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以寡敵眾 (下)

顧老二深吸一口氣,用連珠箭的手法不停地發射長箭,白羽雕翎箭流星一般朝著那個奔跑的人影飛去,然而,沒有一隻命中目標。在奔跑途中,高暢沒有大幅度地移動身影躲避,而是在白羽箭破空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才輕輕一晃,以恰到好處的動作避開,就像早就計算好箭飛行的路線一樣,一點多餘的力氣也不用。

“風三,快動手!”

隻有自己一個人開弓射箭,無法阻止那個家夥,眼看那人越來越近,就要衝上山崗,顧老二忙大聲呼喊另一側的風三,好半天,都沒有一隻箭從那裏射出來。

然而,沒有回應,顧老二忍不住回頭望去,正好看見離開藏身處,狼狽地往山崗下奔跑的風三的身影。

“媽的!”

顧老二扔下弓箭,抓起放在樹下的腰刀,拔刀出鞘,以一種絕望的心態向高暢奔去。

很快,兩人就遇上了。

他高舉著長刀,從一個半人高的土坎跳下,氣勢十足地向坡下的高暢迎頭劈下。高暢的手裏,除了一把匕首外,沒有多餘的武器。

在顧老二跳起的那一瞬間,高暢的手一揮,匕首脫手而出,白光一閃,顧老二慘叫了一聲,躍在空中的身影失去了平衡,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摔在地上。匕首一旦脫手,高暢就無視顧老二了,腳尖輕點地麵,他跳上了土坎,在空中,與下落的顧老二交錯而過。

顧老二重重地摔在地上,塵土飛揚,他手捂著插著匕首的胸口,在地上滾了滾,就不動了。

高暢跑上了山崗,這時,風三已經跑出一百來步那麽遠了。

風聲在耳邊呼嘯,風三在樹林和灌木叢中亡命奔跑,臉上和全身都紮滿了不知何種植物的刺,這時,他已經顧不得了,他隻知道不停地向前,跑啊跑啊,就算跌倒也要向前滾動。

高暢沒有追上去,但是,他也沒有放對方離開的意思,突然遇見襲擊,也無法知道對方的意圖和來路,在這種情況下,他不想放過任何活口。

高暢拾起顧老二扔在地上的長弓,扣上一隻白羽雕翎箭,微一提氣,頓時拉了個滿弓,他右手扣著弓弦和箭尾的白羽,眯起了左眼。

風三從一棵鬆樹後竄出,前方就是空地了,馬上就要衝出黑鬆林的範圍,眼前突然變得亮堂起來,他撲哧噗哧地喘著粗氣,內心充滿了欣喜。

手一鬆,白羽箭離弦而出,眨眼即到。

風三感覺有人在身後輕輕地推了自己一把,身不由己地向前飛了起來,然後,跌跌撞撞地向前又跑了好幾步,雙手向前抓拔著,就像溺水的人在找尋某種救命之物,最後,他雙手高舉,撲倒在地上,背心上插著的那隻白羽箭的箭尾猶自在風中顫抖。

高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丟下長弓,轉過身,朝阿嵐跑去。

樹林在風的吹拂下嗚嗚作響,某些受了重傷在死亡邊緣掙紮的人發出的呻吟聲時斷時續地隨風飄**,日光透過樹木枝葉的空隙撒下來,將長著青苔的地麵照得斑駁一片。

在阿嵐身前一丈左右,高暢停止了奔跑,他向躺在地上的阿嵐慢慢走去。

彎下腰,伸出手,手指在半空中頓了一頓,放在了阿嵐鼻端。

阿嵐臉色蒼白地仰麵躺著,額頭皺著,眼睛閉著,長長的眼睫毛微微有些卷曲,她稍稍向右邊側著身子,手仍緊緊地握著劍柄,左肩那裏,一隻白羽箭由肩後射進,箭頭從前麵穿了過來,金屬箭頭上滿是血汙,左胸處的皮甲,已然是被幹涸的血漬染成紫黑一團。

還好,還有呼吸。

頓時,高暢緊揪著的心為之一鬆,他坐在了濕濕的泥地上,將阿嵐放在自己腿上,一隻手把她攬在懷裏,讓她躺得舒服一點。

這時,他才發現阿嵐的左小腿腫起了一團,可能是摔在地上的時候,扭傷了吧?還好,她所受的箭傷並不是很嚴重,沒有被射中要害,之所以仍然昏迷不醒,是因為那隻箭射穿了她的鎖骨,瞬間的劇烈疼痛讓她陷入了昏迷。

高暢從旁邊的屍體上抽回自己的刀,手腕一抖,挽起刀花,將箭的箭頭削掉,他皺了皺眉,將阿嵐麵向自己抱在懷裏。

阿嵐呻吟了一聲,眼睫毛微微顫動,她醒了過來。

她感覺到自己被人抱著,心中一驚,忍不住掙紮了一下,牽扯到了傷口,她再次呻吟出聲。

“不要動!”

高暢清朗得略顯冷漠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她知道自己躺在高暢的懷裏,全身頓時放鬆下來,她軟軟地靠著他,這個男人的氣息非常好聞,不像村裏的那些漢子,一身汗臭,而是帶著野草一般的味兒,阿嵐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自己肩上的傷口似乎也不那麽疼了!

“忍住!”

高暢的聲音再次響起,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右手放在了箭尾上,高暢微微揪著眉毛,左手稍稍用了一點力,緊緊地把阿嵐抱著,然後,右手猛地使勁,將削掉了箭頭的箭從阿嵐肩上拔了出來。

“啊!”

阿嵐忍不住叫出聲了,眼眶內,波光閃閃。

高暢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藥盒,隋軍的低級將領們都有這樣的藥盒,裏麵裝著應急用的金創藥以及止血散。為了有備無患,高暢隨身帶著這樣的藥盒,正好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他將止血散倒在阿嵐的傷口上,然後,再敷上一層金創藥,隨即,將自己的內衣撕下一塊來,給阿嵐包紮好。

這一係列的動作他做起來是有如行雲流水,途中,沒有出任何錯漏,很快就完成了。

“怎麽樣?”

由於高暢的動作很快,阿嵐沒有感受到什麽痛苦,現在,隻是覺得肩頭那裏微微有些不適,麵對高暢的詢問,她輕輕點了點頭。

這多虧得高暢在某次轉生時做過的藥師職業,才能這麽快,這麽好地治好她的箭傷。

“這些人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殺我們呢?”

麵對阿嵐的詢問,高暢隻能搖搖頭,說不知道。

他把阿嵐放在一棵鬆樹下,讓她靠著樹幹坐著,這些人伏擊的目標很明確,完全是針對自己,阿嵐隻是受了牽連而已。

是什麽人要殺自己呢?看上去,就像有什麽深仇大恨一樣?因為沒有這具身體原有主人的記憶,高暢找不到答案。

他拿著刀走到被砍斷腿的羅天雄身前,那人由於失血過多,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看這種情況,他不再有拷問的打算,這個地方很危險,不能久留,他沒有時間去撬開這些重傷敵人的嘴巴。

高暢在人群中間來回走了一圈,給那些未死之人加上了一刀,免除了他們的痛苦。阿嵐背靠著鬆樹看見他做這些事,她不清楚自己此時的感受。

高暢默默地走了回來,沒有說什麽,俯下身,將阿嵐背在了自己肩上,然後,大踏步離開了,阿嵐很想告訴他,說自己可以下地行走,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放在嘴邊就是說不出來,高暢的背很寬,伏在他背上的感覺非常舒服。

“怎麽走這個方向,這不是回城的路啊!”

阿嵐發現高暢沒有向回饒陽城的方向走去,而是走上了相反方向的另一條路,忍不住問道。

“我們從西門進城!”

高暢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很簡單地回了一句。

“哦!”

阿嵐也沒有繼續追問,東門也好,西門也好,都無所謂,這段路程越遠越好。

高暢他們離開後,天空中,太陽向西大略挪動了一尺左右,一群人闖進了黑鬆林,領頭的是十來個騎著馬的騎士,跟在他們身後的是一百來人的步卒。

為首之人三十來歲,滿臉胡子,顴骨高聳,鷹鉤鼻,眼窩微微下陷,眼珠呈現出一種淡藍色,他就是有著胡人血統的高擋脫。

在河北起事的各路豪雄,有不少人都有著胡人的血統,他們的祖先基本上都是北魏時期的營戶,經過一段時期的漢胡雜居,才形成了現在的這般光景。不僅高氏一族是這種情況,就連竇建德,身上也流著一部分胡人的血統,隻是,從外表上看不出來而已。

“你!過來!”

高擋脫麵無表情地看著滿地死屍,手持馬鞭,來回踱著步,不一會,他向自己的心腹愛將杜彪招了招手,把他叫了過去。

杜彪是個追蹤高手,他非常清楚高擋脫為什麽要叫自己過去,他在高擋脫眼神的示意下,仔細地觀察著屍體上的傷口。

“對手很強,基本上都是一刀致命,有些弟兄們身上出現了兩道傷痕,是在全無抵抗能力的情況下被弄上的!這表明對手不僅武藝高強,而且心狠手辣!”

很快,杜彪得出了結論。

一百來號人無聲無息地站在高擋脫身前,等待著高擋脫的命令,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是高氏一族的族人,對高家忠心耿耿。

高擋脫低著頭,瞧著自己的腳尖,山林深處,傳來了老鴉淒慘的叫聲。

“杜彪,去看看那家夥往哪個方向走的?”

杜彪離開後,高擋脫向躲在隊伍最後的劉遷招了招手。

劉遷戰戰兢兢地走了過去,高擋脫的脾氣非常不好,極其暴躁,喜歡鞭打士兵,東海營中不是高氏一族的士卒都有些怕他。

“你把整件事情再向我說一遍,要完完整整,不得有半點遺漏!”

劉遷連忙點頭稱是。

等他斷斷續續把發生的事情講完之後,杜彪也結束了自己的觀察。

“他們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人受了傷,從他們的足跡來看,其中一人是背負著傷者離開的,他們沒有直接回饒陽,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的,所以,我們沒有遇見他們!”

“嗯!”

高擋脫麵上的神色陰晴不定。

“杜彪,你帶著一半弟兄隨著痕跡追下去,其他的人,和我一起回城,哼哼!阮君明!”

高擋脫翻身上馬,扭轉馬頭,揚鞭拍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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