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由於驚呆的沉默。我們當中最少感到意外的賈普第一個開了腔。

“我得說,”他大聲說,“你真行!的確如此,波洛先生!你的這些證人都沒有搞錯吧,我想?”

“那兒的話!我已經列了一張表——開了他們的姓名、地址。當然,你得去看看他們。不過你會發現一點沒有錯。”

“我相信這一點,”賈普放低了聲音。“我非常感激你。差一點要把他給憑空地逮捕起來了。”他轉身朝著英格裏桑說:“可是,請原諒,先生,你為什麽不在審訊時說出全部情況呢?”

“我來告訴你為什麽,”波洛打斷了他的話。“據某種謠傳——”

“這是個最惡毒的、徹頭徹尾的謠言,”阿弗雷德-英格裏桑聲音顫抖地打斷說。

“英格裏桑先生迫切希望不要有眼下在傳的這種流言蜚語。我說得對嗎?”

“很對,”英格裏桑點點頭,說。“我可憐的埃米莉還沒安葬,我迫切希望這種謠言不再出現,這你會感到奇怪嗎?”

“我和你想法不同,先生,”賈普說,“在我,與其因謀殺被捕,寧願不管有多少流言了。我冒昧地認為,就連你那位可憐的太太,也許都會這樣看的。要是沒有波洛先生在這兒,你完全有可能已經被捕了,一點不假!”

“我也許是太愚蠢了,”英格裏桑咕噥說。“可是你不知道,巡官先生,我已經受夠迫害和誹謗了。”說著,他朝伊夫琳-霍華德狠狠地瞪了一眼。

“先生,”賈普敏捷地轉身朝向約翰,說,“對不起,現在我想去看看老太太的臥室,接下去我還要和傭人們簡單聊一聊。不必你多費神了。有波洛先生在這兒,他會給我引路的。”

一待他們都走出房間,波洛就轉身對我示意,要我跟他上樓。到了樓上,他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拉到一旁。

“快,到另一側去。站在那兒——就在厚呢蓋著的門這一邊。在我到來之前,別走動。”隨後,他迅速回轉身;重又和兩個偵探一起走了。

我遵從他的指示,到了厚呢蓋著的門旁邊的位置上,我鬧不清在這一要求的後麵有什麽安排。幹麽我一定站在這麽個特指的地點守著呢?我深思地朝前麵的過道注視著。我腦子裏出現了一個想法。除了辛西婭-穆多契的之外,所有人的房間都在左側。是不是有什麽和這有關呢?我得報告誰來誰往嗎?我忠實地站在自己的崗位上。幾分鍾過去了。沒有一個人來。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很可能過了約摸二十來分鍾,波洛上我這兒來了。

“你沒走動吧?”

“沒有,我一直象塊磐石似地安在這幾。什麽事都沒發生。”

“嗨!”他是高興呢,還是失望?“你一點東西都沒有看到?”

“沒有。”

“你也許聽到什麽了吧?猛地一撞——呢,朋友?”

“沒有。”

“這可能麽?嘿,我這是在自找煩惱!我一向不算笨的,隻是輕輕做了個手勢,”——我懂得波洛的手勢——“我用左手掀翻了床邊的桌子!”

他看上去如此孩子般地苦惱而又垂頭喪氣,於是我連忙安慰他。

“不要緊,老朋友。這有什麽關係?你樓下的勝利鼓勵著你哪。我可以告訴你,那使我們大家都感到意外。在英格裏桑和雷克斯太太的這一不正當關係中,一定還有比我們想到的更多的情況,所以才使得他如此頑固地不肯開口。現在你打算怎麽辦?倫敦警察廳兩位夥計哪兒去啦?”

“下樓和傭人們談話去了。我給他們著了我們所有的證據。我對賈普很失望。他拿不出什麽辦法!”

“喂!”我朝窗外看看,說。“鮑斯坦醫生在這兒。我認為你對他的看法是對的,波洛。我也不喜歡他。”

“此人挺機靈,”波洛沉思著說。

“哦,機靈得象魔鬼!我得說,看到他星期二進屋時的那股狼狽相,我真高興極了。你一定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場麵!”於是我把那天醫生的冒險活動描繪了一番。“他看上去十足象個田裏的稻草人!從頭到腳一身泥。”

“那未,你看到他了?”

“是呀,當然看到了。他不願進來——那時剛吃好晚飯——可是英格裏桑先生定要他進來。”

“什麽?”波洛使勁地抓住了我的肩膀。“星期二傍晚鮑斯坦醫生在這兒?在這兒?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呀?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

他簡直象要發瘋似的。

“我親愛的波洛,”我勸告說,“我從來沒有想到,你會對這感興趣的呀,我不知道它有什麽重要。”

“什麽重要?它頭等重要!這麽說,鮑斯坦醫生星期二晚上——謀殺的這個晚上——在這兒。哈斯丁呀,你還沒懂嗎?這改變了一切——一切!”

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這樣心煩意亂。他鬆開了抓住我的手,機械地擺弄著一對燭台,嘴裏仍自言自語地喃喃叨念著:“是呀,這改變了一切——一切!”

“突然,他似乎做出了一個決定。”

“好吧!”他說。“我們必須馬上行動。卡文迪什先生在哪兒?”

約瀚正在吸煙室裏。波洛徑直到了他那裏。

“卡文迪什先生,我要去塔明斯特辦件重要的事,有個新線索。我可以乘你的汽車嗎?”

“哦,當然可以。你是說馬上?”

“是的,對不起。”

約翰按了按鈴,吩咐把車開過來。十分鍾後,我們就已乘車經過園林,疾馳在前往塔明斯特的公路上了。

“波洛,”我順從地說,“也許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有關這一切了吧?”

“好吧,朋友,有許多情況你自己是可以猜測到的。當然,你也了解,現在英格裏桑先生解脫了,整個形勢已經大大改變。我們麵臨的是完全新的問題。現在我們知道的,沒有去買過毒藥的有一個人。我們已經排除掉那些虛構的線索,現在得找到真正的線索。我已經查明,除了那位正在和你打網球的卡文迪什太太外,這家人家的任何一個人星期一傍晚都有可能冒充了英格裏桑先生。同時,我們已經聽過他的陳述,他把咖啡放在過道裏了。審訊時,沒有一個人對此多加注意——可是現在,它有著十分不同的意義。我們必須查明最後到底是誰把那杯咖啡送給英格裏桑太太的,或者是在它擱在那兒時,有誰經過過道。據你說,隻有兩個人我們可以肯定說她們沒有走近過那杯咖啡——就是卡文迪什太太,還有辛西婭小姐。”

“是的,是那樣,”我感到心情變得無法形容的輕鬆。瑪麗-卡文迪什當然不應該受到懷疑。

“在解脫阿弗雷德-英格裏桑的過程中,”波洛繼續說,“我還來不及仔細考慮,就被迫攤牌了。當我也許被認為是在迫蹤他的時候,罪犯可能已放鬆了警惕,可是現在,他會加倍地小心。是的——會加倍小心。”他突然轉身朝我問道:“如實告訴我,哈斯丁,你有沒有懷疑什麽人?”

我猶豫著。老實說,那天早上我腦子裏曾經有一、兩次閃過一個念頭,這念頭本身是輕率的,過份的。我已經因其荒謬而加以排斥,然而它仍固執地保留著。

“你不能把這叫做懷疑。”我喃喃地說。“它是十分可笑的。”

“說吧,”波洛鼓勵地催促說,“別害怕,把你的想法說出來。你得一直注意你的直覺。”

“那好吧,”我脫口說出,“這說來是荒謬的——不過,我總懷疑霍華德小姐沒有說出她所知道的全部情況!”

“霍華德小姐?…

“是的——你要笑我了——”

“一點也不。我幹麽要笑?”

“我總覺得,”我繼續象犯了錯誤似他說,“我們有點把她擱在可能的懷疑範圍之外了,單憑她已經離開了這兒這一點。可是,離這兒畢竟隻有十五英裏呀。車子半小時就能到。我們能肯定說發生謀殺那天晚上她一定不在斯泰爾斯麽?”

“是呀,我的朋友,”波洛出乎意外地說,“我們能肯定。我的第一個行動就是打電話給她工作的那個醫院。”

“是麽?”

“是的,我獲悉,星期二那天,她做下午班,而——突然來了一個傷員護送隊——她欣然提出繼續留著做夜班,這一提議被十分感激地接受了。事情就是這樣。”

“哦!”我感到相當狼狽。“說實在,”我繼續說,“她那麽出奇地激烈反對英格裏桑,倒使我懷疑起她來了。我總覺得,她事事都反對他。因此,我有一個想法,有關燒毀遺囑方麵。她也許知道點什麽。也許是她燒掉了這份新的遺囑,把它錯當成比較早的於他有利的那份了。她也恨死他了。”

“你認為她的激烈反常嗎?”

“是——的。她太激烈了。我實在懷疑她在這個問題上是否神誌正常。”

波洛使勁地搖著頭。

“不,不,這你方向完全不對頭了。霍華德小姐腦子既沒有毛病,智力也沒有衰退。她是個神誌健全、身強力壯的傑出典範。她的神誌完全正常。”

“然而她恨英格裏桑恨得簡直象個瘋子了。我的想法是——毫無疑問,這是個很可笑的想法——她想要毒死他——而由於某種原因,英格裏桑太太把它給誤服了。可是我一點都想不出這可能是怎麽發生的。我這整個想法都是極其荒謬可笑的。”

“有一點,你還是對的。應該懷疑每一個人,然後從邏輯上加以驗證,直到你自己完全滿意,他們確實無罪,這樣做始終是明智的。那未,有沒有什麽理由控告霍華德小姐蓄意毒死英格裏桑太太呢?”

“什麽!她很忠誠於她的呀!”我驚叫起來。

“嘿!嘿!”波洛急躁地大聲說。“你說話象個孩子。要是霍華德小姐有能耐毒死這位老大太,她也就完全有本領裝出她對她的忠誠。不,我們必須看看別的方麵。你的設想是完全正確的,她反對阿弗雷德-英格裏桑的程度已經激烈到不正常了;但是你從中得出的推論是完全錯誤的。我已經得出了我自己的推論,我相信這是正確的,不過眼下我還不願說,”他停了一下,然後繼續說:“現在,在我看來,說霍華德小姐是個凶手,還有一個難以邁越的障礙。”

“是什麽呢?”

“英格裏桑太大的死對霍華德小姐毫無好處。因為沒有目的的謀殺是沒有的。”

我考慮了一下。

“英格裏桑太太會不會有可能寫過一份於她有利的遺囑?”

波洛搖搖頭。

“可是你自己不是就對韋爾斯先生提到過這種可能嗎?”

波洛笑了起來。

“那是有原因的。我不想提到我腦子裏實際上想的那個人的名字。而霍華德小姐所處的地位與之有很多相同的地方,所以我就用她的名字來代替了。”

“不過,英格裏桑太太也許真的寫過。唔,她死那天下午寫的那張遺囑可能——”

可是。波洛的頭搖得那麽用勁,我隻好停下不說了。

“不,朋友,關於那份遺囑,我有我自己的一些想法。這我可以告訴你許多話——那遺囑對霍華德小姐沒有利。”

我接受他的斷言,雖然我並沒有真正搞清楚,關於這件事他怎麽會如此肯定。

“好吧,”我歎了一口氣說,“那未我們得宣判霍華德小姐無罪啦。我之所以一直來懷疑她,部分是由於你的過錯。是你說的關於她在審訊時的證詞的話,使我引起的。”

波洛顯得困惑不解。

“關於她在審訊時的證詞,我說了什麽啦?”

“你不記得了?當我舉例說到她和約翰-卡文迪什可以排除在懷疑對象之外時?”

“啊——哈——是的。”他似乎有點慌亂,可是接著就恢複了鎮靜。“順便說一下,有件事情我想要你給我辦一下。”

“當然可以。是什麽事?”

“下一次你碰上單獨和勞倫斯-卡文迪什在一起時,我想要你對他說這樣幾句話:‘波洛要我帶一個口信給你。他說:‘找到那種特大號咖啡懷,你就可以安心了!’不要多說,也不要少說。”

“‘找到那種特大號咖啡杯,你就可以安心了!’對嗎?”我問道,心中十分迷惑不解。

“好極了。”

“可這是什麽意思呀?”

“噯,這我要交給你去發現了。你有機會接觸到真相的。隻是把這對他說一說,著看他說點什麽。”

“這好倒是好,——可是實在太神秘了。”

這時,我們駛進了塔明斯特,波洛指點車子開到“分析化學師”家。

波洛輕快地跳下車子,走了進去。幾分鍾後他又回來了。

“瞧,”他說。”這就是我的全部工作。”

“你在幹什麽呀?”我非常好奇地問道。

“我留下一點東西進行分析。”

“我知道,可是到底是什麽呀?”

“我從臥室長柄平底鍋裏取的試樣。”

“那已經作過化驗了呀!”我喊了起來,驚得發呆了。“鮑斯坦醫生已經拿它化驗過了,你自己當時還譏笑裏麵可能有士的寧的說法呢!”

“我知道鮑斯坦醫生化驗過,”波洛心平氣和地回答說。

“那為什麽?”

“嗯,我想到要再化驗一下,就這麽回事。”

有關這個問題,我沒能從他那兒再掏出別的話來。

就可可這件事來說,波洛的這種舉動使我極為困惑不解。對此,我感到莫明其妙,然而,我信任他,雖然這種信任曾經一度有所減弱,但是,自從他的阿弗雷德-英格裏桑是無罪的看法成功地證明是正確的以來,它又完全恢複了。

英格裏桑太太的葬禮在第二天舉行,在星期一,當我下樓來吃晚早餐時,約翰把我拉到一旁,告訴我說,英格裏桑先生這天早上就要離開,住到村民公堂去,要住到他得以完成自己的計劃。

“想到他要走,實在是一個很大的寬慰,哈斯丁,”我的老實朋友繼續說。“以前我們認為事情是他幹的,這是非常不好的,而現在,當我們為過去對他那麽厭惡而感到內疚時,也決不會更壞。事實是,我們討厭他。當然,也就事事都對他板麵孔了。我看任何人都不會責備我們結論下得武斷。而要是我們犯錯,現在仍舊這樣,還有這種粗魯的感情的話,就得改正;一個人對他一點也不比從前喜歡的話,那就難辦了。這整個事情真是尷尬透了!所以我很感激他的識趣,自動地離開了!母親沒有把斯泰爾斯莊園遺贈給他,這是一件大好事。一想到這個人會在這兒逞威作福,就叫人沒法忍受。那樣他就可以隨意地亂花母親的錢了。”

“你真的能保住這地方嗎?”我問道。

“哦,是的。當然,得付遺產稅,可是我父親的一半財產在這兒,眼下,勞倫斯可以和我們待在一起,也有他的一份。當然,開始時我們會感到拮據一些,因為,正如我曾告訴過你那樣,我自己在財務方麵還有點虧空。眼下那批家夥還在等著哩。”

由於英格裏桑的即將離丟,大家都如釋重負,我們吃了一頓發生慘事以來感到最為適意的早餐。辛西婭自然更加精神勃勃,輕鬆愉快,她看上去又如原來那麽健美漂亮了。除了勞倫斯仿佛依然那麽憂鬱、膽怯外,我們大家都非常高興,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嶄新的,滿懷希望的前景。

不用說,報紙上已經連篇累牘地登滿了這一慘案的消息。引人注目的大字標題,這家人家每個成員的簡曆,微妙的影射,以及慣用的、大家所熟悉的諸如“警方已有線索雲雲”之類的陳詞濫調。對我們真是什麽都不加吝惜。這是個無精打采的時日,戰爭一時打得不死不活,於是報紙就使勁地抓住上流社會生活中的這類犯罪行為大做文章,“斯泰爾斯莊園奇案”就是當時的話題。

這自然使卡文迪什家的人十分惱火。這座宅邸不斷受到那批新聞記者的包圍,他們雖然一直未被允許進入房子,但他們仍繼續逗留在村子裏,以及在莊園的庭園中。帶著照相機埋伏著,等候拍攝這家人家的任何一個未加留神的成員。我們整天都生活在一股宣傳的疾風之中。倫敦警察廳的人員來來往往,調查、詢問,目光銳利,言語冷淡。至於他們搞出什麽結果,我們則一無所知。他們是不是有了線索?還是整個事情仍然處於未被查明的罪行一類?

早餐之後,多卡斯相當神秘地走到我的眼前問我,她是否可以和我說幾句話。

“當然可以,是什麽事,多卡斯?”

“哦,是這麽一回事,先生。今天您多半能見著那位比利時先生吧?”

我點點頭。

“是這樣,先生,您知道,他特意問過我,我的女主人或者別的什麽人,是不是有件綠色的衣服?”

“對,對。你發現一件了嗎?”這引起了我的注意。

“不,不是那麽回事,先生。不過後來我想起,少爺他們(多卡斯仍舊把約翰和勞倫斯稱作‘少爺’)有隻什麽‘化裝箱’,它就在前屋的閣樓裏,先生,是口大櫃子,裏麵全裝滿舊時的衣服和各種化裝服飾,什麽都有。我突然想到那裏麵也許有件綠色的女服。因此,請您告訴一下那位比利時先生——”

“我會告訴他的,多卡斯,”我答應說。

“多謝您了,先生。他是一位非常和藹的先生,他打聽事情,問起問題來,和倫敦來的那兩位偵探完全不一個樣。我通常是不要看外國人的,可是從報紙上說的我了解到,這些勇敢的比利時人是些不同尋常的外國人。確實是這樣,他就是一位說話非常和氣的先生。”

親愛的老多卡斯!當她站在那兒,一張誠實坦率的臉向上朝著我,我心裏想,她是一個那正在迅速消失的老式女仆的多好的典範啊。

我考慮,我得馬上去村子拜訪波洛;可是,我在半路上碰上了他,他正來莊園,於是我立即將多卡斯的口信轉告了他。

“啊,這位勇敢的多卡斯!我們得去看看那櫃子,雖然——不過沒有關係——我們還是可以檢查的。”

我們通過一扇長窗進入了屋子。門廳裏一個人也沒有,於是我們就逕直爬上那間閣樓。

一點不錯,是有一口櫃子,是口精致的老式箱櫃,上麵全是黃銅的飾釘,裏麵裝滿一切可以想得出的衣著服飾。波洛毫不客氣地把裏麵的東西一件件都草草扔到地板上。有一、兩樣深淺不同的綠色織物,可是波洛看後都搖搖頭。他對這次搜查似乎有點冷淡,仿佛他估計到不會有什麽大結果。突然,他驚叫了一聲。

“那是什麽?”

“瞧!”

櫃子都快掏空了,就在櫃底攤著一大綹漂亮的黑胡子。

“啊!”波洛喊道。“嘿,嗨!”他雙手提著它翻看了一陣,仔細作了檢查。“新的,”他說。“是的,全新的。”

他躊躇了一會後,把它放回到櫃子裏,又象原先一樣在它上麵堆上所有其它的東西,然後敏捷地走下樓來。他徑直走向餐具室,我們在那兒找到了正在忙著擦銀餐具的多卡斯。

波洛用一種法國人的殷勤態度向她問了好,然後說:

“我們剛才已經仔細查看過那隻櫃子了,多卡斯,我非常感謝你告訴我這件事。那裏麵的確收藏了不少東西。我想問問你,那些東西他們常用嗎?”

“噢,先生,現今不很常用了,雖然我們還是經常搞,少爺們管它叫‘化裝晚會’的那種活動。有時這種活動非常有趣,先生。勞倫斯先生,他扮演得真精彩。好笑極了!我永遠不會忘記他扮成波斯查①下樓來的那個晚上。我記得他是那麽叫的——這是個東方國家的國王什麽的吧。他手握著一把厚紙板做的大刀子,衝我說:‘當心,多卡斯,你得對我恭恭敬敬。這是我的磨得特快的短彎刀。要是你惹得我生起氣來,它就叫你腦袋搬家!’辛西婭小姐,他們管她叫阿巴希②,大概是這麽個名字——我想這是個法國式的殺人凶手一類的角色吧,她看上去象真的一樣。你決不會相信,一個象她那麽年輕漂亮的小姐竟能扮成這樣一個凶惡的暴徒。沒有一個人能認出她來。”——

①應為“沙”,波斯國王的稱號,此處多卡斯把聲音搞錯了。

②法語中的“強盜、暴徒”。

“這些晚會一定有趣極了,”波洛親切地說。“我想,那次勞倫斯扮成波斯沙時,是戴了櫃子裏那綹漂亮的黑胡子下樓來的吧?”

“他是戴了一綹胡子,先生,”多卡斯笑著回答說。

“這我全知道,因為為了做這玩意兒,他還向我借過兩絞黑絨線呢。我敢說,站得稍遠一點的話,它著上去簡直象是真的,至於說樓上有一絡假胡子,這我一點不知道。我想,那一定是一直後來才買的。頭發方麵,據我知道,隻有一頂紅假發,別的就沒有了。他們多半是用燒過的軟木炭的——雖然在把它洗去時,弄起來很髒。有一次,辛西婭扮一個黑人,哦,她就招了麻煩。”

“這麽說多卡斯不知道那綹黑胡子,”當我們出來重又走到過道裏時,波洛若有所思地說。

“你認為這就是那一綹?”我熱切地低聲問道。

波洛點點頭。

“我是這麽想。它已被修剪過了,你注意到沒有?”

“沒有。”

“剪過了。完全剪成了英格裏桑先生的樣子,而且我還發現了一、兩根剪下的胡子。哈斯丁,這案子可奧妙哩。”

“我真納悶,是誰把它放進櫃子的呢?”

“是個非常聰明的人,”波洛冷冰冰地說。“他在這幢房子裏選擇這麽一個不會被覺察的地方來藏放它,這你想得到嗎?是的,他很聰明。但是我們應該更聰明。我們應該聰明得使他一點都想不到我們是聰明的。”

我默然表示同意。

“瞧,朋友,你對我幫助是很大的。”

聽了這讚揚的話,我十分高興。以前,有時我總感到波洛並沒有了解我的真正的價值。

“是的,”他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我,繼續說。“你對我來說是十分寶貴的。”

這自然使我感到非常滿意,可是波洛下麵的話卻叫人不那麽高興了。

“在這幢房子裏我必須有一個助手,”他沉思著說。

“有我。”我表示。

“不錯,可是你勝任不了。”

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而且表現出來了。波洛急忙解釋說:

“你沒有完全理解我的意思。大家都知道你正和我在一起工作。我需要一個在任何方麵都和我們沒有聯係的人。”

“哦,我明白了。約翰怎麽樣?”

“不行。我看不行。

“這位老兄也許不太機靈,”我沉思著說。

“霍華德小姐來了,”波洛突然說。“她正是我所要的人。不過,自從我為英格裏桑先生開脫罪責以來,我已失去她的好感了。但是,我們還是可以試一試。”

霍華德小姐點了點頭,那是一種極為勉強的禮貌,她總算同意波洛的談幾分鍾話的請求。

我們走進小休息室,波洛關上了門。

“好吧,波洛先生,”霍華德個姐不耐煩地說,“有什麽事?說吧。我忙著呢。”

“你還記得嗎,小姐,我曾經請求你幫助我?”

“是的,我記得。”女士點點頭。“我曾告訴你,我很樂意幫助你——絞死阿弗雷德-英洛裏桑。”

“啊!”波洛嚴肅地朝她仔細看著。“霍華德小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我要求你能予以如實地回答。”

“從來不會說謊,”霍華德小姐回答說。

“是這麽一個問題。你仍然認為英格裏桑大太是她的丈夫毒死的嗎?”

你這是什麽意思?”她尖刻地反問道。“你別以為你那漂亮的解釋會對我有絲毫影響。我承認到藥店買士的寧的不是他。那有什麽?我敢說,他浸泡了毒蠅紙,就象我一開始就告訴你的一樣。”

“那是砒霜——不是士的寧,”波洛溫和地說。

“那有什麽關係?用來幹掉可憐的埃米莉,砒霜和士的寧是完全一樣的。既然我確信這是他幹的,他怎麽幹,這對我來說毫無關係。”

“確實如此。既然你確信這是他幹的,”波洛平靜地說。“我想以另一種方式提出我的問題。你從內心來說,到底是不是認為英格裏桑太太是她丈夫毒死的?”

“天哪!”霍華德小姐喊了起來。”我不是一直對你們說他是個壞蛋嗎?我不是一直對你們說他會把她殺死在**嗎?我不是一直把他恨透了嗎?”

“確實如此,”波洛說。“這完全證明了我的一個小小的想法。”

“什麽小小的想法?”

“霍華德小姐,你還記得我的朋友剛到這兒那天進行的一次談話嗎?他對我說了,其中你有一句話對我的印象非常深刻。你曾斷言,要是發生了犯罪行為,任何一個你所愛的人被謀殺了,你確信,你憑直覺就能知道誰是罪犯,即使你完全不能證實這一點,這你還記得嗎?”

“是的,我記得是那麽說的。而且我也相信是那樣。我猜想,你認為這是胡說八道吧?”

“一點也不。”

“可是你並沒有注意到我對阿弗雷德-英格裏桑的直覺吧?”

“是的,”波洛直截了當地回答說。“因為你的直覺不是英格裏桑先生。”

“什麽?”

“是的。你想要相信他犯了罪。你相信他會犯這個罪。但是你的直覺告訴你,他沒有犯這個罪。它更多地告訴你的是——我要說下去嗎?”

她迷惑不解地注視著他,做了個稍稍表示肯定的手勢。

“為什麽你一直反對英格裏桑先生這麽激烈,這我來告訴你好麽?這是因為你試圖相信你想要相信的事情。這是因為你試圖抑製往你的直覺,而你的直覺是告訴你另一個名字——”

“不,不,不!”霍華德小姐揮起雙手激動地喊了起來。“別說!哦,別說!這不是真的!這不可能是真的!我不知道我的腦子裏怎麽會鑽進這麽個荒唐的——這麽個可怕的——念頭!”

“我說得對,還是不對?”波洛問道。

“對的,對的;你一定是個能猜善算的男巫。可是事情不可能是這樣——這太荒謬了,太不可能了。這一定是阿弗雷德-英格裏桑。”

波洛嚴肅地搖搖頭。

“這事別問我了,”霍華德小姐繼續說,“我不會告訴你的。我也不會承認,那怕對我自己。一想到這樣的事,我就會發瘋的。”

波洛點點頭,仿佛感到滿意。

“我不再問你什麽了。對我來說,證實事情如我所想就足夠了。我——我也有一種直覺。為了達到共同的目標,我們將攜手一起工作。”

“別要求我幫助你,因為我不願意。我連個小指頭都不會提起來——到——”說到這兒她躊躇了。

“你會不由自主地幫助我的。我對你沒有要求——但是你會成為我的助手。你不可能去幫助你自己的。你隻會去做我希望你做的事情。”

“那是什麽呢?”

“你會看到的!”

伊夫琳-霍華德低下了頭。

“是的,我不能幫著做那種事情。我要一直等著——一直等到我被證實是錯了。”

“要是我們錯了,那也好,”波洛說。“沒有一個人會比我更高興的。可是,要是我們對了呢?要是我們對了,霍華德小姐,那時你站在誰的一邊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好吧。”

“這事可以下作聲張。”

“沒有必要秘而不宣。”

“可是埃米莉本人——”她突然停下不說了。

“霍華德小姐,”波洛嚴肅地說,“這對你來說是不相稱的。”

她突然仰起埋在手中的臉。

“是的,”她鎮靜地說,“那可不是伊夫琳-霍華德說的話!”她驀地驕傲地把頭向上一甩。這才是伊夫琳-霍華德的話!她要站在正義一邊!要付多大代價就讓它付多大代價吧!”說著,她跨著堅定的步伐走出了房間。

“瞧!”波洛看著她的背影說,“一個多有價值的助手。這個女人,哈斯丁,她是很有頭腦,很有心眼的。”

我沒有應聲。

“直覺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東西,”波洛若有所思地說。“它既沒法解釋,又不能忽視。”

“你和霍華德小姐似乎都知道你們在談什麽,”我冷冷地說。”也許你還沒意識到我可仍在五裏霧中。”

“真的?是這樣,我的朋友?”

“是的。給我開導開導,行嗎?“

波洛朝我仔細地打量了一會。接著,使我極為驚詫的是,他堅決地搖擺頭。

“不行,我的朋友。”

“啊,瞧你,為什麽不行?”

“一個秘密最多兩人知。”

“嘿,我認為,對我也保密,這很不公平。”

“我沒有保密。我知道的每一個事實,你都了解。你可以從中作出自己的推論。現在是個思考的問題。”

“可我還是有興趣了解一下。”

波洛菲常誠摯地注視著我,又搖了搖頭。

“瞧,”他憂傷地說,“你沒有直覺。”

“你現在要求的是智力,”我指出。

“這兩者常常是在一起的,”波洛莫測高深地說。

這句話聽起來似乎如此毫不相幹,我甚至都不願費神來回答他。但是我暗自決定,如果我有了什麽有趣的、重要的發現的話——毫無疑問、我是會發現的——我也要保守秘密,用最後的結果來使波洛大吃一驚。

堅持自己的權威有時常常是一個人責無旁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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