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庶難從命 008 分寸

側院的廂房中,姨太太端坐在炕上,目光緊緊盯著坐在下首的徐天青,因為壓抑聲音顯得有些嘶啞:“明明秋闈還有數月,娘為什麽現在就帶你來京城,你可知道為什麽?”

徐天青臉上一閃而過的暗色,皺著眉頭點點頭,卻不言語。

姨太太麵色稍霽,眼眶已經紅了:“青兒,這麽多年娘也知道,對你過於苛刻了,可是你要知道,你父親這一生到頂也不過是封疆大吏,入閣拜相再不可能,娘隻有你一個兒子,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不能讓為娘失望。”

姨太太說著,不知道想到什麽,淚水已經流了滿麵。

徐天青親自為她續了熱茶,鄭重的遞給母親:“兒子明白!”

姨太太接過茶卻是不喝,擦了眼淚,瞪著紅紅的眼睛:“你明白娘的意思就好。”她頓了一頓:“福建動亂,朝中暗潮洶湧,正是用人之際……”

徐天青身體一怔,袍袖中的拳頭緊了緊,嘴唇動了動,卻是一句話沒有說。

姨太太腹中的火就拱了起來,她清楚兒子的脾性,他向來溫和從不在言語上頂撞她,可是卻性格獨立也很倔強,隻要他不願意的事,自己很難擰的過他,她不想再說出難聽的話傷了母子情分,想到今日大太太房中幾個女孩兒看到自己兒子的反應。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可到底不放心,不由忍著氣擺手道:“今天累了一天,你也去休息吧。”

徐天青行了禮退了出去。

砰!

房裏傳出瓷器碎裂的聲音,徐天青腳步一頓,頭也不回的走了。

門外的丫鬟侯了半日,等裏麵恢複了安靜,才躡手躡腳的進去收拾。

待新的茶上來,才道:“太太,剛剛三小姐來了,說是來看看你這裏有沒有需要幫忙收拾的。”

發泄了一通,姨太太心裏舒坦些許,挑眉問道:“你怎麽說?”

丫鬟垂著頭:“奴婢說太太累了,已經歇息了,三小姐也沒再說什麽,隻道明日再來。”

姨太太抿著唇,眼中露出奇異的光芒。

春雁點點頭,放緩了腳步走在前麵。

三個人進了院子,春柳泡了熱茶奉了退了出去,春雁沉默的立在一邊,司杏知道她有話說,便想回避出去:“我去看看司榴。”

析秋喊住她:“既是咱們屋裏的事,你也聽聽。”

司杏不再提出去,卻守在門口。

春雁走到稍間的多寶格上,推開粉彩玉壺春瓶從裏麵抽出個描金的黑漆匣子,聲音顫抖:“小姐,您前腳剛走,表少爺屋裏的墨菊便送了這個過來,奴婢說小姐不在做不得主,待回了小姐再說,可墨菊說要收拾箱籠撂了東西就走了,奴婢原封不動的藏了起來,又去三小姐四小姐屋裏,借著借針線打聽了,表少爺並沒有送東西去另外幾個小姐那裏。”

析秋並不急著看那個匣子,問道:“可有旁人瞧見?”見春雁很確定的搖頭,才讚賞道:“這件事辦的很好。”

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司杏春雁坐過來,兩人知道析秋的脾氣並未推辭,挨著虛坐了,析秋道:“這件事不許讓別人知道,司榴性子直也不用告訴她,晚上收個箱子出來,以後但凡表少爺送來的東西,都要原封不動的鎖進箱子裏,可曉得?”

春雁和司杏對視一眼,思付片刻:“奴婢瞧著要不要提醒一下表少爺,這樣子早晚會出事連累小姐。”

析秋搖搖頭,否定她的話:“本就是表兄妹,送點物件並無不可,人家也未有多餘的表示,你若多說了什麽,倘若是這層意思倒還好說,若是不是又該如何。”

春雁泄了氣,懊惱的瞪著手中的匣子,覺得像抓著個燙手山芋:“早知道小姐那次就不該幫他,沒想到惹了這個麻煩。”

徐天青一表人才,俊美挺俊,性格也很溫和,但因為是獨子的關係故而少了些世故,三年前大老爺出了道試題給他,“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何為?”,他想了三天,寫了幾篇答案卻猶豫不決到底用哪一篇,正巧碰到她去書房借“大周地理誌”,兩人說了幾句,析秋瀏覽了遍他的答題,結合大老爺的作派風格點了一篇,果然得了大老爺嘉許。

至此以後,徐天青每每見到她,便是熱絡的找她說話給她找有關地理方麵的書籍。

當時年紀小,也沒許多忌諱,析秋也不覺得一個小男孩的示好有什麽別的含義,隻是礙著身份保持了距離,直到他離開後還時不時給她寄東西寫信,她就覺得有些不妥,吩咐身邊人小心著些,也不再給他回禮回信。

可他好似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疏離,依舊月月不斷頻頻寄東西寫信,這才有了今天析秋刻意謹慎。

“如今說這個做什麽,表少爺雖年輕,我瞧著卻極有分寸的。”司杏不服氣,表少爺雖送東西,可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東西,就是大太太姨太太知道了,也說不了什麽。

“既是有分寸,就別做讓我們小姐為難的事。”春雁皺著眉頭,將盒子放在桌上:“小姐可要看看?”

司杏還要辯駁,析秋不想她們為這事爭執,卻先一步開了口:“你看看罷,若是書便還是地理誌雜文怪談之類的,若是別的也是扇套鎮紙。”

春雁打開盒子,露出一副吃驚狀:“小姐這次可猜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