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林喻睜開眼。

頭頂是白到刺眼的天花板,鼻尖周圍彌漫的是濃烈的消毒水氣味。

四周極度安靜,隻有輸液器裏的水滴聲還在不斷響起。

頭好痛。

身體也像被車子碾過一般。

林喻費力的掀開眼皮。

抬頭去摸自己的腦袋,最先觸碰到的,卻是一圈白色的繃帶。

“少爺!你醒了!”一旁的管家見他終於醒來,立馬按下了床頭的呼叫鈴。

“少爺您先別動,醫生馬上就來!”

林喻剛想要坐起身,又被管家扶著身子躺下。

原來這裏是醫院。

醫生並沒有讓他等太久,很快便推門而入。

上前看了看林喻腦袋上的傷,又檢查了一下他的眼睛:“輕微腦震**,沒什麽大礙,在醫院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話音一落,管家和林喻同時鬆了口氣。

醫生說他是醫學奇跡。

二樓雖然不高,但摔下來少說也要斷根骨頭,而他除了額頭破了點皮,其他什麽事也沒有。

林喻聽後卻在心裏苦笑。

他才不是什麽醫學奇跡,而是他摔下來的時候,自帶主角光環的賀東隅在他身邊而已。

已經死過一次的林喻,沒想到自己在小說的世界裏,還能再體驗一次瀕死的感覺。

那些在腦海中閃回的畫麵,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隻是,那個在自己從樓上摔下來之後,第一時間跑到他身邊的人,去了哪裏?

林喻一開始懷疑是自己的幻覺,因為賀東隅根本不可能用那種語氣跟自己說話。

可是他在合上眼睛的那一瞬間,分明看到了自己當時最希望見到的那張臉。

現在也是如此,他想立馬見到賀東隅,問他昨天來找自己,到底是因為什麽事。

“管家,幫我把手機拿來。”

管家聽話照做,在按了開機鍵之後才遞給他。

少爺昏迷的這段時間,葉家小少爺不知道打了多少遍電話,他怕打擾到少爺休息,便自作主張的關了機。

林喻接過手機,看到葉星哲打來的十幾通未接來電時,差點忍不住翻白眼。

這個掃把星,每次遇到他準沒好事!

然而,令他驚訝的是,在他的通話記錄下麵,還有幾通未接電話,皆來自於一個備注名為“大腿一號”的人。

林喻支走了管家後,毫不猶豫的將號碼撥了回去。

電話隻“嘟”了兩聲,立馬便被接聽——

“醒了?”

林喻笑他:“沒醒的人能給你打電話?”

電話那端一陣沉默。

林喻腦子還有點暈,不知道能維持清醒多久,索性開門見山的問:“你昨天來找我,有什麽事?”

對麵還是不說話。

林喻覺得電話裏的賀東隅,比真人還要沉默寡言。

最起碼見麵的時候,自己能通過觀察他的動作和表情,將他心裏的想法猜個七七八八。

如今隔著手機,他完全不知道賀東隅心裏在想什麽。

“是想問你腳傷好沒好,要不要去接你上班。”半晌,賀東隅終於回答。

林喻一下便聽出他是在撒謊。

這種事電話裏問不就行了,用得著親自跑來林家一趟?

林喻:“醫生讓我再留院觀察兩天,上班的話估計要下周了,下周一來接我好嗎?”

話音一落,林喻已經做好了對方回句“嗯”,就掛掉電話的心理準備。

結果,卻聽賀東隅認真道:“好,聽你的,好好休息。”

說完,才在林喻一臉震驚的表情中掛斷了電話。

林喻:“……”

他、他、他剛才不是在做夢吧!

賀東隅居然用那麽溫和的語氣跟自己說話?

而且還讓他好好休息??

寬敞的加護病房內,安靜的沒有半點聲響。

林喻呆呆的坐在**,至今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

【“黴運”debuff消失,恭喜恢複正常。】

林喻冷不丁一驚,聽到係統的話心裏五味雜陳。

雖然debuff消失了,但他現在一見係統出現就害怕,怕它又給自己帶來什麽壞消息。

果然,他的擔心是正確的——

【注意注意,假少爺的生日就要到了,因此,也將迎來本小說最大的場麵之一——假少爺的生日宴會。】

【你需要做的是邀請賀東隅來參加你的生日宴,並在宴會上對他公然羞辱一番,激出他內心的憤怒,推進他實施複仇計劃。】

林喻雖然打心眼裏想邀請賀東隅來參加宴會,但是對於宴會上要做的事情是一萬個不願意。

【特別提醒,賀東隅目前對假少爺的仇恨值已經到了70%,如果這次進展順利,至少可達80%以上,一定要加油哦!】

林喻聞言卻渾身一抖。

賀東隅已經這麽恨自己了嗎?

可是剛才好好聲好氣的叮囑他好好休息……

難道都是裝出來的?

林喻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如果真像係統說的那樣,賀東隅對自己的仇恨值已經高達70%,那自己向他提出邀請,還有可能會成功嗎?

-

兩天後,林喻昨完了最後一次全身檢查,終於可以出院了。

額角的傷雖然痊愈,細看依然有個淡粉色的疤痕。

不過用劉海一遮,幾乎就看不見什麽了。

隔天一早,林喻下了樓。

如願見到了那輛眼熟的車子,立馬一路小跑著奔向它,毫不猶豫的坐進了副駕駛。

“早啊。”林喻主動打招呼。

賀東隅雖然一如既往的沒有給他回應,這次卻默默給足了他係上安全帶的時間。

並不像以前,屁股還沒坐穩,車子便像火箭一般彈射出去。

然而此刻坐在座椅上的林喻,內心卻十分糾結。

係統之前跟他說,不管用什麽辦法,一定要邀請到賀東隅來參加自己的生日宴。

想要達到這個目的,可不簡單。

“我可不可以問你個問題?”林喻試圖慢慢打開話題。

沒等對方答,又問:“你有朋友嗎?”

賀東隅沉默半晌,終於回他兩個字:“沒有。”

“我猜也是。”林喻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頭卻轉向一邊,光明正大的盯著開車之人的側臉,認真的問,“那我做你的朋友好不好?”

話音一落,賀東隅突然猛地一腳踩了刹車。

林喻猝不及防的身體向前一頃,腦袋差點撞到中控台上,不知從那兒伸出一雙手,及時將他按了回去。

頃刻,那雙手又立馬從他胸前消失,賀東隅淡定的目視前方,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

林喻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

他能理解賀東隅對他的話反應激烈。

但不能理解的是,賀東隅居然會擔心自己磕到腦袋,而扶了自己一把。

“剛才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要不要跟我做朋友?”林喻回過神後,又問了一遍。

賀東隅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語氣有些敷衍:“隨便。”

林喻見他似乎並不排斥和自己“做朋友”這件事,立馬把身子往他身邊湊了湊,頗有幾分得寸進尺的意味:“那為了讓我們的關係更親密一些,以後我就叫你‘東隅’了,好不好?”

話音一落,賀東隅的表情明顯不自然了起來,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掌也默默收緊了一些。

“不回答,就當你同意了,東隅?”林喻成熱打鐵的喚了他一句。

笑的眉眼彎彎,說完便乖乖坐正了身體,望向窗外不斷變換的景色。

今天的天氣似乎格外明朗,千篇一律的街景也變得順眼了不少,林喻心情大好,幾乎忍不住想要哼首歌。

而賀東隅卻與他截然相反,臉上的表情相當難以言喻。

他無法不去在意,聽到那人喚了自己名字後,猛然一跳的心髒。

也無法說服自己,不去在乎身邊人的一舉一動。

然而,他卻隻能極力壓抑住內心越來越多的異樣之感,當一個稱職的司機,把人盡快送往目的地。

半小時後,車子終於停了林氏集團公司門口。

林喻下車後,隔著車窗,主動回頭跟賀東隅說了聲“晚上見”,才笑著跑向辦公樓。

賀東隅坐在車內,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進了公司大門,在拐角處消失不見,才收回目光。

在去往家中的路上,他不留餘力的猛踩油門,仿佛是想衝開心裏已經糾纏成百股的繩結。

然而,卻也隻是徒勞。

-

“爸,我回來了。”

賀東隅推開家門,將帶回來的飯菜往餐桌上一放,轉身走進了父親的臥室。

“咳、咳、咳……”房間裏傳來接連不斷的咳嗽聲。

賀東隅進屋後,扶著老人的背,讓他從**半坐起身,又在他背後塞了幾個棉花枕頭。

“我去做飯,您先休息一會。”

說完,賀東隅正要起身,突然一下被人拽住了手臂。

老人的手微微顫抖,枯瘦羸弱,幾乎握不住他肌肉滿滿的胳膊。

“東隅,有件事,我一直沒有跟你說。”

已經開始意識不清的老人,又開始念叨著他幾乎每天都要說的話。

盡管在他的意識裏,每次都是第一次告訴兒子這個事實:

“我和你媽媽相依為命這麽多年,你什麽時候見過我賭錢了?挪用公款?更是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去做啊……”

“那天我被人帶去賭場的時候,見到了林家少爺,他裝作不認識我,我也就沒有跟他打招呼,現在想想,這件事一定跟他……”

“爸,不要再說了。”賀東隅麵無表情的打斷了父親的話,因為他很清楚知道父親要說的是什麽。

事實如何,他也心知肚明。

“我要去做飯了,待會還有課,吃完就走。”

賀東隅為父親掖好被子,正要轉身之際,又聽老父親問他:“該放暑假了吧,怎麽還要上課?”

這一次,賀東隅沒有再回答,而是選擇快步走出房間,關上了門。

他怕再待得久一些,會忍不住告訴父親真相。

告訴他每天出門,根本就不是去上學,而是做著和他患有腿疾之前,如出一轍的司機工作。

甚至他的雇主,就是害他陷入今天這般困境的林家少爺。

他怕父親知道一切後崩潰,也怕自己目前為止做出的努力功虧一簣。

然而,他最害怕,也最不願意麵對的,是自己每見那人一麵,就會動搖一點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