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惜筠慢慢起身,與李謖如的目光相顧四合。

“貴妃娘娘!”李謖如淺淺躬身。雖是行禮,可也見不著謙卑。不過,她這般輕慢的態度卻無人敢置喙一句。

蕭惜筠也未現怒,聲色穩凝:“你有何法查出下毒之人?”

李謖如回身朝跪了一地的宮人掃視一圈,玉容淡淡,“貴妃娘娘心中不是早已有處置,何需問我?”

若按蕭惜筠之前所言,趙璟無意讓她惹及此事,可又允她與蕭惜筠共同徹查,他究竟有何用意?

蕭惜筠一拂廣袖,嫋香逸逸,她纖顏泛諷而道:“今朝我可以替你做嫁衣裳,可未答應讓你做個甩手掌櫃!”

此事若由李謖如徹查清楚,她就是有功之人。皇上再封納她,也是順理成章之事。這是趙璟所抱持的心思,李謖如明白,蕭惜筠更明白。

“我雖是順著聖意,然也未大度到願助你周全!”蕭惜筠冷冷而道,心緒複雜萬分。

她勤勉謹慎持理後宮這些年,雖得趙璟憐之寵之,讓天下人以為她受盡專寵,可誰又會相信,趙璟在她宮中時鮮與她親近?那些寵憐一直都隻是做與外人看!

又有誰會相信?趙璟每至李謖如詐死的那一日,他都會在坤寧殿逗留整晚!

李謖如回宮,她瞬時被冷落,人盡皆知。她曾經不明白,為什麽趙璟可以在毫不留情的廢黜李謖如後又一直念念不忘?可以讓她集萬千恩寵後又毫不留情的遺忘她?如今,她方明曉,原來趙璟唯有的一許情,早已留在了李謖如的身上。

帝王薄情如斯,讓她寒心徹骨,亦痛心蝕骨。是否她也能如李謖如那樣,違聖旨卻反博得他的側目,抗聖意卻反引他流連?是否她也能成為第二個李謖如?

她的耳邊驀然回**起那一日她攜一雙兒女跪求趙璟放蕭家一條活路時,趙璟所說之話:“如若沒有你的族人,你會是朕的皇後。如若沒有你,李謖如則永世是朕之發妻!你殺了朕的皇兒,卻也為朕孕育一雙皇兒,朕,是該殺你,還是該恕你?”

那一刻起,她始知她的所為早已被趙璟知悉,而他未動她,僅僅是出於對一雙兒女的恩憐。而她,今生已絕然再得不到趙璟的一絲顧憐,再得不到讓她心機千萬也難留下的帝王心…

倏地,李謖如洋洋盈耳的聲音拉回了她的心神。

“貴妃娘娘既然無意徹查,就將這些人放了。”李謖如沒放過蕭惜筠眸底的苦楚,她蹙了蹙眉,不動聲色的繼續言道,“她們並非凶犯,扣之無用!”

蕭惜筠斜目冷視:“放與不放,我自有主張。你隻肖仔細察明幕後之人即是!”

李謖如冷笑:“貴妃言下之意,這些人另有用處?”

蕭惜筠眼眸動了動,卻未正麵回答,隻是拂袖轉身,朝一側的侍衛喝令:“將他們押下去,讓廷尉府的李大人嚴刑拷問,我倒要看看是他們的嘴硬,還是鐵板子硬!”

庭中眾宮人乍聽她這一記命令,登時驚喘一聲,連聲哀求起來。廷尉府裏拷問犯人的刑具與手段早已讓人聞之喪膽,他們這些宮人一旦進了去,如何受得住?

李謖如手一攔,阻住蕭惜筠:“慢著!你既然知道他們與此事無幹係,又何必如此狠心?”

蕭惜筠冷勾唇,“狠心?珍順容乃是他們的主子,他們看顧不周,按律就得受罰!”

李謖如緊皺眉,依然替他們求情:“懲處歸懲處,內廷之人交由內侍司懲戒即可,將他們送入廷尉府,分明是送他們去死!”

眾宮人見李謖如替他們說情,紛紛她瞌首哭求。

蕭惜筠冷哼:“我可以饒他們一命,然他們之中必須有一人受到懲處!”

李謖如掃視一圈瑟瑟發抖的宮人,朗聲道:“你們誰願代眾受過?”

眾人頓時噤聲。

蕭惜筠環眾,玉手一抬,倏然指住為首一名生得珠圓玉潤的宮女:“既無人願代過,就由你指一人出來!”

那宮女登時一驚,抬起首來,見蕭惜筠與李謖如皆望著自己,臉色頓時白了一白。

“我記得你是絳萼殿的掌事宮女,叫采……”蕭惜筠狀似一時想不起她的名字來。

那宮女怯怯地道:“奴婢采芹!”

蕭惜筠頷首:“采芹,你對這般宮人最是熟悉。你認為他們之中,誰可以代眾受過?”

采芹聞言,咽了咽口水,囁嚅道:“奴、奴婢不、不知!”話雖如此說,她一雙眼卻偷偷往兩側瞄去。

蕭惜筠與李謖如幾不可察

的互換記眼神,仍是蕭惜筠啟唇道:“喔?你不知,那就由你代眾如何?”

采芹大驚,登時驚恐的連連搖首:“求娘娘開恩!求娘娘開恩!”她陡然轉過身,朝右後方末位的一名宮女指去,“娘娘,尋、尋荷願代眾受過!”

霎時,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往那名叫尋荷的宮女望了去,卻唯見尋荷依然垂首,不吭聲也不動分毫。

李謖如微斂眸,朝蕭惜筠臻了臻首。蕭惜筠睇眼急喘不已的采芹,冷道:“來人,將他們押下去!”

侍衛聽令,立即上前將采芹等人悉數押走,僅剩下那名叫尋荷的宮女。采芹在走過尋荷身側時,表情似愧又似幸災樂禍。李謖如在一旁瞧得一清二楚,心中琢磨起來。

“陪你唱完戲,餘下之事一如早前所議,各自兼顧!”蕭惜筠冷若冰霜的睨住朝尋荷走去的李謖如。

李謖如朝蕭惜筠擺了擺手,算是應聲,便即將依然跪著不動、仿佛無知無覺的尋荷扶起來。隨即,她看清尋荷一臉的呆滯茫然,半晌才將目光移向她。

李謖如神色略沉,伸手替尋荷把脈。片刻之後,她眼裏驟然閃起一簇火光,她微一咬牙:“腥籠草!看來是我低估了你!”

“她已被毒啞毒聾,神智亦不清,難能痊愈!”難怪采芹能毫不猶豫的讓尋荷代過,一枚棄卒,她們替其除之,再如意不過了。依她診脈所斷,尋荷中毒是在昨前之日,這時機太過巧合,很難不讓人懷疑她是否是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之事才被人害成這樣。

蕭惜筠聽罷,亦發嘲弄:“看來你的好姊妹比你當年更勝一籌!”

“你怎知是她?”李謖如幽眸一凝,逸出一絲諷笑,“還是說你與她是一樣的人,知已才會知彼?”

蕭惜筠竟不以為忤,“不錯,楊妙珍確與我很相似。她的純善溫婉能騙過你、騙過皇上,卻騙不了我。連自己的骨肉也能利用舍棄之人,她遠比你我都要狠得心腸!”她話鋒倏地一轉,“采芹那賤婢由我拷問,楊妙珍由你應對!”

李謖如瞟她一眼,“既然你懷疑楊妙珍與清仁殿的幕後人有牽係,隻怕這些人性命堪虞!”

蕭惜筠冷眼漠笑,心中接下了另一句:李謖如,你的命難道不是同樣堪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