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黃總經理的話提醒了老藍,他似乎覺得不對勁。

他想起了頭痛的晚上,脊背毫無來由的陰森。

是不是他?

“黃總,咱們誰跟誰呀,有啥話直說唄。”

黃總經理玩味地瞪了老藍很久才似乎不太情願地道:“老藍呀,咱們做領導的沒有真憑實據是不可以亂講話的,個人恩怨事小,影響了咱們大酒店的安定團結可不好。你老也是老職工,這點覺悟還是有的吧。”

“是是是,我老藍是什麽人別人不知道,您黃總可是知道的,依咱們的交情不會有事的。”老藍是順杆爬。

“就是嘛,咱們三十年的老交情誰跟誰呀,告訴你也無妨,不過,你得保密,別給我捅出嘍子,知道不知道?”

按往常,老藍早就不耐煩,亮個肥脊背給他轉身就走,今時不同往日,出了天大的事,弄不好自己的病退黃了,這把年紀混著沒意思。

黃總附在老藍的耳邊神秘兮兮地道:“有人看見麥家國從包間裏出來鬼鬼祟祟的,額頭不停地冒汗,他不停地擦,很緊張的樣子,而且老是盯著包間,眼睛一眨不眨的。”

老實人看似老實,往往屬於性格急躁的主,心裏兜不進東西,直腸子。

老藍一聽,跟自己的懷疑相吻合,立即向外衝去。好在黃總早有防備,一把扯住道:“我說老藍,你咋就沒有心機呢?他做初一,你做十五,急啥呢?咱們現在得去看望領導,不要再整出什麽事兒來?”

大堂等候的敬之從不是很熟但很八卦的服務員嘴中知道了整個來龍去脈,見老爸麵色不善提醒道:“老爸,我估計誰在甲魚汁裏混入了野水芹。”

野生甲魚對便秘有非常好的效果,民間也有土芹與前者相配的做法,適合人群是腸胃比較健康的,味道如郭嘉玲說的那樣,非常清香爽口,口齒留香。

當然治便秘的效果不是一般的好,是更好。

依香格拉裏的第一試菜高手,這方麵的道理不可謂不知曉,卻仍吃得歡,是有十分道理的。但她所不知的本地有一種野生水芹,長得與成人高度差不多,喜小水溝臭淤泥,清香賽過土芹,卻是不能食用,尋常人輕嚐幾塊,便會造成腹瀉嘔吐,嚴重的會造成胃**甚至休克。

“嗯,敬之,你踩輕騎先回去吧,我和黃伯去醫院一趟。”

附屬醫院的12號樓的高幹病房內,老藍和黃總拜訪了彭副省長、李副市長及一些高官,眾人礙於身份對他隻是冷淡了點。可唐書記完全不同,

腔也不搭下,黑臉黑嘴假寐的樣子差點讓他抓狂,心想,你隻老甲魚,臨到我病退還捅刀子,狗狼養的,成年舊事還耿耿於懷,老子我沒有找你算帳已經不錯了。

郭老與嘉玲對他的態度與其他人有著天壤之別,特別郭老用未吊鹽水的右手握著他,請他放寬心,不應該是他的錯,搞得老藍不好意思解釋。前者還吩咐孫女將她的名片留給老藍,以後聯係。

黃總經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沒送老藍回家,而是送去了中華園。如此折騰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鍾,除了包房,大廳已沒有客人。

老藍興衝衝的走進廚房重地,正好與麥家國麵對麵,後者和煦的笑臉在前者的眼裏完全是陰險狡詐,是奚落嘲笑。

瞬間,肥胖的臉成了紫紅色,揚起蒲扇般的胖手一記響亮的耳光。

麥家國哪想到老藍說打就打,一點兒兆頭都沒有,結結實實地打得正著,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倒去。

其他廚師呆怔之後一哄而上,扶的扶,扯的扯,亂成一禍粥。

老藍本想揮老拳進攻,手腳被徒孫們纏住不能動彈,急得跳腳大罵,“你個婊子兒(本地口頭禪),狼心狗肺的東西,怪我當初瞎掉眼,教了你這個反骨仔,敢陰我?”他是個老實人,在河東獅吼的白色恐怖籠罩下,吵架的活忒生疏,一急,道理講不清,純粹爆粗口,還將香港黑道片裏的詞用上了。

麥家國被徒弟扶住,沒有撞傷,倒是冷靜下來不著急,但刀刀捅人心窩,“老藍呀,你老大不小了,還停留在這水準,也隻能靠野水芹來調口味,你害噪不害噪呐。”

未等老藍反擊,接著道:“我勸你老人家,還是早點退休吧,幫孫子換換尿片,在家擺兩道菜,享享清福得啦,不要讓中華園的招牌給人拆嘍。你年紀一大把,半截進了黃土無所謂,咱們可是拖兒帶口,玩不起呀。”

老藍在中華園也算德望重的老職工,無論老的少的,雖然不是個個真正敬重他,至少也很少人當麵損他,氣得他混身肥肉亂竄。

麥家國的每句話如利箭刺穿他的心髒,箭箭不見血,卻比血崩更疼痛。

血氣上衝,腦袋發脹,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不好嘍,不好嘍,藍師傅暈倒了。”一個小廚師急急地喊道。

麥家國暗暗佩服自己的伶牙利齒罵人的藝術,麵帶微笑的踱著方步離去。

藍敬之和他媽匆匆趕到附屬醫院,他的老爸藍雙雷正在11號樓手術室急救。黃總神速的趕到,搓著雙手長籲短歎,並信誓旦旦地安慰

正在痛苦流涕的敬之媽,“弟媳呀,你甭著急,咱們中華園是大單位,雖然財務困難,但為了老藍,就是砸鍋賣鐵都會救他。你放心,我老黃今兒話撂在這兒,有啥要幫忙,盡管開聲。”

黃總經理算是有情有義的漢子。九十年代中期,醫保尚未統籌,都由各單位自行報銷。經營狀況較好的企業或者說現金流較好的企業自然不在話下,但是碰上瀕臨倒閉或重組的,哭天喊地求爺爺告奶奶都無能為力。

“都是那個什麽香格拉裏的掃把星害的。”敬之媽聽到黃總的保證心略放寬,她忽然想到流浪道士的忠告,說什麽有遠方的掃把星(慧星)掠過,她家有劫難逃。

“媽,你別迷信了,爸爸本身有三高,激動不得。”敬之還算能沉得住氣,對老媽的唯心言論不以為然。

敬之的話做老媽的不忍心針鋒相對的,但事實擺在麵前,由不得不相信。她氣哼哼地道:“黃總經理,你說事情的起因不是遠方來的客人造成的嗎?老藍都準備病退了,這一年來基本都是以指導為主,何時動過手?自己親自做過菜?”

老黃咯噔了一下問道:“弟媳,我咋不知道老藍要病退?這次人家香格拉時完全是衝著老藍而來,聽說宏興集團的郭董特別重視他。”

“你說,你說,還不是那個啥郭董給老藍帶來的晦氣。”黃總的話更佐證了敬之媽對流浪道士的話而深信不疑。可是,也許她被老伴的病危急暈了頭。

流浪道士的原話是這樣的,“信士,你家三、五年內是大起大落,禍福相依,先苦後甜,大輩大喜。眼前是掃把星掠過,必有家人遭災,一切小心。”

敬之順著他媽的邏輯,想想也是,事情的起因確實是遠方的客人到來而造成,也就信了幾分。不過,他畢竟還是讀了幾年書,關心的事遠不止這些,“黃伯伯,我父親應該算是工傷吧。”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那時候,普通家庭的收入不高存款有限,像他爸這種腦溢血手尾很長,民間的話,得的是富貴病,日後的康複休養很花費。敬之曾經的一個同學的父親也是這個病,所以他有所警惕。

“那是當然,侄子請放寬心。”

“家屬呢?誰是家屬?”

一個年輕的女醫生開了門縫,向他們三個人喊道。

“什麽事?”敬之反應較快,“我是他兒子。”

“這是病危通知書,請簽字。”她麵無表情地道。

“啊?”敬之媽沒想到結果如此之壞,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