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一愣,將充滿驚詫疑問的目光轉向了那個突厥人。對方看到他的目光掃來,頭立刻搖成了一個撥Lang鼓,“沒有,肯定沒有。弟兄們做事情利落,連人帶狗一個沒放掉。其中肯定沒你說的徐賢者,他現在在草原上名氣那麽大,俺見到一定請回寨中當軍師!”

“隻怕人家嫌你是劉阿鬥!”黑子忍不住再次插言。

“俺要是劉阿鬥,就把你抓去當薑維。讓你在陣前累死,俺自個兒降了當逍遙公!”劉季真雖然是個馬賊頭,對同姓英雄的事跡卻能倒背如流。兩句話一撂,又把黑子噎得沒了詞。

“黑闥兄弟父母都被官府逼死了,所以看誰都不順眼。你別介意,他這個就是這樣子,人還是蠻好的!”張亮見李旭驚詫的模樣,笑著向他解釋。

李旭笑了笑,沒有作聲。他內心驚詫的不是黑闥尖牙利齒,而是驚詫劉季真居然是這夥人的頭。無論外在形象還是內在氣質,劉弘基都更像一個手握重兵的綠林大豪。而劉季真雖然模樣凶,身上卻沒有讓人望而生敬的英雄氣概。

“我們人少,卻禺人多,所以要麽不動手,要動手就把一整支追兵殺光。隻有這樣,才能讓對方摸不清我們的虛實,輕易不敢再追上來。等他調集足夠了人手,我們早就過了長城!”張亮繼續向李旭解釋馬賊們心黑手狠的原因,仿佛唯恐給對方留下不良印象一般。

“理應如此!張寨主真是心思縝密之人!”李旭信口敷衍。對於張亮的熱情,他總是懷著一種本能的戒心。阿史那卻禺待人也熱情有加,可笑嗬嗬地就把自己的一切全給毀了去。張寨主一見麵就稱兄道弟,莫非他想拉自己入夥不成?

“我隻是一個馬販子,哪裏是什麽寨主!”張亮笑著搖頭,“眼下中原馬貴,阿史那卻禺卻不準附近的牧民們賣馬給我們。大夥被逼得沒辦法,就合力幹了他一票。這還還多虧了你先點著了他的馬廄,否則,我們根本沒機會動手!”

馬販子?李旭再次瞪大了雙眼。他無法相信張亮真的是個小販,雖然此人的打扮和自己父親、孫九等人無異,笑容裏也包含與王麻子等人同樣的市儈氣。但那份機敏的心思和眼神閃動間的狠辣,絕不會是個尋常小販所有。借徐大眼的話來說,帶有這種眼神的人至少是殺過人或掌過兵的,沒見過血的人身上不會帶著殺氣。

幾個人談談說說,把彼此之間可以被人知道的來曆、姓名都交代了個大概。那個四處找人鬥氣的年輕人叫吳黑闥,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眼下正跟著張亮當夥計兼刀客。那個叫劉弘基的果然是個世家子弟,但是家境早已破落。這次皇帝大點兵,給了他一個為國立功的機會,他卻因為沒有錢買馬而未能及時趕去州裏報到。結果官府老爺大筆一揮,把他當逃兵下了獄。多虧幾個江湖朋友出錢打點,才有機會“越獄”逃到了草原上。

那個叫劉季真的突厥人是馬賊的少當家,“一陣風”這個名字就是牧民給他家弟兄起的綽號。這支人馬行走在邊塞之上,大隋官兵來了則避入塞外。突厥官兵來剿則逃入大隋,日子過得逍遙快活。而正在遠方給黑風治傷的那個身材普通的郎中姓牛名秀字進達,也是馬販子,先前因為張亮的口音重,李旭才把他的姓聽成了“尤”。

“敢問各位英雄,山穀裏的路是否還通暢著?”李旭跟大夥都熟絡了後,試探著問道。他不想和馬賊們混在一起太久,李家雖然不是什麽高門大戶,但門風卻很嚴格。如果被遠在中原的父母知道自己與賊人廝混在一處,哪怕對方是綠林豪傑,父母們也會為此在人前抬不起頭來。如果山穀沒被石塊和木條塞住的話,他打算與眾人告別,獨自繞過去找一找徐大眼。無論對方是否已經離開,隻有得到準確的消息,李旭自己才能放心。

“怎麽,你打算回頭去找你的茂功兄嗎?”吳黑闥撇了撇嘴,冷笑著問。

“我想回頭看看,昨夜為了讓我逃走,他一個人跳下了馬背!”李旭坦然地回答。徐大眼可以舍身救自己,自己也應該為他做同樣的回報。無論突厥人是否會趕來,自己都必須這麽做。

劉弘基和張亮等人都嘉許地點了點頭,聽了李旭的介紹,他們也很佩服徐大眼的膽量和俠義心腸。這樣的少年豪傑如果被阿史那卻禺抓回去了,大夥無論如何也應該想辦法將他救出來。

“你真的相信他是為了救你才跳下的馬?”吳黑闥的想法永遠與眾不同,似乎不給人找點麻煩,他就會渾身難受。

“你這話什麽意思?”李旭心中不覺動了幾分真怒,瞪大眼睛質問。無論這個黑臉的家夥怎麽挖苦自己,看在昨夜救命之恩的分上自己都可以忍受。如果他出言侮辱茂功兄,自己隻有和他在弓馬上較個高下。

“黑子!”劉弘基低聲嗬斥。剛一見麵,吳黑闥就不知深淺的亂說話,即使換了他,一樣會感到心裏不舒服。

“什麽意思?笑你笨唄。黑燈瞎火的,是馬的目標大還是人的目標大?”吳黑闥這次卻沒有理會劉大哥的嗬斥,自顧逞口舌之快:“把馬讓給你,明著他吃虧,暗裏卻讓你把所有追兵都吸引過來。反正馬已經沒力氣了,跑也也跑不出多遠!”

“你住嘴!”李旭勃然大怒,手一下子按到了刀柄上。“徐兄絕不是那種人,徐兄為了我,連到手的富貴都可以不要!”他大聲辯解著,身體被吳黑闥氣得直打哆嗦。張亮和劉季真見狀,趕緊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又不是生死關頭,生死關頭不相負的才是好兄弟。況且馬屁股上捅了一刀,傷了筋骨,短時間之內雖然跑快了,跑不了多遠戰馬就會殘廢!”吳黑闥卻得勢不饒人,繼續滿嘴跑舌頭。

“拔刀,我今天跟你分個勝負!”李旭晃動肩膀,甩開張亮和劉季真,大踏步衝向了吳黑闥。怒火已經完全燒紅了他的眼睛,他要砍了麵前這個信口雌黃的家夥來捍衛朋友的名譽。

“來就來,誰還怕了你!”吳黑闥跳步閃開,再次撿起自己的鐵叉。眼看著二人就要火並,劉弘基伸手拔刀,擋在了兩個年輕人的中間。

“不亂嚼舌頭,能憋死你不成!”他旋步揮刀,先磕開了吳黑闥的鐵叉。隨後身體順勢一擰,手中鋼刀架在李旭劈過來的彎刀上。

“當啷!”兩把兵器撞出一片火星,劉弘基手中的彎刀單薄,一下子斷成了兩截。眼看著李旭含憤砍出的一刀就要惹出禍來,一根鐵棍,兩把短刀同時橫在了劉弘基的身前。

“嘿!”危急關頭,李旭連續晃了晃身體,把彎刀斜劈開去,重重地砸在了身邊的草地上。長長的秋草立刻被刀風掃起了一大片,綠雪一般紛紛揚揚地向遠處飛去。

“小兄弟好力氣!”差點被李旭砍中的劉弘基大笑道,從張亮手裏奪過一把短刀,再次擋於了李、吳二人中間。

見自己差點殃及無辜,李旭不得不強壓住怒火。雖然恨姓吳的嘴酸,他也不敢真的和所有人都鬧翻了。遠處還有一百多個馬賊,一人一刀下來足以把他剁成肉醬。況且如果不是仗著兵器的便宜,他自問也未必是劉弘基的對手。

“得罪之處,還請劉兄見諒!”李旭狠狠瞪了吳黑闥一眼,將彎刀插回了腰間。手握鋼叉的吳黑闥卻不依不饒,大聲嚷嚷:“你砍我有個逑用,待會老牛過來,你問他戰馬的傷勢就知道我說得是否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