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香門第 237 漸進

起因是由於王大人在赴任前與同僚辭別,酒過三巡後,王大人慷慨放言:“三年之後,各位在京中等我!”

不過一句很平常的話,無心之人自是認為三年後他回京述職再相見,有心之人卻是聽出其中蹊蹺,他們在京中熬了那麽多年,也沒有人敢說出這樣的話,他一個外放知府卻能如此狂妄……

王大人不過五品官職,若有人遮掩一二一封奏折到也無大礙,但他去的卻是浙江,據說連水裏都能撈出金子來……

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引起眾人共鳴,將王大人過往的履曆也翻了出來。

一看,此人竟然是當年閔家軍還未到城門,他便棄城而逃的常州知府。

事情便愈演愈烈,從吏部官員審核到簽署任職文書的人,一路追查而上,連著吏部上下級六位官員以及給事中直至翰林院內閣學士,無一幸免……

用佟析硯的話來說:“朝堂幾乎快要被禦史的吐沫淹沒了。”

皇後給皇長子整理了衣裳,笑盈盈的送他出門:“先生說什麽你要認真聽,回頭父皇要考你的。”

“孩兒知道了。”皇長子抱拳便出了鳳梧宮中,皇後臉色便沉了下來,轉頭過來問毛姑姑:“今兒一早朝堂之上如何?”

毛姑姑扶著皇後在位子上坐下來,輕聲回道:“還是那樣,連蔣大人都被彈劾了。”皇後目光一頓,又問道:“聖上呢,你去打聽打聽,聖上都說了什麽。”

“奴婢已經問過了,聖上什麽也沒有說,始終含笑坐在龍案之後,聽著各位大人高談闊論。”毛姑姑低聲答道,說完又看了眼皇後。

皇後眯了眯眼睛,生出一絲怒意,端了茶氣衝衝的吃了一口,又道:“你今天出宮一趟,去府裏問問國舅,這件事不能任下去,一定要想辦法壓製了。”

毛姑姑應是,點頭道:“奴婢知道了。”說完又問道:“娘娘可要再吃些東西,早上奴婢都沒有見您吃東西。”

“哪裏吃得下。”皇後說完仿佛想起來什麽,問道:“樂安宮那邊怎麽樣?”

毛姑姑想了想,斟酌了用詞回道:“阮夫人今日進宮。”一頓又道:“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了。”

“來的到是勤,真當宮中是她家的後花園了。”皇後說完抿了唇:“文華殿那邊,還依舊每日送糕點去?”

毛姑姑目光一動,點了點頭應是,皇後嘴角就露出一絲笑容來:“你稍後將禦膳房的蔡公公請來,我有話與他說。”

“娘娘。”毛姑姑一愣頓時明白了皇後的意圖,想了想還是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午時,蔡公公便進了鳳梧宮中,毛姑姑沒有聽到皇後和蔡公公說了什麽,時間不長蔡公公便出了鳳梧宮,毛姑姑去送他笑著道:“公公貴人事忙,慢走!”

蔡公公臉色有些慘白,愣了一愣才想到回毛姑姑的話:“姑姑不用客氣,告辭!”步履踉蹌的出了門。

析秋叮囑敏哥兒:“包裏放了吃食,往後宮中的飯菜你都要留著心一點,不要再用,可記得?”敏哥兒點頭應是,回道:“我與沈公子一桌,他吃什麽我便用什麽,茶水也是吳中泡來我才喝……”

析秋放了心,又道:“防著點總不是壞事。”一頓又道:“德公公送來的東西你也要仔細了,便是貴妃娘娘無加害之心,可難保別人不會借機生事。”

敏哥兒眉頭擰了擰,麵露鄭重,點頭道:“孩兒記住了。”

析秋這才送他上了馬車,又對吳中和二銓道:“你們在敏爺身邊要放的機靈一些,平時少言少行,宮中不比府裏隨意,萬事都要思慮再三後再去做。”

二銓點點頭,吳中回道:“夫人您放心,小人一定拚盡全力保護敏爺。”

析秋笑著點頭:“也不用你拚盡全力,你們的性命身體也很重要……”又擺擺手:“去吧,路上小心。”

吳中和二銓便騎馬隨行,與敏哥兒出了儀門。

析秋轉身便去了蕭四郎書房,天敬守在門外,析秋問道:“四爺在房裏?”天敬躬身應是,又道:“龐大人和周大人都在。”

今天正逢蕭四郎休沐,朝中這會兒應該還在上朝才是,析秋沒有料到他們會來。

正說著,門打開了龐大人正朝蕭四郎抱拳:“那我就先告辭了,若有消息我會親自來與你詳議。”

蕭四郎微微點頭,便看到析秋站在門外,龐貴彬也轉目過來,隨即抱拳行禮道:“四嫂。”周博涵也是側身行禮:“四夫人!”析秋回了禮,笑著道:“兩位大人可用了早膳,我讓廚房安排?”

龐貴彬看向周博涵,周博涵回道:“夫人不用麻煩,我與龐大人還有事,就不做打擾了。”析秋應是,側身讓了路和蕭四郎一起送他們出了府。

“敏哥兒走了?”蕭四郎很自然的牽了她的手:“身子剛剛好些,怎麽不多睡會兒。”

析秋和他並肩走著,答道:“也睡不著,不如早些起來。”

她自滑胎後便日日難以安寢,經常從夢中驚醒過來已是淚流滿麵,每每如此蕭四郎都會抱她在懷輕聲安慰,問她什麽事她卻是搖頭,蕭四郎知道滑胎一事她一直很自責也心疼那孩子,隻是她上有婆母旁有妯娌姑嫂,下有孩兒,她隻能將心裏的苦深深埋著,有人之時便輕鬆以對,獨處時卻是愁容滿麵。

“還有幾日,婁家那邊要上門提親了吧?”蕭四郎換了話題,輕聲問道:“你可要回去住些日子?”

析秋搖了搖頭,答道:“不用了,家裏這麽多事,你和敏哥兒我也不放心,回去住也難安。”說著一頓看向蕭四郎問道:“聽說已經有人彈劾蔣大人了?”

“嗯,他身位吏部侍郎,核查官員述職自是首當其責。”蕭四郎輕描淡寫的說著,析秋卻能想象朝堂之中的風雲暗湧,從來政治上的鬥爭看似風和日麗卻往往結果比戰場上的刀槍劍影還要慘烈。

戰場上身死馬革裹屍雖死尤榮,可朝堂落敗不但身敗名裂甚至還會連累家門府邸,甚至同僚同好也難以脫身……

“都察院有沒有參與?”兩人緩步走著,蕭四郎低聲回道:“王大人的履曆便是都察院範大人說起的。”

都察院也參與其中了,看來這件事一時半刻不會收場,蕭四郎的目的是張閣老,如今戰火才蔓延到蔣士林而已,看來隻會越燒越烈……

而聖上是最後的裁奪者,這之前自是要作壁上觀,從政治角度來說,這樣的爭鬥也有一項不能言明的好處,就是在混亂中能看清各位官員所站的角度和位置。

晚上,不等敏哥兒回來,德公公便來了,析秋和蕭四郎一起接見的,兩人都不明白他突然到訪是為何意。

“德公公請坐。”蕭四郎伸手做出請勢,德公公麵色不大好看,搖頭道:“大都督和夫人不必客氣,灑家來隻是轉告貴妃娘娘的一句話,說完灑家就要回宮複命。”

蕭四郎和析秋對視一眼,並未多言點頭道:“公公請說。”

德公公便四顧看了一眼,邁近了一步,低聲道:“中午灑家送芙蓉馬蹄糕去文華殿……”說著一頓:“蕭公子說不餓,灑家便擺在了殿外的茶托上,和蕭公子說了幾句話,一回頭卻瞧見殿裏的一個灑掃的小內侍偷吃了一塊,灑家當時就沉了臉……”

析秋擰了眉頭,緊了心去聽德公公接下來的話。

德公公隱去了他處置小內侍的事,又道:“才拉著要去打板子,卻吐了一口惡血出來……”

析秋變了臉色,驚問道:“是那糕點有問題?”怎麽會這樣!

德公公麵色凝重的點了點頭:“糕點是灑家自禦膳房親自端的,中間沒有經過他人之手,自蕭公子入宮灑家每日午時過三刻都會去取,卻從來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萬萬沒有想到今天卻……”說著一頓又看著蕭四郎:“貴妃娘娘知道後當場便生了怒,讓人去查,這件事情聖上也知道了,不日就會有結果,但是貴妃娘娘卻讓灑家來和督都和夫人說一聲,她雖不知對方是對她下手還是意在蕭公子,可不管怎麽今兒是凶險萬分的,所以讓灑家來提醒督都和夫人一聲。”

蕭四郎麵色冷凝的坐在那邊沒有說話,析秋麵色泛白的問道:“多謝公公,勞煩公公和娘娘說一聲,我們夫妻知道了,必當萬分小心。”

“如此,那灑家也不多說,告辭了。”說完朝蕭四郎和析秋行了禮,蕭四郎讓天誠送德公公出了門。

析秋理解樂袖派德公公來說這件事的目的,不管對方是衝著她去的,還是衝著敏哥兒去的,這件事都與樂安宮脫不開幹係,若是衝著敏哥兒去的,她就更該洗脫了自己的嫌疑,讓德公公來說一聲,免得他們夫妻二人怪罪與她。

析秋卻覺得,對方分明就是衝著敏哥兒去的,想借樂袖的手毒害敏哥兒,若此事成了可謂是一箭數雕,既瓦解了中山侯和錦鄉侯與宣寧侯府的聯盟,又斷送了樂袖的前途,還解決了敏哥兒可能存在的身份所帶來的危機。

真是好手段。

“四爺。”析秋在蕭四郎身邊坐下:“要不然,不要讓敏哥兒再去宮裏了,今日她沒有得手,就定然還會有下一次,無心防有心保不準哪一次就……”

蕭四郎握了她的手,輕聲道:“你不用擔心,我稍後就去宮中,這件事聖上的態度很重要!”又道:“至於敏哥兒去不去文華殿,我進宮去請示了聖意回來我們再商量。”

析秋點頭應是,蕭四郎便換了朝服去了宮中。

這件事情,析秋並未對聖上抱有多大的希望。

直到天擦著黑,他們父子才從宮中回來,析秋拉著敏哥兒上下仔細看了一遍,終於鬆了一口道,敏哥兒已經知道下午發生了什麽事,他安慰析秋道:“母親放心,孩兒記得您的吩咐,進口之物定會謹慎小心。”

析秋點了點頭,朝蕭四郎看去,蕭四郎就當著敏哥兒的麵道:“人已經查出來了,是禦膳房的蔡公公,已經悉數招認了,說是嫉恨樂貴妃而並非是針對敏哥兒的。”

“衝著樂貴妃去的?”析秋不相信,要想對樂袖下手有很多途徑,能不能得手另說,但是在糕點中下毒實在不明智,再說,德公公也說了他每天定時去禦膳房取糕點,蔡公公又怎麽會不知道糕點是送去文華殿給敏哥兒的,還是端回樂安宮給樂貴妃的呢。

分明就是想大事化小!

“聖上怎麽說?”如何處置才是最關鍵的,如果隻是殺了蔡公公,那麽就表明聖上也未有深查的打算,如果留了人那態度就很明顯了。

蕭四郎頓了一頓,朝敏哥兒看了一眼,淡淡的道:“殺了!”

果然是這樣!

析秋緊緊握住敏哥兒的手,看向他就道:“我們不去了好不好,今天隻是一個提醒,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事,我們不能冒這個險,你想回宮中我們再另做打算。”

敏哥兒臉色暗了暗,卻並不顯得驚訝,與他一個流落在外並未在身邊長大的兒子比起來,在宮中的皇長子對於那個人來說,應該更為重要才是,他毫不意外卻又難免失落,朝析秋搖了搖頭:“母親,父親說過做事情應該迎難而上,她既動了殺心我們就更不能退縮。”說的很堅決。

析秋凝眉,朝蕭四郎看去,蕭四郎朝她微微點了點頭。

析秋歎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等敏哥兒離開,她輕聲和蕭四郎道:“妾身覺得事情不能如此終了,敏哥兒一直在宮中,我們要想個辦法一勞永逸,至少要保證敏哥兒安全過了這幾年。”

蕭四郎心中已有計較,卻挑眉朝析秋看來,夫妻二人一個眼神便彼此明了對方心中所想與自己的打算一樣。

“辛苦四爺了。”析秋握了蕭四郎的手:“等敏哥兒大一些,我們也有足夠的時間準備……”

蕭四郎點點頭。

第二日,失蹤數日的福建沈氏兄弟沈安沈寧托人請奏了一份奏折,在混亂的朝堂中再次激起了巨浪滔天。

當年先皇後並非難產而亡,而是遭到三皇子的殺害,但萬幸之事便是先皇後腹中的孩子並未遭到迫害,而被他們兄弟二人暗中救了出去,並且撫養成人,但是就在上個月,朝中有人得知此消息後,連派殺手前往福建伏擊他們兄弟二人,皇長子在屢次的避難中遺落民間,求聖上派兵力尋找皇長子。

已經不能用驚訝或是震驚來形容了,沒有人能夠想得到,當年先皇後的還有遺腹子,不但沒有死還好好的活在世上。

這個消息,宛若一個巨型的炸彈,瞬間將朝堂炸的支離破碎。

聖上當先做出反應,令禦林軍統領施勝傑去民間尋找皇長子的下落,他的舉動便證明他是相信福建沈氏兄弟的言辭。

沈太夫人驚怒交加,怒意滿麵的看著沈季道:“派人仔細去福建打聽,當初沈安和沈寧身邊可曾養過一個孩子。”

沈季聞言就搖著頭道:“孩兒已經派人去打聽過了,回複的消息並不確定,沈安沈寧行蹤一直神秘,身邊到底有沒有這樣一個孩子,孩兒也不敢肯定。”

沈太夫人恨恨的眯了眼睛,就道:“不管如何,他們既然這麽說,聖上又是這樣的態度,那麽這個孩子定然還在世上,你立刻派人去,不管付出多少代價,一定要在聖上之前找到他。”

“孩兒知道了。”沈季說完正要說話,外麵有婆子回複道:“太夫人,大爺,宮裏的毛姑姑來了。”

沈太夫人點點頭,讓人將毛姑姑請進來,毛姑姑朝沈太夫人和沈季行了禮,回道:“國舅爺,皇後娘娘請您立刻進宮一趟。”

沈季就朝沈太夫人看去,知道姐姐也定然是為了先皇後遺腹子的事情著急,他點了點頭:“勞煩姑姑回稟皇後娘娘,就說我這就去宮中。”

毛姑姑應是退了出去。

沈太夫人又將沈季喊了回來:“告訴皇後,讓她不要慌了陣腳,免得被有心之人看笑話,她好歹還有個弟弟,讓她沉住氣。”說著一頓又道:“去告訴張閣老,讓他寫了奏折上請,就說沈安沈寧欺君罔上,先皇後遺腹子一事無憑無證,難以令人信服!”

沈季聞言立刻點了點頭,又道:“張閣老近日被王大人一事弄的焦頭爛額,這件事隻怕還要換個人選。”沈太夫人聽了就露出不滿的樣子,道:“這個老糊塗,為了一個浙江知府,竟是將自己繞進去了,讓他好自為之吧。”

沈季自然不可能這樣和張閣老說,不過還是點頭應是,轉身出了門去。

皇長子遺腹子一事朝中喜憂參半,畢竟若是那孩子是嫡出的身份,是正經的皇長子,可若是他真的回來,那將來朝堂已經可預見會出現紛亂,甚至有人生出隱退外放之心,這一趟渾水不趟為妙。

可不管如何想的,身在局中想退已是不可能了。

正如張閣老,得了沈季的信後連夜寫了奏折彈劾沈安沈寧,他意圖將此事推上風頭浪尖,一來可以逼出皇長子,二來又可以將王大人的事淡化下去。

佟慎之急急忙忙到府中來,析秋和蕭四郎一家人正在用飯,見佟慎之到來析秋放了碗起身道:“大哥還沒有吃飯吧,在這裏一起吃吧。”

敏哥兒和炙哥兒起身給佟慎之行禮。

佟慎之沒有心思吃,擺手道:“我不餓,來找督都商量事情,說完便回去,父親還在等我。”

蕭四郎和析秋對視一眼,站了起來點頭道:“聞賢和我去書房吧。”又對析秋道:“讓廚房做了飯菜送去廚房,我們邊吃邊說。”

析秋應是,蕭四郎和佟慎之去了書房,一進了門佟慎之便問道:“先皇後遺腹子之事,你可清楚?”就是在問是不是蕭四郎幕後策劃的。

“先坐。”蕭四郎和佟慎之對麵坐下,隨即點了點頭,佟慎之得到了驗證,又問道:“你意在何為,彈劾張閣老的折子禦史台已是備好,如今卻不得不押後,父親讓我來問你,兩件事其中有何牽連。”

敏哥兒的身世蕭四郎一直沒有告訴佟慎之,不說是因為怕驚著他和大老爺,如今事情他們也參與其中,不告訴他們無論他編了何種理由,以佟慎之和大老爺的聰明是定然欺瞞不過的,想了想他就道:“是為了敏哥兒。”

有什麽事情像是白晝光一樣,在佟慎之腦中一點一點炸開,又慢慢拚湊在一起,他靜靜的聽蕭四郎說完當時的事情,已經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張閣老的事不能耽誤,福建市舶司提舉司一事工部功勞不可抹滅,聖上對嶽父也是讚賞有加……”

在告訴佟慎之,但凡張閣老從內閣中剔除,大老爺必然是下一位入閣最熱人選。

這件事佟慎之早已經預料得到,所以並不顯得震驚,他腦中還在不斷重複蕭四郎的話:“敏哥兒並非我的庶子,而是當年我從二皇子府邸抱出來的孩子。”

難怪他那麽堅持送敏哥兒入宮,難怪他覺得敏哥兒與聖上有幾分相似,便是父親也曾有過這樣的疑惑……

原來並非是他們多心,而是事實分明就是如此。

佟慎之一時有些難以接受,站了起來朝蕭四郎抱了抱拳,道:“這件事讓我仔細想一想,我也回去回父親的話,彈劾的折子會按原計劃送上去,還勞煩你與龐大人說一聲。”龐貴賓是通政司參議,密折之事都是通過他的手,沈安沈寧的折子也是通政司轉奉於聖上手中。

“好,我等你消息。”蕭四郎送佟慎之出去,剛出了門便瞧見析秋正笑盈盈站在門外,他一愣,才明白析秋定然是早已經知道此事了。

他又回頭看了看蕭四郎,蕭四郎也是麵露同樣的笑容。

生平第一次生出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他微微點頭不做多言便出了府去。

“大哥知道了?”析秋走過來牽了蕭四郎的手,蕭四郎點了頭:“一時有些難以接受,想必明天就能想明白。”

析秋輕歎道:“不知道父親和大哥會不會怨我們沒有早點將實情告訴他們。”蕭四郎回道:“早說了也避免不了今日,沒有分別。”說完,牽著析秋的手回了崇恩居。

不待蕭四郎到房裏,韓承,龐貴彬以及周博涵前後腳都來了,蕭四郎朝析秋苦笑:“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析秋搖了搖頭:“妾身也睡不著,還是等四爺吧。”

當晚,蕭四郎回來時已經是後半夜,析秋靠在床頭打著盹兒,聞聲驚醒過來喊道:“回來了。”說著去服侍他梳洗:“韓大人走了?”在蕭四郎身上聞到了酒味。

蕭四郎搖搖頭,回道:“睡在客院裏了,說是回去煩心。”

析秋抿唇笑笑沒有說話,韓大人定了明年的婚期,洪夫人想必又會跳起來折騰了吧。

夫妻二上了床,又聊了許多便歇了不提。

第二日,析秋第一次主動遞了牌子進了宮,樂袖見了她也是一驚,析秋還從未主動來找過她。

析秋卻是知道,有了先皇後遺腹子遺落民間的事,皇後和沈太夫人的視線轉移了,敏哥兒安全後她反倒不用顧忌太多,再說有了前頭的事情,她也不用再顧忌自己立場的事情。

“惦記著娘娘,沒有打擾您吧。”析秋輕笑道。

樂袖和析秋對麵坐下,笑著道:“怎麽會,你來我不知多高興呢。”說著一頓問道:“前段時間的事我知道了,你身體還好吧,我也不能去看你,也不知你好不好。”

“已經沒事了,勞娘娘掛心了。”說著接過瑾瑜泡來的茶笑道:“謝謝瑾瑜姑姑。”

瑾瑜紅了臉,回道:“夫人喊奴婢瑾瑜就可以了。”垂著頭退了出去守在了門口。

樂袖看向析秋,問道:“夫人可是有什麽事?”析秋笑著搖頭:“真沒什麽事,隻是惦記娘娘,來看看您罷了。”

樂袖目光動了動,便沒有再問,又說到蔡公公的事:“我已查到,頭一天蔡公公曾去過一趟鳳梧宮!”樂袖說完朝析秋看去,就見她麵色平靜並未顯得驚訝,她暗暗心驚,難道她早就知道了?

頓了一頓,樂袖含著怒意道:“這件事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析秋低頭喝了一口茶,放了茶盅卻沒有就著樂袖的話題繼續說下去,而是道:“二皇子明年也要啟蒙了吧?”

樂袖不明白她突然說起二皇子的事是為何意,就點了點頭:“雯貴妃已經奏請了聖上,聖上已經答應了,開了春就啟蒙。”

析秋聞言微微點頭,笑著道:“二皇子我曾在鳳梧宮中見過一麵,真是仁厚乖巧的。”說完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樂袖。

樂袖就被她這一眼看的一愣,想了想後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二皇子身母雯貴妃出生並不高,也沒有家族勢力可依靠,但自生育了二皇子後,因為性子綿和溫柔一直頗受聖上寵愛,每個月總有兩三日歇在她的宮中,即便是她自己風頭最甚時,聖上也不改此一習慣,她還曾為此和聖上假意吃過醋,說是她不及雯貴妃溫柔可人,聖上當時隻是一笑而過並未多言。

可是她自此卻暗中留意許久,聖上每每看雯貴妃的眼神與看她的不同,仿佛經久細膩的情感,沒有看她時的愛慕和**,卻有著和風細雨的柔和……

她當時便明白了,或許她對於聖上來說,是一種濃烈的情感,愛慕的欣賞的激烈的,可這樣的情感容易疲憊也經不起歲月的磨礪,而雯貴妃不同,她卻宛如那清水,清清淡淡沒有波瀾卻不能忽缺。

“四夫人的意思是?”雯貴妃有二皇子,她沒有,但她有可靠有力的外家勢力,而雯貴妃沒有!

析秋輕笑就微微點了點頭:“娘娘年紀還輕,將來定然能再有皇子,但此刻膝下無人承歡也略顯寂聊,不如多將二皇子接來走動走動,有二皇子在便是您和聖上無話時也有個孩子打打趣日子也會過的輕快許多的。”

聖上歇在她這裏畢竟要多,能讓二皇子常在聖上眼前走動,想必雯貴妃也是求之不得吧。

這樣一來,宮中局勢就會越發的有趣了。

她何不隔岸觀火,索性在她們眼中,她不過占著年輕貌美多得幾年聖寵,畢竟還是沒有子嗣的,不足以成為她們的眼中釘才是。

“四夫人喝茶。”樂袖朝著析秋微微一笑。

析秋頷首,端了茶盅低頭喝茶,樂安宮中靜悄悄的一片。

析秋又去給皇後請了安,便辭了出宮,又去了南牌樓看望了太夫人和大夫人,就回了督都府。

九月初九,析秋回了佟府,佟析玉和婁二爺的婚事終於定了下來,下了小定佟析玉也被接回了府,在時隔幾個月之後,析秋第一次見到佟析玉,穿著一件淡藍的裙子,麵色紅潤顯見得在廟中過的不錯,盈盈朝婁夫人一拜,婁夫人微微點頭並未多看她,轉頭過來和析秋道:“你身子不好,在家裏歇著便是!”

“八妹妹和二爺定親,我這個做姐姐怎麽能不回來。”析秋抿唇輕笑。

佟析玉看了眼婁夫人,目光微垂隱去了失落。

婁夫人微微笑了起來,低聲問道:“聽說樂貴妃收了二皇子做義子?”

“是啊,我也聽說了,聖上還親自到場吃了酒席。”析秋輕聲回了,又看了眼佟析玉笑道:“八妹妹,今兒可是你的好日子,這樣拘謹,快過來坐。”

“是!”佟析玉垂著頭走到析秋身邊坐下,這邊婁夫人又道:“依我看,樂貴妃這樣做真是極聰明的,她有二皇子作伴,又能和雯貴妃那樣賢惠的人走的近,生活也多了些趣味不是。”說的有些意味深長,顯然是明白了其中的隱含的意思。

內宅中沒有笨的女人,婁夫人雖老實可也不傻,自是看的明白。

析秋點了點頭,道:“二皇子謙厚穩重,聽阮夫人說和樂貴妃相處的極是融洽。”便是聖上也歡喜的很,一來樂袖從滑胎不育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二來作為一個男人,如果內宅一片和睦他自是樂見的。

佟析玉看著兩人說著話,嘴唇動了動,想了想還是站起來給婁夫人和析秋續了茶,婁夫人微微頷首,又去和析秋說話:“聽說昨日聖上接了彈劾張閣老的奏章,氣的直接丟在龍案之上,說是不但浙江知府,便是山東布政司以及河南道一帶也有幾府,皆是出自張閣老之手。”

析秋應是:“都察院已然介入,此事已不但隻是禦史口中的彈劾了,隻怕要大力查處了。”

婁夫人點頭應是。

佟析玉端著茶壺腳步頓了頓,默默的回了座位,臉色有些難看。

婁夫人又坐了一會兒,和江氏商議定了問吉納吉的日子,便和媒人辭了回了府。

析秋轉頭和佟析玉說話:“定了明年的日子,時間也不多,八妹妹隻怕有的忙了。”佟析玉垂著頭紅了臉道:“讓六姐為我的事操心了。”

“客氣了。”析秋淡淡說著,便道:“我去大嫂那邊。”說著便帶著碧槐碧梧和綠枝去了江氏的房裏。

炙哥兒和坤哥兒以及佟析環在院子裏玩,見析秋進來佟析環嬌俏的跑過來,甜甜喊道:“六姐姐。”析秋應是,問道:“在玩什麽呢。”

“在過家家呢,我做娘親,炙哥兒做父親,坤哥兒是寶寶。”說完,又指了指頭上的紅頭紗:“好不好看?”

坤哥兒在一邊表情嚴肅,很不高興,炙哥兒無聊的看了眼佟析環。

小孩子最愛的遊戲,析秋點頭道:“好看。”

江氏走了出來,析秋和江氏進了房裏,江氏就急著問道:“大爺那天去府裏到底和大督都說了什麽,怎麽那天他回來臉色那麽難看,就是父親臉色也難看的不得了。”

析秋眉梢一挑,就想到那天佟慎之自府裏離開時的臉色,第二天上門時略顯憔悴的樣子,想必敏哥兒的身世給他和大老爺的震驚不小。

“我也沒聽四爺說,許是朝中的事情吧。”析秋慢慢回了問道:“父親這兩日還好吧?”

“這兩日是沒什麽事了,我瞧著臉色也好了許多,不過比以前忙了許多,和大爺常常議事到天亮,連周大人也來了數次。”

應該還是為了朝中的事,她點頭看著江氏,就道:“家裏的事辛苦你了,都是你一個在忙。”

江氏抿唇笑笑,用下頜點了點頭西跨院的方向:“我可是有幫手了,昨兒梅姨娘和父親說了,說是要讓我帶著八妹妹管理庶務,也教教她中饋之事。”

析秋一愣,問道:“父親答應了?”

“沒有,父親沒有說話。”江氏淡淡的道:“是我應下來的,馬上就要到年底了,我也確實需要幫手,再說,不管怎麽樣她都是府裏的小姐,嫁出去若是做的不好,也是丟我的臉不是。”

析秋抿唇笑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又和江氏說了一會兒話,因為佟敏之去了書院,析秋便帶著炙哥兒看望了夏姨娘,便回了府裏。

“夫人!”一進門,便瞧見梳了圓髻穿著絳紅色比甲的春柳提著包袱和一銓站在院子裏,見到析秋兩人就在院中跪了下來:“奴婢叩見夫人。”一銓也是低聲道:“小人叩見夫人。”

析秋這才想起來,算算日子今兒是春柳回門的日子,遂笑著道:“快起來吧,怎麽不多待些日子,也沒有要緊的事。”

“奴婢哪呆得住。”說完又看了眼一銓:“再說他也要去侯府裏上工,胡總管雖沒有催,可他不在手裏便好多事積壓著,還是早點回去的好。”

“先進去說話吧。”析秋笑著道,一銓就回道:“小人來給夫人請安順便送她過來,就不打擾夫人了,小人這就去胡總管那邊應卯。”

析秋微微一笑,點頭道:“那我也不多留,你去吧。”一銓便出了門去。

等一銓一走,這邊岑媽媽就笑著過來打招呼:“夫人,我瞧著金一銓家的可比以前要豐腴了許多呢,看來這人成了親可不一樣了。”

春柳嫁了人,就得冠上夫的名諱,往後便是金一銓家的,而非春柳了。

春柳紅了臉,對這個稱呼有些不習慣,碧梧就好奇的去看她,岑媽媽就擰了碧梧的耳朵:“小丫頭你也別瞧了,我看你也快了。”

析秋也禁不住笑了起來。

府裏的日子平靜而安寧,析秋不放心佟敏之,常請他過來說話,但朝中的局勢愈演愈烈,主要為兩件事,一件自還是張閣老貪墨買官一事,牽連出吏部六位官員,便是連禮部也有官員在其中,首當其衝的便是蔣士林,九月底蔣士林便被都察院勒令停職協查。

敏哥兒在宮中果然安全了許多,雯貴妃自從有了樂袖相助之後,便積極為二皇子的將來籌謀,二皇子幾乎每天都在樂安宮中,聖上父子也親近了許多。

皇後生怒,雯貴妃一改往日懦弱的樣子,手段連樂袖都不得不刮目相看!

十月初皇後娘娘在初冬上了凍的禦花園中滑到,剛剛一個月的身子小產了,沈太夫人得知後氣的便病倒了,要求聖上嚴懲失職宮人……

聖上卻是將此事交給樂袖和雯貴妃共同督辦,更是在皇後養病期間,將後宮大權也交由二人協辦。

沈太夫人打鷹不成反被鷹啄,咬碎了牙齒和血吞了,一時得勢也無妨,隻要皇長子的地位穩了,這天下將來還是會是她們的,想到這裏她便消了怒,著力讓沈季去查先皇後遺腹子的下落,可沈季手中卻毫無進展,不但毫無進展便是連沈安沈寧的蹤跡也丟了。

而聖上派出去尋人的施勝傑也沒有半絲收獲。

炙哥兒從庫房裏找出當初他周歲時,大夫人送來的曾經蕭延炙用的弓,日日在府裏和二銓兩人研究,兩人在寒風中滿頭大汗,樂此不彼。

“夫人,三少爺回來了。”析秋正在給炙哥兒換衣裳,聞言一怔回頭問道:“哪個三爺?”是佟全之?

“是舅三爺。”碧梧笑嘻嘻的跑進來:“正在外院和四爺說話呢,一會兒就會進來了。”

果然是佟全之,那家夥說好八月回來,她寫了幾封信去問,一直拖到今天才見了人。

“是三舅舅回來了嗎?”炙哥兒眉眼皆是興奮,三舅舅回來,他要見識一下三舅舅的武藝,說完,飛快的跳下炕飛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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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的未央長夜小姐今天發了大結局上,我好激動…我要努力~幹巴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