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陰陽

“母親!”敏哥兒垂著頭:“您還好嗎?”

析秋牽著他,兩人並肩在玫瑰**坐了下來,低聲道:“聽說住在西五所裏?”位於禦花園西側,聖上成年前便住在東五所,自聖上登基後,東五所便改為和華宮,而西邊依舊留給未成年的皇子門居住。

“是。”敏哥兒點了點頭:“那邊現在隻有我一個人住,進出都很方便。”以前的皇長子,如今的二皇子年紀還小,按年紀許是明年才會移搬過來。

析秋對皇城格局並不算熟悉,在腦中勾勒了一下大概的位置:“平日裏遇見二皇子或是三皇子,抑或是宮中其它貴人,都要謙和一些,若是有些你難以解決的事情,就私下裏讓人去求樂貴妃,有的事情她做起來要比你更合適。”

析秋說的話,敏哥兒都牢牢記在心中,待析秋說完,他問道:“母親,炙哥兒……他還好吧?”

“挺好的。”析秋就將炙哥兒給他做燈籠的事兒說了一遍:“暫時不要讓他們兄弟幾個知道,未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說完,看著敏哥兒:“是不是兄弟,你在心中記著就可以了,總有一日能有見麵的機會。”

敏哥兒垂了眼眸,點了點頭,說完,又想起什麽來,從袖帶裏拿出一個五彩絲線作雙麵針法繡出來的荷包,又當著析秋的麵拆開荷包,從裏麵拿了一串手串,是顆顆圓潤飽滿的珍珠,每顆約莫指甲蓋大小的樣子,他道:“是聖上賞我的,我覺得這個母親戴起來一定很好看,所以就偷偷藏在荷包裏拿出來了。”

說完,有些討好似的去看析秋,等著她開笑顏,說自己很喜歡。

“真好看。”析秋伸手過來,敏哥兒臉上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滿麵喜色的給析秋戴上。

析秋仔細去看,笑著點頭道:“敏哥兒眼光真好。”很喜歡的樣子。

敏哥兒傻傻的笑著,終於有一日他有能力給母親喜歡的東西,看到母親高興的笑容,他覺得無比的滿足……

“母親!”敏哥兒開口,正要說話,忽然外頭內侍道:“殿下,時辰到了。”催促的聲音。

敏哥兒臉上的喜色一點一點褪去,就不舍的看著析秋,析秋抓緊時間交代他:“在文華殿中和兩位皇子相處要和睦一些,若不能和睦你就避讓一些,切不可正麵起了衝突……在聖上眼中,你們畢竟是兄弟,無論心中是如何想的,一定不能怠慢了兩位弟弟。”

“我記住了。”敏哥兒點著頭,拉著析秋的手不肯鬆,析秋就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不要怕,你還有你父親和二伯,若是有事就偷偷和大舅舅說,讓他轉告給我們。”說完,拉著他站起來:“回去吧,免得讓聖上擔心。”

“母親!”敏哥兒紅了眼睛,與父親和二伯父還能有許多見麵的時機,可是和母親,這一見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他落了淚,哽咽著道:“您多保重身體!”

析秋強忍著心酸,點頭道:“嗯。”說完推著他出去:“去吧!”

敏哥兒就一步三回頭的朝門口走去,走了幾步又在門口停住腳步,突然轉身跑了回來,抱住析秋伏在她肩頭哭了起來,這半年他長高了許多,身高已經到了析秋的耳際,這樣抱著就儼然是個大男孩了,析秋也覺得欣慰,敏哥兒在一天一天長大,不論是外表還是心智……

“乖!”析秋拍拍他的後背:“去吧,母親還可以進宮去,到時候去樂安宮,你借故來一趟,我們還是能見麵的。”

敏哥兒收住了情緒,鬆開析秋的肩頭,點頭道:“嗯。”析秋就掏了帕子給他擦了眼淚,敏哥兒看了眼析秋,就頭也不回的掀了簾子出了門。

房內,隻剩下隨風**起的竹簾,沒了敏哥兒的身影,析秋忍著的眼淚也落了下來。

她轉身坐在了羅漢**,低著頭輕輕擦著眼淚,忽然肩頭一重她抬頭看去,就見蕭四郎站在他麵前,析秋就勢靠在他的腰上,哽咽著問道:“人走了?”

“嗯。”蕭四郎應了,又道:“我們回去吧,炙哥兒睡熟了。”

析秋應是,擦了眼淚站了起來:“娘和大嫂都去歇著了?”蕭四郎搖了搖頭:“在暖閣裏坐著呢。”

析秋便和蕭四郎一起去了暖閣,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蕭延亦皆在裏頭,太夫人眼睛也是紅紅的,抱著睡的不踏實的婉姐兒哄著,見析秋進來,便道:“你們回去歇著吧,也累了一天了。”

析秋應是,走到碧紗櫥裏將炙哥兒抱出來,和大夫人以及蕭延亦打過招呼,就和蕭四郎一起駕車回了都督府。

“三哥。”炙哥兒在蕭四郎的懷裏翻了個身:“鯉魚燈籠好不好看?”說完,嘴裏又咕噥了一句什麽,析秋沒有聽清楚。

蕭四郎抱著兒子,和析秋互視一眼皆是沒有說話,析秋伸手摸了摸炙哥兒熟睡的小臉。

人的緣分很奇怪,如果蕭四郎那一天不在京城,那麽敏哥兒也就不會被他救出去,如果沒有這個開始,或許如今眾人也就沒有這樣的緣分,和肩上沉甸甸的擔子,他和別的孩子不同,將來的路沒有選擇,無論他心裏是怎麽想的,他就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一直往前走……

心裏想著,她摸了摸手腕上敏哥兒送的手串,心中微澀。

“四爺,夫人,到了!”天敬趕的車,說著放了腳蹬打起了車簾,蕭四郎抱著炙哥兒率先下了車,析秋由碧槐和綠枝扶著下來,一行人又轉了轎子回了房裏。

析秋躺在**輾轉難眠,蕭四郎索性點了燈坐起來,輕聲道:“睡不著?”

“嗯。”析秋挪了個位置,將頭擱在他的腿上枕著:“在想敏哥兒的事。”

蕭四郎握了她的手放在手心裏:“宮裏的事我已打點妥當,何況還有樂家的人在裏頭照拂。”說著一頓又道:“他畢竟是先皇後的孩子,在聖上心中依舊是有些不同的。”

樂阮兩家,自從在敏哥兒進城後,就急匆匆的上門來確認,他雖不曾明說,可事到這個地步,便是不解釋大家心中也清楚了。

“妾身知道。”析秋點了頭道:“隻是忍不住胡思亂想罷了。”

蕭四郎摸了摸她的頭,輕笑著道:“快睡吧。”便回頭將燈掐了,將析秋抱在懷裏一下一下的輕柔的撫著她的後背,過了許久懷中的人終於發出輕微的呼吸。

他不噤輕歎,又稍躺了會兒,估摸著時間便穿了朝服去上朝。

析秋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她騰的一下坐起來,就見碧槐笑盈盈的站在床前,析秋揉著額頭問道:“什麽時辰了?”

“快辰時了。”碧槐將帳子勾起來:“夫人睡的可真香,邱媽媽都等了您半天了。”說著,遞了一杯溫著的紅棗蜂蜜茶給她。

析秋喝了一口,挑了眉頭問道:“邱媽媽來了?可說了什麽事?”

“是大奶奶有喜了。”碧槐說著掩唇笑著道:“聽說是昨晚暈在房裏,請了太夫人來才知道,已經有兩個月了。”

析秋也笑了起來,前幾年佟慎之守孝他們夫妻分了三年,後來一年多江氏一直不曾傳出喜訊來,她還暗暗焦急過,今天竟是聽到這個好消息,她將杯子給碧槐,起身下了床,道:“最近果然是一件又一件的好事。”說完一邊朝淨房去梳洗,一邊問碧槐:“春柳這兩天怎麽樣,還害喜嗎?”

“好多了,已經能吃些東西了。”碧槐跟著進去,幫著析秋挽著袖子,又放了牙粉在牙刷伺候析秋梳洗,析秋接過來道:“我記得家裏還有些酸白菜,一會兒讓邱媽媽也帶些回去,姨娘也愛吃……春柳那邊再送些去。”

碧槐笑著應是,待析秋熟悉完,綠枝便端了食盤進來,裏頭擺著幾樣糕點,析秋瞧著就道:“去次間用吧,也不能讓邱媽媽等太久。”

綠枝點頭應是,有托了食盤去了次間。

邱媽媽將江氏的情況和析秋說了一遍,析秋自的高興的不得了,讓碧槐從庫房找了好些東西給邱媽媽帶回去,又想到佟析硯,這會兒八個月的肚子,也不知什麽樣兒了。

等到佟析硯生的那一日,正是京城第一場雪的時候,析秋陪著炙哥兒,佟析環以及坤哥兒剛剛吃了午飯,幾個人在暖閣下棋,炙哥兒拿著象棋猶豫著要放在那邊,坤哥兒則老僧入定似的等著炙哥兒落棋,也不催就這麽靜靜等著。

炙哥兒胡亂一擺,嘿嘿笑道:“我吃不到你的相,總是可以吃一個卒子打牙祭的吧。”坤哥兒眉頭也不抬一下,就將自己的炮豎著一跳,炙哥兒這才知道落到坤哥兒的陷阱裏去了,哈哈笑道:“原來你在這裏等著我呢。”說著拍著腦袋:“我虧大了。”

坤哥兒看著他的樣子,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意來,指了指棋盤,言簡意賅的道:“走一步,算三步!”

“那是你。”炙哥兒搖頭晃腦的道:“若是我,一拳便解決問題了。”

坤哥兒直接皺眉,教育他:“君子動口,不動手!”炙哥兒凝眉:“若對方非君子呢。”

“你……”坤哥兒被他的話堵了堵,思慮了半晌,又回道:“以德服人!”

炙哥兒聞言露出訝異的樣子,腦子裏就想到大舅舅說話的樣子,嘟著嘴嫌棄的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說完,就放了棋探頭過來逼視著坤哥兒,忽然豎起拳頭來在他麵前晃了晃:“就要用這個教訓!”

坤哥兒止不住朝後移了移,癟著嘴不說話。

佟析環正乖巧的幫著碧槐給析秋分線,聽見兩人說話,生怕他們吵起來,就笑著道:“我覺得能文能武才是最好的。”又看了看析秋,對炙哥兒道:“像大督都那樣。”

炙哥兒和坤哥兒皆是沒有說話,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佟析環見他們不再爭辯,就甜甜的笑了起來,問炙哥兒:“炙哥兒,你為什麽這麽喜歡練武,難道你以後要上戰場打仗嗎?”

析秋也不禁朝炙哥兒看去。

炙哥兒想也不想就點頭道:“那是自然,我蕭氏武將出生,可是我們幾個兄弟沒有一個人習武,那以後別人說起來,蕭氏就不算武將出生了。”說的義正言辭:“我就要像父親那樣,上戰場殺敵!”說完,擰了眉頭,苦思著什麽,這邊坤哥兒就悠悠的來了句:“隻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

炙哥兒撫掌:“對!”和坤哥兒互視一眼,雙雙笑了起來,仿佛達成了共識!

“那你要是去打戰了,你娘怎麽辦?”佟析環嘟著嘴:“她不是很可憐。”

炙哥兒一愣,就朝析秋看去,析秋正低著頭在縫手上的鬥篷,聞言便抬頭朝炙哥兒看去,很認真的挑了挑眉頭,意思仿佛在說,是啊,十二姨說的很對,你去打戰我怎麽辦?

“我娘?”炙哥兒終於露出苦惱的樣子來:“那我就將帶著一起!”

這一次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正要說話,忽然外頭綠枝匆匆掀了簾子進來,臉色有些奇怪:“夫人!”析秋朝她看去,問道:“怎麽了?”

綠枝就想了想,回道:“周家有人來報信,說周夫人上午生了一個兒子,母子平安。”析秋聽著就是一喜,還來不及說話,綠枝話鋒一轉又道:“不過,聽說周夫人怕是不好了。”

周夫人!

析秋心中咯噔一聲,問道:“來的人呢,在哪裏?”綠枝就指了指外頭:“是周夫人身邊的代菊姑娘,正在外麵候著呢。”

“讓她進來。”析秋穿了鞋下了炕,幾個孩子也乖巧的坐在上頭不出聲,代菊進來要給析秋磕頭,析秋免了著急的問道:“到底怎麽回事,你說清楚些。”

代菊就紅了眼睛,慢慢解釋道:“太夫人身子骨一直不大好,這半個月全是靠參湯吊著的,奴婢看著她便是續著一口氣等著小少爺出生,好不容易挨到了今天,等少爺一出生她看了一眼笑著就暈了過去,這會兒還沒醒。”說著抹了眼淚:“還不敢告訴夫人,生怕她……”

想到周夫人往日的樣子,析秋心裏也不禁發酸,自從佟析硯嫁進周家,她果然如她當初所承諾的一樣,對佟析硯如同對待親生女兒一般親厚,如今婆母沒了,佟析硯定然會受不了打擊,還不定會出什麽事來。

她看向代菊,道:“家裏這會兒誰主持?”代菊就回道:“原本想請大奶奶,可是大奶奶也有了身子,就去請了阮夫人,她這會兒在府裏管著事情。”

“我隨你去看看吧。”析秋不放心佟析硯,又惦記著周夫人,便讓碧槐拿自己的鬥篷來,對綠枝吩咐道:“你就別去了,在家裏照看著幾個孩子,一會兒將他們送去季先生那邊。”

綠枝應是,析秋已經和代菊以及碧槐出了門,析秋邊走邊道:“將容媽媽叫上吧,她興許能幫上點忙。”碧槐應是,跑去喊容媽媽,一行人上了轎子去了儀門,在儀門邊上了馬車,頂著風雪就去了郊外的周府。

析秋進了門裏,阮夫人得了消息迎了出來,眼睛和鼻頭都是紅紅,朝析秋搖搖頭:“……隻怕是不行了。”

析秋心底歎了口氣:“我去看看她吧。”阮夫人應是,和析秋兩人一起進了周夫人的院子。

院子裏已經落了一層雪,來不及打掃,上頭亂七八糟的踩了許多黑乎乎的腳印,和無頭蒼蠅一樣奔走忙活的下人,顯得雜亂無章。

等她進了門,房間裏已經有低低的哭泣聲傳來,厚厚的石蘭色棉布簾子垂著,由婆子挑開,析秋就看見麵色沉重的阮靜柳,和跪在床邊壓抑著落淚的周博涵,周夫人落在鬆軟的被子裏並不見人,但是能聽到她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聽聞腳步聲,阮靜柳轉頭過來看見析秋,便起身走了過來,低聲在她耳邊道:“病情已經難以控製了,你去看看她吧。”

析秋和阮夫人都紅了眼睛,兩人走近了床邊。

就見周夫人瘦的顴骨高高聳起來,露出兩個深深的眼窩,原來清明含笑的眼眸,此刻渾濁一片沒有了焦距,她似乎聽到了聲音,目光四處去找,卻沒有落在實處,仿佛放棄了一樣抓住了周博涵的手,聲若蚊蠅:“涵兒……娘要去……了,你一定要……好好過……日子,如今……孩子,更……該懂事擔……當……”

“孩兒謹記在心。”周博涵點著頭,緊緊握住周夫人的手,周夫人含笑目光空洞的四處去看,輕聲問道:“是不是……四夫……人來了?”

“是!”析秋走過去低聲道:“我在,您好好休息,等您病好了,我們再好好說說話。”

周夫人無力的搖著頭:“我……是不……成了……”喘著氣:“四……夫人,您……是好人……將來博……涵和……析硯還……要……請您……多多照……拂啊。”又頓了頓:“他們……不懂……事,不如您……穩重……”說完,抽出放在周博涵手心中的手,胡亂的去揮著:“四……夫人……”

析秋上去接過她的手握住,周夫人就踏實的笑了起來:“析硯……隻怕受不了……這個消息……她向來……聽……您的……話,還……請您……多寬解……她。”

“嗯,您放心,我稍後就去看望四姐姐,您好好休息。”析秋看著她枯槁的手指,緊緊掐著自己的手,卻感覺不到她的力量。

周夫人搖搖頭,目光又在房裏四處去找:“靜柳……”阮靜柳走了過來,沒有說話,周夫人卻道:“你……要好好……的,家……還是要……回的……不然……”不等一句話實話,便劇烈咳嗽起來。

析秋一驚,已見周博涵抱住周夫人瘦削的身體:“娘!”析秋就感覺手心裏的手一點一點鬆開。

阮夫人拿帕子捂住嘴,嗚嗚哭了起來。

析秋也側過頭,眼淚落了下來。

忽然,周媽媽匆匆跑了進來,也不看人就亟不可待的回道:“大爺,夫人起身了,非要過來!”

眾人就是一驚,佟析硯這才剛剛生產完,外頭又是冰天雪地的。

------題外話------

從下周一開始,我打算恢複正常點更新,字數稍微多點…五千字確實寫不出啥內容呢來。我又是唧唧歪歪的人。好煩~!

因為是番外沒什麽壓力,現在就有點懶,我調整一下,下周一一定能恢複過來!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