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擰眉冷道:“那老匹夫又來做什麽?”

翠桃扶起二夫人向外走去,小聲道:“怕是又來要銀子的!”

打開門,管家正躬身站在門邊。

二夫人吩咐道:“林管家,你速去稟告老爺一聲!”

“是!”林管家銜命離去。

剛到府前,林管家就看見了溫道洪的轎子。他立即迎了上前,“老爺,您可回來了!”

溫道洪從轎中走出,問道:“怎麽了?”

“杜大人方進了府,二夫人正在前廳迎接呢!”

“他又來幹什麽?還嫌上次打點的不夠多嗎?”溫道洪臉上掠過一抹不耐煩。

林管家小心翼翼的四顧一望,壓低了聲道:“老爺,杜大人這次可帶了人來!”

溫道洪臉一抖,挑起眼,怒哼一聲:“怎麽?他聽說我女兒病好了,現在要來搶人了不成?”一年前,身為定戎知縣的杜東陽,數度登門為他的傻兒子求親,但溫道洪早已有意將溫如薏送進濟國將軍府,怎麽會答應他的求親?後來直到溫如薏瘋了,杜東陽才斷了念頭。

林管家不敢答話,跟隨滿臉不耐煩的溫道洪往府裏走去。

一到前廳,溫道洪果不其然看到數十名持劍配刀的衙役把守在門外。溫道洪咯噔一下,難道這貪官此次來真的了?

溫道洪前腳踏進廳內,臉上頓時換上了奉承的笑臉。

“不知杜大人到訪,小民未曾遠迎,失敬失敬!”溫道洪笑容滿麵的拱手迎了上去。

而此時,堂中一名頭戴長翅襆頭官帽、身著青羅官服的中年男子正色眯眯地盯著風韻蘊藉、笑容有些僵硬的二夫人。二夫人一見溫道洪回來,頓時鬆了口氣,當即告罪施了一禮,連忙退進了內堂。

杜東陽邪著眼,緊盯住二夫人綽約的身姿,直到二夫人走進內堂,才一臉豔羨的收回視線:“溫老板,尊夫人光豔逼人,你可真是有福氣啊!”

溫道洪勉強笑道:“大人謬讚。不知大人今日蒞臨寒舍,所為何事?”

杜東陽擱下蓋碗,不緊不慢的道:“聽說溫老板請來一位杏林高手,著手成春,令千金之病已好了八分。故而,本官特來一瞻這位女杏林之風采!”

“大人來得不巧,元姑娘如今並不在舍下。且小女的病雖有好轉,但仍需一段時日方能全然康愈,並不像外間傳的那般誇大!”

杜東陽陰險一笑:“是嗎?本官可從未聽說癔症也能治得好,心下對這位術紹岐黃的女杏林著實好奇得很。不知溫老板是如何尋到了這名女杏林?”

溫道洪這會有些吃不準了,杜東陽此次難道不是為二女兒而來?“不瞞大人,元姑娘乃桑白芨桑神醫所舉薦來的!”

“喔?可我聽說這女杏林數月前方從濟國而來?”杜東陽斜挑眼角,目光詭譎。

溫道洪一怔:“元姑娘懸壺濟世,行醫四方,曾在濟治愈過一名患失心瘋者……”

不待他說完,杜東陽陰陽怪氣的又道:“濟國與羯羊國乃聯軍,同對我大炎皇朝虎視眈眈,月餘前更是預謀侵我邊陲。溫老板單憑桑白芨一紙信函就肯定這從濟國而來的女子能治好癔症,又怎麽能肯定她不是籍行醫之名潛入我大炎皇朝的細作?亦或者是,溫老板明知她乃細作,卻有意隱瞞?”

溫道洪這會可聽出了不對勁,他沁出一頭冷汗,急聲道:“

大人,溫家五代世居定戎,皇恩浩**之下,小民一家得以衣食無憂,豈會做出那等叛國行徑?”就算他有意將女兒送入濟國,求的不過是顯赫的身份,大逆不道的事,就算給他十個膽子,他也無膽為之!

杜東陽冷聲一哼,“是嗎?溫老板可是忘了?你數次拒絕我兒的求親,最後卻將你女兒溫如念送給了濟國第五特穆爾做侍妾。本官若未打聽錯,溫二小姐也即將嫁其為妾。難道溫老板的兩位千金除了嫁至濟國外,我央央大炎就無男兒能夠匹配?還是溫老板覺得做濟國的將軍親家更來得威風?為了討好濟國,替他們隱瞞一名細作又有何妨?”言語中,分明認定了元墨如就是濟國的細作。

溫道洪臉色乍青還白,已然明了杜東陽今日是刻意來找茬了。不過與他打了十數年交道,心中也清楚他的意圖不是為財便是為人。

溫道洪勉強壓下怒意,“小女如念嫁給了第五特穆爾不假,他數度遣派使者上門求親也不假,但杜大人怎能借此來汙蔑小民與濟國有私?”

“汙蔑?那好,你速將那濟國女子交出來,待本官問明口供,溫老板青白與否,真假立下!”杜東陽疾言厲色的冷道。

見溫道洪臉色一變,杜東陽緩了緩疾言厲色,口氣溫和的勸導:“溫兄,本官自是希望你能與本官坦白從寬。本官與你相交一場,可不想看你溫家數十口被叛個通番賣國,舉家被抄!”

杜東陽的話讓溫道洪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如何不明白,如果元墨如落在他們手裏,肯定會被屈打成招,不是細作也會被逼供為是。而杜東陽做這一切的唯一目的,不過是想逼他就犯。

“杜大人,您與小民相交一場,小民明白大人體恤小民……”

就在此時,溫家門仆林生神色慌張的跑了進來,一見溫道洪,立即氣喘籲籲的大叫起來:“老爺、老爺,二、二小姐她又、又犯病啦!”

溫道洪的臉色登時變得更加難看,怒喝道:“怎麽回事?”

林生趕緊回道:“方才上元觀的觀明道長前來,說二小姐溜出上元觀跑到了街上,不知怎麽就傷了天公府的人,現在天公府已將二小姐關起來了!”

“天公府?鎮北營天公大將軍的天公府?”杜東陽的臉色也變了幾變。

溫道洪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隻覺自己編織多年的顯貴榮寵似乎在一瞬間就化為了灰燼。昨天第五特穆爾方至信提及婚娶之事,他還樂陶陶的刻畫著將溫如薏嫁給第五特穆爾後,他就能風風光光的再度享受將軍嶽丈的榮光,然而現在,一切仿佛都成了幻影!

溫道洪心灰意懶的一屁股坐下。杜東陽表情詭異,帶著幾分寬慰的說道:“溫兄,你不如先去探探究竟,也許隻是一場誤會!”

溫道洪心頭一震。是啊,他有的是錢,還怕贖不回人來?

他精神振作了些許,朝杜東陽拱了拱手:“多謝大人點撥!”說罷,他抬手示意管家與林生跟上,急促的往外奔去。

“大人,為何放了他走?”尖臉衙役趨上前,不解的問道。

杜東陽貪婪的環顧富麗堂皇的廳室,慢慢道:“溫如薏既然被鎮北將軍關了起來,這輩子怕是都出不來了。本官要不到這個兒媳,豈會連銀子也棄之不取?”

溫道洪急匆匆地趕到天公將軍府時,威嚴肅穆的將軍府外已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

朱門兩側,四

名身披鎧甲、威武矯健的士兵分列而立。溫道洪在人群中躊躇不前,有些猶豫該不該出麵。他全然不知溫如薏冒犯了鎮北營中的哪一號人物,這會若冒然出去,恐怕沒有好果子吃!

他猶豫的當口,忽地聽到身邊有人大聲嚷道:“這不是匯珍居的溫大掌櫃嗎?他就是那女瘋子的爹!就是他家的瘋子傷了夏侯將軍!”

溫如薏傷的竟然是諸衛上將軍夏侯徹!

溫道洪頓時麵如土色,腿一軟,幾乎想掉頭就走。但周遭的百姓卻已群情憤湧地向他圍了過來,憤怒的嚷嚷道:“就是他!不好好管教瘋子,還放任出來傷人,把他抓起來去見大將軍!”

“休得喧嘩,速速散開!”一名方臉將士眼見人群亂成了一團,立即揚聲威喝,止住了百姓的激憤。

“大人,他就是瘋女人的爹!”不等溫道洪鬆口氣,人群中就有人將他推了出去,一口道出了他的身份。

方臉將士走下石階,將冷汗涔涔、瑟瑟發抖的溫道洪打量一翻,臉上浮起一陣怒意:“原來是你家的瘋女兒!大將軍有令,如瘋女家人出現,杖責十棍,以咎疏於管教之罪!”話落,他手一揮,立時又上來三名持棍士兵,將溫道洪一把架住,一腳踢向他的腿彎,溫道洪立時跪倒在了地上。

周遭圍觀的人眾一片嘩然,紛紛四處散開,生怕棍棒無眼傷著自己。

溫道洪雖是一介商人,但素來養尊處優,幾時受過這種罪?眼看著夾雜虎虎風聲的棍棒就要落下之際,一記雄渾粗獷的聲音陡然響起:“出了什麽事?”

四名士兵聞聲立即放下了武器,向大步走出的高壯魁梧男子恭敬行禮:“參見年將軍!”

溫道洪臉色發白的抬起腦袋,一見年軼,頓時如抓到了救命稻草,連聲慘呼:“年將軍,年將軍,是小民啊!”

年軼一愣,走上前扶起他,歎道:“溫掌櫃,你怎麽來了?”

“年將軍,小女被大將軍關了起來,請您通融通融,讓小民能將小女領回去管教!”溫道洪哭喪臉,期期艾艾地哀求。

年軼一臉為難之色,“溫掌櫃,並非本將不肯通融。隻是溫小姐傷了夏侯將軍,大將軍震怒,已下令將她拘禁,今後都不得放出。你還是快走吧,免得大將軍看到你,責罰你管教不嚴之罪!”

溫道洪畏懼的一顫。年軼這一翻話,已明白告訴了他,溫如薏此生隻怕都得被關押起來了。更嚴重的是,如果大將軍一個不快,他這條小命指不定也難保!

沒了!沒了!兩個女兒都沒了!他的兩粒棋子都沒了!他還能用什麽來換取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

見他神情苦楚,年軼還是開口勸慰了一句:“溫掌櫃,等過段時日將軍大人消了氣,本將再為你求情,再讓你去探望二小姐!”

溫道洪顫抖著嘴角,苦不堪言。溫如薏已經是一枚廢棋,於他又還有什麽用?

半晌,他心灰意冷的朝年軼苦笑道:“不敢勞年將軍費心了,小女犯下大錯,小民隻當沒有這個女兒吧!”

說罷,他朝年軼施了一禮。林管家與林生連忙過來扶住仿佛蒼老了十歲的溫道洪,蹣跚離去。

將軍府寬闊的朱門後,溫如薏伏在門邊,纖弱的身子顫抖不已,咬緊唇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韶顏雅容之上卻已是淚流滿麵。

夏侯徹站在她身側,深邃的眼中浮起了憐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