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徹方至元墨如桌前,立即聞到一縷沁人心神的藥香味。他深目微掃,看見那名正怡然自得用膳的女子腳邊擱著一隻藥簍。

這女子並不若尋常百姓見到他後或激動或畏懼的模樣,抬頭朝他三人客氣一笑,便不再理會。夏侯徹不覺將這氣質淡然中透著英氣的女子看了幾眼。

夏侯徹解下外氅,撩袍坐下,不動聲色的問道:“姑娘是外縣人?”模樣生的很,不似本縣人。

兩名大漢也各自坐下,威風赫赫的左右環坐在夏侯徹兩側。

元墨如落落大方一笑:“公子好眼力,小女子是打舟晉縣來的!”

此時溫道洪親自燙了一壺灑送來,並為夏侯徹三人斟上。

“舟晉縣?那可非一朝一日能到,未知姑娘來定戎是走親還是舉家遷至?”夏侯徹亦笑了笑。這女子氣質不俗,不似平常人家所出,何以會從舟晉來這邊遠縣城?

溫道洪一聽他的問話,立即熱切的代為答道:“大人,元姑娘是專程來為小女治病的!”

周遭客人一聽不禁恍然。早前就聽聞溫家來了位了不得的女杏林,原來就是這名美貌的女子!

夏侯徹似也有聽聞,劍眉一挑,有些了然:“原來為溫小姐診治的就是姑娘!”這段時日,定戎縣內無不傳言溫家請來一位醫術精湛的女杏林,溫家二小姐的瘋病已好了泰半。

“正是小女子!”元墨如朝他微微一笑,淡定如菊,讓人不覺生出幾分好感來。

夏侯徹右手邊的年軼粗聲粗氣的問向溫道洪:“你女兒的病真的已經好了一大半?”

溫道洪察覺到店中客人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到了這桌,立即拱了拱手,笑道:“不敢隱瞞年將軍,小女的病經由元姑娘診治後,確實已經好了許多,不出三日就能痊愈!”

此話一出,店中頓時嘩然。元墨如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睇著麵不改色的溫道洪,他倒是言之鑿鑿,按元墨如計劃的進度,溫如薏如今隻能說是不再隨意攻擊旁人,離“痊愈”可還有些日子!

右邊的李洪武盯住元墨如,喲喝一聲:“沒想到姑娘竟比禦藥院出來的大夫還要厲害!”早前溫道洪千求萬求的請鎮北大營的隨行軍醫張懷遠為其女診治,張大夫觀診之後搖頭而去,隻說其女無藥可治。

元墨如對他話中的懷疑倒是不以為意,笑容不變的望住倏然擰起眉頭按了按腹部的夏侯徹,低聲道:“將軍大人近來可覺腹部遇寒既痛,口淡卻不渴?”

夏侯徹炯目微沉,現出幾分利色:“姑娘醫術著實了得!”

“這是寒邪病發之召,將軍大人還需保重身體才是!”元墨如一臉善意的提醒他。

夏侯徹聽在耳中,卻覺著她話中有話,可又找不

出話頭在哪。他端起酒杯,揚唇一笑:“天寒地冷,受了寒邪再所難免!”

元墨如點點頭,仿佛自言自語一般:“這天是冷了些,不過寒邪可別成了寒疫才好!”說罷,不等夏侯徹再度發問,她已放下雙箸,站起身來,拿起腳邊的藥簍背在身後,朝溫道洪臻首笑道:“溫老爺,今日多謝款待。您忙著,我告辭了!”

溫道洪連忙招呼小二取過一把油紙傘,親自將她送到了門外。

年軼似也聽出了意思,疑聲問道:“將軍,她說的寒邪別成了寒疾是什麽意思?”‘

夏侯徹轉了轉手中的溫酒,勾起唇,不緊不慢的下令:“李將軍,速查明此女身份!”

“是!”李洪武威聲領命,起身追了出去。

大雪紛飛,街道上雪水未化又遇透骨寒氣,結了一層濕滑的冰漓。

元墨如撐著傘、背著藥簍往上元觀走去。半個時辰後,她回到了青霄閣。

溫如薏正坐在暖爐旁,攢眉翻看手中的醫術。一見她回來,正要說話,卻見元墨如迅速的掩上門,示意她不要出聲。

元墨如放下藥簍,走到她身邊,在她手心寫下“有人”二字!

溫如薏芙麵一緊,下意識的揪住了元墨如的衣袖,動了動唇瓣,說的是“是什麽人?”

元墨如拿起她手中的醫書,咬唇一笑。

溫如薏見她臉上又露出了前次戲弄二夫人時的狡黠與頑鬧。她困惑的盯住元墨如一根一根數著手指,直至數至一,廳堂外陡然傳來一記沉悶的重物墜地之聲,嚇了她一跳。

元墨如滿意的揚起唇角,拉起滿臉惶然的溫如薏往外走去。

打開門,不明所以的溫如薏赫然看見門廊下躺著一個闊麵重頤、魁梧已極的虯髯大漢。她低呼一聲,躲到了元墨如身後,探出半張小臉慌張的看向嗔目切齒瞪著她們的大漢。

“咦?這不李將軍嗎?怎麽躺在了這兒?”元墨如滿臉驚詫,但緊貼在她身後的溫如薏卻感覺到她的身子因憋笑而不住發著顫。

李洪武粗喉滾動,憤慨地無聲狠瞪著她。

元墨如故作恍然的一拍手,“啊,難不成李將軍童心未泯,特意跑到青霄閣來打雪仗?”

溫如薏聞言,雖是緊張害怕,但仍忍不住撲哧地笑了出來。她腦海中不覺浮出這五大三粗的大漢在院中像個頑童似的扔雪球、打雪仗的情景。

然而,她立即又意識到了元墨如對大漢的稱呼。她當下掩唇失聲叫道:“元姑娘,你叫他李將軍?難道他是鎮北營中的將軍大人?”

元墨如正經八百的點了點頭:“沒錯!”

溫如薏麵上浮起了濃濃地驚慌,再也不敢笑了,畏懼的小聲道:“那咱們還是快些將將軍

大人扶起來吧!”

元墨如蹲下身,笑吟吟的與李洪武大眼瞪小眼:“將軍,你是願留下來打雪仗還是回家?”

李洪武渾身劇烈的抖動起來,眼底仿佛著了火。

元墨如狀似了然的頷首,“好好,我明白了!”話落,她纖手一揚,在李洪武麵上一揮,李洪武頓時昏了過去。

“元、元姑娘,你做、做了什麽?”溫如薏駭得小臉發白。

元墨如掏出幾根銀針,紮在他胸口諸穴道上,意味深長的笑道:“自然是救他的命了!”

漫天飛雪,青霄閣晃若堆銀砌玉一般,處處銀裝素裹,瓊枝滿目。

平闊的院落之中,一棵枝重樹彎的核桃樹下,突地探出一張清麗悠閑的臉蛋來,那眸淡如暈墨,溢著清清淺淺的狡笑,不是元墨如是誰?

她攏手在唇邊,朝不遠處朦著雙眼、原地轉圈的女子提聲問道:“何謂四氣調神之冬三月?”

被銀雪覆蓋的青錢杉下,穿著一襲銀紅妝花織錦鑲毛鬥篷,削肩細腰、纖弱細挑的溫如薏昏頭轉向的頓住步子,嬌喘連連的道:“此謂閉藏,水冰地訴,無擾乎陽,早臥晚起,必待日光,使誌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去寒就溫,無泄皮膚,使氣亟奪,此冬氣之應,養藏之道也。逆之則傷腎,春為疲厥,奉生者少。”

元墨如滿意的點點頭,忽地脆聲笑道:“二小姐,你少轉了一圈呀!”

溫如薏順著元墨如聲音傳來的方向小心的摸索過去,羞惱道:“人家明明轉了十圈!”

元墨如有意的引誘著她走過來,“是嗎?那天有八風,經有五風,何謂?”

“八風發邪,以為經風,觸五藏,邪氣發病。”溫如薏細聲回答,聞到她身上的藥香味似乎就在觸手可及之處,可一會兒那香味又像跑到了天邊,怎麽捉也捉不著,直把溫如薏急紅了臉蛋。

雪花紛紛揚揚地灑落,二人一問一答,玩得不亦樂乎,渾然未覺寒冷。

溫如薏朦眼滿院子轉了好幾圈,仍未捉到元墨如,不禁氣喘籲籲的站在雪中,羞嚷道:“元姑娘,你耍賴!”

元墨如蹲在她腳邊數米遠處,笑個不停。忽地,她眼眸一轉,隨手捏了個小雪球,然後躡手躡腳地溜到仍努力聽著動靜的溫如薏跟前。正準備將雪球丟在溫如薏手臂之上時,她突地看到月形拱門間走來一名目如寒星、滿麵肅冷的英偉男子,正是夏侯徹。

夏侯徹冷目直視遙遙笑看他的元墨如,並未在意另一名蒙著眼睛的女子。

溫如薏聽到身後傳來咯吱咯吱的踏雪聲,她嘴角一彎,陡地旋身張臂,緊緊摟住了身後的人,銀鈴似的嬌柔笑聲得意無比:“元姑娘,讓我逮著你了吧!該你了、該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