒又看見到敏哥兒正站在析秋身邊,晟哥兒就從太夫人身上滑下來,湊到敏哥兒耳邊嘰嘰咕咕小聲說了什麽。

敏哥兒沒什麽反應,晟哥兒卻是一手拉著他,一手拉著鑫哥兒朝太夫人道:“祖母,我們出去玩了。”三個人蹬蹬的出了房間。

太夫人嗬嗬笑著,指著三個人各自的奶娘和丫頭:“快去跟著,小心伺候著,可仔細了千萬不能摔著。”

三個人的奶娘和丫鬟紛紛應是,呼喇喇一群人跟著跑了出去。

待三個人出了門,房間裏才算安靜下來,太夫人也正了聲色,看向析秋的手問道:“可燙著了,要不然請了太醫來瞧瞧?”

“沒事。”析秋滿臉歉意的擺著手:“就是茶盅在我手邊翻了,沒有燙著。”她說著一頓又道:“寶珠還好吧,她麵皮薄,四爺又是……”

太夫人深看了她一眼,笑著搖頭道:“小丫頭不就這樣,毛毛躁躁的整日裏也不知道想什麽……”停了停又道:“你那邊若是人手不缺,就讓她留在我這裏吧,也讓吳媽媽管教管教,也得虧你脾氣好,這麽寵著她也不知好賴,若不管管改日裏定會再惹出什麽亂子來。”

“這怎麽使得。”析秋紅了臉,看著太夫人麵露真誠:“她也是不小心,若是留在您這邊,旁的人知道了,還以為……還以為媳婦房裏容不下人呢。”

太夫人心裏的那一點點不舒服,也在這句話中徹底消散了,析秋能這樣直言不諱的和她說話,她很高興,對於析秋她原也沒有多討厭,在意顧忌的還是蕭延亦的感受,如今相安無事的過了一個多月,她和蕭四郎的感情也頗好,作為長輩,她自是樂見其成的。

“剛剛還說擔心寶珠胡思亂想,我瞧著你倒是胡思亂想了,丫頭犯了錯自是要罰,便是旁的人瞧見也說不出什麽來。”太夫人淡淡說著,指著吳媽媽道:“去把今兒早上熱的銀耳羊奶羹給四夫人端了來。”

寶珠的事,就這樣揭過去了。

吳媽媽滿臉的笑容,笑著應是去端了羊羹來,太夫人就絮絮叨叨的解釋道:“這銀耳滋補,羊奶溫和,雖是味兒有些臊可卻是最養女人的。”

析秋端了羊羹,果然一股淡淡羊膻味就衝了鼻子裏,她擰了擰眉頭,看著太夫人笑嗬嗬的麵容,鼻息一凝便喝了下去,笑著將碗送還給吳媽媽,回道:“還是娘這裏好東西多!”

太夫人就滿臉的笑。

這時二夫人笑著進來了,見到太夫人和析秋正有說有笑,她目光一閃問道:“什麽事這樣高興。”走進裏麵又見到吳媽媽手裏正端著碗,她就笑著道:“娘定是賞了好東西給四弟妹,可不巧被我瞧見了,這見著有份。”又看著析秋:“娘這裏的好東西,四弟妹可不能獨吞了!”

太夫人嗬嗬笑了起來,析秋也捂著帕子微微笑著。

“就你嘴刁!”太夫人顯得很高興:“去,給二夫人裝一大海碗來。”

吳媽媽就應是而去,轉眼功夫果真端了一個青花大溫碗進來,等見到裏麵的銀耳養乃羹,二夫人就眉頭一擰滿臉的驚恐的道:“怎麽是這東西,不吃,不吃!”連忙擺著手:“這羊奶我可受不了這味兒。”

太夫人也不介意,指著吳媽媽道:“這大碗盛了出來,可不得吃了……拿了調羹喂著吃。”二夫人就偎在太夫人懷裏拚命搖著頭,像個孩子似得。

析秋臉上掛著笑容,視線卻是慢慢轉了開來。

大夫人和蕭延箏來了,一見二夫人的樣子,又看到吳媽媽手裏端著的羊奶羹,蕭延箏就捂著肚子哈哈笑了起來,道:“二嫂最怕聞羊膻味了。”

“是!”二夫人就擰著眉頭一臉無奈的:“我自小最怕聞這個了。”

太夫人就擺著手讓吳媽媽端下去,假意生氣道:“還說讓析秋不能獨吞了,這會兒你又不要了。”二夫人就巴著太夫人的胳膊,苦著臉道:“我知道娘疼我們,可兒媳福薄啊。”

屋子裏的氣氛顯得輕鬆而歡快。

大夫人淡淡的在析秋對麵坐下,看著端著茶淺笑著的析秋,道:“我焙了些臘梅,四弟妹可要嚐嚐?”

大夫人所說的,是她烘焙了臘梅的花瓣,可以放置一些在茶葉罐子裏,泡茶時茶葉裏就會沾上梅花的清香。

“多謝大嫂。”析秋笑著道:“常聽人說花茶,也嚐過旁的種類,倒是沒有嚐過梅花,今兒是托了大嫂才有這樣的口福。”

大夫人就淡淡的點點頭:“等回去讓人給你送些去。”話落,便低頭去喝茶,沒有了旁的話。

析秋報以微笑,也沒再說什麽。

二夫人偎著太夫人,目光就在析秋和大夫人身上轉過一圈,笑著和析秋道:“聽說銀樹昨兒晚上試過了?”

不待析秋回話,蕭延箏就點頭道:“真好看,放在院子裏紅黃藍綠,比煙火可美多了。”二夫人聽著就掩袖笑著道:“可不是,去年在郡王府見了,我都念了一年了,這會兒總算在府裏也能見著了。”

蕭延箏點頭不迭:“我院子裏也要擺幾棵。”

……

析秋從太夫人房裏出來,春柳上前扶著她往院子裏走,小聲道:“寶珠留在後院裏了,聽說是打理花圃。”這可不是輕鬆的活兒,通常園子裏的花草都是些專門伺候的婆子打理,太夫人讓寶珠去伺候花草,也是變相的懲罰!

析秋點頭道:“這件事既是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紫陽留在廚房裏,你讓岑媽媽多留意一些。”春柳聽著一愣,問道:“難道紫陽她?”

析秋就搖著頭道:“也不是,多留個心總不是壞事。”那天紫陽為什麽要躲出去,難道是因為寶珠在四爺房裏的關係?

春柳擰了眉頭,點頭道:“奴婢曉得了。”

析秋就問道:“後院裏的架子都拆了?四爺回來了嗎?”

“架子都拆了,一早上岑媽媽帶著兩個婆子將土鬆了一遍,您要不要去瞧瞧?”說著一頓又道:“四爺讓人來傳過話了,說他出去一趟,中午回來。”

析秋暗暗挑眉,一早上蕭延亦便喊了他出去,這會兒又出了府,不知為了什麽事。

她沉吟了片刻,道:“走,我們去瞧瞧!”

寶珠扔了手裏的花鋤,昂著頭對身邊的婆子道:“花肥沒有了,你們去領些回來。”

兩個婆子垂著眼睛,各自翻了個白眼,還以為自己是誰,太夫人送她和紫陽兩個人去四爺房裏,紫陽如今成了管事,而她卻被送了回來,這府裏可沒有傻子,裏麵是個什麽事兒大家心裏都清楚,丫頭想當主子這也不是不敢想,可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命!

婆子心裏咕叨著,但臉上卻依舊掛著笑,點頭哈腰道:“那寶珠姑娘歇一會兒,婆子這就去領花肥。”

寶珠冷哼一聲,轉身在花圃邊的太湖石上坐了下來,挫了挫凍的發紅的手,想起幾日前還養尊處優生活心裏越發的恨,她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我出去走走。”說著,頭也不回的從後門出了院子。

秀雲正在院子前曬太陽,手裏拿著繡花繃子繡花,見寶珠進來就擱了繡花繃子笑著道:“寶珠妹妹來了,快過來坐。”

寶珠就沉著臉,滿臉不高興的在秀雲旁邊坐了下來,秀雲讓小丫頭給她沏茶,她自己則是擰了眉頭道:“你的事我聽說了,一早上心裏都念著,可你現在在太夫人房裏,也不如以前自由,我也不敢過去,趕巧你來了,我問你,到底怎麽回事?”

寶珠氣呼呼的抓了一把瓜子磕著,又吐在地上,道:“能有什麽事,主子不想留你,你便是什麽錯也沒有,她也總能找到錯處攆你走!”

秀雲聽著一愣,問道:“是四夫人留不得你?”

“難道不是!”寶珠冷哼一聲道:“那杯茶離她那麽遠,可她還一副被燙著了的模樣……她和四爺新婚夫妻,四爺眼下自是疼著她的……”滿臉不服氣的樣子。

秀雲擰了眉頭露出原來如此的樣子,沉了聲音道:“原來是這麽回事。”她歎氣道:“我還以為四夫人性格綿和,原來也是這樣的。”又攜了寶珠的手道:“真是苦了你了,主子有事可不是我們受罪麽,也怪不得誰,怪隻怪我們命苦,不能投生到好人家去,落得給人端茶倒水命在人手的日子。”說著,紅了眼睛。

寶珠轉了頭來勸她:“瞧你,我沒哭反倒你哭了起來!”又拿了帕子給秀紅擦眼淚。

秀紅哭了一通,便哽著聲音問寶珠:“讓你去伺候花圃,你這細皮嫩肉的哪能做這樣的粗活,你說說,你有什麽打算?!”

寶珠擰了眉頭歎氣道:“我能有什麽打算,太夫人安排的事,我難道還能駁了太夫人的麵子,想去別的主子那裏,我又是從四夫人房裏出來的,別的人也不敢要不是!”

秀雲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說的沒錯。”說著,她又回頭左看右看,小心翼翼的道:“不如你去求求二夫人吧,太夫人那邊隻有二夫人說話最有分量了。”

寶珠忙搖著頭,回道:“二夫人怎麽可能為了我去得罪四夫人。算了,就算我倒黴,這件事不要再說了。”寶珠垂頭喪氣的,又抬頭看看時辰,站了起來對秀雲道:“我回去了,手上的事情還沒做完。”

說著,轉身便出了房。

寶珠出了院子,路上就看見碧梧和提著漿洗衣裳的三四個婆子,幾個人有說有笑的去漿洗房:“等我們送了衣裳,也回去瞧瞧,夫人說是種三七,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三七是什麽樣子呢。”

那婆子就道:“也不知能不能種的活。”說著一頓又道:“四爺這會兒在房裏嗎?”

碧梧道:“說是在外院呢,和侯爺在說事。”兩人說著漸行漸遠。

寶珠聽著,眼睛一眯在一株芭蕉樹下停了下來,她緊緊蹙這眉頭,想到秀雲說的話,難道她真的要一直在太夫人的後院裏伺候花草,等到了年紀便打發出去,隨隨便便嫁了人不成?

昨天晚上四爺生了這麽大的氣,是因為他覺得四夫人受了傷,可四夫人明顯沒有事,她是不是也該去解釋解釋?

心裏想著,寶珠便提著裙子匆匆去了外院。

佟敏之在側門下了馬車,兩人朝守門的婆子道:“勞煩您去通稟一聲,在下有事見四夫人。”

那婆子見佟敏之穿著錦繡直綴,玉郎風輕的公子哥樣兒,就不敢怠慢問道:“請問閣下是?”

“在下是四夫人的胞弟。”

婆子一聽立刻露出恭敬的神色道:“那舅爺稍等,奴婢這就去稟報。”說著請了佟敏之在門房裏稍坐,又上了茶自己則去了內院。

佟敏之笑著點頭,低頭去看手裏的畫卷,朝婆子道:“有勞!”就樂顛顛的坐在裏麵等。

等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忽然佟全之騎著馬匆匆來了,遠遠的下馬就進了門房喊道:“七弟,他們都等著你呢,這會兒錢公子都拿了前幾年院試的考卷,都在傳看呢,你不是一直想看的嘛。”

“真的?”佟敏之聽著眼睛便是一亮:“錢公子也來了?”佟全之就點頭道:“可不是,大家都等著你呢,我又不打算考院試,看了也沒有,就著急來喊你回去。”

“可是。”佟敏之捏著手裏的畫軸就為難的道:“那你等我一下,我把畫送去給姐姐,說好這兩日給姐姐送來的。”

“一幅畫而已,你托了人送進去,六姐姐這裏你改日再來便是。”說著一把奪過佟敏之手裏的畫軸,站在門房門口視線就在院子裏四處轉悠,遠遠的看到一個麵熟的丫頭,佟全之就揮著卷軸,把那丫頭喊了進來,笑著道:“你是四夫人房裏的丫頭吧?”

那丫頭目光一閃,認出是佟府的兩位舅老爺,回道:“奴婢寶珠,見過兩位舅老爺。”

佟全之一副等不及的樣子,將畫卷塞到寶珠手裏:“麻煩您幫我送去給你們四夫人,多謝多謝!”

不待寶珠回話,佟全之已經拉著佟敏之匆匆離了府門騎馬而去,寶珠就捏著畫卷撇撇嘴,一搖三擺的往內院裏去,剛剛聽到碧梧說四爺在外院,等她去打聽過才知道四爺根本不在府裏,她正生了一肚子的氣,這會兒卻遇到佟全之和佟敏之,她憤憤的拆開佟敏之送來的畫卷,打開一看隨即愣住,上麵的女子玉麵桃腮清麗雅致,一雙妙目水波氤氳,美若仙子……她擰著眉頭咕噥道:“原來是四夫人的畫像。”

她冷嗤一聲,便卷了畫軸隨手一扔,扔在路邊的樺樹林子了,冷嗤道:“哼哼,我便是扔了你又能耐我何!”說著,大步離開了。

“怎麽又走了?沒說有什麽事?”析秋詫異的問婆子道。

“奴婢也不知道,說是又來了位舅爺,一直催著走,兩位舅老爺可能有要緊的事辦……”婆子回道。

析秋點點頭,讓春柳賞了婆子,待婆子出去析秋便吩咐春柳道:“你回頭回家去問問,怎麽好好的來了又走了。”說完,她一頓又擺手道:“算了,還有幾日就要過年了,等過年我回去親自問他吧!”

說完,她又低頭去看手裏的花籽:“過兩日你讓劉大瑞家的進府裏來一趟。”種三七需要搭溫棚,雖然有些繁瑣,但是她覺得三七的藥用性比起普通種植性草藥要高,若是她種植成功了,往後田莊裏種上三七再配些別的草藥,也不用再為地裏種什麽煩惱了。

春柳應是,這邊春雁進來道:“夫人,天益說幾十顆銀樹已經架成了,就來問問您這些都放在哪裏。”析秋想了想回道:“讓你先收著,等我去問了幾位夫人再說。”

“是!”春雁領了差事下去,在門口便碰到大步進門的蕭四郎,春雁垂著頭行了禮,蕭四郎淡淡點頭便進了正房。

析秋見蕭四郎進來,笑著迎了過去:“四爺回來了。”上去幫蕭四郎脫了外麵的披風:“說是今兒下午還有雪,也不知您什麽時候回來,正想著讓天益將您那件厚的夾襖送過去。”

蕭四郎在炕上坐了下來,春柳帶著丫頭們退了出去,他端了茶看向析秋道:“去了一趟沈府。”析秋也沒在意,蕭四郎和那沈季幾人常來常往,也不奇怪,誰料蕭四郎卻是道:“太後娘娘昨兒晚上賞了位美婢給沈季,這會兒沈府裏都鬧翻了。”說著擰了擰眉頭。

析秋聽著一愣,坐在蕭四郎身邊問道:“太後娘娘賞的?怎麽好好的賞沈國舅美妾?”沈夫人的嫡子才兩個多月,他們成親時間也不久,也沒聽說太後娘娘和沈家有不和的傳聞!

“沈夫人才查出又懷了身孕!”蕭四郎淡淡說著:“消息傳了出來,滿朝嘩然都恭喜沈季福澤深厚,太後娘娘便特意下了懿旨,送了一位李姓的千金。”

析秋愕然,沈夫人真夠可以的,這長子還在繈褓中,這邊又懷上了!

“所以太後娘娘賞了美妾給國舅爺?”析秋滿臉詫異,她想到那位坐在宮裏,滿臉慈祥的老太太……自古聖上賞臣子美妾的事常常有,唐玄宗當初賞房玄齡美妾,房夫人剛直更是鬧出了“吃醋”的風波,此類之事不甚枚舉,但太後娘娘賞賜臣子美妾的事,卻不多見!

蕭四郎略皺了皺眉,攬了析秋道:“太後雖對聖上頗為照顧,但和長寧公主卻一直相傳不合,所以當沈家出了一位皇後,成了國舅後,太後娘娘和長寧公主更是水火不容了,這會兒長寧公主恐怕已經在宮裏了。”

析秋歎氣,想到溫柔端正的沈夫人,自己懷孕在身又要操心幼子,而相公卻得了位美貌的妾室,還打打不得,攆也攆不得,這換了誰心裏也不好受。

她與蕭四郎不過隨便聊了幾句,而太夫人那邊聽到時卻是問道:“又懷了,這沈夫人到是位有福的。”眼底裏有著一絲羨慕。

吳媽媽隱晦的勸著道:“各人有各人的福氣,這孩子生的密了,對女人的身子可不好!”

太夫人沒有說話,便問吳媽媽道:“可去問過了,析秋小日子可來過了?”

吳媽媽便臉色一暗,點頭道:“前幾日就來了!”太夫人就歎了口氣,露出失望之色。

吳媽媽安慰道:“……四夫人還年輕。”

等到了晚上,析秋服侍蕭四郎梳洗後,蕭四郎便靠在床頭閉著眼睛,眉頭微微蹙著。

析秋脫了外套也上了床,看了眼蕭四郎,見他眉頭輕鎖,便語氣輕快的問道:“四爺,雷公公上任了嗎?”蕭四郎聽著一愣,沒想到析秋對朝事感興趣,回道:“說是過了年便赴任。”

析秋就歪著頭,拿了枕頭邊的《大周地理誌》翻了起來,蕭四郎側目看著她翻的認真,就問道:“怎麽了?”

析秋就回道:“妾身看看,大周一共有多少港口,聖上既然動了開海禁的心思,想必重設市舶司也不會隻設通州這一處吧。”隨即嘩啦嘩啦的翻書聲越發清脆。

“不用翻了。”蕭四郎麵帶笑意的回道:“大的港口約莫三十個,小的更是不計其數。”

析秋沒有料到會有這麽多,又聽蕭四郎道:“先帝未禁海禁之前,通港的也不過大小十幾個,寧波,太倉,廈門,福建,廣東等幾處罷了,如今想再開隻能從小處開了,然後再滲透到福建幾處大港。”

若是她執政,她也會這麽做,循序漸漸徐徐圖之才是上上之策,聖上不能著急,隻能一點一點去滲透。

“那四爺說,太後娘娘是同意聖上解除海禁呢,還是不同意?”蕭四郎原隻是見她感興趣,隨便與她說一說,現在聽析秋這麽一說,隨即便是眼睛一亮挑著眉頭回道:“自是不同意。”海禁是先帝下的旨,太後自是不會同意。

析秋又道:“那沈家呢,沈家和四爺一樣,便是什麽也不說,旁的人也會認為你們自是支持聖上解除海禁的吧?”她說著一頓又笑道:“既然大家認定了,四爺又何必煩擾,沈家和太後如何,那不過是皇家的家務事,四爺是外臣也不好幹預,不如就安心留在家中……至於沈府如何,想必長寧公主心中有數。”

她明白蕭四郎的煩惱,太後與長寧郡主,皇後娘娘的不合,沈家與榮郡王的針鋒相對,榮郡王是前太子的嫡子,便是他不在朝中擔任職務,朝中定也不乏一些朝臣對他尊敬有加,他又有太後在宮裏做後盾,而沈家……如今如日中天,自是當仁不讓!

宣寧侯府在外人眼中,與沈府同氣連枝,可府裏的二夫人卻是榮郡王的嫡親妹妹,宣寧侯府才是這其中最難做的。

“四爺!”析秋也坐直了身體,側身看著蕭四郎道:“當初四爺能舍身救聖上出城,又在外磨礪數月之久,想必四爺當時沒有這麽顧忌吧?”她頓了頓又道:“是因為四爺一直都知道,無論他們做什麽,對與錯是與非,隻有一個人能判定,那就是聖上是不是?”

不管是什麽飯碗,不管是多大的榮寵,隻有聖上給的飯碗,聖上承認的榮寵,才是銀的金的摔不爛的。

蕭四郎抿唇輕輕笑了起來,目光灼灼的看著析秋:“以夫人之見,我們是不是該隨送一份禮到沈府去?”析秋也掩麵輕笑起來,點頭道:“想必四爺心裏早就定奪了。”

蕭四郎哈哈笑了起來,攬著析秋在她額頭上連親了數記,笑著道:“今兒長寧公主還誇你,說你溫柔恭良,邀你常去走動走動。”

析秋一愣,就垂了臉露出歉意的表情:“若四爺再見到長寧公主,還望四爺替妾身轉達,就說妾身得空一定前去拜訪。”

蕭四郎看著她,越發的笑意滿滿!

兩人說的沒有錯,當晚長寧公主很晚才從皇宮裏回府,自是在沈府後院開了一處宅子給新來的李姨娘住,沈夫人抱著孩子一路哭到宮裏頭皇後娘娘身邊,皇後娘娘也頭疼不已,去和聖上訴苦,聖上卻是輕描淡寫的道:“也是太後的一片心意,沈季收了便是!”

皇後聽著一愣,目光一轉心生一計,托著肚子就回了宮中宣了自己母親進宮,母女兩人一合計,在沈家的旁枝的旁枝中挑了一位小戶出生,貌美端莊的嫡女進了宮,由宮裏的嬤嬤日夜訓導,在新年的前一天,喚了宣寧侯蕭延亦進宮。

晚上,一頂小轎便從宣寧侯府的側門抬進了侯府!

滿府嘩然,沒有人想得到,太後和沈家的鬥爭中,蕭延亦卻成了無辜炮灰!

二夫人坐在房裏,冷聲問身邊的宋媽媽道:“人安排好了?”宋媽媽回道:“安排好了,就在藤姨娘的院子後麵。”

“侯爺呢,人在何處?”宋媽媽目光一閃便道:“在太夫人房裏還沒有出來。”

二夫人就冷笑一聲,她想到當初自己第一次見蕭延亦時怦然心動的感覺,她明明聽說蕭延亦和佟府有口頭婚約,可還是求了太後娘娘賜婚,哪怕是下嫁做了續弦,她也甘之如飴。

而蕭延亦呢,對她也不錯,但她仍舊知道,當初他娶自己是因為顧全大局。

如今皇後娘娘賜了美妾,以他的一貫作風,為了大局,這個房是非圓不可了!

她想著就捏著帕子紅了眼睛,吩咐宋媽媽道:“去那邊瞧瞧,若是缺什麽就讓人送過去,人既然送來,這麵子的上的事自是不能讓人議得了長短才是。”說著便冷笑著。

宋媽媽心疼的看著二夫人,低聲應是。

二夫人說完,自己站了起來,道:“我去娘那邊看看。”說著,帶著丫頭婆子,提著燈籠便去了太夫人那邊。

蕭四郎和蕭延亦坐在房裏,太夫人看著兩個兒子便淡淡的道:“既然人送到府裏來了,就好好收著吧!”她說著一頓,又道:“明日讓承寧去宮中謝恩!”

蕭延亦和蕭四郎沒有說話,侯府既然是局外人,就要一直保持著局外人的姿態,承寧嫁給蕭延亦就是蕭家的人,太後和皇後的事是皇家的家務事,蕭家的手臂還沒有那麽長,能去幹預皇家的家務事!

“娘!”二夫人從外麵進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進來朝蕭四郎點點頭,又和蕭延亦道:“侯爺也在這裏。”說完坐在太夫人身邊,笑著道:“沈姨娘已經安頓好了,房間裏布置的有些急,等過了年再細細收拾。”說完,笑盈盈的去看蕭延亦。

蕭延亦端著茶,臉上表情淡淡的,沒有喜悅也沒有憤怒。

太夫人笑著攜了二夫人的手道:“辛苦承寧了,旁的事也別管了,這年節裏大家過的輕鬆些吧。”又看著蕭四郎:“天色也不早了,析秋一個人在房裏,你也早些回去。”

蕭四郎就站了起來,朝蕭延亦和二夫人打了招呼,對太夫人道:“我回去了。”說著,大步出了門。

蕭延亦看了眼二夫人也站了起來,淡淡的道:“我去一趟外院,稍後回去!”

二夫人眉梢一挑,眼底就露出一絲訝異來,太夫人揮著手道:“你去吧!”旁的話沒有多說更沒有囑咐他去沈姨娘房裏。

二夫人就留在太夫人這邊,兩人低聲說著話。

蕭延亦一路回了書房,溫潤的麵容漸漸沉了下來,他擰了眉頭取了鑰匙,打開放置在多寶格邊的一個箱籠,從裏麵拿出一副畫軸……就緩緩在桌麵上鋪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