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商人 三 (8)

陸二祿一下意識到,今晚不可能再有什麽事情了。如果強迫她什麽,或者違背她什麽,都隻能讓她討厭生煩,把好不容易得來的一點好感也葬送幹淨。她說得對,賓館開房間確實是個敏感的事情。再說,她又是這種心情,是該走了。陸二祿再次關心一陣她的身體,然後告辭了出來。

陸二祿回到家,伍根定卻在等他。他這才突然想到說好了伍根定晚上要來拿錢。倒把這事給忘了。讓人家等久了,也許伍根定還以為他故意躲出去了呢。看來錢真是個魔鬼,能讓伍根定有耐心不瞌睡等到現在。陸二祿對陪著伍根定幹坐著的老婆說,錢不是已經準備好了麽,你就應該早點讓伍所長拿了回去,現在這麽晚了,也不安全。

伍根定立即說,不要緊,我帶了槍,誰敢動我,一槍崩了他。

伍根定不知從哪裏弄到了二十多噸羊毛,毛裏大半就是沙子,但伍根定說他弟弟是以每噸九千六收來的,賣出去不賠錢就行了。老三在人家手裏,陸二祿隻能答應伍根定的要求。雖然給毛紡廠的領導送了不少錢,但人家還是又扣雜質又壓價格,算下來每噸毛的賣出價還不到七千,但陸二祿知道,伍根定說他的毛每噸九千六,那就是一定要這個價,如果不按每噸九千六給錢,老三肯定要受一點罪,如果惹火了人家,人家在暗中使點壞,給上麵通點風告點狀,不僅老三要被判刑,他們全家也難逃幹係,說不定還會追究偷拆封條轉移羊毛的責任。那時,事情就麻煩大了。

伍根定來時,就帶了兩瓶劍南春,說要好好慶賀一下。天雖然晚了,但伍根定堅持要喝,而且說喝不完不回去。陸二祿心裏也高興,剛才雖然沒完全達到目的,但想想抱了陳小玉,也夠了。陸二祿要春枝去炒幾個菜,然後和伍根定喝了起來。

兩瓶酒喝完,兩人都喝多了。但該賺多少錢還是清楚的。陸二祿將錢數好後,找來一個破化肥袋,將近二十萬全部裝了,然後交給了伍根定。

將半化肥袋錢馱到自行車上,伍根定的心都飛了起來。運氣來了真是高牆電網擋不住,做夢都想不到,突然一個大老板就撞在了懷裏,而且一下撞來這麽多鈔票。這半袋子鈔票,除去十多萬的本錢,剩下的就全部是他的了。這麽多錢,如果靠現在的工資,一輩子能不能掙到,也難說。

伍根定飛快地踩著自行車,仍想放聲高唱。還是京劇過癮,要用全身的力氣來吼。伍根定扯開嗓子吼起了楊子榮打虎上山。吼聲再加歪歪扭扭橫衝直撞,嚇得偶爾的行人不得不小心地躲讓。一個醉漢跌跌撞撞想攔住伍根定。看清伍根定穿一身警服時,嚇得定在了那裏,半天,才衝伍根定的背影喊,老子喝醉了,你也喝醉了?!

伍根定感覺到還真有點醉,頭重腳輕身子也有點晃**,但這種狀態最好,這種狀態最合他此時的心情。家屬院是一排平房。將自行車一把扔到院子裏,拎了化肥袋便使勁砸門,砸門聲在深夜顯得特別響。半天,丁娟才膽怯地問是誰。伍根定大了舌頭喊,土匪,我是土匪坐山雕,快快開門,花姑娘的幹活。

罵聲立即從屋裏傳出,半天仍然不給開門。媽媽的,今天你還給我牛皮。伍根定喊,丁娟,老子可是警察,專門練過踹門,電影裏的警察踹門那算什麽玩意兒,監獄的大鐵門,我都能一腳踹開,你信不信,不信我就踹了。

狗日的又喝醉了。丁娟披了衣服剛把插銷拔開,伍根定便使勁一腳,門咚的一聲開了,伍根定也跟著栽了進來。

丁娟剛要破口大罵,伍根定提起化肥袋,一下將錢倒在地上。丁娟嚇一跳,說,他們真的按你說的給你錢了?

伍根定哼一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說,誰敢不給。

丁娟迅速將門關上,說,小心讓人聽見,這事如果傳出去,不但錢要沒收,你也少不了受處分。

伍根定仍然大聲地說,傳出去怕什麽,從明天起,我就辭職不幹了。辛辛苦苦幹一個月,還掙不到兩張老人頭,餓不死吃不飽,現在我就下海了,現在我就脫掉這張老虎皮。

伍根定三下五除二將警服脫下,扔在地上。

丁娟將警服撿起掛在牆上,然後急忙打開櫃子,抱了地上的鈔票往櫃子裏放。櫃子本來就不大,裏麵放了不少衣服被褥。將被子抱出一床,才把那些錢放進去。丁娟將櫃子鎖好,說,說好了我下海,你又下什麽海。報紙上都說了,兩口子一個在海裏,一個在岸上,才是最經濟最科學的家庭。

伍根定盤腿坐在沙發上,說,扯淡。報紙我也看了,人家說男人下海,女人留守,才是最合理的家庭。女人下海能幹什麽,小打小鬧,老母雞遊泳,遊不了幾下,就淹死了。

丁娟想下海,已經和伍根定商量過好幾次了。丁娟下海一是想掙錢,二是丁娟也不想幹了。最近局裏給文印室配了一台計算機,要求以後的文件都用電腦打印。電腦對大家是一個全新的東西,電腦裏的東西看得見摸不著,並且是弄對了就出字,弄不對不但不出字,連出來的都一下沒有了,摳都摳不出來,哪裏像她用慣了的手敲打字機,字盤裏的鉛字就清清楚楚放在那裏,看得見摸得著,壓一下就能實實在在敲一個字。局裏雖然派她出去學習了半個月,但她感覺越學越難,什麽DOS,什麽WPS,什麽CCED,都是外文,根本就記不住,也弄不懂。她覺得這工作就根本沒法再幹了。當伍根定又說明天就寫辭職報告下海時,丁娟急忙說,你的工作那麽好,那麽輕鬆,又是個小領導,想多幹就多幹,想少幹就少幹,想指揮人還能指揮指揮人。再說,今天這麽多錢,也不是下海掙的。如果你下了海,沒有副所長這個權,人家還會理你?別說掙錢,給人家交錢交學費,人家也不一定收留你。權就是錢,是永遠不會貶值的萬能錢,這你比我明白。我告訴你,你再不能說下海的話,不但不能說,還要積極工作,積極進步,口頭上還要大唱高調,還要再升兩級三級。隻有你升了,我在海裏才能平穩;你升得越高,我掙的錢就越多。人家說官倒官倒,什麽叫官倒?有官才能倒騰,沒官你就倒閉。

伍根定看著老婆嘿嘿笑。我這狗日的老婆,還有這一套一套的理論。說得也對。好吧,你下海就下吧。伍根定要丁娟倒一杯水來,說,你下海,我在岸上用狗繩牽著你,既不讓你淹死,也不讓你跑掉,還能讓你掙到大錢,還不能讓你濕了身子,你說,你這個男人怎麽樣。

丁娟嬌嗔地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當初能嫁你,就是看你還是個東西,這隻能說明我有點眼力,也說明我會教育男人。

當年追她真不容易。他很清醒,她肯嫁他,很大程度是因為他優越的家庭:父親科長,母親醫生。在沒有富翁的當年,這樣的家庭,無疑就是今天的萬元戶大富翁。但她嫁是嫁了,卻一直沒改在他麵前的高傲,他也一直沒從當年追求她的被動局麵中解脫出來。今天她終於佩服他了,他也終於有吹牛皮的資本了。

丁娟也不穿外衣,就那麽隻穿了褲tou光了上身打開櫃子一捆一捆地數錢。伍根定得意地看著丁娟的那份貪婪,猶如欣賞一曲優美的豔舞。數完,丁娟又有點不滿足,說,除去本錢,咱們才能剩不到十萬。靠這點錢下海做生意,也隻能小打小鬧,發不了大財。

伍根定說,咱們買羊毛的錢可以先不給他,再拖他一年半年,等咱賺足了再付他。你沒聽說嗎,現在是楊白勞的天下,寧當楊白勞,不當黃世仁,欠債的楊白勞是大爺,討債的黃世仁是孫子。

那批羊毛是從幾個小毛販子手裏高價賒來的,貨款總共九萬多,拖他一年半載,問題確實不大,等賺了錢,還這點債又算什麽。丁娟興奮地說,今天的酒還像個酒,酒喝多了腦袋反而開竅了,我看你的腦袋就是個酒葫蘆。

看著豐滿白晳的老婆,伍根定眼裏早已滿是yù huō。伍根定色迷著眼鉤鉤手指,說,你過來,過來也讓我看看你的那兩個酒葫蘆有酒沒酒。

丁娟剛上前一步,伍根定一下捏住她的**。急切地咂幾口,又一下將她抱起狠狠放翻在沙發上,說,今天,我要讓你全麵重新認識一下我伍根定。

沙發太小,根本施展不開。伍根定又蠻橫地一把將丁娟抱起,結結實實摁在水泥地上,說,水泥地結實,用多大的勁都不用擔心。

在丁娟的一片嗔罵叫喊聲中,事情卻很快就完了。

伍根定像泄了氣的皮球,渾身無力地上床睡了。丁娟急忙去擦洗完自己的身子,也上了床。

感覺酒勁又湧了上來,頭也疼了起來。但伍根定還是想說話。他再摸一把丁娟柔軟的胸bu,說,你說吧,你想買什麽,要不明天我給你買條金項鏈?

剛才的瘋狂並沒能讓丁娟滿足,丁娟動情地鑽入伍根定的懷裏,說,我想好了,什麽都不買,先掙錢,等掙多了錢,咱們就先弄房子。最近東門外的一個生產隊賣地,我們局幾個領導都買了地蓋房,據說是誰蓋歸誰所有。咱們這房也太破了,就一個套間,巴掌大,還是簡易房,又沒暖氣,生爐子煙熏火燎還不衛生。如果能蓋,咱們也蓋一套,蓋成三層小樓,再帶上衛生間,免得上廁所跑老遠還凍屁股。

這倒也是。現在確實放開讓個人蓋房了,別說有些領導蓋了房,就連鄉下的書記、鄉長、倒爺販子,也都跑到城裏來買地蓋房。但目前還不行,錢還是太少了點。伍根定歎口氣,說,睡吧,然後自己先轉身去睡。

丁娟毫無睡意,她還有許多問題。她將伍根定扳轉身來,說,你說,陸二祿會不會恨咱們。

伍根定說,我早想好了,咱不可能永遠把人家捏在手裏。你以後跟人家做生意,我們就必須要和人家搞好關係,麵和心不和不行,虛情假意也不行,我想真心實意和陸二祿交朋友,交朋友也不夠,陸二祿這人不錯,也夠意思,我還要和他結成兄弟,以後兩家要像親兄弟一樣交住。

下海做生意,對丁娟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行當。以後要跟著陸二祿做生意,陸二祿長什麽樣,她還沒見過,想想,丁娟心裏就忐忑不安。想不到伍根定想得如此周到,丁娟心裏一下踏實了許多。丁娟翻身趴在伍根定的身上,說,你這家夥,今天到哪裏進修了一回,一下聰明了一大截,好像換了一個人,我問你,你是不是還叫伍根定。

伍根定哼一聲,得意地說,聰明人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我平日糊塗是沒遇到大事,今天聰明,是你下海不是小事。你知道不知道,為下海,我想了多少天。

丁娟問想了多少天。伍根定將兩根手指塞進丁娟的下身,說,這是幾?就這麽多天。