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星星鐵,草原上牧人眼中的至寶。有的人在草地上尋覓經年,也湊不齊一把刀分量的無價之寶。數百年來,附近所有草場幾乎都被人找遍了,卻沒有人想過到寒冷的湖麵下碰一碰運氣。聰明的陶闊脫絲想到了,所以她才帶著炭火,在陽光最明媚的時刻來到月牙湖畔。

想想剛才陶闊脫絲解衣服時自己心中那些旋旖想法,李旭就覺得麵紅耳赤。暗罵自己枉讀了這麽多年聖賢書,卻把如此真誠的情義總向歪裏想。在如此真實的情義麵前,什麽世俗禮教,什麽男女大妨,統統可以去見鬼。“她是真心真意地對我好,所以我也要真心真意地對她,絕無半分辜負!”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懷中僵直的少女身體慢慢開始變軟,顫抖的感覺不再,代之的是一股冰雪消融般的溫柔。李旭緩緩地低頭,正看見陶闊脫絲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二人目光相遇,少女立刻紅霞滿臉,眼睛緊緊的閉住,長長的睫毛卻顫抖出了人間最美妙的韻律。

輕輕地低下頭,李旭將雙唇碰在那雙睫毛上。不用人教,這是他出於本能的表達方式。少女的身體再度僵硬,仿佛寒意未散盡般顫抖不止,鼻孔中的呼吸也瞬間沉重,噴在李旭臉上熱Lang滾滾。

李旭抬起頭,對著那雙嬌豔的雙唇吻了下去。七分緊張,兩分溫柔,一分幸福的感覺瞬間湧遍全身,他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頭腦中傳來陣陣暈眩,緊閉的雙目中卻看到了萬丈陽光,那陽光是如此絢麗,令草原上的春日黯然失色。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旭緩緩地抬起頭。他感覺到自己瞬間長大了,瞬間變得強壯無比。哪怕是草原上的暴風雪突然而至,他亦可挺直身軀,給懷中人一個無風、無雪、世界上最寧靜、最溫暖棲息之地!

“附離哥哥……”懷抱中的少女夢囈般地叫。可能是因為受寒或者其他緣故,她的鼻孔仿佛有些堵,聲音聽起來帶著尾音,縈縈擾擾。

“嗯!”李旭夢囈般地答。仿佛也受了些寒,聲音低沉若磁。

兩匹戰馬受不住這般甜膩的聲音,四散奔逃。一匹因為沒有負荷而遠遁,另一匹卻因為拖著一塊巨大的星星鐵而無法撒開四蹄,隻好向前掙紮了幾步,趴在了地上,把耳朵埋進了草叢中間。

“附離哥哥,你是不是嫌我出身胡族?”少女歎息般,幽然相問。

“不是,絕對不是。我李旭對長生天發誓,如果……”李旭趕緊舉起右手大叫,方欲賭咒,一根春蔥般的手指卻輕輕地擋在了他的雙唇之間。

“傻瓜,不是就不是了,幹什麽要發誓呢?我又不是不相信你!”少女笑麵如花,陶然地說道。

“我,我隻是……”李旭心中又是感動,又是甜蜜。想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說道:“按我們中原的習俗,如果喜歡一個人,必須先告知雙方父母。然後男方請了媒人去提親,待女方父母允許後,才能在眾人麵前接受長者祝福,然後才能,才能,才能入洞房行周公之禮!”

李旭突然間加大的聲音,將心中所有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他不想再隱瞞,也不想再逃避。他要讓陶闊脫絲知道,從第一眼見到起,自己就喜歡上了對方。真心的喜歡,也知道她的一片心意。所以,待稟明父母後,他要堂堂正正地娶陶闊脫絲過門,堂堂正正地讓她做自己的新娘。

“傻瓜,誰答應做你的新娘了!”陶闊脫絲雖然不明白周公之禮是什麽意思,從李旭漲紅的臉上卻也猜到了些大概。胸口的擔憂盡散,甜蜜和幸福的感覺將所有空白之處緊緊填滿。她笑罵了一句,輕輕垂下了頭,從脖頸到耳根盡是一片霞光之色。

“我從來沒嫌你是胡女,就像你從來沒嫌我是漢兒一樣。我先前,隻是對你的尊重!”李旭低頭啄了一下粉紅色的脖頸,在少女耳邊說道。

少女的身體愈發柔軟,春雪一般“融化”在李旭胸口,一動不動。半晌,才換了個更舒服的依靠姿勢,緊閉著雙眼追問道:“那,那麻子叔,疤瘌叔他們,他們為什麽沒有成親,就,就…….”

說到後來,因為害羞,聲音已經細不可聞。

“他們那是露水夫妻,做不得真的!”李旭歎了口氣,低聲向陶闊脫絲解釋。眼前卻瞬間浮現出徐大眼酒後那失落的模樣。娥茹對徐大眼的感情,恐怕也如陶闊脫絲對自己這般炙烈。可若她知道徐大眼是因為家族名譽而不肯相娶,不知道她到底會有多傷心。

“什麽是露水夫妻?”陶闊脫絲低聲追問。她的漢語師父是晴姨,對於一個大家豪門女子來說,露水夫妻這個詞,想必是從沒在異族麵前提起過。

“就像草尖上的露水,隻在夜晚存在,天一亮就被日光曬幹,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李旭想了想,用陶闊脫絲能理解的話打了個貼切的比方。在中原,這種行為見不得光,所以他得話中不知不覺間已經帶上了輕蔑味道。

“露水夫妻,這個詞真美,你們漢人就是聰明,能造出這麽有意思的詞來!”陶闊脫絲根本沒感覺到詞匯中的貶低之意,在李旭懷中扭動著身體,對露水一詞幽然神往。

對相戀的人來說,時間總是過得太快。當李旭與陶闊脫絲從月牙湖畔返回蘇啜部營地時,天色已經擦黑。無數個火堆點在營地正中央,遠遠看上去就像星星在草尖上滾動。火堆旁,遠遠傳來牧人的歌聲,有對長生天的歌唱,更多的是對男女情愫的直接表白。李旭和陶闊脫絲對望了一眼,又快速把目光避開去。甜絲絲的感覺在各自的心頭**漾,仿佛呼吸的風中都充滿了花蜜的味道。

“你們可算回來了!”正帶領著族人在營地外圍巡視的阿思藍看見李旭,跑過來低聲抱怨。按照常規,陶闊脫絲一定回跳起來回敬一句:“誰要你管!”。可今天,眾人等了半晌卻沒聽見小蠻女的動靜。大夥奇怪地瞪起眼睛,發現陶闊脫絲的臉色紅紅的,目光中竟帶著一種別樣的溫柔。

“原來,草原上的花開了!”有人促狹地說了一句,立刻引來了一大串哄笑聲。陶闊脫絲的臉色更紅,猛地一夾馬肚子,衝開眾人,向自己家的方向落荒而逃。

“看來附離大人不但刀法好,騎射好!”阿思藍跟著調笑了一句,策馬擋住了李旭的去路。他和妻子平時沒少被陶闊脫絲這個小惡人“欺負”,此刻得到機會,豈能不抓緊時間一雪前仇?

李旭被眾人笑得兩耳發熱,偏偏又不能像陶闊脫絲那樣縱馬走開。隻好瞪大了眼睛,裝做對阿思藍等人的突厥話似懂非懂狀。待眾人笑鬧夠了,才拱了拱手,低聲問道:“阿思藍大哥找我有事情麽?怎麽今天部落裏點了這麽多火堆?”

“你的族人來了,西爾族長正在設宴招待他們。舍脫部、必識部和達喜部的勇士還沒走,所以大夥正好湊在一起吃烤羊。春天的羊剛抓上膘,正是鮮嫩時刻!”阿思藍笑著向李旭介紹。去年正是商隊的到來給蘇啜部提供了會盟其他霫人諸部的契機,這次眾人再次來臨,蘇啜部自然要竭盡所能地招待。況且這些人都是附離和徐賢者的族人,諸霫牧人敬屋及烏,也會對商隊表現最大的善意。

“九叔麽?太好了!”李旭狂喜地叫道。今天真的是萬事如意,才與陶闊脫絲有了終生之約,九叔就帶著人趕來了。自己回氈包裏寫一封家書托他帶回去,估計用不了多久…….

“你的族人長相都一樣,我認不清誰是誰!”阿思藍苦笑著承認。在他們眼裏,幾乎所有漢人長得都差不多。在一起混得像李旭和徐大眼這樣廝熟的,阿思藍自然能分清楚二人之間的差別。像九叔、張三等隻有數麵之緣的,在霫族男人記憶中幾乎是毫無差別的同一張麵孔。

“你快去吧,徐賢者和族長的弟弟蘇啜附離帶人去和東邊的契丹人締約了,要小半個月才回來。你的族人方才還在四處打聽你們的住處呢?”侯曲利?上前推了李旭一把,笑著說道。

“謝謝阿思藍大哥,謝謝侯曲利兄弟,咱們改天喝酒!”李旭拱手與眾人道別。族人這個稱呼讓他感覺非常溫馨,雖然上次旅途中曾經留下過很多不愉快的記憶,但時間久了,這些不愉快的記憶就被慢慢淡忘,心中剩下的僅僅是鄉音的親切和對故園的眷戀。

一縷若有若無的鄉愁包攏了李旭,他不斷地催促著坐騎,希望能在最短時間內與那些熟悉的麵孔相遇。然而,火堆旁的臉孔卻讓他有些失望,九叔不在,郝老刀不在,甚至連令人討厭的杜疤瘌都沒有出現。接連走過了三、四個圍滿了陌生麵孔的火堆後,他終於看到了幾個舊日相識。

“旭…,李大人,您可回來了。族長正和我們談論您的功業呢!”張三叔大笑著從營地中央那個最大的火堆旁站起,以比篝火還炙烈十倍的熱情向李旭喊道。

“見過李大人!”幾個熟悉和陌生的商販同時起身,向年齡不及他們一半的李旭鄭重施禮。

“李大人?”李旭長這麽大,他還沒有長輩給自己施禮的經曆。所以在一瞬間的表情非常不自然,整個人也覺得暈暈的,好像剛剛被灌了十幾皮袋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